十二金钱镖-第1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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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飞豹子并没接声,竟仰面哈哈大笑起来。笑罢,一挥手,讲道:“什么约法三章,那是闲扯淡。俞镖头,咱们说正格的,我山洼子的人,不会绕脖子,我只请求俞镖头一件事,就是赏脸,赐教!您只管掉文,你可别忘了,我大远地来了,又惊动了这些位好朋友。您真教我听两句高论,就吹呜嘟嘟,夹尾巴往回跑么?……不用客气,走吧,您啦!”(叶批:绵里针碰上了铁罗汉!)
飞豹子说完了,仍要往外闯。姜羽冲暗暗点头,对苏建明说:“这家伙也有两下子!”苏建明道:“哼,也不大好惹!我看我们该说话了。”
两个人才要发话,十二金钱俞剑平已然拦阻道:“师兄,慢着!原来师兄的约法三章是和小弟开玩笑?”
美青年道:“那也不见得!说真就真,说假就假,那全看俞镖头赏脸不赏脸了。”
俞剑平道:“真也罢,假也罢,袁师兄一定要我献拙,那么长者之命,我俞剑平也不敢固辞。……”
姓熊的大汉道:“那么说,好极了,您就请吧。”
童冠英道:“你们先别打岔,行不行?”
俞剑平道:“……不过献拙是一件事,寻镖又是一件事,我还盼师兄把两件事分开了看。师兄,这二十万盐镖,情实并非小弟所保,可是人家胡孟刚胡镖头竟受了池鱼之殃。现在我求师兄看在江湖义气上,先把镖银赏还了胡镖头;然后您教我怎么样,就怎么样,我决不推辞。师兄定要把两件事串到一起,那就是逼小弟赌技讨镖了;那无论如何,小弟也不敢从命。莫说是师兄你,就搁在列位合字身上,小弟也不敢这么无礼。我们武林道全凭义气当先,谁也不敢挟着微末技能,硬讨强索。……”(叶批:秀才遇见兵,有理讲不清!)
飞豹子听了,嗤之以鼻。那黄面汉子也轩渠高笑道:“俞镖头一口一个师兄,叫得真响,怎么拿师兄当小孩子耍?还了镖,再赌拳,谁肯相信啊?”那美青年也道:“况且这里也不是叙旧的地方,俞镖头要认师兄,不妨换个日子。”飞豹子道:“着啊!战场上认亲的,不是没有,可惜不是我。俞镖头,您的高论,我已领教了,你还有说的没有?若没有说的了;咱们该上场子了。我竭诚要领教的,到底还是你的拳、剑、镖。”一挺腰板,一指中庭。
俞剑平脸色一变一变的,已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了,他仍然抱拳当前,还要说话。飞豹子赫然发怒道:“咳,俞镖头!你横遮在面前,你逼我就在这里请教么?”铁烟袋杆一插,抬双臂往外一挥。俞剑平剑眉一挑,丁云秀横身上前,锐声叫道:“袁师兄!”
飞豹子不禁退回一步,脸上微现窘容。忽然,那美青年见势状,忙上前解围道:“俞夫人,您别着急。我不才久仰女英雄的大名,您可否不吝赐教!”他这话非为索斗,是故意打岔。俞夫人丁云秀气得秀眉一锁道:“你是哪位?”
霹雳手童冠英、智囊姜羽冲看透这步棋局,终不免闹翻,也奔过来,对美青年说:“朋友,我也久仰阁下的英名,你可否赐教?”美青年一翻身,凝视二人道:“不敢当,咱们外面请。”童冠英道:“好极了,我先请教。我在下有个匪号叫做霹雳手童冠英,没领教您怎么个称呼?”
双方的宾友、助拳的人,纷纷讲起过招的话来。镖客中有路明、梁孚生二位,和子母神梭邀来的两个中年人,也啧啧地答了话。纷乱中看不出他们是素不相识,还是旧仇相逢;可是他们四个人都相邀着退出大殿,跑到外面去了。美青年雄娘子凌云燕和霹雳手童冠英,也正正经经地叫起板眼,各甩脱长衣,迈步往外走。在场余众也都骚然,好像已到爆发点,不打不成了。
唯有飞豹子本人和俞剑平夫妻,还在殿中忍怒舌辩。飞豹子身量本高,跷足往外一瞥,忽然闭住口,躲着俞夫人丁云秀,往殿外走。俞夫人依然横身拦阻,由情恳带出诘责的声吻。飞豹子走不出去,就切齿回身,奔到俞剑平面前,厉声道:“俞镖头,你别耗着!”双臂霍地一分,一探,似要抓俞剑平。俞剑平凝眸不动。
忽听有人厉声叫道:“袁师兄!”胡跛子和肖守备突从背后转过来,一左一右,来拦飞豹子的双掌。飞豹子连头也不回,只将双臂一振,手腕一翻,倏地扭住胡、肖的手腕。只一抖,肖国英守备倏地往右栽去,胡振业倏地往左栽去。
肖国英猝出不意,抢出两三步,被旁边人扶住,登时听见四面起了一阵哗笑。肖国英大怒,登时变脸,喝道:“袁振武,你好大胆!拿你当师兄,你偏往贼道上走。……王德胜,来呀!”他的马弁忙应了一声,带着腰刀走过来。
飞豹子也是一股猛劲,回身一看,不觉愕然。肖国英奋身抽刀。飞豹子冷笑道:“也好,咱们有谁算谁!肖老爷,对不起,咱们别在这里,外面去!”
丁云秀一伸腕子,把肖守备捉住,按住他的手,道:“九弟,你等等,你犯不上。”肖国英犹往前挣,俞剑平急忙横在前面。就在同时,按下这里,掀起那面。突闻一声暴喊,跛子胡振业绰两把匕首,从人丛中钻过来。
飞豹子这一抡,肖国英恰当右首,胡跛子恰当左首。敌人的左首,正是自己的右手,右手好用力;胡跛子骤被一抡,他只一拧身,跛着单腿,居然借势破势,只抢出一步,便凝然立定。他早已蕴怒,枯黄的脸笼罩红云,倏地一伏腰,拔出两把匕首,大骂道:“姓袁的,你王八蛋,你混帐,你几个脑袋,连劝架的也打?”(叶批:骂得还不够劲儿。)
旁边人忙拦他,他瘦小的身材只一扭,就扑过来;乱嚷道:“这不是姓俞的事。这是姓胡的事!袁老二,你妈的是贼,胡太爷是混混,你扎死我?我扎死你!”狠拍胸口,摆出“卖味”的架式。飞豹子是比武;胡跛子要拼命。两把匕首,一把自握,一把照飞豹子劈面掷去。
飞豹子探爪来抄,不防俞剑平、子母神梭武胜文都往前一迈步,奔匕首绰来。
子母神梭身高臂长,立身处又近,眼看被他接到手;忽从侧面袭来锐风,不由得身往旁闪。俞剑平一步争先,把匕首抄了去,递给镖客。
子母神梭忿然四顾,原来是三江夜游神苏建明那个老头子,长袍马褂,恍恍悠悠,往这边一冲,满面笑容道:“咳,自己哥们,别来这个呀!”
子母神梭吃了哑巴亏;飞豹子认为“输招”,冲胡跛子喝道:“胡老五,你会骂街!就凭你还要给人拔闯?”一拍胸口道:“你扎扎试试!”
胡跛子双眼一瞪,像狮子搔头般一晃,把匕首顺在腕下,一抬腕,猱身而进,直刺飞豹,飞豹子握起铁烟管,往外一削。“当”的一声,胡跛子吃了一惊,匕首幸而握得紧,几乎脱手。俞剑平忙把胡跛子拖住。丁云秀叫道:“岂有此理!袁二哥,胡五弟是病人,你不能跟他闹!”肖国英扬起刀来,也被阻住。殿里殿外聚满了人,胡、肖这一拔刀,顿时大乱。俞剑平大失所望,说合人已经翻了脸,善罢已不能够。但他仍不愿从自己口中说出动手的话。他拦住胡跛子,教他丢下匕首。豹党中那个黄面大汉发了话:“怎么讲得好好的,动起刀子来?要动刀,上外面来呀!”
俞剑平觉得“输口”,连忙递过话去:“袁二哥、胡五弟,你们不要为了我,伤了和气呀!”智囊姜羽冲、三江夜游神苏建明合声说道:“二位,二位!你们自己师兄弟,不要这样,教外人笑话。事有事在,别恼啊!”松江三杰更单冲飞豹子说:“胡五爷是有病的人,袁爷就把他摔倒,也不算本领;袁爷,索性咱哥俩过过招吧!”(叶批:敢情姓俞的只会卖嘴皮子?太不干脆了!)
这话本是挖苦飞豹子的,胡跛子竟不爱听,吼了一声,骂道:“我不错只有一条腿,飞豹子,姓袁的,我偏要斗斗你,你给我滚出来!”挣脱了俞剑平的手,提匕首往外闯;肖国英守备也怒指飞豹,身往外走。
丁云秀低声道:“九弟,你犯不上跟他闹。”说时又急叫俞剑平道:“我看今天,口说已经不行了。快找姜五爷,跟他们定规吧。”
俞剑平早知不免,急寻智囊姜羽冲、霹雳手童冠英、义成镖头窦焕如三人,教他转向子母神梭说话。此时说合人童冠英,已跟豹党那边的雄娘子凌云燕出殿寻斗。只剩下姜、窦二人,他们忙向子母神梭过话:“今天这事,我们不能看着决裂。朋友,也该拦拦呀!”
子母神梭摇手道:“你那边那位跛爷给搅局了。敝友本意完全不是这样。这不怪我们,是贵镖行硬插进两个说合人,徒逞口舌,方才闹翻了脸。”
智囊姜羽冲道:“不然!从前阁下瞒着飞豹子的名姓,只说是个生人,要会俞镖头。现在俞镖头既知飞豹子是他的师兄,当然情形有变。他们同门弟兄吵起来,与镖行无干。这不是镖行违约。……说句得罪的话吧,是阁下隐瞒真相,是令友飞豹子不够师兄气派。”
子母神梭蹙眉瞪眼道:“我怎么知道他们是同门师兄弟?敝友比赛的心非常坚决,现在用不着多讲话,到底你们镖行怎么样?”
马氏双雄和铁牌手立刻说道:“要斗又有何难?也得请阁下约束令友,分拨前赴斗场就完了。”子母神梭缓和面色道:“那个容易。窦爷,姜爷!我们各安排各自的人。”
子母神梭武胜文与姜、窦二镖客,忙约束众人,不要乱窜,快排起来分赴斗场。正在安排,外面人喊道:“你们快点吧,他们外头早打起来了。”姜、武忙奔出来,向自己人大声疾呼:“诸位,诸位!咱们按部就班的来。你们快分几个人,把他们动手的人拦住吧。”喊了几声,立刻由胖瘦二老率领豹党,贴右边往斗场走去。这一边由黑鹰程岳、没影儿魏廉,当先引路,由松江三杰、马氏双雄,率同一班镖客,贴左边也往斗场走去。
那跛子胡振业已先一步跳在殿前甬路上,面冲大殿,比手划脚,叫骂飞豹子,等他出来斗斗。俞剑平向青年镖客孟广洪挥手授意;孟广洪奔出来,劝阻胡跛子道:“胡五爷,您别着急,事到如今,打是打定了;可是咱们得跟他有里有面。”用好言相劝,胡跛子怒气勃勃,道:“我不骂了,我就在这里等着他。”只是不肯挪地方。马氏双雄走来,一拍肩膀道:“五哥,咱们上斗场,跟他打个痛快。走走,咱们别在这里。”
那肖国英守备拔出佩刀来,也被俞门弟子左梦云拦住,低叫道:“九师叔,您快把刀收起来吧。我师娘教我托付您,她说胡五叔腿脚不得力,有残疾的人肝火旺,动手太不钉对。他在气头上,别人拦不住,非得九叔才能哄住他。九叔,您快把五叔劝住了吧。”肖国英一时负怒,转瞬便回过味来,笑了笑,点头会意;插刀归鞘,走到甬路边,把胡跛子拖住,硬往斗场扯。说道:“五哥,走!等一会咱哥俩挨个跟袁老二斗斗。”当下胡、肖二友齐往庙前戏台走去。
大殿上只剩下俞氏夫妻和智囊姜羽冲、铁牌手胡孟刚几人。对面也只剩下飞豹子和子母神梭武胜文跟那姓霍的、姓尹的。俞氏夫妻面面相觑,以目示意。丁云秀见飞豹子,轩眉张目,气焰咄咄逼人,分明有恃无恐,论年纪他已约六旬,看气魄实在不可轻视,深恐自己的丈夫未必是他的敌手。
丁云秀心中疑虑,乘着众人纷纷外走,忙贴近俞剑平,低声叩问:“闹得这么僵,怎么办?真个下场子,你到底有没有把握?”
俞剑平微吁一口气道:“跟他对付着看,弄到哪里,算哪里。你只管放心,就胜不了,也未必败。”俞夫人又看了飞豹子一眼,又看了俞剑平一眼;一个剑拔弩张,跃然欲动;一个凝神摄气,坦然而待,正是难分轩轾。
丁云秀双眉微颦,乘着敌友多撤,舐了舐嘴唇,又叫了一声:“袁二哥,我说……这当儿没外人了,我再问问您。你真格的非跟剑平动手不可么?到底剑平从哪一点上得罪了您?您可以说出来么?他得罪了您,您就不能冲着小妹宽恕他一过么?”说着冲飞豹子走来,面对面的凝视着飞豹子。(叶批:虽是废话,亦在情理之中。)
飞豹子袁振武不由往后倒退,他实在怕这个师妹当面情求。他在丁门时,不但以掌门弟子代师授业,更替老师料理家务。前院有什么事,用什么东西,往往由袁振武到内宅接洽。他可以直入内室,面见师父、师母。有时不惊动师父、师母,就单找丁云秀这个师妹。他可以说,眼看这个师妹从十一二岁长大,以至及笄之年。他和丁云秀俨如胞兄弱妹一样;师母待他更好,宛如母子似的。
有一年太极丁患病,飞豹子亲侍汤药,忙里忙外;师母曾经感激落泪,对飞豹子说:“你师父老运不好,把个大儿子死了。往后你老师和我全指望你了。”说得飞豹子感激动情,也掉下泪来。后来俞剑平挟技投师,初来时还不怎样。直等到太极丁续收徒弟越多,飞豹子代师传艺,一时手重,把四弟子石振英打伤;太极丁当时看见,意很不悦。若没有俞剑平比着,还不甚显;偏偏俞剑平这人当时口讷脸热,和蔼可亲,小师弟们全都喜欢找他,他居然很有人缘。他又很知自爱,极肯用功。这样,渐渐获得老师器重。
不幸后来师母死了,丁云秀也大了,飞豹子在师门代传技艺,代主家务,偶有几件事,露出独断独行、刚愎脾气来,招得太极丁表面容让,暗地心中不怡。日积月累,终有废立之举。废立一举所以激成,可以说多半起因于四弟子石振英。石振英跟飞豹子不和,两人吵起架来;回头石振英就辞师而去。别个同学也很有惧怕飞豹子甚于师父的。太极丁看到自己年已衰老,为了将来门户计,到底一狠心,越次传宗,立了俞剑平。
当时丁云秀很替飞豹子抱委屈,劝过父亲多次,又私自安慰过飞豹子。飞豹子对丁老师可说有怨,对俞剑平也可说有隙;独对这师妹,却不能道个不字。因为这师妹一向对待他比对兄妹还亲。而现在,丁云秀又来说话了,二哥二哥的叫着,面对面问他:“你不看同门,不看着剑平他,你难道不给小妹留点情面么?”
飞豹子可以明讥俞剑平,可以软逗胡、肖,独对这个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