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里寻他-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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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坤容说起,她却嗤之以鼻,”世上多少天灾人祸大新闻,华南洪水为患,又不见你如许热心。”
方倍笑吟吟,”你妒忌我。”
“不是说有礼物呈上?”
“我手提上下飞机,是一套现代美术馆的名画瓷杯。”
坤容一听,忽然动气,”这种骄矜的杂物有个鬼用,你不如送我一件大衣,至少御寒。”
方倍咦一声,”你怎么知道还有最时新长羽绒大衣一件。”
坤容穿上大衣,刚刚合身,不禁叹气。
方倍搔头,”又怎么了?”
“我已辞去女侍一职。”
方倍欢喜,”那种地方,做长了没好处,到底社会始终蔑视出卖情色。”
“你们都那样讲,可是人人喜欢俊男美女,口是心非。”
“是呀,人类虚伪了五千年,往后一万年,还得继续戴假面具。”
“我已有小小一笔节蓄,以及一个男朋友。”
方倍蓦然抬头,”坤,慎交男朋友。”
“这个人你也认识。”
轮到方倍叹气,”是学校哪个不争气长不大的男同学?”
?? “他叫温带,拥有一档小生意,经济独立,很有性格。”
方倍张大嘴巴,她脸色渐渐缓和,”啊,是,他。”
“他来喝啤酒,我俩认识,攀谈起来,他同我说:公司政策是顾客不可约会妇女侍,故些劝我辞职。”
方倍立刻说:”这是个好人。”
“那你不反对?”
方倍答:”坤,你离开了家孑然一人在外,你所有的只是你自己,你额外小心之外,更需额外小心。”
坤容无奈地苦笑。
方倍说:”温带至少还有一个地址,我知道他住在什么地方,可寻他算帐。”
坤容说:”我可以在他铺子里逗留整天,那些七彩缤纷的玻璃,美不胜收,看他替我做的耳环。”
坤容走近,方倍这才看到她戴着一红一绿两枚不同颜色的玻璃耳坠子,设计别致,有人显然下了心思功夫,方倍心想,已经交换了信物,可见那人也重视这段感情,看样子是个好开始。
“温带说他与男朋友曾经去过他工作坊。”
方倍连忙岔开话题:”请他替我做一对玻璃手镯。”
“我正在帮他设计一连串首饰,你可知道人类自数千年前就喜欢用贝壳珠子装饰身体?”
方倍微微笑,很代她高兴。
坤容问:”温带口中说的男朋友,可是你的编辑先生?”
“不是的,他是一个很有威信的新闻工作者。”
“对不起,我忘了,你是一个有妆筪的女子,不愁追求者不上门。”
方倍劝说:”感情与学费均有了着落,说话也不必酸溜讨人厌了!”
坤容留下来吃饭,一直穿着大衣不愿脱下,十分珍惜,管家替她们斟茶递水,却也挽着方倍送的手袋不放,叫方倍啼笑皆非。
第二天,她想起那个叫约翰的奇迹婴儿,决定造访,她打电话到祝家,与祝太太谈了一会。
那年轻太太大方活泼,”你是记者,你看到我们的故事,约翰是本省最年幼的换心人,七月前做的手术成功。”
“啊,怪不得。”
“欢迎你来采访。”
方倍到玩具店挑了一套玩具到祝家去。
祝太太迎出来,她十分健谈,幼婴与常儿无异,一般顽皮好动,祝太太掀起他衣服,方倍看到一条淡淡红印自胸至腹,已几乎完全消失,但方倍还是啊了一声。
他得到的,一定是他人失去的,方倍轻轻问:”“谁是捐赠者?”
祝太太这才收敛了笑容:”对方家庭不愿与我们会面,勉强不得,我们只知是一名三岁男孩,血型并不吻合,但因约翰年幼,身体可容忍接纳不同血型器官,医生说约翰成长之后,可同时输入A及O型血液,你可以说他是双种人。”
方倍说:”哗。”
“那家人很伟大,他们同医生说:每一个人都应该做的事,毋需表扬,王小姐,你有在驾驶执照上填上捐赠器官一项吗?”
“我立刻补加。”
祝太太自厨房取出新烤蓝莓松饼,方倍一手一只,吃得起劲,”唔唔”连声。她就是这点讨人欢喜。
她拍了好些照片,最可爱一张是约翰淘气抢过来扯她头发,她倒在地下喊救命。
冯乙看了只觉惊慄,”刚换过心脏还这么顽皮,如何应付那些健儿?”
“真吓人,三十分钟没停过爬上滚下,大人统共不用做别的事。”
“啊,怪不得出生率越来越低,你呢,你可喜欢孩子?”
方倍答:”你看他们的面孔,上帝故意把他们生得如此可爱,以便他们存活。”
“可以雇请保母吧。”
“不,不,”方倍反对,”我不信任别人。”
“那么,你愿意放弃工作照顾孩子?”
“那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过了三十,即是超龄产妇,不信你问妇科医生。”
“可是近年有许多四十余,岁的新妈妈。”
“去到那么尽,多么危险。”
方倍看着冯乙,忽然笑起来,”我们一写一编怎么会说到这种事上去?”
冯乙讪讪:”我由家母亲手带大,感觉温馨,母子无话不说。”
方倍说:”我的保母叫瓜达露比洛佩斯,墨西哥裔,自幼把我带大,所以我会说点西语。”
“我们都很幸运。”
专访刊登后,读者来信:”小约翰常做噩梦吗”,” “祝氏夫妇如何度过这个难关请与读者分享”, “医科惊人成就”, “儿童医院值得褒奖”……反应热烈。
冯乙搔着头,真没想到这个新人专栏会如此受欢迎。
这个夏季方倍过得真正舒服适意。
真至一日大雨,她自图书馆回家,一进门,便看见父母的行李堆放在玄关。
方倍喜悦地大声叫:”爸,妈。”
管家出来:”嘘,嘘。”
“什么事?”
“他们刚上楼,形容憔悴,说是累得不得了,需要休息,叫你不要吵他们。”
“可是身体不适?”
“我也这样问,他们说不必叫医生。”
方倍惊疑不已,”几时回纽约?”
“不去了。”管家亦觉意外。
“什么?”那做到一半的工程,又如何处理?
“待他们休息过后,才慢慢问吧。”
方倍轻轻走到楼上,只见主卧室房门虚掩,她轻轻推开,看到母亲俯睡,脸埋在枕头里。
母亲呢,方倍四处张望,忽然想起客房,过去探望,只见父亲和衣躺在床上。
两人都好似打完仗,累得不能动弹。
这是前所未有的事,他俩一向有用不完的精力。
对正正申孙公允夫妇来说,倦是弱者行为。
当晚方倍满怀纳闷不床休息。
她翻阅报纸,读到一段小启事:”给我美丽的母亲,八月十五日,我再也不能拥抱你,也见不到你的微笑,伤痛无限,唯一安慰是知道上主召你回家安息,不久我会再度在你怀中,爱女莉莉上。”
方倍叹口气,熄却床头灯。
就在这时,她听到主卧室发出轰隆一声响。
呵,方倍想,他们起来了,她刚想过去问侯,忽然听见摔东西的声音,不知是什么瓷器,撞到墙上,碎成一万片。
真可惜,主卧室里每件摆设,都经母亲千锤百炼目光挑选,全属精品,有一套小小法国露丝出品流金玻璃小花瓶,可爱玲珑,不知能否存活。
每个孩子都听过父母吵架,世上有全无争执的夫妻吗?大抵没有,方倍一向不管大人的事,通常她都会躲在房间佯装什么也没有发生。
有时母亲问:”昨晚你听到什么?”她通常装作茫然问:”嗄?”母亲也就放心了。
不过,他们也不是时常吵架的夫妇,有问题,在早餐桌上以会议形式解决,如果再严重一点,会找来律师陪同商议。
今次大发雷霆,是罕有事件。
声响并没有停下,接着,是家具移动声,吆喝斥骂声。
——”你竟如此糊涂!”
“我完全不知实情,我遭代理欺骗。”
“你不会验一验?挂在大堂中座,抬头只差呎,你就不辨真伪。”
呵,方倍惊心,东窗事发,是那些染色玻璃出了纰漏。
“我没想到,我付出高价。”
这时,有人轻轻推开方倍房门,原来是管家。
方倍握着管家的手,她坐到床边。
方倍问:”可要过去看看?”
管家摇摇头。
方倍轻轻问:”会流血吗?”
“他们是斯文人。”
“是,”方倍苦笑,”你认识他们的日子比我长。”
管家问:”是什么事,公还是私?”
“一向都为公事。”
私事上,这对夫妇也像合伙人一般,并无激情。
管家说:”我回地库休息,你不要怕。”
管家疼惜方倍,仍当她是小孩。
她离去以后,方倍听见母亲长长叹息的声音。
父亲高声说:”把那代理人抓出来向柏尔曼说个明白。”
孙女士反问丈夫,”怎么说,一个犹太人对另外一个犹太人说:’柏先生,十七世纪法国水晶灯固然是仿造的,可是,府上所有古董,都是三年旧的真货’?”
如果孙氏夫妇的声音不是那样苦恼,方倍真想笑出来,这是为上得山多终遇虎现身说法。
孙公允颓然说:”没想到柏尔曼会即时反脸。”
“他说犹太人最恨被骗!即时发律师信叫我们停工,并且要刊登大小启示揭发我们。”
“这不是大炮轰蚂蚁吗?”
“你,都是你的错。”
孙公允忽然累了,”我愿一人承担,当时你在阿里桑那,毫不知情,你速速与我离婚拆夥。”
没想到王正申这样回答:”这也是办法,我立刻叫司徒律师来一趟。”
方倍大吃一惊,忍无可忍,走到隔壁房间,推门进去。”爸,妈。”
方倍张大嘴巴,不相信眼前就是她的父母。
平日王氏伉俪永远修饰整齐美观,连方倍都没见过如此邋遢的爸妈,只见父亲一脸胡须渣,白发丛生,头顶小心遮掩的部位秃开来,眼肚深大,憔悴不堪。
母亲脸如黄胆,只看到两道深棕色纹出来的眼眉,她五官几乎挂到下巴位置。
方倍吓得怔怔落泪,”怎么了,”她颤声问:”我家怎么了?”
只听得母亲长叹一声:”完了,接着全是吃官司的日子。”
方倍连忙说:”不会的,不会的……”
但是她并没有信心,因此噤声,咽下泪水。
父亲百忙中安慰女儿:”不管你事,小倍,你回房休息。”
方倍提高声音,”不要离婚,不要——”
她再也说不下去,已经成年,还如此害怕父母分手。
6
方倍静静回到卧室。
接着,父母也再没有制造噪音。
第二天六点,管家唤方倍:”叫你呢。”
父母都坐在会客室,司徒律师一早已经来到,他们商议妥当大事,正在签名。
母亲抬起头,”小倍,你小心听着,你的生活学业均不受影响,不用担心,这里没你的事。”
没你的事。”
母亲脸上又罩上严密完美的化妆,与昨夜判若二人,她紧小外套钮扣,腰围缩小三吋。
父亲头顶添了黑色发腊,又显得年轻。
他们脸上全无欢容。
司徒轻轻说:”二人公司解散,孙女士承担所有责任,我会与柏尔曼交涉。”
孙公允说:”他定要咬死我们。”
律师答:”他也是生意人,总有转圜余地。”
方倍发呆。
王正申说:”先把大宅卖掉吧,存入小倍教育基金。”
司徒说:”我即记得办妥。”
大家静默下来。
司徒律师这时轻轻说:”公允,其实这种事……迟早拆穿……客户越来越精明……”
孙女士脸色煞白。
司徒叹口气,”我先走一步。”
方倍颤声问:”尽快赔偿,不行吗?”
孙公允解脱钮扣,剥下外套,她的胸腹赘肉扑出来顿时下垂。
她在会客室踱步。
方倍忽然意味到还有其他问题。
她浑身寒毛竖起。
她瞪着父母。
不止是一盏假水晶灯吧,可能其余一切也都被揭穿了。
果然,孙公允沙哑着喉咙说:”小倍,我有话要说。”
王正申吆喝她:”你还想说什么?”
孙公允也再次提高声音:”你别管我。”
王正申阻止,”这孩子在我们家不过三餐一宿,你别烦她好不好?”
方倍越听越奇,她忽然想起,爸妈的姓名都正气凛然,正、申、公、允、但是生意手法却没遵从名字方向。
“小倍,你得有个心理准备,”孙公允低声说:”我们两人都不是建筑师。”
王正申骂:”孙公允,我把你这张嘴切下来!”
“我与他只读过设计科,建筑专业,全是假的。”
方倍睁开双眼,这是噩梦,她快要醒来,这不是真的。
“开始创业的时候,有人误会我俩是建筑师,叫一一声则师,这称呼太过悦耳,我竟没有否认,一直沿称了二十年。”
王正申如泄气皮球般坐下。
方倍似金鱼般嘴开了又合,只是发不出声音。
孙公允说:”王正申,人家叫你建筑师你可是没有否认。”
这时方倍哭起来。
“对不起,小倍,墙上辉煌的灯画全是假的,五千美元一张,连豪华相架,柏尔曼已查出此事,一定要叫我们身败名裂。”
把事实说出,孙女士像是松一口气,她剥下名贵钻饰,随意放在桌子上,她说:”我累了,我想好好休息,别叫我。”
她走到酒柜前,挑一瓶拔兰地,打开瓶塞,对着瓶口便喝。
方倍焦急:”妈妈。”
孙女士抬起头来,眼光空洞,目无焦点,胸口像是已经掏空。
她回到卧室,关上门,不再出来。
方倍转身,看到父亲披上外套离去,一个家用了廿年建立,一夜之间就忽剌剌倾倒。
方倍站在屋子中央,徬徨地转圈。
管家缓缓走近,”小倍,一位冯先生电话找你。”
方倍摇头,”我不听电话。”
“与朋友出去散散心。”
“我不想上街。”
“小倍,你在家也帮不到他们。”
方倍抬起头,管家抹去她泪痕说:”你已长大,考验你的时刻来临,坚强一点,拿出勇气。”
方倍握住管家的手,”是。”
她回应冯乙电话,他有点担心,”方舟,你不舒服?”
方倍喃喃说:”大雨下了四十个日夜,挪亚与家人以及动物登上方舟……”
“管家说你们家里发生了一点事。”
“她真多事,”
“我可以分忧吗?”
方倍挑轻的说:”父母决定离婚。”
“啊,我马上来。”
冯乙没到,地产仲介带着客人已经上门,方倍这才想想,父母已决定把房子出售。
只见两个中年太太穿着香奈儿套装,拎着配对手袋,全身装备足够为宣明会助养第三世界十个贫童十年。
她们肆无忌惮地批评着房屋间隔及装修。
——”太高调了,不懂欣赏。”
“所以说装修不能卖钱。”
“主卧室今日不能进去?”
经纪笑说:”纪太太,周太太,出售牌子一挂出来,就失之交臂了,如今地产朝天火热,真有意思,照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