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塔系列之六:苏珊娜之歌-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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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想了。”
杰克转过身,苍白的脸上全是疲倦与恐惧。他对卡拉汉说。“她留给我们的东西我们非常需要!难道你不明白我们的胜算有多小?”
“我明白。如果你害怕了,杰克,现在还来得及。”
杰克坚决地摇摇头,没有丝毫犹豫,卡拉汉不禁为他骄傲。“走吧,神父,”他说。
17
他们在莱克星顿和六十一街的街角又停了下来。杰克指指街对面,卡拉汉看见街对面一面绿色的遮雨篷,上面画了一只笑容可掬的卡通小肥猪,只不过已经被烤得全身通红。遮雨篷上挂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迪克西匹格餐厅。店前停了一排超长的黑色豪华轿车,黄色的小尾灯一闪一闪。卡拉汉这时才刚刚发现,莱克星顿大道上此刻正笼罩在水雾之中。
“就是这儿,”杰克把鲁格枪递给他,在口袋里翻出了两大把弹夹,在氤氲的橙色路灯下发出暗淡的金属光泽。“全放进你胸前口袋里,神父。到时候拿起来方便,啊?”
卡拉汉点点头。
“以前有没有开过枪?”
“没有,”卡拉汉照实说。“你有没有扔过欧丽莎呢?”
杰克咧嘴一笑。“本尼·斯莱特曼和我偷了一摞欧丽莎盘子在河边练习,有一天晚上还比赛来着。他不怎么样,不过……”
“等等,让我猜,你扔得很好。”
杰克耸耸肩,又点点头。盘子握在手上的感觉简直好得难以言喻,但也许这也很自然。苏珊娜也是特别自然就学会扔欧丽莎了,卡拉汉神父自己亲眼见识过。
“好吧,你有什么计划?”卡拉汉问。现在他已经决心一路坚持下去,非常乐意把领导权交给眼前的男孩儿,毕竟杰克是一名枪侠。
男孩儿摇摇头。“没有计划,”他答道。“基本上没有。我先进去,你跟在后面。一进门我们就赶快分开,无论怎么样我们之间必须保持十英尺的距离,神父——你明白吗?这样无论他们有多少人、无论靠得多近,我们都不会同时被他们抓住。”
卡拉汉意识到这是罗兰教过的,点头同意。
“我有超感应能一路跟着她,奥伊能闻出她的气味,”杰克接着说。“你和我们一起行动,我让你开枪你就开枪,千万别犹豫,明白吗?”
“哎。”
“要是你杀死的家伙手上有看起来能用的武器,拿过来,我是说来得及的话。我们不能停下来,必须抓紧时间,而且绝不能心软。你会不会尖叫?”
卡拉汉想了一下,点点头。
“冲他们尖叫,”杰克说。“我也会尖叫的,而且不会停下来。要么小跑,要么快步走。能不能保证每次我向右看的时候都能看见你的侧脸?”
“能,”卡拉汉暗暗补了一句:至少在被他们打中之前。“等我们把她救出来,杰克,我是不是就成为枪侠了?”
杰克笑笑,笑容里夹着残酷。他所有的疑虑与恐惧都抛至脑后。“楷覆功,命运,卡-泰特,”他回答。“瞧,可以走了。过街吧。”
18
头一辆豪华轿车里一个人也没有,第二辆驾驶座上面坐着一个带帽子穿制服的司机,但是在卡拉汉看来,那位先生正在打盹儿。第三辆车的副驾驶位上也坐着一个戴帽子穿制服的人,香烟袅袅地在他身侧画了个圈。他朝他们这儿瞥了一眼,没提起任何兴趣。又能看到什么?一个年近半百的老头,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还有一条亦步亦趋的狗。有什么大不了?
他们过了街,卡拉汉瞥见餐厅前门竖了一块告示牌,上面写着:
私人用途,暂停营业
如果让你描述今晚迪克西匹格餐厅里将要发生的一切,你又会怎么说?卡拉汉也不知道。新生儿送礼派对?还是生日晚会?
“奥伊怎么办?”他低声问杰克。
“奥伊跟着我。”
短短五个字,却足以让卡拉汉相信杰克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今晚他们将会死在这里。卡拉汉也不知道他们进去的时候会不会披着荣耀的霞光,但是他们肯定得进去,他们三个。死神就藏在转角;他们三个肩并肩踏上不归路。尽管他并不愿意这么早就上天堂,但卡拉汉明白不这样情况会更糟糕。黑十三被塞在另一处黑暗的角落,会继续沉睡。如果在这场战斗之后,无论输赢,罗兰还能活着,他就一定会找到它,用合适的方式把它处理掉。与此同时——
“杰克,听我说句话,非常重要。”
杰克点点头,不过显得有些不耐烦。
“你明不明白死亡的危险正在逼近,你想不想为你的罪孽乞求原谅?”
男孩儿醒悟到,这是他最后的祷告。“想,”他回答。
“你是否为你的罪孽诚恳地忏悔?”
“是的。”
“后悔吗?”
“是的,神父。”
卡拉汉当着他的面划了一个十字。“以圣父、圣子、圣灵的名义——”
奥伊叫了起来,只有一声,却十分兴奋。叫声像被堵住了似的,原来他在下水道里找到了一样东西,叼给了杰克。杰克弯下腰,仔细看了看。
“什么东西?”卡拉汉问。“是什么?”
“正是她留给我们的东西,”杰克极为欣慰,心里几乎重燃起希望。“她趁着米阿走神、被那首歌感动得哭的时候,把这东西扔到地上。哦,老天——我们也许有机会了,神父。我们终于可能有机会了。”
他把东西放在了神父的手心。卡拉汉惊讶地发现那东西很轻,而且美得几乎让他无法呼吸。同杰克一样,他心里油然生出希望,也许很愚蠢,但也许真的有希望了。
他把小乌龟雕像举到眼前,用食指指腹细细摸了摸上面一处问号形状的刮痕。他盯着乌龟睿智祥和的双眼,说:“太可爱了,”吸了口气。“是不是乌龟马图林?就是的,对不对?”
“我也不知道,”杰克说。“也许吧。她把他叫做斯杲葩达,也许对我们有用。不过它肯定杀不了正在里面等着我们的恶棍。”他朝迪克西匹格努努嘴。“我们别无选择,神父。你怎么说?”
“放心吧,”卡拉汉非常平静。他把乌龟雕像,斯杲葩达,放进胸前口袋。“我会一直开枪直到子弹用光或者我被打死。要是我还没被他们打死之前子弹就用光,我就用枪托打他们。”
“很好。那我们进去结果他们吧。”
他们走过告示牌,奥伊跟在两人中间,昂着头,咧嘴笑着。一行三人毫不犹豫地上了三级楼梯,杰克停下脚步,从袋子里拿出两只欧丽莎盘子,两个盘子轻撞一下,发出一阵闷响,他点点头,说:“让我瞧瞧你的。”
卡拉汉抬起鲁格枪,举到右颊边,就像参加决斗的枪手。然后他一摸胸前口袋,几颗子弹掉了出来。
杰克满意地点点头。“我们一进去就不能分开,永远不能分开,奥伊待在中间。我数三下。只要迈出第一步,我们就永不停步,一直到死。”
“永不停步。”
“对。准备好了吗?”
“嗯。上帝爱你,孩子。”
“你也是,神父。一……二……三。”杰克推开门,他们一起走进了弥漫着烤猪香味的昏暗灯光里。
唱:考玛辣——来——基
生生死死由不得你。
背抵墙壁没有退路,
你不得不开枪射击。
和:考玛辣——来基!
不得不开枪射击!
当死亡来临的那一刻,
伙伴们别为我哭泣。
第十三章 “欢迎,米阿,欢迎,母亲”
1
也许那辆公共汽车停在米阿从出租车出来的地方完全是命运的安排,不过也可能纯属巧合。毫无疑问,下到谦逊的街头布道教士(大家齐喊哈利路亚),上到最伟大的神学家(大家一起来聊聊苏格拉底,阿门),都不会对这个问题产生任何争论的兴趣,甚至有些人还会觉得极度无聊,可隐藏在这个问题后面的却恰恰值得深究。
一辆公共汽车,只载着一半乘客。
但如果它没有停在莱克星顿大道和六十一街的街角,米阿也许根本不会注意到弹吉他的年轻人。如果她没有停下来听他弹吉他,谁又知道下面发生的一切会变成怎样?
2
“噢,上帝,瞧那儿!”出租车司机大叫一声,愤愤地抬起手摸摸挡风玻璃。莱克星顿大道与六十一街的街角停着一辆公共汽车,柴油引擎隆隆作响,尾灯不断闪烁,在米阿看来就像某种求救暗号。汽车司机站在车尾的轮子旁边,正在检查冒着浓浓黑烟的排气管。
“女士,”出租车司机说,“介不介意在六十街的街角下车?行不行?”
行吗?米阿问。我该怎么回答?
当然,苏珊娜漫不经心地答道。六十街没问题。
米阿的问话把她从她的道根里拉了回来。她本来努力想联系上埃蒂,不过运气不好。同时,道根的破败景象也让她非常沮丧,地板上的裂缝越来越深,一块天花板掉了下来,连带扯下几盏日光灯和纠结缠绕的电线。一些仪器的操作盘已经黑了下去,其余的散出袅袅黑烟。标有苏珊娜—米欧的那块刻度盘上指针已经一路走向红色。机器在她脚下发出刺耳的轰鸣,她感到地板都在微微震动。如果坚持说一切只是想象、没一样是真实的,反而是有些矫情,不是吗?她硬生生关闭了威力极大的程序,而她的身体正在付出代价。道根正在发出警告,她的所作所为异常危险;毕竟(套用一句时下流行的广告词儿)愚弄大自然是最愚蠢的做法。她身体的哪个部分、哪个器官将承受危险后果,她不知道,但是她知道的是最终倒霉的不是米阿的身体,而是她的。现在是时候该结束这疯狂的一切了,至少趁着事情还没完全失控之前。
可第一件事,她必须联系上埃蒂。她对准印有北方中央电子名称的麦克风一遍一遍喊着埃蒂的名字。毫无反应。喊罗兰的名字,也是徒劳。要是他们死了她一定会有感觉的,这点她毫不怀疑。但压根儿就无法联系上他们……这又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又一次被耍了,甜心,黛塔嘎嘎干笑起来。谁叫你和那些混账白鬼鬼混来着。
我能在这儿下车?米阿又问,忐忑不安得就像第一次参加舞会的青涩少女。真的吗?
苏珊娜简直想扇她自己一巴掌,假如她可以的话。上帝,只要一和她肚子里的胎儿扯上关系,这个贱人还真是他妈的胆小!
是的,下车。只有一个街区,大道沿路的街区路都很短。
司机……那个司机我该给多少钱?
给他十块钱,不用找零了。快,把钱拿出来——
苏珊娜察觉到米阿的犹豫,忍不住烦躁愤怒。不过却也并非毫无乐趣。
听着,甜心,我撒手不管好了。你他妈的爱给多少钱就给多少。
不,不,没关系。对方立刻放下身段。害怕了。我相信你,苏珊娜。她把剩余的钞票拿了出来,像拿着一手好牌似的摊开,举在她眼前。
苏珊娜几乎想要拒绝,但又有什么意义?她浮了出来,重新控制住举着钱的棕色双手,抽出一张十块递给了司机。“不用找零了,”她说。
“谢谢,女士!”
苏珊娜打开车门,车内突然响起机器人一般的提醒声,吓了她一跳——是吓了她们两人一跳。是个叫乌比·戈德堡的女人,提醒乘客不要遗忘行李物品。不过对苏珊娜—米阿来说这种提醒毫无意义。贵重物品只有一件,就是即将从米阿肚子里出生的孩子。
隐隐的吉他声从街角飘来。她把钞票塞回口袋,腿伸出出租车,可就在此刻,对手脚的控制慢慢退去。原来如今苏珊娜再一次为她解决了纽约生活的尴尬,米阿重新夺回控制权。蓦地,苏珊娜非常想反抗这种无耻的侵犯。
(我的身体,他妈的,是我的身体,至少腰部以上,包括这副脑壳和里面的大脑,都是我的!)
但很快她就放弃了。又有什么用?米阿比她更强。苏珊娜不明白原因,但事实就是这样儿。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一种奇特的日本武士道似的宿命感袭上苏珊娜·迪恩的心头。这种感觉竟让人平静下来,当司机开着车绝望地滑向大桥边缘、飞行员驾驶引擎熄火的飞机做最后一个俯冲……枪侠走向命运尽头时大约也都笼罩在这种平静之中。接下来等待她的是一场殊死反抗,如果值得反抗或者反抗能够带来荣耀的话。她会为自己和小家伙放手一搏,但绝不会为米阿——她已经打定主意。米阿也许曾经有过获得救赎的机会,不过现在在苏珊娜看来已经一个不剩。
此时此刻没什么她能做的,除了把阵痛强度的指针拨回十级,起码她这点儿权利还是有的。
但在这之前……吉他歌声。这首歌儿她听过,非常熟悉。他们到卡拉·布林·斯特吉斯的那天晚上她为当地的乡亲们演唱的就是这首歌。
在遇见罗兰之后她经历了那么多事,此刻再次在纽约街头听见这首《一位无尽忧伤的男子》,她觉得肯定不会只是巧合。这首歌真是动听极了,不是吗?也许是她听过的所有乡村民谣中最棒的一首。她年轻的时候爱极了这首歌,在它的诱惑下一步一步陷入激进运动的热潮,最终去了密西西比的牛津镇。那段日子早已逝去——她觉得自己比那时老了许多——但歌里蕴涵的忧伤和纯真对她仍有强大的吸引力。一个街区不到就是迪克西匹格餐厅了。等米阿带着她俩一迈进大门,苏珊娜就站在血王的领地上了。她没有怀疑,也没有幻想,从来没指望能逃出生天,没指望能够再见到她的朋友、她的爱人,也想过可能米阿意识到自己被欺骗会愤怒咆哮,而她则伴着咆哮永远闭上双眼……但是这一切都没有打扰她此刻欣赏歌曲的雅兴。难道这是她的死亡之歌吗?如果是,好极了。
苏珊娜,丹之女,突然意识到情况原本可能会更糟。
3
街头卖艺的吉他手在一家叫做咖啡糖蜜的咖啡屋前摆下摊子,敞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