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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部分

平原-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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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长,你怎么站在那里?影响多不好!”

这时李上进仍愣愣地,似傻了:“我去问指导员,名单念错没有,指导员说没

念错。”接着伤心地“呜呜”哭起来。

我说:“班长,你不要哭,有人上厕所,让人听见。”

他不顾。仍“呜呜”地哭,还说:“指导员还批评我,说我入党动机不正确。

可前几天……怎么现在又变了?”

我说:“班长,你不要太着急,也许再考验一段,就会发展的。”

他说:“考验考验,哪里是个头啊!难道要考验到复员不成?”

我说:“班长,别的先别说了,班里还等你开会呢!”

便把他拉了回来。可到班里一看,情况很不妙,指导员已经坐在那里,召集大

家开会,见我们两个进来,皱着眉批评:“开会了,正副班长缺席!赶快召集大家

谈谈对这次发展同志的意见吧。”

说完又看了李上进一眼,走了。

李上进坐下来,没精打采地说:“大家随便谈吧,让班副记录记录。”

接连几天,李上进像换了一个人,再也打不起精神。也不管班里的事情,也不

组织大家做好事,军事训练也是让大家放羊。周末评比,我们的训练、内务全是倒

数第一。我很着急,“老肥”和“元首”也很着急。惟独王滴有些幸灾乐祸,出出

进进唱着“社会主义好”。我们都说王滴这人不好,心肝长得不正确,又委托我找

班长谈一次心。

又是满天星星,又是沙丘后边,我对李上进说:“班长,咱俩关系不错,我才

敢跟你说实话,咱可不能学王滴呀!你这次没入上。破碗破摔,不以后更没希望了?”

李上进明显瘦了一圈,说:“班副,你说的何尝不是?只是我想来想去,就是

想不通,我不比别人表现差呀!”

我说:“这谁不知道,你烧了那么长时间的锅炉。”

他说:“烧锅炉不说,就是来到班里,咱哪项工作也没落到后边呀。”

我说:“是呀。”又说:“不过现在不能尽想伤心事,我劝你坚持到训练结束,

看怎么样。”

他叹息一声:“我也知道这是唯一的道路,不然情绪这样闹下去,把三四年的

工作都搭到里边了。”

我安慰他:“咱们还是相信组织。”

他点点头,又说:“班副,你不知道,我心里还有一个难受。”

我一愣,问:“还有什么难受?”

他叹一声:“都怪我性急。那天让你看了照片,我就给对象写了一封信,说我

要加入组织,她马上写信表示祝贺。现在闹来闹去一场空,还怎么再给人家写信?”

我说:“这事是比较被动。不过事到如此,有什么办法?依我看,只好先不给

她写信,横竖训练还有一个月,到时候解决了,再给她写。”

他点头:“也只好这样了。”

从此以后,李上进又重新打起精神,变消极为积极。班里的事情又开始张罗,

号召大家做好事。班里的训练、内务又搞了上去。

一天,我正带着“老肥”“元首”掏猪粪,李上进喜孜孜地跑来,老远就喊:

“班副,班副!”

我扔下鍬问:“什么事?”

“过来!”

我过去,他把我拉到猪圈后,神秘地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我问:“什么好消息?”

他说:“今天我跟副连长一块洗澡,澡塘里剩我们俩时,我给他搓背,他说,

要经得起组织的考验,横竖也就是训练结束,早入晚入是一样。”

我也替他高兴,说:“这不就结了!我说组织也不会瞎了眼!副连长说得对,

早入晚入,反正都是入呗,哪里差这一个月!”

他说:“是呀是呀,都怪我当时糊涂,差一点学王滴,破碗破摔!”说完,便

兴冲冲地跳进猪圈,要帮我们起圈。

我和“老肥”“元首”拦他:“快完了,你不用沾手了。”

他说:“多一个人,不早点结束?”又说:“今天在这儿的,可都是‘骨干’,

咱们商量商量,可得好好把班里的工作搞上去。”

于是几个人蹲在猪圈里,商量起班里的工作。



我们排长是个怪人,常做些与大家不同的事。比如睡觉,他爱白天睡,夜里折

腾。白天明晃晃的,他能打呼噜大睡;夜里却翻来覆去睡不着。大家都是农村孩子,

往常在家时,午休时要下地割草,没有白天睡觉的习惯;但排长睡午休,一屋的人

都得陪着他躺在铺上不动。晚上,大家训练一天,累得不行,要睡了,这时排长却

依然挺精神。床上睡不着,他便倚到铺盖卷上看书。他看书不用台灯,非点蜡烛,

说这样有挑灯夜读的气氛。明晃晃的蜡烛头,照亮一屋。王滴说:

“多像俺奶夜里纺棉花。”

当然,排长也有不睡午觉的时候。那是他要利用午休时间写信,或者训人。他

一写信,全班的人替他着急。因为一封信他要返工五六次:写一页,看一看,一皱

眉头,撕巴撕巴扔了;又写一页,又一皱眉头,撕巴撕巴又扔了,……闹得情绪挺

不好。他情绪不好,别人谁敢大声说话?再不就是训人,开生活会。上次开王滴的

生活会,就是利用午休时间。所以,大家说,排长睡颠倒虽然不好,但不睡颠倒大

家更倒霉。一到午休时间,大家都看排长是否上了铺板。一上铺板,大家都安心松

了一口气。

柳树吐了嫩芽。戈壁滩上下了一场罕见的春雨。哩哩啦啦,下了一天。训练无

法正常进行,连里宣布休息。大家说,阴天好睡觉,今天该好好休息了。于是到了

午休时间,大家都打着哈欠,摊铺盖卷准备睡觉。这时排长急急忙忙进来:

“不要睡了,不要睡了,今天午休时间开会。”

大家心里“咯噔”一下,以为排长又要训人。可看他脸上,倒是喜孜孜的。大

家闹不清什么名堂,都纷纷又穿起衣服,整理内务,围坐在一起,等待排长开会。

排长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噗噗”吹两口,坐到一张椅子上,拿出一个笔记

本翻着说:“刚才我到连部开了一个会,训练再有二十多天就要结束了,研究大家

的分配问题,现在给大家吹吹风……”

大家的心“咯噔”一下,马上睡意全无,人圈向内聚了聚。连刚才还漫不经心

的王滴,也瞪圆眼睛,竖起了两只耳朵。大家在新兵连训练三个月,马上面临分配

问题,谁不关心自己的前途呢?

排长说:“大家也不要紧张。能分到哪个连队,关键看各自的表现。大家想不

想分到一个好连队?”

大家异口同声地答:“想!”

排长说:“好,想就要有一个想的样子。现在训练马上进入实弹考核阶段,大

家都要各人操心各人的事,拿出好成绩来!到时候别自己把自己闹被动了……”

又讲了一通话,问:“大家有没有信心?”

大家异口同声地答:“有!”

这时排长点了一支烟,眯着眼睛说:

“大家还可以谈谈,各人愿意干什么?”

大家都纷纷说开了,有愿意去连队的,有愿意去靶场的,有愿意去看管仓库的,

排长问身边的“老肥”:

“你呢?”

“老肥”这时十分激动,脸憋得通红,答:“我愿意去给军长开小车!”

大家“哄”地笑了,说:“看你那样子,能给军长开小车!”

排长问:“你为什么愿意给军长开车?”

“老肥”答:“那天检阅,我看军长这人不错。”

排长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好好干吧,有希望。”

“老肥”乐得手舞足蹈。

开完会,大家摩拳擦掌,纷纷写起了决心书。

这时新兵连训练又开始紧张起来。投弹、射击,马上要实弹考核;夜里又练起

紧急集合。这时大家都已成了老兵,本来吃不下这苦;但面临一个分配问题,大家

都像入伍时一样认真。分配又是一个竞争,你分到一个好连队,我就分不到好连队,

大家的关系又紧张起来,又开始面和心不和。本来投手榴弹、瞄靶,大家一起练练、

看看,多好;但一到晚饭后,各人找各人的地方,悄悄练习。一直快到熄灯,才一

个个回来,各人也不说自己练习的成绩。李上进把我、“老肥”、“元首”召集到

一块开“骨干”会,说:

“还是号召大家互相帮助,不要立山头。一闹不团结,班里的工作就搞不上去。”

接着开了一个班务会,号召大家平山头,休息时间一起训练。当天晚饭后,李

上进便集合大家,一块排队到训练场去。路上碰到副连长,问:

“这时候排队干什么?”

李上进说:“利用休息时间补课。”

副连长点点头说:“好,好。”

李上进很兴奋。

但到了训练场,大家仍是面和心不和,各人使劲甩自己的手榴弹,不给别人看

成绩;惟独李上进跑来跑去,说某某投了多少米。

夜里紧急集合。这时连里又缩短了集合时间。过去是十分钟,现在缩短成五分

钟。但大家到底是老兵了。竟能在规定时间利利索索出来。“元首”穿鞋也从不错

脚。这时“老肥”出了问题。不知是白天训练太紧张,还是他夜里睡不好,一到紧

急集合,他就惊慌。全连已经排好了队,他才慌慌张张跑出来,背包还不是按标准

捆的,勒的是十字道。有一次把裤子又穿反了。班长找他谈话,说:

“李胜儿,咱们是‘骨干’,可不能拖班里的后腿,那同志们会怎么说?”

“老肥”含着泪说:“我难道想拖班里的后腿?只是心里一紧张,想快也快不

起来。”

李上进说:“过去你不出来的挺快?”

“老肥”说:“过去是过去,现在也不知怎么了,浑身光没劲。”

王滴挨着“老肥”睡,背后对别人说:“‘老肥’这人准是犯病了,一到夜里

就吹气,嘴里还吐白沫。”

我把这情况告诉了李上进。李上进问:

“过去他有什么病?”

我说:“没见他有什么病。”

后来又一次紧急集合,“老肥”更不像话,队伍已经出发抓特务,他还在屋里

折腾。队伍跑一圈回来了,他出去找队伍没找到,一个人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李上进说:“看样子他真有病。”

王滴说:“他犯的准是羊羔疯!你想,一听哨子响就吐白沫,浑身不会动,不

是羊羔疯是什么?”

李上进把我拉到一边说:“班副,要真是羊羔讽还麻烦了。领导知道了,非把

他退回去不可!部队不收羊羔疯。我们那批兵,就退回去一个。”

我看看四周说:“班长,不管是不是羊羔疯,咱们得替他保密。你想,当了两

个月兵,又把他退了回去,让他怎么见人?”

李上进摸着下巴思摸。

“再说,他这羊羔疯看来不严重,到部队两个月,怎么不见犯?现在偶尔犯一

次,看来是间歇性的。横竖再有二十多天就结束了,我们替他遮掩遮掩。”

李上进思摸一阵说:“只好这么办。以后再紧急集合,你帮他一把。”

我点点头。

“老肥”这时满头大汗从黑暗中跑回来,衣裳、被子都湿漉漉的。李上进说:

“回来了?”

王滴说:“你还是独立行动!”

“老肥”还在那里喘气,顾不上搭言。

第二天上午,我找“老肥”谈话。问:

“‘老肥’,你是不是有羊羔疯?”

他说:“班副,咱俩一个村长大的,你还不知道,我哪里有羊羔疯?”

我说:“我记得你爹可犯过这病!”

他低下头不说话。

我说:“一犯羊羔疯,部队可是要退回去的。”

这时他哭了,说:“班副,我可不是有意的。我心里可想努力工作。”

我说:“你不用着急。”又四下看一下人,把李上进的话给他说了一遍,让他

自己也注意一下,争取少犯或不犯;紧急集合我帮他。

他感激地望着我:“班副,你和班长都是好人,我忘不了你们。万一我给军长

开上小车……”

我说:“开小车不开小车,人不能有坏心。”

他连连点头。

我又深入到班里每一个战士,告诉他们不能有坏心,要替“老肥”保密。每到

紧急集合,我只让“老肥”穿衣服,我帮他打背包,夹在我们中间一起出去,倒也

显不出来。

十来天过去,没出什么事。大家平安。我和李上进松了一口气。“老肥”心里

感激大家,把劲头都用到了工作上,休息时间一遍又一遍扫地,还替大家打洗脸水,

挤牙膏,累得一头的汗。我看他那可怜样,说:

“‘老肥’,你歇歇吧。”

他做出浑身是劲的样子:“我不累。”

本来以为事情就这样平安地过去了,没想到班里出了奸贼:“老肥”犯羊羔疯

的事,有人告到了连里。连里责成排长查问。排长午休时没睡,先独自趴桌上写了

一回信,撕了几张纸,又把我和李上进叫到乒乓球室,问:

“李胜儿犯羊羔疯,你们知道不知道?”

我和李上进对看一眼,知道坏了事。但含含糊糊地说:“这事儿倒没听说。”

排长“啪”地将写好的信摔到球案上:“还没听说,都有人告到连里了!”

我急忙问:“谁告的?”

排长瞪我一眼:“你还想去查问检举者吗?”

我低下眼睛,不敢再吭声。

排长说:“好哇好哇,我以为班里的工作搞得挺不错,原来藏了个羊羔疯!连

我都跟着吃挂落!你们说,为什么不早报告?”

李上进鼓起勇气说:“排长,真没见他犯过。”

我说:“我和他一个村。”

排长说:“你们还嘴硬,有没有病,明天到医院一检查就知道,到时候再跟你

们算帐!”

我和李上进挨了一顿训,出来,悄悄问:“是谁这么缺德,跑到连里出卖同志?”

嘴上不说,都猜十有八九是王滴。王滴跟“老肥”本来就不对付,“老肥”又曾顶

掉他的“骨干”,他会不记仇?再说,王滴是班里的落后分子,平时唯恐天下不乱,

这放着现成的事,他能不吹灰拨火?这奸细不是他是谁?回到班里,又见王滴在那

里又笑又唱,越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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