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世纪儿的忏悔-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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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其身旁,这人要能懂得为什么一个思想、一句话语、一朵鲜花竟能使您止步不前,使您抬起头来仰望那神圣的三角形。锻炼男人的高贵的才能是一件大好事,这就是为什么天才是一种美好的东西;但是,使男人的才能增加一倍,把另一颗心和另一个智慧压进男人的智慧和心上,这就是崇高的幸福。上帝没有为人做更多的事情;这就是为什么爱情比天才价更高的原因。不过,请告诉我,难道我们的女人的爱情就是这样子的吗?不,不,必须承认不是这样子的。爱情对于她们来说,是另一回事:那是戴着面纱出门,偷偷地写情书,脚尖路地地轻移莲步,耍弄手腕,嘲弄别人,用忧伤的目光看人,身着上过浆的衣裙,发出几声贞洁的叹息,然后,一插上门,便扔掉伪装,便羞辱情敌,欺骗丈夫,使自己的情人魂不守舍;爱情对于我们的女人来说,就是耍撒谎的把戏,如同孩子们玩捉迷藏一样:心灵丑恶,放浪不羁,比普里阿帕的纵情狂欢节的所有的下流淫秽有过之而无不及;是道德情操和卑鄙下流混杂的闹剧;是暧昧下流的喜剧,人们全都在窃窃私语,斜眼偷情,庸俗不堪,高雅与畸形混杂,宛如人们从中国捎来的瓷器怪兽;是对人世间美与丑、神圣与邪恶的可悲的嘲讽;是没有实物的影像,是上帝所创造的一切的骷髅。”德热来在午夜的静寂中,就这么滔滔不绝地说了一番
第06章
翌日午饭前,我去了布洛涅树林。天阴沉沉的。到了马伊约门,我便把马放了,让它随意活动,而我则陷入深深的幻梦之中,脑子里在把德热亲对我说过的所有的话一点一点地过了一遍。
当我横过一条小道的时候,我听见有人在喊我的名字。我回过头一看,只见我情妇的一位亲密女友坐在一辆敞篷马车上。她叫住马车,神情友好地把手伸给我,并说如我没什么事的话,就同她一起午餐。
这个女人名叫勒瓦瑟夫人,她身材矮小,肥胖,但却长着一头漂亮的金发。我一直不喜欢她,我也不知是什么缘故,但是,我们的关系却一向不错。但此时此刻,我却禁不住接受了她的邀请。我握了握她的手,向她表示感谢:我感到我们将要谈到我的情妇了。
她打发她的一个仆人把我的马送回去。我上了她的马车,车上只有她一个人,于是,我们便立即折回巴黎。开始下起雨来,马车夫把车篷拉上。我俩因而便单独地关在马车上,一开始,大家都没有说话。我带着一种无以名状的忧伤看着她。她不仅是我那负心女子的朋友,而且是她的知己。在以往的幸福日子里,她常常在我们良宵佳境之中,夹在我俩之间。我当时是以多大的忍耐力在容忍地的不识趣呀!我不知有多少次曾一分一秒地默数着她干扰我们的时间呀!想必正因为如此我才对她产生了厌恶之感。我知道她对我和我情妇的恋情是赞同的,而且,在我们斗气的时候,她甚至还在我情妇面前说我的好话,但是,她的这份情义却禁不住我因她的不知趣而讨厌她。尽管她心地善良,而且帮了我们不少的忙,但我仍觉得她长得丑,太烦人。唉!现在,我觉得她真美!我看着她的手,她的服饰,她的一举一动都打动我的心。过去的一切全铭记在自己的心上。她看见我在看她,感觉到我在她身旁所感受到的一切,感觉到往事压在了我的心头。马车就这么走着,我们互相对视,我看着她,她冲我微笑。最后,当我们进入巴黎的时候,她握起我的手说道:“怎么办?”我抽泣着回答她道:“喀!如果您愿意的话,夫人,您就把情况告诉她吧。’说完,我便泪如雨下。
但是,饭后,当我们坐在壁炉旁的时候,她说道:“难道这件事就毫无挽回的余地了吗?难道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
我回答她道:“唉!夫人,只有那将夺取我生命的痛苦才是无法挽救的。我的情况一句话就可以概括了:我既不能再爱她,又不能去爱另一个女人,可又不能没有爱。”
听我这么一说,她便仰靠在椅子上,我看出她脸上流露出的怜悯的表情。她好像在久久地沉思,在联想着自己,仿佛感到心中有一种回声。她目光模糊,仿佛陷入深深的回忆之中。她把手伸向我,我向她靠过去。她嗫嚅着对我说:“我呀,我也是一样的呀!这正是我所亲身经历过的。”她一阵激动,说不下去了。
在爱情的姐妹中,最美丽的一个便是怜惜。我握住勒瓦瑟夫人的手;她几乎倒在了我的怀中;她开始以她所能想像得到的一切来跟我说我情妇的好话,既是为了怜悯我,也是为了替我情妇解释。我却因此而更加悲痛。如何回答她呢?这时,她突然谈起她自己的事来。
她对我说道:不久之前,一个曾经爱她的男人离开了她。她曾经为他做出了很大的牺牲,她的财产与她的名声全都因此而受到损害。她知道她的丈夫是个爱报复的男人,他曾经威胁过她。她讲得声泪俱下,听得我竟忘了自己的痛苦,专心一意地在听她倾诉。她的出嫁并非自愿,为此她曾抗争了很久;但是,除了觉得没人爱了之外,她一点儿也不后悔。我甚至认为她有点在自责,好像自己没有学会掌握住情入的心,而且对待清人又太轻率。
当她倒尽了心中的苦水之后,她渐渐地沉默了,而且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我对她说道:“不,夫人,我今天到布洛涅树林去,绝非偶然使然。请允许我相信,人类的各种痛苦都是走失了的姐妹,但是,有时在什么地方出现一个善良的天使,它便会有心地把这些伸向上帝的颤抖着的软弱的手结合在一起。既然我又见到了您,而且您把我叫住了,那您就不必因为把自己的事说给我听而懊悔,而且,不管您讲给谁听,也别因自己的哭诉而悔恨。您向我透露的秘密只不过是从您的眼睛里流出的一滴泪水,但它却已经滴进了我的心中。请允许我再来看您,让咱俩有时候能够一起痛苦悲伤。”
我在这么说的时候,一种极其强烈的同情心抓住了我,竟至使我不加思索地亲吻了她。我并没想到她是否会因此而觉得受到冒犯,而且她甚至好像没有觉察到似的。
勒瓦瑟夫人的宅第中寂寥无声。宅中有个客人病了,仆人们把草撒在街上,所以车辆驶过,一点声响也没有。我靠紧她坐着,把她拥在怀中,心里充满着一种甜蜜的激动,那是一个痛苦被人分担了的感觉。
我们以一种友情至深的情怀畅叙着。她向我倾诉她的痛苦,我也向她倒出我的苦水;在我俩的这种互相倾诉的痛苦中间,我感觉到升腾起一种说不出的温馨、道不明的慰藉,宛如从那个呻吟的声音的合声中产生出的一种纯洁的仙声妙乐的谐音。可是,在勒瓦瑟夫人哭泣着倾诉的过程中,因为我勾着头对着她,所以我只看见她的面庞。在沉默的当儿,我站起身来,走开来一点,我发现在我们说话的时候,她把她的脚高跷在壁炉框沿上,所以衣裙滑下来,大腿全都露了出来。我觉得奇怪的是,她明明看见我挺尴尬的,但她却不以为然,我只好扭过身去,走了几步,好让她有时间整理一下衣裙,但她依然未动。我走回壁炉边,默默地倚着壁炉,看着她这衣冠不整的样子,觉得这明显是在挑逗,令人难以忍受。最后,我看见了她的眼睛,清楚地看出她自己是心知肚明的,我感到自己遭到了雷击似的,因为我十分清楚我成了一个如此可怕的骗局的玩偶了,我明白痛苦本身于她只不过是感官的一种诱惑。我一句话也没说,拿起了帽子:她慢慢地放下衣裙,而我则深深地鞠了一躬,走出了客厅
第07章
回到家里之后,我发现房间中央放着一只大木箱。我的一个姑妈去世了,我从她的财产中继承一份不算大的遗产。这只木箱里除了装有各种什物而外,还有不少的尘封的旧书。由于无事可做,心烦难耐,我便决定拿出几本书来看看。其中大部分是路易十五时期的小说。我姑妈是个虔诚笃信的人,这些书可能也是她从上辈继承下来的,她一直保存着,都没有看过,因为这里面可以说有不少诲淫诲盗的书。
我脑子里有一个奇特的癖好,喜欢思考我所遭遇的一切事情,甚至是最微不足道的事情,以便给它们找出一种合情合理的道理来。我就像是把它们看作一颗颗的念珠,不由自主地要把它们穿在同一根线上。
尽管我在这一点上显得幼稚可笑,但这些书籍的到来在我目前所处的境况之下,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以万种悲痛和无限忧伤的心情贪婪地在读它们,我的心在破碎,但嘴唇上仍挂着微笑。我对它们说:“是呀,你们是对的,只有你们才懂得人生的秘密;只有你们才敢于说,没有比放荡、虚伪和腐化更真实的了。做我的朋友吧,在我灵魂的伤口上撒下你们那有毒的腐蚀剂吧;教会我如何信任你们吧。”
当我如此这般地陷入黑暗之中的时候,我们欣赏的诗人们的著作以及我的教科书全都散乱地扔在尘埃里了。在我愤怒之极的时候,我常常践踏着它们,我在吼道:“你们这帮疯狂的幻想者,你们只教给人们去受苦,如果你们知道真理,那你们就是可悲的编谎话者,就是江湖骗子;如果你们是心地坦诚的,那你们就是天真幼稚的人。在这两种情况之下,你们都是骗子,你们在用人类的神话来编故事,来骗人,我要把你们全都烧个精光!”
在我愤怒之极的时候,泪水帮了我的忙,我发现只有我的痛苦是真实可信的。于是,我疯狂地叫嚷道:“喂!不管你们是善的使者还是恶的帮凶,不管你们是天神还是魔鬼,你们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办!替我在你们中间选出一个抉择者来吧。”
我抓起桌子上的那本旧《圣经》,随手翻开来。我对它说道:“你,上帝的书,你回答我吧,让我们知道一下你是什么意见。’俄翻到的是第九章,看到传道书上的这么一些话:
“我在心中反复思索过所有这些事情,我费尽心力想从中找到智慧之光。世上有一些正直的人和明智的人,他们的事业掌握在上帝的手中,但是,人类并不知道他们究竟是应该被爱还是遭恨。
“但是,所有的一切全在未来,因而是没有定论的,因为所有一切都会同样地变为公正或不公正,善良或丑恶,纯洁或肮脏,都会降临到愿做牺牲或不屑于做牺牲的人身上。无辜者被当作有罪之人,而违背誓言者却被看作信誓明志的人。
“一切事情都同样地会落到每个人的头上,这就是世界上所发生的事情中最令人生气的事情。而且,人在其一生当中,从孩童时起,心里便充满了狡诈和轻蔑,而最后都得到死人堆中去找归宿。”
读了这些话之后,我惊呆了,我不相信《圣经》里会存在这样的一种情感。我对《圣经》说道:“这么说来,希望之书,你也同样是在怀疑呀。”
当天文学家预言天体中运行最不规则的若星将于某时某刻在某个确定地点经过时,他们是怎么想的呢?当博物学家通过显微镜向您指出一滴水中的一些生物时,他们又是怎么想的呢?他们难道以为他们在创造他们所看见的东西,以为他们的显微镜或望远镜在向大自然发号施令吗?当人类的第一个立法者在探索该用什么来做社会这座大厦的奠基石的时候,他想必会因某个不识时务的饶舌者而大发雷霆,他便会拍案而起,心中感到腾起一股针锋相对地进行回击的怒火,那此时此刻,这位立法者会是什么想法呢?难道他发明创造了正义了吗?而那个第一个从地里偷取了他的邻人所种的果实、藏在自己的衣服里,然后便慌忙地逃之夭夭的人,他发明创造了羞耻了吗?而那个捉住了这个偷去了他的果实的小偷的人,先是原谅了小偷的过错,非但没有打他,反而对他说道:“你坐下歇歇吧,再把这个也拿去吧。”他在这样以德报怨之后,抬头望天,感到心在发颤,眼里满是泪水,跪倒在地,难道他发明创造了道德了吗?啊,上帝!啊,上帝呀!这儿有一个女人,她高唱爱的赞歌,但却欺骗了我;这儿有一个男人,他大谈友情,但却劝说我去放浪形骸,以求寻乐解闷;这儿有另一个女人,她在哭泣,但却要用她的大腿来安慰我;这儿有一本《圣经》,它在谈论上帝,但却回答我说:“也许是吧;这一切都是无关紧要的。”
我奔向开着的窗户,仰望头顶上方的苍穹,大声呼喊:“难道你真是空荡的吗?回答呀,回答呀!在我死之前,你除了梦幻而外,将会把别的什么放在我这两条臂膀中吗?”
我窗下的广场上,万籁俱寂。当我双臂伸向空中,目光落在苍穹之中的时候,一只燕子发出了一声哀脉,我不由得以目寻它而去。当它像箭似的飞走,消失之后,一个小姑娘唱着歌走了过去
第08章
可我不想退却。在终于积极地看待我总看到其丑恶的一面的生活之前,我决定要尝试所有的一切。我就这样长时间地被无尽的痛苦所摆布,被可怕的恶梦所折磨。
阻碍我康复的最大原因是我青春年少。我不管是在什么地方,不管是勉强地在做什么事情,我总是只想着女人,看见一个女人我就浑身发颤。不知有多少次,半夜里,我浑身大汗淋漓地起来,用嘴贴着墙壁,因为我感觉快要透不过气来了!
我曾遇上的最大的、也许是最罕见的幸福之一,就是把我的童贞给了爱情。但是,导致的结果是,对一切感官的快乐的看法与对爱情的看法却结合在了一起;正是这一点把我给毁了,因为我无法禁止自己去不停地想念女人,所以我也就不能在做别的事情时日里夜里地在脑子里回想我所饱尝的所有的放荡行为、虚假爱情和负心女子。在我看来,占有一个女人,这就是爱阿是,我只是想女人,而不再相信会有真正的爱情存在。
所有这些痛苦害得我像是得了疯狂症;我忽而想像苦修士那样摧残自己以压制住感官的需求;可我忽而又想跑到大街上去,跑到乡间去,跑到不知什么地方,扑倒在随便一个我遇上的女人面前,向她海誓山盟。
上帝可以作证,我当时是竭尽了全力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