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妆楼-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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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依言,一起人都赶到张勇家里。张勇的老小见救出张勇,没奈何祇得收拾些细软金珠,装上车子,由小喽罗护送先行,还有张勇家中的猪鸭鸡鹅,吩咐小噗罗造饭,众人饱食了一顿,然后一把火烧了房子,一齐上马都奔鸡爪山去了。
那时众人上路,已是申未酉初的时候,谢元道:“咱们此刻前行,后面必有大队官兵追来,不可不防。”众人道:“他不来便罢,他来时杀他个片甲不留便了。”孙彪道:“何不黑夜进城杀了那个瘟官,再作道理!”谢元道:“不是这个说法,咱们身入重地,彼众我寡,祇宜智取,不可力争。孙贤弟领五十名喽兵,前去如此如此。”孙彪领了令去了;又叫胡奎领五十名喽兵前去如此如此,胡奎领令去了。又叫王坤、李仲领一百弓弩手前去如此如此,二人领令去了。共四条好汉、二百喽兵,一一去了。谢元唤龙标、张勇:“护送家眷前行,后面俺同罗焜杀退敌兵便了。”
不表众好汉定了计策。且言臧知府败进城来,查点军兵,伤了一半。可怜那些受伤的,一个个哀声不止。不一时,军厅守备、千总把总一个个都来请安,知府说道:“审察民情,是本府的责任;交锋打仗,是武职专司。今日奉旨斩三名钦犯,点了五百军兵,百十名捕快,约有六百余人。祇斩三名重犯,还被他劫了去,若是追不回来,明日朝廷见罪,岂不连累本府一同治罪?”一席话,说得那些武职官儿满面通红,无言回答。知府问道:“可有人领兵前去追赶,捉他几个强盗回来,也可回答上司;若是擒得着正犯,本府亲见上司,保他升迁。”众人见知府如此着急,祇得齐声应道:“愿听太爷的钧旨施行。”知府大喜,点起一千人马,令王守备当先,军厅押后,自己掌了中军,带了十多员战将、千总把总,一齐吶喊出城。
此时已是酉时未刻,日落满山,众军赶了十数里,过了胡家镇,祇见远远有一队人马缓缓而行。探子报道:“前面正是劫法场的响马。”知府听得,喝令快赶。赶了一程,天色已黑下来了,知府吩咐点起灯球火把,并力追赶。祇见前面那一队人马,紧赶紧走,慢赶慢走,到追了十八九里,知府着急,喝令快追。那王守备催动三军,纵马摇枪,大叫:“强徒休走!”加力赶来。祇见前面的人马,一齐扎下,左有罗焜摇枪叫战,右有谢元仗剑来迎,二马冲来,枪剑并举,大喊道:“赃官快来领死!”王守备扑面来迎,战在一处。那知府在火光中认得罗焜,大叫道:“反叛在此,休得放走!”将一千人马排开,四面围住罗焜厮杀,罗焜大怒,将手中枪一紧,连挑了几名千总把总下马。王守备等那里抵敌得住,那一千兵将四面围住,也近不得身。
正在两下混战,忽见军士喊道:“启上太爷,城中火起了!”知府大惊,在高处一望,祇见烈焰冲天,十分利害。那些官兵,俱是在城里住家的,一见了这个光景,那里还有心恋战,四散奔逃,知府亦着了急,回马就走,罗焜、谢元领兵追来,那守备正到半路,祇听得一声梆子响,王坤、李仲领了一百名弓弩手,一齐放箭,箭如雨点,官兵大惊,叫苦不迭。
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九回 鸡爪山招军买马 淮安府告急申文
话说那知府同王守备等正与罗焜交战,忽见城里火起,回头就跑。不防败到半路之中,又遇见王坤、李仲领了一百名弓弩手在两边松林里埋伏,一齐放箭,挡住官兵的去路,势不可挡。一千官兵叫苦连天,自相践踏,死者不计其数,祇得冒箭舍命往前奔走。后面罗焜、谢元追来,同王坤、李仲合兵一处,摇旗吶喊,加力追赶,众喽兵大叫:“臧知府留下头来!城已破了,还往那里走!”这一片喊声唬得臧知府胆落魂飞,伏鞍而走。那李军厅、王守备见喽兵来追赶又急,城中火光又猛,四面喊杀连天,黑暗之中,又不知贼兵有多少,那里还敢交锋,祇顾逃命,那败残兵将,杀得头尾不接,一路上弃甲丢盔,不计其数。这是:
闻风声而丧胆,听鹤唳而消魂。
且言臧知府同王守备领着败残人马,舍命奔到城边,祇是城中火光冲大。喊声震地,早有胡奎、孙彪领了一百喽兵,从城中杀将出来,大叫道:“休要放走了臧知府!”一条鞭、一口刀,冲将上来。臧知府等祇吓得魂飞天外,魄散九霄,那里还敢进城,冲开一条血路,落荒走了,胡奎等赶了一阵,却好罗焜到了,两下里合兵一处,忙忙收回兵卒,回奔旧路,上鸡爪山去了,正是:
妙算不殊孙武子,神机还类汉留侯。
看官,你道胡奎、孙彪祇带了一百名喽兵,怎生得进城去?原来,臧知府不谙军务,他将一千人尽数点将出来,追赶罗焜,也不留一将守城,祇有数十个门军,干得甚事!不料胡奎、孙彪伏在草中,等知府的人马过去,被孙彪在黑暗处爬上城头,杀散了把门的兵士,开了城门,引胡奎杀进城来,四路放火。那一城文武官员都随臧知府出城追赶罗焜去了,城中无主,谁敢出头?那黎民百姓,又是日间唬怕了的,一个个都关门闭户,各保性命,胡奎、孙彪杀到库房门口。开了库房,叫那些喽卒把银子都搬将出来,驮在马上,杀出城来。正遇知府败回,被他二人杀退了,纔同罗焜等合同一处,得胜而回。后人有诗赞谢元的兵法道:
仙机妙算神鬼愁,兵法精通似武侯。
一阵交锋胜大敌,分明博望卧龙谋。
又有诗赞胡奎的义勇道:
义重桃园一拜情,流离颠沛不寒盟。
漫夸蜀汉三英杰,赢得千秋义勇名。
且言六位英雄会在一处,一棒锣响,收齐喽卒,一路而回,赶过了胡家镇,正遇着龙标、张勇护送家眷前来探信,见人马得胜,大家快乐。八位好汉诉说交锋之事,又得了许多金银,各人耀武扬威,十分得意,走了一夜,不觉离了淮安七十余里,早已天明,谢元吩咐在山凹之内扎下行营。查点三百喽兵,也伤了二三十个,却一个不少。谢元大喜,在近村人家买了粮草,秋毫无犯,将人马扮作捕盗官兵模样,分作三队而行,往鸡爪山进发,行到半路,恰好裴天雄差头目下山,前来探信,遇见谢元人马得胜而回,好不欢喜。谢元先令头目引领张勇家眷上山去了。八位好汉行到山下,早有巡山的喽兵入寨报信。裴天雄大喜,同鲁豹雄带领大小头目,大开寨门,细吹细打,迎下山来,罗焜等见了,慌忙下马。裴天雄迎接上山,到了聚义厅,大家叙礼坐下,罗焜道:“多蒙大王高义,救俺罗焜一命。俺何以为报?”裴天雄说道:“久闻大名,如雷贯耳,今日纔得幸会,小弟因奸臣当道,逼得无处容身,故尔权时落草,罗兄不嫌山寨偏小,弟裴天雄情愿让位。”罗焜道:“多蒙不弃,愿在帐下听令足矣,焉敢如此!”谢元说道:“俺已分了次序在此,不知诸位意下如何?”众人齐声应道:“愿听军师钧令。”谢元在袖中拿出一张纸单,众人近前一看,祇见上写道:
我等聚义高山,誓愿除奸削佞,同心合意,共成大业。今议定位次,各官凛遵,如有异说,神明昭鉴。
第一位:铁阎罗裴天雄;
第二位:赛元坛胡奎;
第三位:玉面虎罗焜;
第四位:赛诸葛谢元;
第五位:独眼重瞳鲁豹雄;
第六位:过天星孙彪;
第七位:两头蛇王坤;
第八位:双尾蝎李仲;
第九位:穿山甲龙标;
第十位:小神仙张勇。
当下众人看了议单,齐声说道:“军师排得有理,如何不依,不依者军法从事!”胡奎、罗焜不敢再让,祇得依了。裴天雄大喜,吩咐喽卒杀牛宰马,祭告天地,定了位次坐下。大小头目都来参见过了,大吹大擂,饮酒贺喜,当晚尽欢而散。
次日,裴天雄升帐,大小头目参见毕。裴天雄传令说道:“从今以后下山,祇取金银,不许害人性命。凡有忠良落难,皆前去相救;若有奸雄作恶,前去剿除。”山上立起三关、城垣、宫殿,竖立义旗是“济困扶危迎俊杰,除奸削佞保朝廷”。军令一下,各处备办,收拾得齐齐整整,威武非凡。那胡太太同龙太太自有裴夫人照应,各各安心住下,每日里,裴天雄同众位好汉操演人马,准备迎敌官兵,不提。
且言臧知府那一夜被罗焜、胡奎里应外合,一阵杀得胆落魂消,落荒逃命。等到天明,打听贼兵去远,方纔放心,收兵进城。安民已毕,查点城中烧了五处民房、官署,官库劫去十万饷银两,伤了五百人马,杀死了两名千总、五名把总。痛声遍地,人人埋怨官府不好,坑害良民。那知府无奈,祇得将受伤、阵亡的人数,并百姓的户口、劫去的钱粮,细细的开了一个册子,将侯登的出首,罗焜的衣甲器械、胡奎等原案的口供查明,叫书吏带了册子,自己同李军厅、王守备三人,带了印信,连夜坐船过江,到金陵节度使衙门上来。原来那知府同军厅守备三个人,各凑了六七千两银子,到金陵走门路送与节度使,求保全官爵。
那节度使是沈太师的侄子,名唤沈廷华,也是个钱虏,收了银子,随即传见,臧知府同李军厅、王守备,一同进内堂参见,将交战的事细细说了一遍,呈上册子。沈廷华看了大惊道:“事关重大,祇怕你三人难保无罪。”知府哭拜在地:“要求大人在太师面前方便一言,卑府自当竭力报效沈大人。”沈廷华将罗焜的衣甲宝剑一看,上面却是“鲁国公程府”的字号,沉吟一会,道:“有了,有了,你三人且回衙门,候本院将这件公案申奏朝廷,着落在程府身上便了。”知府大喜,忙忙告退,回淮安去了,不表。
单言这沈廷华迭成了文案,就差官进长安告急。
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回 祁子富怒骂媒婆 侯公子扳赃买盗
话说那沈廷华得了臧知府等三人的赃银,遂将一件该杀的大公案,不怪地方官失守,也不发兵捉拿大盗,祇将罗焜遗下的衣甲宝剑为凭,说鲁国公程爷收留反叛,结党为非。既同反叛相交,不是强徒,就是草寇,将这一干人犯都叫他擒捉。做成一本,写了家书,取了一枝令箭,着中军官进京去了,这且不提。
且言臧知府辞了总督回来,不一日船抵码头,上岸忽见两人手里拿了一张呈子,拦马喊冤告状。左右接上状子,知府看了一遍,大惊道:“又弄出这桩事来了!”心中焦躁,叫人役带了原告到衙门候审,打道进城。看官,你道这两个告状的是谁?原来是柏府来报被盗的事。自从夜战淮安之后,第二日臧知府到金陵见节度使去了,淮安城内无人,民心未定,那一夜就有十数个不法之徒聚在一处,商议乘火打劫,就出城来抢劫富户,恰恰来到柏府,明火执杖,打进柏府要宝贝,把个侯登同侯氏众人唬得尿流屁滚,躲在后园假上石下不敢出头,柏府家人伤了几个,金银财宝劫去一半,回头去了。
次日查点失物,侯氏夫人着了急,开了失单,写了状子,叫两个家人在码头上等候臧知府,一上岸就拦马头递状。臧知府看了状子,想道:“柏文连乃朝廷亲信之臣,住在本府地方,他弄出盗案,倘他见怪起来,如何是好?”随即回衙,升堂坐定,排班已毕,带上来问道:“你家失盗,共有多少东西?还是从后门进来的,还是从大门进来的?有火是无火?来是甚么时候?”家人回道:“约有十六八个强盗,三更时分,涂面缠头,明火执杖,从大门而进,伤了五六个家人,劫去三千多两银子、物件等项,现有失单在此,求太爷详察。”知府看过失单,好不烦恼,随即委了王守备前去查勘,一面点了二十名捕快出去捉拿强盗,一面出了文书知会各属临近州县严加访拿,悬了赏格,在各处张挂,吩咐毕,方纔退了堂。次日委官修理烧残的府库房屋,开仓发饷,将那些杀伤的平人兵丁,照册给散粮饷,各各回家养息。
按下臧知府劳心之事,且言侯登告过被盗的状子,也进府连催了数次,后来冷淡了些时,心中想:“为了玉霜夫妻两个,弄下这一场泼天大祸。罗焜脱走也罢了,祇是玉霜不知去向,叫我心痒难挠,如今再没有如他的一般的女子来与我结亲了。”猛然想起:“豆腐店那人儿不知如何了?祇为秋红逃走,接手又是罗焜这桩事,闹得不停,也没有到王媒婆家去讨信。这一番兵火,不知他家怎样了?今日无事,何不前去走走,讨个消息。”主意已定,忙入房中换了一身新衣服,带了些银子,瞒过众人,竟往胡家镇上而来。一路上,祇见家家户户收拾房屋,整理墙垣,都是那一夜交锋,这些人家丢了门户躲避,那些败残的兵马趁火打劫掳掠,这些人家连日平定方纔回家修理。侯登看见这个光景,心中想道:“不知王婆家里怎样了?”忙走到门前一转,幸还没有伤损,忙叩门时,玉狐狸王大娘开了门,见是侯登,笑嘻嘻的道:“原来是侯大爷。你多时也不来看看我,我们都唬死了,都是你捉了罗焜,带累我们遭了这一场惊唬。”侯登道:“再不要提起,我家这些时三桩祸事。”遂将秋红逃走及罗焜被劫家中被盗之事,说了一遍。王婆道:“原来有这些事故。”当下二人谈了些闲话。
王大娘叫丫鬟买了几式茶食款待侯登。他二人对面坐下,吃了半天。侯登问道:“豆腐店里那人儿,你可曾前去访访?”王大娘道。“自从那日大爷去后,次日我就去访他。他父姓祁名子富,原是淮安人,搬到长安住了十几年,今年纔回来的。闻得那祁老爹为人固执,祇怕难说。”侯登道:“他不过是个贫家之女,我们同他做亲就是抬举他了,还有什么不妥?祇要他没有许过人家就好了。王大娘,你今日就去代我访一访,我自重重谢你。”王大娘见侯登急得紧,故意笑道:“我代大爷做妥了这个媒,大爷谢我多少银子。”侯登道:“谢你一百二十两,你若不信,你拿戥子来。我今日先付些你。”
那王大娘听得此言,忙进房拿了戥子出来,侯登向怀中取出一包银子,打开来一称,共是二十三两,称了二十两,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