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史-第3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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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遣中官刘允迎之。携锦衣官百三十,卫卒及私仆隶数千人,刍粮、舟车费以百
万计。纪等上言:“自京师至乌思藏二万余里,公私烦费,不可胜言。且自四川
雅州出境,过长河西行数月而后至。无有邮驿、村市。一切资费,取办四川。四
川连岁用兵,流贼甫平,蛮寇复起。困竭之余,重加此累,恐生意外变。”疏再
上,内阁梁储、靳贵、杨一清皆切谏,不报。郊祀毕,请勤朝讲,又以储嗣未建,
乞早定大计,亦不听。寻改理诰敕,掌詹事府。十二年兼东阁大学士入预机务。
其秋加太子太保,改文渊阁。帝南征,纪佐杨廷和居守。驾旋,晋少保、户部尚
书、武英殿大学士。
世宗即位,录定策功,加伯爵,再疏辞免。嘉靖初,帝欲追尊兴献帝,阁臣
执奏,忤旨。三年,廷和、冕相继去国。纪为首辅,复执如初。帝欲去本生之称,
纪与石珤合疏争之。帝召见平台,委曲谕意,纪终不从。朝臣伏阙哭争者,俱
逮系,纪具疏乞原。帝怒,传旨责纪要结朋奸,背君报私。纪乃上言曰:“曩蒙
圣谕,国家政事商榷可否,然后施行。此诚内阁职业也,臣愚不能仰副明命。
迩者大礼之议,平台召对,司礼传谕,不知其几似乎商榷矣。而皆断自圣心,
不蒙允纳,何可否之有。至于笞罚廷臣,动至数百,乃祖宗来所未有者,亦皆出
自中旨,臣等不得与闻。宣召徒勤,捍格如故。慰留虽切,诘责随加。臣虽有体
国之心,不能自尽。宋司马光告神宗曰:‘陛下所以用臣,盖察其狂直,庶有补
于国家,若徒以禄位荣之而不取其言,是以官私非其人也。臣以禄位自荣,而不
能救正,是徒盗窃名器以私其身也。’臣于陛下,敢举以为告。夫要结朋奸,背
君报私,正臣平日所痛愤而深疾者。有一于此,罪何止罢黜!今陛下以之疑臣,
尚可一日靦颜朝宁间哉。乞赐骸骨归乡里,以全终始。尤望陛下法祖典学,任贤
纳谏,审是非,辨忠邪,以养和平之福。”帝衔纪亢直,允其去,驰驿给夫廪如
故事。
纪有学识,居官廉静简重。与廷和、冕正色立朝,并为缙绅所倚赖。其代冕
亦仅三月。后《明伦大典》成,追论夺官。久之,廷和、冕皆沦丧,纪以恩诏叙
复,帝亦且忘之。二十一年,年八十,抚按以闻。诏遣官存问,再赐夫廪。又三
年卒。赠太保,谥文简。子渠,进士,太仆卿。
石珤,字邦彦,藁城人。父玉,山东按察使。珤与兄玠同举成化末年进
士,改庶吉士,授检讨,数谢病居家。孝宗末,始进修撰。正德改元,擢南京侍
读学士。历两京祭酒,迁南京吏部右侍郎。召改礼部,进左侍郎。武宗始游宣府,
珤上疏力谏,不报。改掌翰林院事。廷臣谏南巡,祸将不测,珤疏救之。十
六年拜礼部尚书,掌詹事府。
世宗立,代王琼为吏部尚书。自群小窃柄,铨政混浊。珤刚方,谢请托,
诸犯清议者多见黜,时望大孚,而内阁杨廷和有所不悦。甫二月,复改掌詹事府,
典诰敕。嘉靖元年遣祀阙里及东岳。事竣还家,屡乞致仕。言官以珤望重,交
章请留,乃起赴官。
三年五月,诏以吏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入参机务。帝欲以奉先殿侧别建一
室祀献帝,珤抗疏言其非礼。及廷臣伏阙泣争,珤与毛纪助之。无何,“大
礼”议定,纪去位。珤复谏曰:“大礼一事已奉宸断,无可言矣。但臣反复思
之,终有不安于心者。心所不安而不以言,言恐触忤而不敢尽,则陛下将焉用臣,
臣亦何以仰报君父哉?夫孝宗皇帝与昭圣皇太后,乃陛下骨肉至亲也。今使疏贱
谗佞小人辄行离间,但知希合取宠,不复为陛下体察。兹孟冬时享在迩,陛下登
献对越,如亲见之,宁不少动于中乎?夫事亡如事存。陛下承列圣之统,以总百
神,临万方,焉得不加慎重,顾听细人之说,干不易之典哉?”帝得奏不悦,戒
勿复言。
明年建世庙于太庙东。帝欲从何渊言,毁神宫监,伐林木,以通辇道。给事
中韩楷,御史杨秦、叶忠等交谏,忤旨夺俸。给事中卫道继言之,贬秩调外。
珤复抗章,极言不可,弗听。及世庙成,帝欲奉章圣皇太后谒见,张璁、桂萼
力主之。礼官刘龙等争不得,诸辅臣以为言,帝不报,趣具仪。珤乃上疏曰:
“陛下欲奉皇太后谒见世庙,臣窃以为从令固孝,而孝有大于从令者。臣诚不敢
阿谀以误君上。窃惟祖宗家法,后妃已入宫,未有无故复出者。且太庙尊严,非
时享祫祭,虽天子亦不轻入,况后妃乎?璁辈所引庙见之礼,今奉先殿是也。圣
祖神宗行之百五十年,已为定制,中间纳后纳妃不知凡几,未有敢议及者,何至
今日忽倡此议?彼容悦佞臣岂有忠爱之实,而陛下乃欲听之乎?且阴阳有定位,
不可侵越。陛下为天地百神之主,致母后无故出入太庙街门,是坤行乾事,阴侵
阳位,不可之大者也。臣岂不知君命当承,第恐上累圣德,是以不敢顺旨曲从,
以成君父之过,负覆载之德也。”奏入,帝大愠。
珤为人清介端亮,孜孜奉国。数以力行王道,清心省事,辨忠邪,敦宽大,
毋急近效为帝言。帝见为迂阔,弗善也。议“大礼”时,帝欲援以自助,而珤
据礼争,持论坚确,失帝意,璁、萼辈亦不悦。璁、萼朝夕谋辅政,攻击费宏无
虚日,以珤行高,不能有所加。至明年春,奸人王邦奇讦杨廷和,诬珤及宏
为奸党,两人遂乞归。帝许宏驰驿,而责珤归怨朝廷,失大臣谊,一切恩典皆
不予。归,装襆被车一辆而已。都人叹异,谓自来宰臣去国,无若珤者。自
珤及杨廷和、蒋冕、毛纪以强谏罢政,迄嘉靖季,密勿大臣无进逆耳之言者矣。
珤加官,自太子太保至少保。七年冬卒,谥文隐。隆庆初,改谥文介。
玠,字邦秀。弘治中,由汜水知县召为御史。出核大同军储,按甘肃及陕西,
所条上边务,悉中机宜,为都御史戴珊所委寄。尝因灾异劾南京刑部尚书翟瑄以
下二十七人。
正德中,累官右副都御史,巡抚大同,召拜兵部右侍郎。海西部长数犯边,
泰宁三卫与别部相攻,久缺贡市,遣玠以左侍郎兼佥都御史往辽东巡视。出关抚
谕,皆受约束。帝大喜,玺书嘉劳,召还。左都御史陆完迁,廷推代者,三上悉
不用,最后推玠,乃以为右都御史掌院事。御史李隐劾玠夤缘,不报。十年拜户
部尚书。中官史大镇云南,请独领银场务。杜甫镇湖广,请借盐船税银为进贡资。
刘德守凉州,请带食茶六百引。玠皆执不可。西僧阐教王请船三百艘贩载食盐,
玠极言其害。帝初出居庸,玠切谏。及在宣府,需银百万两,玠持不可。帝弗从,
乃进其半。王琼欲以哈密事害彭泽,玠独廷誉之。奸民欲牟盐利者,贿朱宁为请,
玠不可,连章执奏。廷臣谏南巡跪阙下,诸大臣莫敢言,玠独论救。群小激帝怒,
严旨责令自陈,遂引疾去。赐敕驰传给廪隶如故事。家居二年卒,赠太子少傅。
玠有操行,居官亦持正。其为都御史时,胡世宁论宁王,玠与李士实请罪世
宁,以是为人所讥。
赞曰:武宗之季,君德日荒,嬖幸盘结左右。廷和为相,虽无能改于其德,
然流贼炽而无土崩之虞,宗藩叛而无瓦解之患者,固赖庙堂有经济之远略也。至
其诛大奸,决大策,扶危定倾,功在社稷,即周勃、韩琦殆无以过。储虽蒙物议,
而大节无玷。蒋冕、毛纪、石珤,清忠鲠亮,皆卓然有古大臣风。自时厥后,
政府日以权势相倾。或脂韦淟涊,持禄自固。求如诸人,岂可多得哉。
卷一百九十一 列传第七十九
○毛澄汪俊(弟伟)吴一鹏朱希周何孟春丰熙(子坊)徐文华
薛蕙(胡侍王禄侯廷训)
毛澄,字宪清,昆山人。举弘治六年进士第一。授修撰。预修《会典》成,
进右谕德,直讲东宫。武宗为太子,以澄进讲明晰称之帝。帝大喜。方秋夜置宴,
即彳育攵以赐。武宗立,进左庶子,直经筵。以母忧归。正德四年,刘瑾摘《会
典》小疵贬诸纂修者秩,以澄为侍读。服阕还朝,进侍讲学士。再迁学士,掌院
事,历礼部侍郎。十二年六月拜尚书。
其年八月朔,帝微行。澄率侍郎王瓒、顾清等疏请还宫。既又出居庸,幸宣
府,久留不返。澄等频疏谏,悉不报。明年正月,驾旋,命百官戎服郊迎。澄等
请用常服,不许。七月,帝自称威武大将军朱寿,统六师巡边。遂幸宣府,抵大
同,历山西至榆林。澄等屡疏驰谏。至十二月,复偕廷臣上疏曰:“去岁正月以
来,銮舆数驾,不遑宁居。今兹之行,又已半岁。宗庙、社稷享祀之礼并系摄行,
万寿、正旦、冬至朝贺之仪悉从简略。腊朔省牲,阙而不行,遂二年矣。岁律将
周,郊禋已卜。皇祖之训曰:‘凡祀天地,精诚则感格,怠慢则祸生。’今六龙
遐骋,旋轸无日。万一冰雪阻违,道途梗塞,元正上日不及躬执玉帛于上帝前,
陛下何以自安?且边地荒寒,隆冬尤甚。臣等处重城,食厚禄,仰思圣体劳顿,
根本空虚,遥望清尘,忧心如醉。伏祈趣驾速还,躬亲稞享,宗社臣民幸甚。”
不报。十四年二月,驾甫还京,即谕礼部:“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太
师、镇国公朱寿遣往两畿,瞻东岳,奉安圣像,祈福安民。”澄等骇愕,复偕廷
臣上言:“陛下以天地之子,承祖宗之业,九州四海但知陛下有皇帝之号。今曰
‘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太师、镇国公’者,臣等莫知所指。夫出此旨者,陛
下也。加此号者,陛下也。不知受此号者何人?如以皇储未建,欲遍告名山大川,
用祈默相,则遣使走币,足将敬矣。何必躬奉神像,献宝香,如佛、老所为哉?”
因历陈五不可。亦不报。
宸濠反江西,帝南征示威武,驻跸留都者逾岁。澄屡请回銮。及驾返通州,
用江彬言,将即赐宸濠死。澄据汉庶人故事,请还京告郊庙,献俘行戮。不从。
中官王堂镇浙江,请建生祠;西番阐化王使者乞额外赐茶九万斤。澄皆力争,不
听。王琼欲陷彭泽,澄独白其无罪。
武宗崩,澄偕大学士梁储、寿宁侯张鹤龄、驸马崔元、太监韦霦等迎世
宗于安陆。既至,将谒见,有议用天子礼者。澄曰:“今即如此,后何以加?岂
劝进、辞让之礼当遂废乎?”世宗践阼甫六日,有旨议兴献王主祀及尊称。五月
七日戊午,澄大会文武群臣,上议曰:“考汉成帝立定陶王为皇太子,立楚孝王
孙景为定陶王,奉共王祀。共王者,皇太子本生父也。时大司空师丹以为恩义备
至。今陛下入承大统,宜如定陶王故事,以益王第二子崇仁王厚炫继兴王后,袭
兴王主祀事。又考宋濮安懿王之子入继仁宗后,是为英宗。司马光谓濮王宜尊以
高官大爵,称王伯而不名。范镇亦言:‘陛下既考仁宗,若复以濮王为考,于义
未当。’乃立濮王园庙,以宗朴为濮国公奉濮王祀。程颐之言曰:‘为人后者,
谓所后为父母,而谓所生为伯、叔父母,此生人之大伦也。然所生之义,至尊至
大,宜别立殊称。曰皇伯、叔父某国大王,则正统既明,而所生亦尊崇极矣。’
今兴献王于孝宗为弟,于陛下为本生父,与濮安懿王事正相等。陛下宜称孝宗为
皇考,改称兴献王为‘皇叔父兴献大王’,妃为‘皇叔母兴献王妃’。凡祭告兴
献王及上笺于妃,俱自称‘侄皇帝’某,则正统、私亲,恩礼兼尽,可以为万世
法。”议上,帝怒曰:“父母可更易若是耶!”命再议。
其月二十四日乙亥,澄复会廷臣上议曰:“《礼》为人后者为之子,自天子
至庶人一也。兴献王子惟陛下一人,既入继大统,奉祀宗庙,是以臣等前议欲令
崇仁王厚炫主兴献王祀。至于称号,陛下宜称为‘皇叔父兴献大王’,自称‘侄
皇帝’名。以宋程颐之说为可据也。本朝之制,皇帝于宗藩尊行,止称伯父、叔
父,自称皇帝而不名。今称兴献王为‘皇叔父大王’,又自称名,尊崇之典已至,
臣等不敢复有所议。”因录程颐《代彭思永议濮王礼疏》进览。帝不从,命博考
前代典礼,再议以闻。澄乃复会廷臣上议曰:“臣等会议者再,请改称兴献王为
叔父者,明大统之尊无二也。然加‘皇’字于‘叔父’之上,则凡为陛下伯、叔
诸父皆莫能与之齐矣。加‘大’字于‘王’之上,则天下诸王皆莫得而并之矣。
兴献王称号既定,则王妃称号亦随之,天下王妃亦无以同其尊矣。况陛下养以天
下,所以乐其心,不违其志,岂一家一国之养可同日语哉。此孔子所谓事之以礼
者。其他推尊之说,称亲之议,似为非礼。推尊之非,莫详于魏明帝之诏。称亲
之非,莫详于宋程颐之议。至当之礼,要不出于此。”并录上魏明帝诏书。当是
时,帝锐意欲推崇所生,而进士张璁复抗疏极言礼官之谬。帝心动,持澄等疏久
不下。至八月庚辰朔,再命集议。澄等乃复上议曰:“先王制礼,本乎人情。武
宗既无子嗣,又鲜兄弟,援立陛下于宪庙诸孙之中。是武宗以陛下为同堂之弟,
考孝宗,母慈寿,无可疑矣,可复顾私亲哉?”疏入,帝不怿,复留中。
会给事中邢寰请议宪庙皇妃邵氏徽号,澄上言:“王妃诞生献王,实陛下所
自出。但既承大统,则宜考孝宗,而母慈寿太后矣。孝宗于宪庙皇妃宜称皇太妃,
则在陛下宜称太皇太妃。如此,则彝伦既正,恩义亦笃。”疏入,报闻。其月,
帝以母妃将至,下礼官议其仪。澄等请由崇文门入东安门,帝不可。乃议由正阳
左门入大明东门,帝又不可。澄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