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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部分

带灯-第23部分

小说: 带灯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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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锅里的元宵开裂了很多,再煮就成一锅糊糊了,就说:这个牌子不行得换另一个牌子的。又把开裂的元宵捞了出来。帮忙的几个村人,一个说:是不是河南的牌子,河南产的东西都是假的。一个说:那我嫂子给你生的两个孩子都是假的?大家就嘎嘎地笑。带灯听不懂,问咋回事,原来是说河南产的东西都是假的那人是个泥水匠,他娶的就是河南的媳妇,生的是双胞胎。然后,重新煮元宵,又开始在院子里安桌子板凳,摆上几十只碗。带灯嫌碗沿有一圈黑,要求再洗,洗过了还不干净,村长的老婆说碗旧了,再洗都是这样。带灯说不行,再去邻居家借新碗。

好不容易等到演出队来了,人家坐下来录了一阵像就去戏台了,竟没人吃一口。

演出队的人没吃元宵,镇长说:人家敬业,一定要先去演出。带灯说:那演出完了还吃吗?镇长说:这我还不知道。带灯说:这敬业倒把咱害了,如果演出完再说,总不能把这煮好的元宵放凉了再热一下吃吧?镇长说:看样子演出完得回镇街下馆子。带灯说:这不浪费大了?镇长说:该算政治账就不计较经济账了,你和竹子在这儿经管着,把这些元宵给各家端一碗,就说是镇政府慰问了。

带灯把煮好的元宵让村长一家老少和在院子里帮忙的村民全吃了,并没有到各家去分。来时,带灯特意把埙拿着,还想着演出时她也能登台吹奏一曲,这阵竹子问:咱看演出去?带灯没了兴致,自个从院门里出去了。竹子端了一碗元宵撵出来,问:你要去你后婆婆家吧,空着手?带灯说:刚才借新碗时我去看望过她了,我再想去看看老伙计。

上次来探望过范库荣后,范库荣是第三天傍晚咽了气,下葬时带灯没来。现在两人端了一碗元宵到了范库荣家,门开着,院子里却没人,那棵苦楝子树冷清的还长在院角,时不时掉下苦楝蛋儿在地上跳着响。带灯站在那里,感觉到到处都是范库荣的气息。去年范库荣第一次病倒她来看过,也是这样的天气,范库荣躺在竹床上晒太阳,她时时看着太阳的移动而抬挪着小床让范库荣多晒一会儿。她实在是没办法,拜求太阳多照着能驱阴气,还摸摸范库荣的额头又摸摸自己额头看是太阳的热度还是范库荣发烧。带灯要把元宵献到住屋去,但上房门锁着,从门缝里看了范库荣的照片,范库荣的照片也在看她,带灯忍不住悲泪长流,把元宵碗放在了门口。竹子说:姐,姐,你给你老伙计吹吹埙呀,你一吹埙她就知道你来看她了。带灯就吹起了埙。埙声深沉低缓。她们同时看见了一只大雁在蓝天上盘旋了一圈又一圈,然后往上去往远去。这时候村中的打麦场上敲锣打鼓,演出正热闹着。

 第104节 刘秀珍说的是非

 
带灯和竹子没有去看歌舞,骑了摩托先回的镇政府,而到了晚上,却发现计生办的小吴在房间里哭。刘秀珍就悄悄来到综治办,说:知道小吴为啥哭哩吧?竹子说:我不愿意听是非。刘秀珍给带灯说:她这是屁话,啥是个是非,世上不就是个是与非吗,领导讲话不是在辩是非吗,开会讨论不是在辩是非吗?带灯说:你说,你说。刘秀珍就说你们没去黑鹰窝演出现场,不知道那里情况,镇长安排我们在村道上领了群众欢迎演出队,说好的要喊欢迎欢迎热烈欢迎,但小吴所在的路段说成了欢迎欢迎还欢迎,演出队的人发笑,镇长就罚了小吴一百元。竹子说:欢迎欢迎还欢迎,这没错呀!刘秀珍说:这还没错?这是小孩子的话还是镇干部的水平?一看就知道小吴没上过几年学,她是靠了啥后门到镇政府来的?!竹子说:在你眼里,镇政府的年轻人谁都没你儿子好么。刘秀珍说:这倒是真的,你知道学校选学生会干部,把我儿子选为了啥?带灯赶忙问:除了小吴还有啥差错?刘秀珍又说了两件事。一件是侯干事和村里一个人负责从车上抬面粉到贫困户门口时,本应就及时闪开,让领导上前录像的,但他们猪脑子不知道闪开,被镇长踢了一脚。踢了一脚你赶紧走开就是了,侯干事竟然讨好镇长,说领导你踢得对,是我没眼色。这话让人家录像录了去,后来镇长检查录像才让删了。一件是村里一老汉搭戏台时一根木头跌下来撞上腿,腿骨折了,镇长嫌挂的横幅不平整,他爬上杆去挂,挂完溜下来就是了,却溜了一半就往下蹦,把新皮鞋扯了。

 第105节 给元天亮的信

 
去赶集总觉得市声鼎沸就升腾在镇街上空,而你就在人窝里笑。我最喜欢你扭乱的虎牙了。我说我身后你对面的坡上恢复了一个小庙,今年以来香火旺盛咱去看吧。于是我转身咱们去看。这个小庙恢复的时候书记镇长曾经想阻止,但后来没有采取行动,不了了之。为什么要阻止它的恢复修建呢,村民能去了庙里也就少来综治办了,庙可能是另一个综治办,这不是好事吗?方圆的苦命人都来磕头上香,有双轮磨村那个卖了几斤黑豆来镇街买上香纸的婆娘,和那骆家坝的跛子,背着的草鞋才卖掉了一半也在插烛,他老插不直,烛油流了一手。还有那南河村的胖子,心脏病患得嘴脸乌青,上庙前的台阶几乎是一步一歇。更多的是硬腿艰难跪下的老太婆,她们按地扶桌起来后还不忘去边上的龙王像前再上香烧纸,然后把放在香案上的纸片儿小心地弹啊弹的弹到纸角,把小纸角用手利索地掐掉,在手心捋好,长吁一口气脸上有如意的笑容。说是龙王爷显灵给的药,而我分明见那是烧纸飘落的烟灰。我似乎听见旁边的另一个老太婆嘴里念念有词,竟说着:儿呀你跑得远远的,不要管我,能跑到天涯海角就天涯海角,不让人家抓着你。我想这一定是个逃犯的母亲,我扭头看了她一眼,她立即噤了口,匆匆离去,我也再没理会她。那个是结巴的守庙人不让年轻女人进去看龙王像,用棍子交叉挡着。我恨恨地说咱不进去,到繁华世界去。你让我上支香吧,我说镇干部呀他们都看我哩,走吧。我们从庙后坡道往下走,满坡的刺玫花都开了。花的鲜艳花的脆弱花的无知和无畏,有天的护佑花儿什么也不怕的,花儿尽情地开了尽心地开了。枝头的灿烂,终身的优雅。然而开后的花果谁不想结个果呀,但品种是上天早就定好的呀,我有什么办法?于是我们又出现在集市上。一街两行的摊铺,摩肩接踵的人流,我很快买下了小核桃、米花糕还有一只木梳子,看见炒凉粉的喊你吃,但回头看不到你。我知道你在上街头的那些卖柴禾的架子车旁等我,你买了米,灌了油,提着一把葱,咱们得回家动烟火。啊回家,家在哪儿呢?

小时候正月里被妈逼着走亲戚,提个荆条编的长形篮子,我也不看放的什么礼物只知道送到既定的人家了事。走那么远的路后还要上坡看到那个小竹园就算到了姨家。我一个人在桦树林间的小路上走,觉得走得好远了回头一看才走出一小段儿,不清楚这路是否真能到那个西三塬村,生气地坐在那里哭,骂我妈老妖婆,想如果这时有什么鬼怪精灵甚至狼外婆,我都会跟它们去,让我妈找不到我了气死她。而我现在长大了也长老了反而觉得永远也走不到那户人家,一直在路上。我是有主见的人但感情路我怎么不能收住脚步回头往大路上走呢?我一次次摆动着头像拨开眼前枝叶,想往远处看,想走出大的天地啊!

当我坐在河边看蓝天白云远山近桥和桥上如蚁的行人,刚才的空中分明有着呼之欲出的你,却什么都没有了,而我已多时地在清寂独坐,草从脚下往上长,露水湿了鞋袜。柳树上一只小鸟叼着小树枝在筑窝,我想呵我该叼着什么才能飞到你所藏身的而我想念的地方?

 第106节 吃饭

 
镇政府大院平常时苍蝇还不是很多,中午一吃开饭,苍蝇就来了,爱站在碗沿上闪翅或者洗脸。马副镇长每顿都要吃蒜,还不停地把蒜扔给你一瓣扔给他一瓣,然后他能用筷子在空中夹住苍蝇。带灯觉得恶心,农林办的翟干事说这是饭苍蝇,饭苍蝇干净。明明是从厕所里飞来的东西怎么是饭苍蝇?带灯一直用石灰在厕所里撒地,但她撒了女厕所撒不了男厕所,后来干脆也不顾及了,隔上三四天就去男厕所里撒,站在厕所门口说:有人没?里边的人还在勒裤带,她就把石灰撒得满地都是。

这回开饭前带灯又去撒石灰,出来见男人们都蹴在会议室的台阶沿上吃饭,他们吃饭都要蹴在台阶沿上,似乎随时要掉下去,但从没掉过。

他们边吃着饭边说着乱七八糟的话,而且主题常常就换了,换得自自然然,不知怎么便说到了烦恼。问带灯:你烦恼了咋办?带灯说:我坐河滩把一个个石头上写了你们的名字捣着骂!他们说:喜欢谁了是写上名字把石头抱在怀里?带灯说:是呀!他们说:那喜欢上我们其中的谁呢?带灯说:你们谁口里长象牙吗?!

他们都能说清这一个礼拜里带灯穿过什么颜色和形样的衣服,甚至鞋在地上踏出的不同的鞋印,但他们都也搞不懂带灯,他们要来带灯的房间,带灯的房间也是隔着前后间,前边办公,后边住宿,带灯不让进后间。气得他们说:肯定是不叠被子!带灯说:知音啊,千载难逢!

带灯知道他们是要看她在住屋里挂没挂着丈夫的照片,她偏不让看。

 第107节 天真的要大旱了

 
从去年八月以来,天一直旱着,只说清明节能下雨,雨却仅仅湿了一层地皮,就没有了。带灯以前看电视要看天气预报,现在大家都要看天气预报,即便正忙着别的,双手在盆子里搓衣服,或后跑着蹲厕所,天气预报一播,就全停下来跑去看,没赶上看的,也着急问:还是没雨?

大院里清早仍旧跳十字步,八点吃毕饭,职工们就戴着草帽提个包儿到各自包干的村寨去。前一向,晚上回来了这个提了半口袋核桃,那个拿了一罐子土蜂蜜,甚或还有碱制的雪里蕻,豇豆干,炸了的蚕蛹,半吊子腊肉,让刘婶烙个锅盔了大家打平伙吃,说的全是各村寨难缠事、龌龊事、异事和怪事。而现在就说天气。

刘秀珍说:人家北京雨大得很,咱这雨咋恁金贵!刘秀珍的儿子自去了北京上学,她也像带灯一样每晚要看天气预报,但她看的是北京的。

连刘秀珍这样的人都操心起旱情,镇长就觉得问题的严重了,分片包干工作正干得有声有色的,极可能要创造出全县的一个先进经验来的,恐怕因此而受耽搁,何况天旱天涝,一有灾害,镇政府干部的苦情就来了,那就得没黑没明地在受灾现场。镇长焦虑不安着,却不说出来,便问带灯:你关注天气预报时间久了,有没有总结出什么规律,这旱像是很快缓解呢还是要继续下去?带灯说:我多大的本事呀能总结规律?只是咱这儿情况我留心记着,七年前气候不错,整个夏季天一热就下雨,而且往往是晚上下白天晴。到了前六年的正月二十五没下雨,却刮了风。谚语说正月二十五滴一点,去到州城买大碗,正月二十五刮一股,倒冷四十五。那年果然倒寒了四五十天,雨水减少。但麦熟八十三场雨,八月十月和来年三月还是下了雨,庄稼也没受大损。大前年到五月才下了场雨,前年是七月下的,去年是七月底下的。这一年一年雨来得晚,又下得不多,今年这样子干瞪着眼,会不会**月里才能有雨呢?带灯这么一说,白仁宝说:这不就是规律吗?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啊!带灯说:我不是士,也没别三日,你尽快能给综治办修电视的钱报销就好。白仁宝当时嘴里像含了核桃,呜哇不清,说:你们那数目太大了么。竹子说:别人的电视机能由小换大,我们的三百元就大数目啦?镇政府里只有马副镇长的电视机换了大的。马副镇长就说:那你们也换么!竹子说:我们不是领导呀。马副镇长就说:那你还说什么?!竹子哼了一声,就喊白毛狗:过来!你聋了吗?叫你哩,过来!镇长便拍了一下竹子的头,说:瞧你这脾气,老马不说他是副镇长,年龄也是你的长辈哩!是三百元?竹子说:是三百元,白主任卡着不报销么。白仁宝说:规定报销二百元,多报我没这个权力。镇长说:现在啥都涨价了,原来的规定是有些少了,这样吧,以后哪个部门的电视机坏了,只要有发票,花了多少就报多少,再穷还能穷了同志们看电视?!白仁宝说:带灯主任,明日就给你报!还笑了说:记着拿一包纸烟呀!带灯却说:我只报三百元!拾起身回综治办去了。侯干事说:白主任热脸撞了个冷屁股。白仁宝说:我没啥。小资么,要允许有小个性!镇长就瞪侯干事,说:去去去,就你淡话多!

带灯一走,气氛有些冷,但镇长没离开,别的人也不好离开,镇长偏让竹子去给大家沏一壶茶去。茶沏了来,大家就又是担心去年麦秋二季收成不好,烟叶收购也没完成任务,那今年又得什么都减产,虽说农民都还积粮,少收一料还过得去,可连续这么下去,一旦没了吃的,问题就大了。他们开始了骂天,说秦岭里历来咱们樱镇四季分明,雨量充沛,草木茂盛,这些年天是给咱来点小脾气呢还是要灭咱?!镇长让大家说说各村寨受旱情况,有的说北沟天竺梁上的一片栎树枯死了。有的说往年这时候两岔口河里的水是满的,都架木桥,现在只有列石。有的说红堡子村的山泉涸了几眼。有的说接官亭村的那个泉是半山上流出来的,全村上百口人和牲口就凭在那里吃哩用哩,去年旱是旱还胳膊粗的水,这一月比娃娃尿还细。有的说去年十月,县上就用炮往天上打,落了一阵人工雨,咋怎么就不再打了?有的说打是打了,我也听到过西边有打炮声,但没打下雨。现在河里水少,别说天旱,就是天不旱,沿河上下都在拦水,水也就少了,而不下雨听说各地都在打炮,就是有一朵载雨的云,还没到咱县的上空,就被打散了。镇长就说:我估摸县上很快就要布置抗旱工作了,大家有个思想准备,分片包干的事要加大力度,抓紧进度,否则一抓起抗旱又顾不上别的事了。又对白仁宝说:这几天开个会,汇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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