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农民--宝珠轶趣录-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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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那红嘴鱼长出一头的黑发。黑发在水中飘啊飘，飘得那么悠长，飘得那么醉心，飘得宝珠心都起了浪花了……宝珠觉得他也变成了条鱼。啊——这世界多美好，天是蓝的，水是蓝的，你瞧，身上清凉得一阵一阵让他快活。突然，宝珠觉得他的眼前有一条毛茸茸的鱼钩，在他脸前晃动，要钓他出水。他大喊道：“我不是红嘴鱼，我……”
宝珠被一阵哈哈的大笑惊醒过来。他发现，武二正拿着一棵狗尾巴草捎他的嘴。杜马，二丑，都站在他的身边。他迅速地坐起来，谦谦地笑笑说：“不好意思，睡着了。”
武二、杜马把那大红的奖状展开让宝珠看，并对宝珠说：“大伙都欢迎你回来！真欢迎！瞧这奖状红得，这里都有你的功劳！谁都知道那舞是你先跳起来的，妇联主任都在会上讲话，说你是什么先进文化哩。就差没有把你请去讲话了。”
宝珠感动了，想流泪又没敢流出来。有武二、杜马的话，宝珠觉得先前遭受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包括蹲局子。人嘛，就得想着大伙的事。今后还得好好干，好好地为大伙做事，做大家喜欢的事，做大家拥护的事。
二丑看着宝珠眼圈红红的，要哭的意思，想笑他，却没笑出来。
二丑是革命烈士的后代，皮肤黧黑，圆头圆脑，像一个弥勒和尚，却没有弥勒和尚那笑眯眯的样子。他从不多讲话，思想和想法，全表现在手上。不论他高兴，还是愤怒，是好友还是同事，卡住人家的脖子就往死里掐。因手太重，往往和对方闹个不欢而散。事实上，他父亲一死，母亲丢下他就改嫁了。改嫁后的母亲从没有来看过他。二丑是那个瞎眼奶奶一手把他带大的。瞎眼奶奶看不清这世界的真像，全凭着自己的感觉说。凭着感觉说话的瞎眼奶奶，不清楚二丑的看法，便在二丑的幼小的心灵里种下种种矛盾和疑惑，所以二丑的行动和思想是分裂的。但在他的思想意识里，无论是在什么时候，似乎必须紧紧抓住眼当下的事实，才放心。
其实，二丑的真名叫王二酬，年轻的小队会计嫌这酬字写起来太麻烦，就说二丑：“圆头圆脑你像个皮球，名字却叫得那么复杂！改了，像你那圆头一样，简单点！叫二丑，一刀一横一叉，像开西瓜似的，开了你孙子！”于是，二丑的名字不论在小队的记工本上，还是在大队的光棍汉的名单上，都写的是二丑。只有先前的老会计写二丑的名字时，还写二酬，说：“那是烈士的心愿，酬谢父老乡亲的养育之恩！不可擅自改动！。”
武二说：“宝珠，回村！村口还有人迎接咱们哩。”宝珠说：“我没有奖状，你们先走吧，我随后就到。”武二、杜马说：“不是你带的头，姚村哪有今天？前几天大家还在念叨你哩。走吧走吧，你还扭捏什么。”
二丑见宝珠扭捏，就挖苦宝珠说：“你还当你是个大姑娘哩。”上去掐住宝珠的脖子推着就往村子走，宝珠有些不高兴。谁知这二丑出手太重，几乎掐得宝珠倒憋过气去。宝珠急了，一个鲤鱼打挺，使尽全身力气方把二丑推开。二丑也没有防着宝珠用那么大的力气。一时站立不住，跌坐在地上，像个皮球似的滚了两滚，圆脑袋上沾满了草根草梢和灰土。宝珠想笑，还没笑出来，二丑的拳头就打在宝珠的嘴上，流出血来！宝珠愤怒了说：“玩真的呀！”扑上去就敲二丑的圆脑袋。
杜马说：“你们俩这是干什么呀，好好的兄弟们，怎么见面就打架？有话不会好好说！”
宝珠擦着嘴角的血道：“他想掐死我。”
杜马说：“那能呢，都是好兄弟。”
二丑也说宝珠“住了几天黑房子，学得不识耍了。什么好兄弟，狗屁！”宝珠倒也没有生气，各自拍打完身上的灰土，说笑着，往村里走。
第六章 天蓝蓝 水蓝蓝（2）
武二他们一近村口，锣鼓就喧闹起来，像欢迎凯旋归来的英雄似的。开始，宝珠还有些心慌，怯阵，但从众人的脸上没有看到对他的恶意，还有人喊：“宝珠回来了！欢迎，欢迎！欢迎宝珠回来！”好像这欢迎会是专门为宝珠安排的。宝珠知道这是巧合，该高兴的还是高兴，心里也就没有再去多想什么。但宝珠在人群中一闪眼就看到了潘英，心就急速地跳起来。是的，宝珠看到潘英时，潘英正悄悄摇着手向他示意哩。这一点宝珠不会看错，是向他示意。宝珠看到潘英的脸上还带着一点羞涩哩，那羞涩是给宝珠看的。宝珠看到了。宝珠感到那羞涩把潘英显示得那么年轻，妩媚，似乎比先前活泼了，开朗了，人自然就更漂亮可爱了。宝珠觉得心里象沁了蜜似的甜。他希望潘英永远这样美丽。这样美丽的潘英还向他示意，这比说千言万语的话都让宝珠感动和满足。
还有好多人围上来和宝珠主动打招呼，拍他的肩膀，握他的手。从人们的行为中，宝珠深深地感到了，人们没有忘记他，也没有厌弃他。他两次被那个“妈拉个巴子”抓到局子里，两次放出来，这就是“二进二出”了，姚村谁有这经历？那交谊舞毕竟是他宝珠第一个带进村里的。这第一个是很重要的。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第一个吃西红柿的人。第一个造飞机的人，这都是必须记住的！宝珠发现，桂兰嫁走后的空房子，现在做了美容理发店，操刀舞剪子的是一位眉目清秀的女子。卖麻糖老头的儿子也在姚村开了个百货店。挨着百货店还有个卖油盐酱醋的杂货摊，都一式的挂了牌子，一式的新气象！本是油盐酱醋的杂货摊，如今叫成了超市。
宝珠真没有想到，半年没来村子里，变化就这么大，村子里充满了活气，充满了欢乐，充满了和谐。让宝珠有一种“洞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的感觉！宝珠想，如果这一切都是因跳舞的事引发的，那他就可以认作是功臣了！“天生我才必有用！信不信。”宝珠心里说。
一个叫刘贵生的高中生，不知从哪儿借来个照相机，要给大家照相。高兴的众人又跳又叫，有人还随着节拍跳起了舞。
刘贵生说：“底片昂贵，只能照合影。获奖的人，还有宝珠大哥，你也算啊。对对对，排成一排。小翠挨着潘英嫂子。宝珠大哥，你找个地方，对对，挨着潘英嫂子也行。注意，注意，照了照了。好——”
宝珠最希望和潘英站在一起照一张相，如今正好站在一起了，心里窃窃地发抖。谁知道在关键时刻武二把他推开，站在了潘英身边，还说他的个子高，高的应站中间——屁！
这是一件一辈子都令宝珠深感遗憾的事。他本来可以和潘英挨到一块的，他一辈子没和女人挨着照过相！好你个武二，还想让我赔你的演出装，做你的梦去吧！宝珠忿忿然！但宝珠懂得这类事情，只可压在心底，不可表露在脸上，忿忿然也只能忿忿然而已。不过，宝珠现在艳慕的是刘贵生手中那台照相机。他告诫自己，必须学会照相。有了照相机，学会照相，要谁就是谁。宝珠想，像潘英这样的女子，照出来绝对艳人；绝对艳人的女子，绝对人人都爱；人人都爱的女子，绝对有与众不同的地方。宝珠因此想，人必须活得与众不同。与众不同才有感觉，有感觉的生活才使人有自信。自信可是生活的支柱哪！
宝珠靠近刘贵生，想问问照相机的事，但刘贵生把照相机挂在脖子上，硬是不让人摸一下，骄傲的像中央电视台下来的大记者。也难怪，数遍全村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就刘贵生文化高。高中毕业，懂天文，懂地理，懂星星，也懂月亮。那一年小日本国闹地震，宝珠说：“那是支撑大地的四只蛤蟆眨眼了。小日本作恶多端，天老爷是先给他点颜色看看。”
刘贵生提醒宝珠说：“地球是圆的，悬在空中，哪有什么四只蛤蟆支撑的说法？这是唯心主义。”宝珠不能反驳刘贵生，刘贵生是高中生。高中生只差一小步就是大学生了。当然，宝珠也知道地球是圆的。老师讲过。但在他心中，他相信那大地是应该有东西支撑着的。或者说，在他的思想意识里，他是相信祖辈们的说法的，这种说法能把好多现象都解释通。
“地球是悬空的？我给你个皮球，你给咱悬起来？”宝珠是不想和高中生抬杠。事实上，高中生刘贵生也不能说服宝珠。宝珠他们不信那些玄而又玄的东西，他们必须把一切都搞得实实在在，心才塌实！这就像我们走进一个陌生城市，常常把方向搞错一样，他就认为那是东边，不是西边！什么理由？没有理由！感觉就是那样。谁没有感觉？谁不相信感觉？就这么回事。说地球是悬着的，除非叫他坐一次宇宙飞船到地球上空看一看。可上过那么高的，全世界有几个人？
照相当中，村长走过来，武二他们就围了上去，好像村长是他们的爷爷似的。宝珠乜了村长一眼，他发现村长也在乜他，很有些不是冤家不聚头的意思了。宝珠想，你村长有什么了不起？所以，宝珠并不理会拿板弄势的村长，孤傲傲地站着，装出悠闲的样子看天上飘来飘去的云。
村长毕竟是村长，见宝珠怪怪的，主动走过来说：“宝珠，回来啦？整天忙的也没有去看你。不过，我让吴大胖子去接你了。你没有到风雅饭店看看？好好好。有事说事，咱们毕竟是乡亲。这几个月咱们姚村有了大发展，调整了村委会，潘英是咱们村的妇女主任了，扛了我一半的担子。妇女半边天嘛。是不是？咱姚村还有大发展哩。过几天你就知道了。宝珠啊，你这两年练得也成一个人物了，不简单啦。咱们要团结一致，怎么样？事归事，理归理。古人讲：先进山门，三日大。下一次你也可以竞选村长嘛。共产党的官谁能做一辈子！你说对不对？。”
宝珠清楚村长这一番表白含的是什么意思，除了说潘英的那几句话刺激了宝珠一下，使宝珠感到有一种严重的失落感外，宝珠觉得村长对他也害怕了几分，不是希望团结一致吗？但刚才你干嘛斜着眼看我？既然斜着眼看我，那就是说我们之间还有成见。既然有成见，就不必有如此的好话和笑脸嘛。装的！绝对是。莫非这就是世人所说的，大丈夫能屈能伸？既然如此，我宝珠何必做个小肚鸡肠的人呢！
所以，晚上喝酒的时候，宝珠主动走过去，同村长碰了一杯。
第六章 天蓝蓝 水蓝蓝（3）
酒是在武二家喝的。
这几年农村政策好，各家都攒下不少粮食，用粮食兑换油盐酱醋，烟酒肉面倒也便当。农家人，纵然身上缺钱，有粮便有底气，有粮便会苦中作乐，所以，各家的生日满月，婚丧嫁娶就越来越有档次，越来越热闹非凡了。近来，武二的心情很好。趁着村子里这些天的热闹气氛，也想把他和翠花的事公开公开。便拿出一千斤粮食，换了几十斤肉，几十瓶酒，几十斤菜，邀了全村的光棍，邀了村里有头有脸的人到他家里喝酒。
宝珠还不知道武二和翠花的事，看到武二的破房子，如今收拾得里是里，外是外，炕是炕，火是火。窗子上还挂了窗帘。这让宝珠顿生疑虑，莫非这家伙有了相好？可他没有告诉过呀。宝珠就问杜马。杜马说：“你真不知道？他们是跳舞跳到床上去的。武二那家伙，鬼精！还想巴结村长，要个村委员干干哩！”宝珠听了，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心里乱乱地，烦热烦热地难受。宝珠走进厨房，果见有位女子在操劳。那女子虽算不上漂亮，却有很多迷人之处。宝珠借着要水喝的机会，凑上去答腔。
那女子早看透宝珠的意思，所以转身冲宝珠嫣然一笑，问道：“你就是宝珠吧？”宝珠忙问道：“你怎么知道的？”那女子道：“在姚村谁不知道宝珠，连我们村的人都知道。人怕出名猪怕壮嘛！我是陆家庄的。多关照。”
宝珠不好意思地答道：“我是叫警察逮的出了名的！好事不出村，丑事传千里。”
那女子笑了笑道：“人都说你是个好人，我只是没见过你。”
“武二告诉你的吧！”
那女子点头，说：“是他告诉我的。”
“你是武二的亲戚？没听武二说过呀！”宝珠故意问。
“你装糊涂不是？”那女子反问宝珠。
“不，不，我真不知道。不瞒你说，我刚从局子里出来，连家还没有回过！”
“有什么事需我帮，就说话。今天，武二非要我来见见兄弟们，顶不好意思的！菜做得不好，多包涵。”
宝珠转回来，拍着武二的脑袋说：“有这么好的事，怎不和我早说！”
武二故意问宝珠：“什么好事？”宝珠指指厨房。武二明白了：“我是前俩月在他们的村给别家盖房子时认下的。人怎样？”
宝珠说：“好！挺可人的！你艳福不小啊武二！是不是跳舞跳到床上的？”
武二骂宝珠：“去你妈的！你就不会往好的地方说。”
酒菜端上，村长也来了。大家坐下。武二斟好酒，就把厨房的女子拉上来。那女子扭捏着，羞羞地不好意思见大家！
武二说：“今天喝酒三层意思：一是给宝珠兄弟接风。二是让翠花见见兄弟们。三是我今天就要离开光棍队伍了。要离开了，我倒想念大家，想念那些光棍的日子！总之，好世道来了。大家都努力，把媳妇娶来，也过好日子。光棍们干杯！”
杜马，刘贵生，二丑，胡三，大狗，二鳖等众人就欢呼“干杯，干杯。”
大家都看过《林海雪原》的电影，胡三端起一杯酒，站在炕沿上，学着座山雕的样子大喊：“天王盖地虎”。众人就举杯：“宝塔镇河妖”！几声“嘛哈，嘛哈”的呼叫，乐得众人东倒西趔，喷酒喷饭。
更有胡三的一声：“翠花上酸菜！”活灵活现的是那个雪村的再生，更是乐得大家接不上气来。
村长也借着酒劲大声宣布说：“我讲两句话，第一句，今天的饭局我做东。算是我这几年对光棍们关照不周的谢罪，大家海吃海喝，一醉方休。”
众人欢呼。
“第二句话，安定团结，发展经济，争取在两年内姚村的光棍，都把媳妇娶进来。这是政治任务。”
刘贵生突然喊道：“呜拉，呜拉！呜拉！”
二丑看不惯刘贵生那张整日都洗得挺干净的小白脸，跳起来把刘贵生按住说：“你呜拉呜拉什么？拉屎啊！”
刘贵生一个鱼打挺，掀翻二丑的手说：“你懂什么你，这是俄语。欢呼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