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子鸟-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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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想她啊——。
济南那个雨天里的相遇,就象一把手术刀,不但没有削弱我对艾艾的思念,反而在记忆之门上割了道不能愈合的伤口,爱意象汛期来临伴随着阵阵疼楚,终日纠缠不休。爱和恨是一对孪生兄弟,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可我从来没恨过艾艾,包括当我听到她要结婚的消息。我至今不敢正视,我在偷吃和艾艾相守那个男人的醋,吃得很凶,我甚至后悔那天放她走,如果我留住她或者占有她……我这样后悔着……
我用食指摸了摸艾艾在肩膀上留下的齿痕,疼,这丝丝拉拉的疼感激荡起难言的快感。艾艾,原来思念是个魔术棒,它可以把痛苦变成快乐,把快乐变成痛苦。有时,工作着或和别人说着话,大脑会突然一片空白,白茫茫的,思绪的触角被困住,窘迫或窒息,塞满了苦痛,我愣着神,发着呆,忘记自己在做什么,说什么,对你的爱让我失魂落魄,只是我不敢承认。我后悔当时没狠狠地咬你一口,让你也象我一样伤心难过,而不是陪着另一个陌生的男人纵情欢笑。
你会和他纵情欢笑吗?醋意再一次袭击上来,我恨恨地咬住舌尖。
我要给艾艾打个电话,这个念头象火苗燃烧上来,泼都泼不灭,我多想亲口告诉她:“想你想得我心痛。”以前听到这样的话,总会觉得很肉麻,可现在却想千遍万遍地重复“想你想得我心痛。”
东方红高昂地唱起来,吓了我一跳。
“你好。”
“生日快乐。”
不会吧,怎么可能,我心跳加快呼吸急促地叫:“喂喂……”
“在呢。”
“真怕这个声音突然消失,或者纯粹是想你想成的幻觉。”
“傻。”
“嗯,傻得差点掉豆子。”
“唉——”浅浅的叹息。
我的心揪了一下,慌乱地问:“怎么啦,艾艾?”
“没怎么,很久没听到你的甜言蜜语啦,我……我有点激动……你……你想不想见我?”
“想啊,当然想,想得不行。”我口不择言地说。
“晚上在宿舍等我吃饭,要给你个意外惊喜。”
“你不会还没离开济南吧,这不可能……”
“不行,有人叫我,我还有点事儿,先这样吧,记得等我啊……”艾艾急急地扣了电话。
俗话说:“说曹操,曹操就到。”不会是:“想艾艾,艾艾就来吧。”天底下有这样的美事儿?老天真是有眼啊,能窥探别人的心事。不过,我感谢老天理解我,能够让我再次见到艾艾。听到她的声音,所有的痛苦和忧郁就变得微不足道,其它的人和事,也都抛到了九霄云外,我只记得“今晚艾艾要来”,似乎这一点足够让我心潮澎湃,激动不已。
我神经错乱地反复验证刚才所接到的电话是不是幻觉,我翻看手机记录,几秒钟前的已接电话记录里的确有个陌生的号码在那儿愉快地闪动。我笑啦,笑得正得劲,杨丽丽匆忙地跑过来说:“江大夫,快快,急诊室接了个外伤病号,元涛让你过去帮忙。”
“好,我马上去。”
伤者是个十五六岁的中学生,横穿马路时被一辆摩托车挂倒,造成胫骨和腓骨粉碎性骨折,病号送到急诊后,立即送进手术室,我很快进入状态,一门心思都放在手术上。处理完这个病号已是傍晚七点多,隔离衣汗漉漉地湿透了,肚子咕噜咕噜直叫,我先去冲了个澡,出门正好碰到病号家属张罗着请客,师兄情绪很高,要我一起去。我这才想起和艾艾有约,糟糕,她不会在宿舍外面等得着急,一生气跑了,想到这儿,清爽的身子上又密密麻麻地冒了层汗。我顾不上师兄的挽留和恼火,打了个招呼一溜烟地向宿舍撒脚狂奔。
呼哧呼哧呼哧——
宿舍门口空荡荡的一个人没有,热汗沿着鬓角往下淌,除了偶尔沸起的几声蝉鸣,一丝风没有,楼道里黑暗寂静得让人发呆,失望刹那间铺天盖地,压得我喘不动气。艾艾没等我,我掏出手机看看,上面也没有打入电话的记录或留言。她走了,她肯定走了。我打开宿舍门,把汗水纠缠的汗衫扒下,光着脊梁仰躺在床上,身子摊软如加了水的泥巴,再也记不起早上的兴奋,记不起今天有个人过生日,记不起兴奋冲昏头脑时曾忘乎所以地吹过口哨。
爱情就是精神的肋骨,没有了它,大脑的某些中枢机构就会瘫痪。
压抑的痛苦难以隐忍,我差一点就呻吟出声。
“咚咚”门上响起两声轻啄。是艾艾来了吗?她不是走了,而是还没有来,阳光又一次洒满抑郁的胸膛,快乐象春天的小鸟,重新煽动起翅膀。我一个高蹦起来,跑过去开门,一个人气喘吁吁地撞进来,整个身子就扑到我怀里,泪珠扑簌扑簌滴落在我赤裸的肩膀上。
我用双臂支撑起眼前这个女人的身子,她又重新扑到我怀里,泣不成声地说:“怎么办,怎么办?江北,我该怎么办……呜呜……”
“发生什么事儿啦,丫头。”
“我妈妈病了……为什么会是这样,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
“别着急,去医院看过吗?”
“看过,呜呜……”
“不哭,听话,丫头。是不是需要住院,你担心请不下假来,你放心,我会帮你的?”
“不是。”
“那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
“妈妈得的是胃癌……晚期,……呜呜……妈妈若是死了,我也不想活啦,江北,我的命为什么这么苦……”
我本能地抱紧雷雅文细弱的身子,用手轻轻拍打着她的肩头,小雷在我怀里抖动着,泪水打湿了肩膀,顺着脊背向下滑,我心里一片凄然和混乱,觉得怀里抱着的不是一个小姑娘,而是艰涩的苦难,她的情绪很快象疾病一样传染到我身上,我感到胃部痉挛地一阵阵痛疼,为什么上天这么不公平,好人有好报吗?
半轮残月挣扎了几下,便一头扎入云层深处。苍茫的荒原上,枯干的老树在沙漠中哀号……从树杆上伸出一双骨瘦如柴的手,皮肤松弛地已经完全与骨头剥离开,拉出去象薄薄的塑料泡膜一样透明,随时都有可能撕裂,上面沉淀着历史的斑驳和纹理,手指上飘浮起奄奄一息青白的唇……我灵魂脱窍般失去了语言,无话可说,我的语言都噎在嗓子眼儿里,越积越沉,膨大的几欲爆炸,张了张口,却是哑然……手不停地来回拍打着,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减轻她的悲伤……
起风了,风从门缝里缩了缩脑袋,奋然挤进,静止的窗帘荡起涟漪,门忽悠忽悠吱吱嘎嘎地转动……一个女人,长长的头发,白色的衣裙,脸上的资容美的象春天的西湖,只是晶莹如玉的眼睛却流露出,鄙视,轻蔑,愤慨,伤痛……她射出的不是目光,而是利箭,直捣我的心脏……我被射伤了,气若游丝……是女鬼吗?当然不是,她只能让人想起美不胜收的仙女,至少在我眼里是仙女。我哗地推开小雷,慌张地愣在那里,象被人点了哑穴,语言从我的身体里突然消失,刹那间我找不到我自己,不明白我在哪里,在做什么……
艾艾没说话,她的眼神空洞、茫然,她象被人慑去了魂魄,盯着我足足五分钟没眨眼,对于我却象一个世纪那么长,小雷用手揉着眼睛也愣在那里,甚至忘记了哭泣。
“艾艾,艾艾……”我担心地低呼,怕她就这样睡去。
她黑色的晶状体转动了几下,眼角淌下两排热泪,脸上有着难以承载的凄容,哀莫大于心死,艾艾的嘴角哆哆嗦嗦,我以为她要讲话,因为她好看的唇不停地翕动,我等待着她讲话,似乎只有她讲了话,我才能寻找回失去的语言,我才有权力发言……她举起一只手把一束红玫瑰砸到我脸上,举起另一只手,把生日蛋糕砸在我脚下,不看不说不笑不闹,扭过身子发疯地朝外面奔跑……
“艾艾,她不是……她只是……她只是……”
我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她不是什么,她是什么,一时之间如何讲得清楚。
“艾艾,你回来,你误会了……”我也发疯似地向外追去……
热风,灰色的苍穹,流转的乌云,几个摇着折扇的路人,几盏彻夜的明灯……空空的路尽头,艾艾早已无影无踪,赤裸的胸膛上淌着汗水,我痴痴地站在宿舍楼下,我为什么站在这里,我在这里找什么,我丢失了什么……心被一瓣瓣地剥裂,碎了。她爱我,她还爱我,否则她眼神中不会蕴藏着那么大的恨意。
女人宁肯看到所爱的男人死去,也不愿意看到他怀里抱着另一个女人。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江北,都怪我不好,是我……我防碍了你……你们……”
雷雅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来到我身边。
我脑子里四处拥挤着艾艾,根本不知道小雷在说什么。都怪她,若不是她艾艾怎么可能误会,我冷冷地想,对不起有什么用。
她来找我干嘛?仅仅是过生日吗……
我掏出手机照着艾艾的电话记录拨过去:“您好!如果艾艾回去请她马上给江北回电话好吗?”
“江北是谁?艾艾是谁?”
“你们是什么地方?”
“电话亭。”
大脑缺氧般陷入一片黑暗,完蛋啦!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雷雅文象吃错了药,精神错乱似地重复着这句话,说到最后,话气里带出了哭腔。
“你别说啦。”我厌烦地皱起眉头。
“都怪我,我去找她解释。”
“好啦,不关你的事儿。这只是……这只是我和她之间的问题。”
“可你爱她!”小雷难过地说。
“哦,是吗。”
“是!不准你否认。”
“她要嫁的人却不是我,我要娶的人也不是她。”我喃喃自语,象是给自己的痛苦寻找解脱。
“为什么。”
“没什么。”
“你不想说,我也就不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儿啦,好,我不问了。”雷雅文瘪瘪嘴委屈地抬起泪光光的眼睛瞟了瞟我。我依然沉浸在错失艾艾的懊恼中,没有心思留意她情绪的细微变化。她咬咬嘴唇,赌气地说:“我要你帮我个忙。”
小雷的讲话的语气有些特别,尖利地带着刻薄。
“什么忙?”
“你不是说要把我介绍给你师兄么,好,我同意,越快越好。”
“什么?我什么时侯对你说过这样的话?”我抬起头狐疑地望她。
“是吴嫣说的,反正你俩本来就穿一条裤子,她说你说一个样。”小雷气愤地说。
“我啥时和她穿一条裤子啦。”
“你爱和谁穿就和谁穿,和我无关,我懒得搞清楚……”
“为什么突然提出这个?你怎么啦,小腮鼓鼓的象个受气的小蛤蟆?我可没得罪你。”
“就这样,我想嫁人啦,我不能没有亲人,我想有个人来疼我,我相信元涛会疼我,我想有个人来爱我,我想元涛会爱我,我不想孤苦无依一个人象个幽灵般活在这个世界上……”说着说着,小雷低了低头,喉头哽了哽,又委屈地瘪瘪嘴,终于还是压抑不住,泪水再一次哗啦啦泛出河面,她呜呜咽咽地说:“……而且,得有个人给我妈妈出手术费啊,要不,我只能眼睁睁地瞧着她老人家被疾病折磨死……我怎么忍心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呜呜……江北……我该怎么办?”
“傻丫头。”我心头一酸,把她哭泣着的脸重新埋到怀里,小雷的鼻头在我胸膛上蹭来蹭去,泪水却象关不上的闸门,汹涌。流淌。
“好啦,乖……我们来讨论一下妈妈的手术,好吗?”
雷雅文擤擤鼻涕,肩头仍在微微抽动,她用小手轻轻地擦着我胸膛的湿痕——汗水、鼻涕、泪水。羞涩地抬不起头,我知道,小雷我可爱的小妹妹,刚刚迷失的本性又回来了,心里感到由衷的安慰,真想再抱抱她,再安慰安慰她,如果那样可以减轻她的苦难和痛苦,如果那样可以换回她往日甜蜜俏皮的微笑。我突然很困惑,明明爱的是艾艾,却又常常情不自禁地被小丫头细微的情绪所牵动,她为什么可以牵动我,让我产生想要宝贝她的强烈冲动。我是多情的人吗?
“丫头。”我动情地握紧她的手,嘴里踯躅着,想说什么,又觉得什么话都能能合适地表达出这种怜惜。
雷雅文的脸羞得象红苹果,她垂下眼睑,轻轻地仰起头,双唇紧紧地闭合着。我不笨,我知道她期待的是什么,我的头缓慢地底下去,嘴唇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她的呼息,好软的气息,简直象梦一样圆满清爽……可是,一股新的痛楚刺激了我的神经,不,我不能伤害她……我警醒地抬起头,悔恨地说:“丫头,把妈妈接我们医院来做手术吧,手术费的事儿你不要操心,全交给我,至于……至于你和师兄……你和师兄的大事,你再考虑考虑,等妈妈手术结束后,我一定顶力撮合……”
小雷失望地垂下头,沮丧重新揪住她柔弱的心,她失神地点点头说:“怎么能麻烦你,你又不是我什么人,我自己去想办法好了……”
“你再说这样的话,我可就生气啦。好了,天不早了,快回宿舍去休息,明天我替你请假,你赶紧回老家看看,先把妈妈接过来安排一下住院吧,其它的事儿你别管,有我呢。”
“嗯,一切都算我欠你的,总有一天我会连本带利地还……”
“你乐意这样想就这样想吧,如果这样能使你感到舒服的话。”
“我走了,拜拜。”
“拜拜。”
李东明松口后,师兄的事情很快得到解决,当然出头的是李东明本人。他为此召集了科室会议,并亲自出马协商院方,由医院给病人减免部分治疗费,至于减免的部分,百分之四十医院负担,百分之六十科室负担。李东明说院委会很重视这件事情,因为我们科手术处理不当,造成了不必要的损失,为了严明纪律,以示惩戒,院委会研究决定扣发外科全员当月奖金……
孙教授几个资深的老教授纷纷表示不服,说问题出在谁身上找谁承担,干嘛让所有的人跟着受牵连,再说这样做和年初的岗位目标责任制相驳。
有些沉不住气素质差的人说得更难听,难道他治死了人,还要这些人去偿命?
李东明板着脸,手在肚皮上转来转去,舌尖舔着上嘴唇,眯着眼睛沉思,并不着急表态。
等大家的牢骚发得差不多时,他撑开三角眼儿,威严地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