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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部分

庭院深深-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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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没有时间,柏霈文。”她冷冷的说:“你不该把高立德找来,你不该揭穿我的真面
目,现在,我不会停留在你家里了,我要马上离去!”他闭上了眼睛,身子摇晃了一下。这
对他是一个大大的打击,他的嘴唇完全失去了血色。

    “不要!”他急切的说:“请留下来,我请求你,在你没有原谅我以前,我答应你,我
绝不会冒犯你!只是,请不要走!好吗?”“不!”她摇了摇头,语音坚决。“当你发现我
的真况之后,我不能再在你家中当家庭教师……”

    “当然,”他急急的接口:“你不再是一个家庭教师,你是这儿的女主人……”“滑
稽!”她打断了他。

    “你不要在意爱琳,”他迫切的说著:“我和她离婚!我马上和她离婚,我把台北的工
厂给她!我不在乎那工厂了!我告诉你,含烟,我什么都不在乎,只求你不走!我马上和她
离婚……”“离不离婚是你的事。”她说,声音依然是冷淡而坚决的。“反正,我一定要
走!”他停顿了片刻,他脸上有著忍耐的、压抑的痕迹,好半天,他才问:“没有商量的余
地?”“没有。”他低下头,沉思了好一会儿,再抬起头来的时候,他唇边有个好凄凉,好
落寞,好萧索,又好怆恻的笑容,那额上的皱纹,那鬓边的几根白发,他骤然间看起来苍老
了好多年。他的手指下意识的摸索著方丝萦的被面,那手指不听指挥的、带著神经质的震
颤。他无法“看”,但他那呆滞的眼睛却是潮湿的,映著泪光,那昏蒙的眸子也显得清亮
了。这神情使方丝萦震动,依稀恍惚,她又回到十年前了。这男人!这男人毕竟是她生命里
最重要的人呵!曾是她那个最温柔的,最多情的,最缠绵的丈夫!她凝视著他,不能阻止自
己的泪潮泛滥。然后,她听到他的声音,那样软弱,无力,而带著无可奈何的屈辱与柔顺。
“我知道,含烟,我现在对你没有任何资格要求什么,我想明白了。别说以前我所犯的错
误,是多么的难以祈求你的原谅,就论目前的情形,我虽不知道当初你是怎样逃离那场苦
难,怎样去了国外的。但我却知道,你直到如今,依然年轻美貌,而我呢?”他的苦笑加深
了。“一个瞎子!一个废物!我有什么权利和资格再来追求你?是的,含烟,你是对的!我
没有资格!”方丝萦闪动著眼睑,霈文这篇话使她颇有一种新的、被感动的情绪,但是,在
这种情绪之外,她还另有份微微的、刺痛似的感觉,她觉得被歪曲了,被误解了,一个瞎
子!她何尝因他瞎了就轻视了他?这原是两回事呵!他不该混为一谈的!“所以,”霈文继
续说了下去。“我不勉强你,我不能勉强你,只是,不为我,为了亭亭吧!那可怜的孩子!
她已经这样依赖著你,热爱著你,崇拜著你!别离开!含烟,为了那苦命的孩子!”
“哦!”方丝萦崩溃的喊:“你不该拿亭亭来要胁我!这是卑劣的!”“不是要胁,含烟,
不是要胁!”他迫切的、诚恳的、哀求的说:“我怎敢要胁你?我只请你顾全一颗孩子的
心!你知道她,她是多么脆弱而容易受伤的!”

    方丝萦真的沉吟了,这孩子!这孩子一直是她多大的牵系!多大的思念!为了这孩子,
她留在台湾。为了这孩子,她去正心教书。为了这孩子,她甘愿冒著被认出来的危险,搬进
柏宅。为了这孩子,她不惜和爱琳正面冲突!而现在,她却要离开这孩子了吗?她如何向亭
亭交代呢?她惶然了,她失措了。坐在床上,她弓起了膝,把下巴放在膝上,她尽力的运用
著思想,但她的思想却像一堆乱麻,怎么也整理不出头绪来。何况,她的情绪还那样凌乱,
心情还那样激动著!

    “亭亭到哪儿去了?”她忽然想起亭亭来了,自从她晕倒到现在,似乎好几小时过去
了,亭亭呢?

    “立德带她出去了,他要给我们一段单独相处的时间。”柏霈文坦白的说,猛的跳了起
来。“我忘了,你还没有吃晚餐,我去叫亚珠给你下碗面来。”

    “我不饿,我不想吃。”她说,继续的沉思著。

    “我让她先做起来,你想吃的时候再吃,同时,我也还没吃呢!”他向门边走去,到了
门口,他又站住了,回过头来,他怔怔的叫:“含烟!”“请叫我方丝萦!”她望著他。
“含烟早已不存在了。”

    “方丝萦?丝萦?”他喃喃的念著,忽然间,一层希望之色燃亮了他的脸,他很快的
说:“是的,丝萦,属于含烟的那些悲惨的时光都过去了,以后,该是属于方丝萦的日子,
充满了甜蜜与幸福的日子!丝萦,一个新的名字,将有一个新的开始!”“是的,新的开
始!”她接口说:“我是必须要有一个新的开始,我将离开这儿!”他顿了顿,忍耐的说:

    “关于这问题,我们再讨论好吗?现在,首先,你必须要吃一点东西!”打开房门,他
走出去了。他的脸上,仍然燃满了希望的光彩。他大踏步的走出去,眉梢眼角,有股坚定不
移的、充满决心的神色。他似乎又恢复到了十年前,那个不畏困难,不怕艰巨,势达目的的
年代。

    深夜,亭亭在她的卧室里熟睡了,这孩子在满怀的天真与喜悦中,浑然不知家中已有了
怎样一份旋转乾坤的大变动。方丝萦仍和往常一样照顾著她上床,她也和往常一样,用手攀
住方丝萦的脖子,吻她,用那甜甜软软的童音说:

    “再见!老师!”方丝萦逗留在床边,不忍遽去,这让她牵肠挂肚的小生命啊!她一直
看到她熟睡了,才悄悄的走出房间,眼眶里蓄满了泪。庭院深深43/59

    现在是深夜了,孩子睡了,亚珠和老尤也都睡了。但是,在柏宅的客厅里,那大吊灯依
然亮著。柏霈文、高立德和方丝萦都坐在客厅中,在一屋子幽幽柔柔的光线里,这三个人都
有些儿神思恍惚,有些儿不敢相信,这聚会似乎是不可思议的。高立德和柏霈文都衔著烟,
那烟雾氤氲,弥漫,扩散……客厅里的一切,在烟雾笼罩中,朦胧如梦。

    “那次,我们始终没有捞起尸体,”高立德深思的说:“我曾经揣测过,你可能没死,
但是,你的风衣勾在断桥的桥柱上,风衣的口袋里插著一朵黄玫瑰。而那时山洪爆发,河水
汹涌而急湍,如果你跳了河,尸体不知会冲到多远,所有参与打捞的人都说没有希望找到尸
体……一直经过了两个礼拜,我们才认了……”“不,”霈文打断了高立德的叙述:“我没
有认!我一直抱著一线希望,你没有死!我在全台北寻访,我查核所有旅馆名单,我去找你
的养父母,甚至于——我去过每一家舞厅,酒楼,我想,或者你在绝望中,会……”

    “重操旧业?”方丝萦冷冷的接了口。“你以为我所受的屈辱还不够深重?”“哦,”
柏霈文说:“那只是我在无可奈何中的胡乱猜测罢了,那时,只要有一丝丝希望,我都绝不
会放弃去找寻的,你知道。”他喷出一大口烟雾,他那深沉的、易感的面容隐在那腾腾的烟
雾中。“说实话,我想我那时是在半疯狂的状态里……”“不是半疯狂,简直就是疯狂!”
高立德插口说:“我还记得那天早上的事,一幕幕清楚得像昨天一样。我是第一个起来的
人,因为我已决心马上离开含烟山庄了。天刚刚亮,我涉著水走出大门,发现铁门边的小门
是敞开的,我觉得有些奇怪,却没有太注意,大路上的水已淹得很深,我一路走过去,看到
茶园里全是水,我还在想,这些茶树遭了殃了!那时还下著雨,是台风以后的那种持续的豪
雨。我冒著雨走,路上连一个人都没有。我一直走到松竹桥边,然后,我就大大的吓了一
跳,那条桥已经断了,水势汹涌而急湍的奔泻下去,黄色的浊流夹杂著断木和残枝,我想,
糟了,一定是上游的山崩了,而目前呢,通台北的唯一一条路也断了,就在这时候,我看见
了那件风衣,你最爱穿的那件浅蓝色的风衣,勾在断桥的栏杆上!我大吃一惊,顿时知道发
生了什么事!我立即车转身子,发狂似的奔回含烟山庄,我才跑到山庄门口,就看到霈文从
里面发疯似的冲出来,他一把抓住我,问我有没有看到你,我喘著气告诉他风衣的事,于
是,我们再一起奔回松竹桥……”他顿了顿,深吸了一口烟。方丝萦沉默著,倾听这一段经
过是让人心酸的,她捧著茶杯,眼睛迷朦的注视著杯里那淡绿色的,像翡翠般的液体,柏家
的绿茶!

    “我们到了桥边!”高立德继续说了下去。“霈文一看到那件风衣就疯掉了。他也不顾
那剩下的断桥有多危险,就直冲了上去,取回了那件风衣,只一看,我们就已经断定了是你
的,口袋里有朵黄玫瑰,还有一个鸡心项链。那时,霈文的样子非常可怕,他狂喊、号叫著
你的名字,并且企图跳到水里去,我只得抱住他,他和我挣扎,对我挥拳,我只好跟他对
打,我们在桥边的泥泞和大雨中打成一团……咳,”他停住了,苦笑了一下,看著方丝萦。
“含烟,你可以想像那副局面。”

    方丝萦默然不语,她的眼睛更迷蒙了。

    “我们打得很激烈,直到老张也追来了,我和老张才合力制服了霈文,但他说什么也不
肯离开桥边,叫嚣著说要到激流中去找寻你,说你或许被水冲到了浅滩或是岸边,他坚决不
肯承认你死了。于是,老张守著他,我回到含烟山庄,打电话去报警,去求助……两小时
后,大批的警员和救护车都来了,我们打捞又打捞,什么都没有。警员表示,以水势来论,
尸体早就冲到好远好远了。于是,一连四、五天,我们沿著河道,向下游打捞,仍然没有。
霈文不吃不喝不睡,日日夜夜,他就像个疯子一样,坐在那个桥头上。”

    方丝萦低垂著头,注视著茶杯,一滴泪静悄悄的滴入杯中,那绿色的液体立即漾出无数
的涟漪。

    “接著,霈文就大病一场,发高热,昏迷了好几天,等他稍微能走动的时候,他就又像
个疯子似的在大街小巷中去做徒劳的搜寻了。我也陪著他找寻,歌台舞榭,酒楼旅馆……深
夜、他就捧著你的手稿,呆呆的坐在客厅的窗前,一遍又一遍的读著,常常这样读到天亮。
那时候,我们都以为他要精神失常了。”他又顿了顿。霈文深倚在沙发中,一句话也不说,
烟雾笼罩住了他整个的脸。“那段时间里,他和他母亲一句话也不说,我从没看过那样固执
的人。他生病的时候,老太太守在他床边流泪,他却以背对著她,绝不回顾。我想,事情演
变到这个样子,老太太心里也很难过的。霈文病好了,和老太太仍然不说话,直到好几个月
以后,亭亭染上了急性肺炎,差点死去,老太太和霈文都日夜守在床边,为抢救这条小生命
而努力,当孩子终于度过了危险期,霈文才和老太太说话。这时,我们都认为,你是百分之
百的死了。不过,整个含烟山庄,都笼罩著你的影子,那段日子是阴沉、晦暗而凄凉的,我
也很难过,自己会牵涉在这件悲剧里,所以,那年秋天,我终于不顾霈文的挽留,离开了含
烟山庄,到南部去另打天下了。”

    他停住了,注视著方丝萦。方丝萦的眼睛是潮湿而清亮的,但她的面容却深沉难测。

    “这就是你走了之后的故事,”高立德喝了一口茶:“全部的故事……”“不,不是全
部!”霈文忽然插了进来,他的声音里带著难以抑制的激情。“故事并没有完。立德走了以
后,我承认我的日子更难以忍受了,我失去了一个可以和他谈你的对象。我悔恨,我痛苦,
我思念著你。夜以继日,这思念变得那样强烈,我竟常常幻觉你回来了,深夜,我狂叫著你
的名字醒过来,白天,我会自言自语的对你说话,我这种病态的情况造成了含烟山庄闹鬼的
传说。于是,人人都说山庄闹鬼,一夜,阿兰从外面回来,居然狂奔进屋,说是看到一个人
影在花园里剪玫瑰花。这触动了我的一片痴心,我忽然想,如果你真死了,而死后的人真有
灵魂,那你会回来吗?噢,含烟,我是开始在等你的鬼魂了。而且一日比一日更相信那闹鬼
的说法,所以,我想,你是故意折磨我,所以不愿在我面前显身。后来,我看了许多关于鬼
魂的书,仿佛鬼魂出现时,多半在烛光之下,而非灯烛辉煌的房间里。所以,从第二年开
始,我每夜都在楼下那间小书房里,燃上一支蜡烛,我就睡在躺椅中等你,在书桌上,我为
你准备好了纸笔,我想,这或者会诱惑你来写点儿什么。唉!”他叹口气。“傻?但是,当
时我真是非常非常虔诚的!”方丝萦悄悄的抬起了睫毛来,静静的注视著霈文,她面部的肌
肉柔和了。高立德看得出来,她是有些儿动容了。

    “你信吗?这种点蜡烛的傻事我竟持续了一年半之久,然后,那一夜来临了。我不知道
是我的虔诚感动了天地,还是我的痴心引动了鬼神,那夜,我看到你了,含烟。你站在桌前
一片昏黄的烛光之中,披著长发,穿著一件白纱的洋装,轻灵,飘逸。手里握著一枝红玫
瑰,默默的、谴责似的望著我。我那样震动,那样惊喜,那样神魂失据!我呼叫著你的名
字,奔过去想拉住你的衣襟,但是你不让我触摸到你,你向窗前隐退,我狂呼著,向你急迫
的伸著手,哀求你留下。但是,你去了,你悄悄的越出了窗子,飘散在那夜雾迷蒙的玫瑰园
里,我心痛如绞,禁不住张口狂叫,然后,我失去了知觉。当我从一片惊呼和嘈杂声中醒
来,发现我躺在花园中,而整个含烟山庄,都在熊熊烈火里。他们告诉我,火是被蜡烛引
起,当时我在书房中,已被烟薰得昏了过去。当他们把我拖出来时,都以为我被烧死了。我
从花园的地上跳起来,知道所有的人都逃离了火场,没有人受伤,才安了心。在我恍恍惚惚
的心智里,还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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