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郁闷-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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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个地方割下来的一小块组织—— 一块看起来像蜗牛一样大小的组织。
“你想留着它作纪念吗?”
“不,西斯摩医生,扔了吧。我不想要任何纪念。”
你走出门时,医生会拍拍你:“恭喜你,你现在干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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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跟大家说点话吗?”布莱恩问。
“当然可以。”大卫说。
“我是想让每个人知道,我的安定药只剩下最后一剂了,下个星期后,我就不用再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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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节:无以为傲(9)
房间内一片掌声。
为什么他要吃安定药?我现在只吃到一块鱼饼三明治。如果有了那种“妈妈小助手”的药,我想我就不会有戒酒并发症了。我也需要安定药。
这个布莱恩身上有些地方吸引了我,他浑身上下透着股聪明劲儿,说话也颇具专业范儿,仿佛他就是医生,这使我觉得心定神闲。这是我的直觉,但我今晚只想和他坐在一起,不理大鲍比和那个Xing爱狂卡唯了。
小组讨论进行了一个半小时。终于解脱了,在我下个课程——化学品依赖史之前,我还有十五分钟的自由时间。
下楼时,汤姆那只“大黄蜂”追上我。“真的会好起来的,”他说,“几天后你就不想离开这儿了。”
我笑了,说:“谢谢。”然后回到房间,我一边走,一边想,你错了。
楼上,一块白色记事板前,我正绞尽脑汁地写下我的饮酒史。
“我要你尽可能回忆,列下每件事……酒精、巴比妥酸盐、镇定剂、速度……每个细节……甚至止痛药,不要掩饰和缩小。列出你的年龄、酒的种类和数量,还有频率。”
目前为止,我写了如下清单:
7岁:因为感冒我祖父给了我尼奎尔喝。他是卖这个的,所以我们有很多箱。我很喜欢它的绿色,所以有时会偷喝。
12岁:第一次真正喝酒,一瓶红酒,喝完后吐了朋友的牧羊犬一身。
13…17岁:每周抽一次大麻;每周大概喝一次酒。
18岁:每晚喝酒,常喝到醉,每晚大概5瓶。
19…20岁:每晚大概10瓶,有时醉后耍酒疯;每半年一次可卡因。
21岁至今:每晚一升德华士,再接着喝鸡尾酒;每月一次可卡因。
写完这些,我退后,看着自己写的一团蓝色的字——我混乱的笔迹。真想不到,我会向一块昭示天下的记事板招供。这真是史无前例!
人们看着记事板,看着我。
翠西,“化学品依赖史”小组的头,用她那老于自己年龄三倍的眼神看着我。她那样看着我,仿佛她的眼睛被目光所及的每件东西割伤了。“你看到你写的东西,有何感受?”她问。
我看着记事板,看来我确实喝得很多。“我想我喝的太多了。”我惭愧地说,就像我一连好几天都穿同一套内衣样。
布莱恩这时说道:“看到你喝了这么多,你能活下来真是个奇迹。”
这个“安定药先生”怎么一下成专家了?我疑惑地想。
一个穿蓝色美国大厦字样T恤的女同性恋说:“我真高兴你来了。你确实应该来这儿。”
其他人纷纷表示赞同。很高兴你来这儿,你应该来这儿。也许他们说的对,也许又错了。但有件事我可以肯定,那就是,我这段经历真的会成为一个精彩的酒吧里的笑料。
“你喝酒的量显示你已经到酗酒症的后期了,你正面临着酒精中毒的危险。我也很高兴你能来这儿。”翠西以一种真诚、温暖和理解的表情看着我说。她的表情里还有某种东西,某种使我认为—— 一切都是冥冥注定,也许我们早该聚到一起——的东西。
我意识到我已经无路可退了。“苯那君(伤风抗素剂的一种)也算吗?”几个人看着我说。我茫然地耸耸肩,抱歉地喃喃而语,我对这东西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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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苯那君?抗组胺剂?”翠西问。
“哦,是的,”我明白过来,说,“那也算吗?”
“看什么情况了。”她疑惑地说。
“哦,是这样的,我一喝酒就会有过敏反应。脸会肿,胸口会发红,嘴里还会有金属味,呼吸也变得困难。每次喝酒都会这样,但是我发现只要喝酒前吃点苯那君,就没事了。”
“吃多少?”她问。
其他人看看我,又看看她,然后又看着我,气氛简直像温布尔敦网球赛一样紧张。
我突然意识到,我服用的量已经大得惊人。我不好意思地说:“一天十片,有时十五片。”
她吃惊地瞪大眼睛。“医生建议的量是多大呢?”但是言下之意,她并不关心建议的剂量,她是在问我有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太离谱了。我顺从地回答:“两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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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节:无以为傲(10)
她继续瞪着我,实际上她的目光已经穿过我,射向了椅子的后面。尽管我挡住了她的视线,但她仿佛已经把房间后面的布置看得一清二楚了。她开始缄口不言,因为她知道她勿需再说什么,她知道我心知肚明。她只是闭上眼睛,轻轻给我一个微笑:“是的,我很高兴你来了。”
我安静地坐着,一股奇怪的陌生感袭面而来,这又近乎一种舒适的解脱感——耳朵疏通,血压下降,同时又伴有玄音。我想我是第一次意识到,我确实比一般人喝的要多很多。包括我吃的那种药。我的身体对酒过敏,这其实是它在告诫我不该喝酒。可是我还是一意孤行。当我看着我所写的,我禁不住意识到,也许我来这里是明智的选择。或者这唤起了我的注意,我不该再视它为儿戏了。
又或许一切到此为止,我可以走了?
晚餐的情形是这样的:上楼时,我尽力避开卡唯,那个来自科珀斯克里斯蒂的Xing爱狂。我现在听起这个城市的名字都觉得淫秽,仿佛它是蓝鲸的棒棒的专业术语。“蓝鲸的科珀斯克里斯蒂完全勃起时有9至12?5英尺长。”哦,多么可怕!我一走进餐厅,立刻受到一些病人的欢迎。一些是我在小组讨论里认识的,一些是“化学品依赖史”课上的,还有一些从未谋面。“谢谢……是的……文化冲击……三十天……酒精……我确定……谢谢……”我面无表情、机械地回答他们的问话。
我拿起一只红色餐盘。还是那个一脸苦相、工资微薄的女人服侍晚饭。她的名卡上写着:瑞丝夫人(英文为“Rice”,另一翻译为米饭)。所以她干这份工真是名副其实啊!
她身材高大,健壮但不肥胖,头发为灰色,长而直。但是头发在中间出现了断色,这使我认为它以前应该是金色的。她是一位在复原医院一天倒两次班的前金发女郎。我对她微笑,因为我充满罪恶感。就像我穿阿玛尼,就本该安分地过这样的日子,而不是胡作非为以至来了这里。或者我太冷漠了,一向被娇惯坏了,所以配不上别人的同情,或者享用这顿晚饭。
也许事实确实如此。
我端起盛着马铃薯肉饼、罐装奶油玉米汤、木薯布丁和牛奶的餐盘,环顾四周,看看布莱恩在哪。我看到了他,于是径直走过去。
他似乎一点也不惊讶我会和他坐一起。“布莱恩,对吗?”
“他妈的,不错嘛,我花了两星期也只能记住一个人的名字。”他的下巴上粘着粒玉米。
二十四小时内我第一次发自内心地笑了。“你那有粒玉米。”我说,一边指自己的下巴。
我们很快发现我们之间的共同点。他讨厌这里的食物;我也是。这里的人都变态;我正是这么想的。这个地方一团乱;太对了。
但是这里依然有用。
“真的?”我问,不太相信。
他埋头吃饭,手放在桌上围着他的饭菜,作保护状。吃饭间隙,他告诉我他是位精神病医生,干了六年化学品依赖症治疗的工作。他说这里的顾问是他见过的最聪明最专注的顾问。
“你疯了吧?”我被他的话惊住了。那为什么……他们怎么样聪明专注呢……?我没有问出口,但是他看出了我的心思。
“是的,旧金山复原中心的顾问就没这里的好……我以前做医生时,会经常私吞病人的安定药,比如一片给你……我自己留两片……”
他思维清晰,表达有序。他是医生。
“然后变成一片给你……五片给我。”
他看着他的餐盘,继续说:“最后,两个星期多一点之前,我吞了我所有病人的安定药,大概一天二十片,用阿斯匹林冒充着给他们,最后被发现了。”他抬起眼看看我。我看到里面的悲伤,之余还有悲伤恐惧。“我可能会丢掉我的行业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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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除了“哦”外,不知该说什么。
接下来五分钟,我们沉默不语地吃饭。中途只是他让我把胡椒粉递给他;还有我把餐巾纸弄掉到地上,弯下腰去捡。
我在他之前就很快吃完了饭。我只呷了几口玉米边上的白肉汁。依我来看,这里很适合放卡尔·卡朋特的歌 美国乐队Carpenters主唱Karen Carpenter,32岁时死于神经性厌食症。——我敢打赌,我离开时体重一定能减到九十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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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节:无以为傲(11)
我看着布莱恩用叉子戳起一块烧过头的青豆,这个动作以一种独特的悲剧感触动了我。我感觉到胸内嗡嗡作响,仿佛一群黄蜂正在锥我。一个医生也能沦落到如此地步!那么我呢?很显然,一个做广告的会沦落得更彻底。
“我真的不喜欢这儿。”我对他说。
他看着我,仿佛心知肚明,但是什么也没说。
我继续说:“这里乱得很,又不专业——还有这里的人,我也说不上来。但这里真是跟我之前所想像的不太一样。”
他站起来,端起餐盘走,我紧随其后。我们一起走到垃圾区,倒掉碟子。
“过几天你就会明白的。”
我们并肩走时,一个瘦骨嶙峋、满头黑长发的女人抓住“安定药医生”的胳膊。她把他拉到一边,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什么,随后他们一起走下走廊。那个女人的手环抱着他的腰,欢快地大笑。“楼下见。”他回头对我喊。
我想着“安定药医生”刚说的话——“过几天你就会明白的。”
有种仪式被称做“宣誓”,这里有夜间宣誓和早间宣誓。真走运我错过了早间的那场。
我和诸位病人坐在楼上的主房间里。玛丽安,那个只会和地毯做眼神交流的大块头女人,很显然是这组的头,她以大声问话作为开场白:“谁自愿读今晚的誓言?”
卡唯等候多时似地举起手。他的手挂在手腕处前后摆动,样式暧昧做作。我注意到他穿了晚装。那件白色紧身T恤没了,现在是件黑色鱼网背心,他蓬松的胸毛从网洞里伸出来。那些胸毛出奇地光滑,似乎他给它们抹了护发素,我甚至觉得我已经闻到了惠尼斯护发素的香味。也许只是幻觉。
他开始读一本平装书,那本书的封面上是一幅阳光破云而出的图案。
“四月十五日,朝变化迈进一步。”当他读着鼓舞人心的条文时,我百无聊赖地看着人们的脚,我发现几乎每个人都穿着那种淡蓝色医院拖鞋。我也发了一双。我病态地想,我会不会也被这个地方改造成乐意穿这种女人鞋子的家伙呢。我想,也许当它们裂开口子时,我还会哭得很伤心,我还会凄凄惨惨地和病友们分享我的痛苦。
大鲍比带着一种类似紧张的表情一直使劲眨眼,孕妇保罗盯着窗外。天已经黑了,所以我猜他是在看小组人们映在窗玻璃里的影子。“大黄蜂”已经换下细条纹T恤,穿了件白牛津布衬衫,仿佛他到了巡洋舰上似的。
卡唯读完宣言以后,玛丽安这个没自尊的人说:“我想我该开始感恩词部分了,我感恩我今晚来这……我感恩我活着并被爱……我感恩,你,奥古斯丁,来这里。”
哦,我真希望她别那么说,我已经受不了被他们这样关注了。我真希望我能灵魂出壳,从房间里消失。
这时另一个人振振有词道:“斯蒂夫,我很感恩当我在单人间时你给植物浇水。我很感恩我没有虚度今天,而我对明天也充满希望。”
几个人开始叹气,又连连赞赏地点头。
这时我这组的带牛仔帽的男人说话了:“我很感恩你能来这里,奥古斯丁。我很感恩我自己也来这里。我要感谢上帝给了我这一次机会。”
“安定药医生”冲自己莞尔一笑,低下头盯着地板。他是不是在使劲咬住嘴,强忍他的笑意呢?
于是这些人又花了十五分钟,七嘴八舌地表达了他们对彼此所作所为的感激,什么“在走廊上跟我打招呼”、“下午在小组讨论时分享你的故事”、“掰了一半巧克力饼干给我”……
我能感到我脑子左边的脉搏在突突跳动,几乎要爆发成动脉瘤了。我的肝脏已经代谢了太多的利眠宁之类的药物,现在已经病入膏肓了,它已经比纽约的出租车司机的肝脏还要伤痕累累了。我想,事情不能再比这更糟了。
然而很显然,事情一直在朝更糟的方向变本加厉地演变着。
“好吧大家,现在几点了?”玛丽安俏皮地问,带领众人站起来。
这时两个病人手伸到椅子后,够起两只破旧的大玩偶。一只是猴子,一直是蓝色的猫。他们把脏兮兮的毛绒玩具摆到大腿上,裂开嘴笑得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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