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建章-卫青篇-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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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这天清早,还躺在暖洋洋的被窝里做美梦的刘彻被二百里军情急报吵醒了,迷迷糊糊地接过打开随意瞄了眼,看到:“李广利……两千骑兵……溃败……只余百把骑……逃回边关”,唬地坐起,立时就清醒了:老天,这种仗也会输,真是朽木不可雕!辜负了朕的一片好意!一定得好好惩罚!全族连坐!
刘彻气呼呼地起身命人更衣,正要下令把李延年处死,却忽地停住了。
就这样把他们处死,是不是太便宜了?
自己本来是为分摊卫青的职权才想提拔李广利的,但是李广利实在让人失望。不单是李广利,李广、公孙敖、公孙贺、苏建、赵信、韩说,都让人无法满意。自己想要复制一个卫青的想法是不是太幼稚了?大汉只有一个大司马大将军,无人可以替代。
刘彻想起,那日听到如玉死讯时,卫青猛抬眼看向自己的那一眼。刘彻被那眼神惊的一凛。伤心、愤怒、无奈,与记忆里十年前露台上融入青空的少年双眸重叠在一起。
刘彻愣在原地,想说点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如玉的死,真的让卫青很伤心很伤心,而自己却是那种态度……也许……自己确实太过分了点……也许那些所谓的赏赐全部都是无谓的……也许,卫青要的,只是自己一个安慰,一句体贴的话……
卫青即使在只有他们单独相处的场合,也选择竭尽所能地谨慎退让,逆来顺受,留给面前身为皇帝的自己最大的余地。对于这种“识大体”,自己本应是该觉得高兴的,可为什么刘彻分明看见记忆中的华美少年在对自己狂笑。
“你很可怜啊,刘彻!我这个愚蠢的人,做了一辈子愚不可及的美梦,可怜、可悲、无聊、又下贱,可是你比我更可怜。刘彻,你比我这贱人要可怜多了!我至少全心全意地爱过你,信任过你,希望能与之互相扶持,不离不弃,生能同衾,死则同穴。可是你呢?你信任过谁?一个人,如果活了一辈子没有一个值得千里托心的人,你说是不是很可怜?”
属于记忆的虚幻身影仰首,发了狂般嘿嘿哈哈,嘲讽而绝望;眼前的卫青幻影则断然地背过身去。
刘彻傻愣愣地看记忆的幻影与实景在面前重叠交替,半晌,抬头望着横梁屋脊。
王孙,王孙,王孙……你为什么要跳?
王孙,王孙,王孙……朕什么都可以给你,黄金,宝石,府库的珍宝任你挑选;爵位,封地,你想要哪个都可以……
闭上眼,满目都是卫青决绝的背影。为什么卫青对自己总像是隔着层什么?一有风吹草动就立即跳的老远,把界线划的清楚无比,就像现在这样……
官位,封地,钱财,封号,当初对王孙的承诺,现在都给了卫青,可卫青的背影依旧悲伤而沉默。每次卫青和自己拉开距离的时候,能让他重新露出豪无芥蒂的笑容的,并不是官位或者钱财。
王孙,王孙,王孙……你为什么要跳?
十年前,卫青答的沉稳:“皇上可记得韩大人临去前提的三个条件?臣猜想,万岁也许可以从中一探缘由。”
不行,他不能让两人僵持的局面继续下去。
打定了主意,刘彻坐到书桌前,提笔针对那份急报写下了一份旨意:“在得胜前,不许李广利进关”,然后命人快马送回去。然后刘彻对近侍一扬手指:“把李延年赶出宫。”
近侍躬身道:“李延年现下还行走不便,恐怕……”
刘彻不耐地挥手:“朕不杀他已是法外开恩,把他丢到宫城门外就是了,哪那么多废话。”
李延年被丢出宫门,刘彻就带着随从悄悄尾随在后,远远地看李延年拖着脚步一步一挪地走。没办法,净身后最少要三个月才能走,伤口未完全长好前若强要行走,用万剑穿身来形容也不为过。
很明显,李延年正要去的地方是卫家,而不是另一个方向的三春晖。他走的很慢,直到日头渐渐偏西,卫家的大门才出现在视野边界。李延年身体晃的很厉害,虽然本来就在晃,此时却晃的格外厉害,还向前伸出手去,口张了几下,似乎想出声,最终却无声地倒下了。
真没办法,藏身在转角处的刘彻向后一颔首,随从立即跑过去,背起李延年就跑。到了卫青府邸门口,门子们正准备开门,于是就趁他们不注意,把李延年丢在门口的台阶上。
发现少年的门子急忙进去通报,不一会,刘彻就看见霍去病急匆匆地从门里跑出来把李延年扛了进去。
不禁有点失望,本来还期待着能看到卫青呢,没想到出来的是去病。
不过无所谓,只要李延年进了这门,就必然会受到卫青的照顾。这也正是他不许李广利进关以及把李延年赶出来的原因,走投无路的李延年必定会来求卫青,为了他弟弟也是为了他自己。
刘彻心满意足地回宫,现在要做的就是好整以暇地等待,依照卫青的为人,他就不信卫青会对李家兄弟袖手旁观。
等啊等,等到半夜,一点动静也没有。刘彻在床上翻来覆去,郁闷的要死,跳起来跑到门口,问内侍:“有人求见吗?”
得到的回答是没有,刘彻“哦”了一声怏怏地回去重新躺下。睁着眼睛过了好久,又跳起来跑到门口问内侍同样的问题,也得到了同样的回答。第三次问的时候,还是同样的回答,刘彻郁闷地躺回去:也是呢,都快四更了,会在这个时候进宫求见的只有军情急报。
天亮,上朝,刘彻第一次怀着这么期待的心情前往朝堂。到了朝堂,卫青就会出现了。
卫青确实是出现了,没有告假,没有迟到,也没有早退,很平常,和以往完全没有什么区别,更没有提出私下觐见的要求。下朝了,大臣们行礼,缓缓退出去。卫青越走越远,看着卫青的背影,刘彻不由地站起来,紧盯不放,想要唤他,却开不了口。
终于忍不住,刘彻伸手张口刚要出声,却发现卫青已经消失在门外。刘彻向前伸出的手顿时僵在那里。
嘴角抽搐了几下,同时感觉到旁边的侍从投来了好奇的眼光,刘彻甩甩僵在半空中的手,一边甩一边道:“啊,坐的太久,手都麻了。”转转胳膊伸懒腰,“唉,腰也不舒服。”
一边捶着肩膀一边开始走,顺便把脸拉的老长:卫青你这混蛋!除非你乖乖来低声下气地求朕,否则朕才不会理你!
批折子,批折子,批折子……刘彻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好无聊啊……卫青究竟什么时候会来呢……不对,现在要来求自己的是卫青,绝对不能弄错了立场!
晚上,刘彻继续辗转反侧,问内侍同样的问题,得到的还是同样的答案。
天亮,前一天的场景便又重复了一遍……
如此过了数天,刘彻彻底趴倒在桌子上:卫青真的会来吗?唉唉,虽然自己觉得卫青应该不会袖手旁观,但为什么过了好几天了还不见他来……算了,都是朕不好,只要你来朕就跟你道歉,怎么低声下气都成!所以快来吧快来吧快来吧……
眼睛不经意瞄到从窗口进来的阳光,外头的天气很好呢……去打猎吧!刘彻霍地站起来,大步往外走。
哼!卫青随便你了!人的耐性是有限度的,朕等了你这几天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看这蓝天白云,阳光清风,骑马奔驰的感觉真是好呀。再加上有年轻英俊的侍卫跟从包围,世上最快乐的事情莫过于此。
等刘彻尽兴回宫,已过了二更天。回到宫里却被告知,中午刘彻前脚刚走,卫青后脚就来了,一直等着,因为刘彻是随性出游,谁也说不准他什么时候回来。等到二更的时候,卫青根据以往的经验觉得刘彻如果这个时候还不回来,晚上可能就住外头了,于是不再等待,回去了,也就前后脚的工夫,刘彻便回来了。
刘彻转头就追了出去。他尽全力跑着,不经意踩到几个前些天下雨留下的水洼,水花四溅。侍从在背后追赶,想请他乘辇,他只是充耳不闻,早把不理卫青的决定忘了个精光。
侍卫一个个低头行礼,卫青经过长长的回廊,横穿巨大的广场,老实说还没想好要去哪里。现在已是二更天,皇后和皇子肯定已经睡了,宫门早已关闭,现在要求出宫似乎是徒找麻烦。到哪里转转比较好呢?
卫青正慢慢地走,隐隐听见远处传来脚步声响,起初还没在意,渐渐就发现那脚步声越来越近了,不禁回头。月色朦胧,卫青一个眼花,竟然仿佛看见一头野猪瞪着眼睛塌着耳朵四蹄轮动正飞快地向自己冲过来。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对方已经冲到近前用力飞扑—;—;
卫青一激灵,从幻象中清醒,已被刘彻扯住了胳膊,刘彻恶声恶气地道:“谁允许你回去的?走!跟朕走!”
卫青无奈地任他拖着走,夜色下看不清刘彻的表情,只是胳膊上被捏的很紧。
回到寝宫,刘彻才松手,整整衣物,装模作样地坐下,与刚才急吼吼的样子完全不同。卫青不禁隐隐有点失落,毕恭毕敬地跪坐在下首。刘彻大大咧咧地把脚一伸,抬的老高,让宫女为他除去溅湿的鞋袜并换上干燥洁净的,同时调侃道:“爱卿一直忙着结交红粉知己,风流局傥,又和平阳公主新婚燕尔,今日怎么有空到朕这里坐坐?”
虽然把卫青追了回来,可他还没想好要说些什么呢,略略有点后悔:刚才那么着急干什么?简直好像是很期待他到来似的!面子都丢光了!不行!自己得拿出皇帝的威严来!
想是这么想,但恐怕连刘彻自己都没发觉到自己此时的举止其实太过随意,非常不雅,他从不在其他外臣面前如此过。只是面对卫青,他一直都随意惯了,于是脱鞋也脱的万分自然。
“皇上说笑了。”卫青答道,“臣确实有事要与皇上相商。就是关于李广利战败一事,依照李广利仅余的兵力,如果没有增援,想要反败为胜,无异于以卯击石。”
刘彻心里笑成了一朵花:等的就是你开口!面上却不冷不热地道:“那他就不要再去进攻,老死在关外算了。”
只听卫青道:“李广利是皇上您一手提拔,皇上这么做必然有相当的理由,虽然他暂时辜负了皇恩,但皇上不妨再给他一次机会。李广利是胜是败,不是他一个人的胜败,而是整个大汉国的胜败。匈奴人不会讥笑李广利无能,只会说我国弱小无能。”
卫青会说什么他早就有数,可是从卫青嘴巴里亲耳听见感觉就是不一样。刘彻激动的几乎要落泪:半年了!半年了啊!等了这么久,终于听见卫青大段大段地说话了!
努力克制住心情,刘彻面上还是不阴不阳不动声色,道:“哦,爱卿所说有理,待朕好好考虑一下。”没等卫青回话,转头问宫女:“什么时辰了?”
宫女回答:“快三更了。”
“难怪,朕都饿了。”刘彻揉揉自己的肚子,随即传夜宵,而且每样都要了两份。
酒酿圆子汤,好吃,甜的像蜜一样。特别是自己吃着一碗,看卫青吃另一碗的时候……刘彻眼珠子一转,似乎想到了什么。
等卫青吃完了,刘彻笑眯眯地道:“爱卿,好吃吗?”
卫青点头:“好吃。甘甜爽口。”刘彻点头,一脸的赞同,道:“不错,如此美味,真是甘露一般,让人不由得的诗兴大发。爱卿不妨以这酒酿圆子为题,作诗一首,如何?”
卫青一怔,随即大窘,刘彻一向都知道的,自己十二岁上跟姐姐进宫后才得到机会正式启蒙,肚子里那点墨水看看书写写信还成,哪里会作什么诗呀?可真是为难他了。偷眼去看刘彻,就见他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既像是认真的又似是开玩笑。
刘彻催促道:“怎么了?爱卿快作诗呀。”眼瞧着卫青面上渐渐红了,被自己一催促,就连耳朵脖子也一起红了去。刘彻肚子里早已经乐开了花:卫青果然写不出诗来!
却板起面孔,哼道:“你敢抗旨?”卫青急忙低头谢罪:“微臣那么点墨水实在不敢在皇上面前卖弄。”
“不管怎么说你还是抗旨了!罪当欺君!朕要罚你!”
卫青一阵紧张,却见刘彻嘻皮笑脸道:“就罚你亲朕一下。”向前伸出脖子,嘟起嘴巴,噘得老高。
卫青:“……”随即道:“酒酿圆子圆又圆,犹如天上明月亮,一口吞下三五个,甘甜爽口真美味。”一低头,“臣依照皇命作诗完毕。”
刘彻:“……这也算?”
“皇上只说是诗。”
刘彻:“……”手撑在下巴上,前倾身体,眼睑半垂,拖长了声音道:“爱卿啊,你给皇姐写情诗的时候文思泉涌,情深意切,怎么这个时候文才全跑光了似的?”
卫青背上一毛,低着头心虚地道:“此一时,彼一时。臣肚子里就那么点墨水,已经被那些情诗给压榨光了。”
刘彻眼睑垂的更低了:好你个卫青,给皇姐的情书是别人代笔,朕早就已经调查得知了,居然还嘴硬,而且什么时候连狡辩也学会了?反正有的是时间,朕就陪你慢慢磨。
便道:“原来如此。那么爱卿总不会连怎么下棋都忘记了吧?”
卫青猜不透刘彻问这话的用意,便照实回答:“臣没有忘。”
“那就好。”刘彻一拍大腿,“咱们就来下棋吧。”命人取了棋盘过来,“输的人就要接受处罚。处罚规则就是:如果爱卿你输了,就罚你亲朕一下;如果朕输了,就罚朕亲你一下。很公平吧?”
卫青无言,这输和赢,有区别吗……
皇上故意不让战败的李广利回来,不杀死李延年而只是把他赶出去,让李延年到自己家求救,是知道自己绝对不会袖手旁观,与公于私都不会。这都是皇上安排的,就是等自己来求旨,自己也早就猜到这趟决计不会轻松。既然皇上想玩,只有奉陪到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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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襄到卫家拜访,却被告知卫青为了李家兄弟的事情进宫去求见刘彻,一直没有回来。
这不等于是羊入虎口?曹襄血管差点爆裂……冷静,得赶快冷静下来,曹襄不断努力说服自己,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刘彻一定会利用这机会和卫青重修旧好!卫青,卫青,卫青!你要坚定自己的立场呀!刘彻是害死你夫人的凶手,你不能因为一次长谈就原谅他!就算有再多的甜言蜜语再多的金银财宝和富贵荣耀,也赎不回如玉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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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玉不是朕杀的,你信不信?”
下了朝,到了书房,卫音刚刚行礼见驾,旁人也才摒退,却听刘彻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