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寿春-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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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话,我现在难道还找农村的姑娘!”那常氏喜悦得眼角倒湿了,道:“要是真能这样,那就祖宗保佑了。”
福寿春 11(3)
母子俩聊了,又扯到辞退保姆的事,常氏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三春道:“早知道她这个女人这么小气,我就雇一辆车去,把她家里东西都拖走算了。倘若她现在还敢惹我,我倒给她一个教训!”常氏劝道:“儿呀,别说横话了,那叶华是个好人,你不要去计较她。”本来还想提到借钱的事,让三春手头宽了就把债还了,但看这口气,只好把话头咽了下去。常氏又转话题道:“那你回来做甚?”三春道:“我听说你被人辞了,回来看看呀,若受气了,我得找她出气去呀!再有,我回来找个把人手去县里干活!”常氏道:“你可别再提受气不受气的事。你要找什么人呀,你二哥想找事还没找到事做呢!”三春道:“我这活儿要脑子活络的,他那闷人可不行。你别问,我这处理完事就回县里。”常氏道:“既如此,我且到街上买点鱼菜回来。”
三春闲扯完毕,在灶口柴堆里取了一截草茎,边剔牙边出门去,从下边街逛荡到上边街。原来增坂村的街道是丁字街,东西长街叫上边街,从下边井往南一条叫下边街。三春带了一身派头走过,自然是家鼠走在田鼠堆里,有与众不同的时髦相,在店头认识的人叫道:“哇,三春,已经这么派头了,在做什么事呀!”三春微笑致意,低调回道:“没什么,忙工作!”又有那不服气的后生仔待他走过,讥笑道:“还真有人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在县里当坏崽!”那听者又多了一份好奇打听,那不服气者似懂非懂添油加醋说了一番,消息就不胫而走了。也有人道:“你若看不起他,也整这一身派头来?”那后生仔道:“我没那派头,也不当坏崽。”又有那好奇者曲线打听,见了常氏问道:“哎呀,三春如今不一样啦,可知在县里干什么好工作?”那常氏听了话里有赞美之意,也欣喜,回道:“我只知他在县里有饭吃,能不晒日头,具体什么工作也不懂,他说他那工作只有录像里头有,我这把年纪又怎会通晓呢!”也有问那李福仁的,李福仁则苦笑道:“我是不知也不想知,他说的花哨话谁又能信。”
且说三春一番招摇之后,来到村尾一户人家,见十来岁小女孩在门口玩,便问道:“你哥在吗?”女孩道:“我哥可能去县里玩了。”三春又问:“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吗?”女孩道:“不晓得,晚上会回吧。”三春吃了饭,趁那天色要暗、暑气未退之时,又来问了,回应道:“回来了,可又出去了。”三春又晃悠到下边街的录像场,录像还没开始,已经进场的小孩子在喧闹追逐,卖水果和米糖的已经到里面了,广播里放着《牡丹之歌》,蒋大为的声音老远就能听到。三春到门口想进去,把门的通讯员道:“嘿,票呢?”三春道:“不看录像,找人,找找就出来!”通讯员道:“先别进去,你找什么人?”三春道:“什么人,跳蚤呀!”通讯员道:“跳蚤没来,他要是来了我会不记得?跟你一样都是不想买票的!”三春道:“真的没来?”通讯员道:“骗你干吗,现在里面都是小孩。”三春道:“今晚演什么片子?”通讯员道:“《风雨双流星》《败家崽》,要看请先买票!”三春鄙夷道:“杂片!”又从下边街逛到上边街,到了过路亭,只见街头开阔处,大小高矮的板凳一应俱全,坐的是
几十号听书的人。还有甚者,在稍平的地上铺上破席子,如卧佛般躺着,比睡自家床上还爽。因蚊虫大,有人在风口烧了火钵,艾草烟阵阵熏了过来,有的老人倒把自己的烟斗给灭了。那说书匠李兆寿端坐其中,正说得有趣,口沫横飞,比起常日的谈笑却威严不少。面前桌上一缸茶、一把扇子、一块惊堂木,家伙齐全。讲到起落之处,那惊堂木一拍,颇有气势,能将昏昏欲睡的听者惊醒;说到停顿之处,便端起茶缸一口鲸吸,咕咚有声。
三春也走累了,找了个长凳蹭着坐了一头,索性歇下来听书。不知不觉,那李兆寿讲到:展昭听得庞太师之子安乐侯庞呈在陈州欺压百姓,强抢民女,气破英雄胆,直往陈州大路而来。恰遇一老婆子于路边坟前痛哭,原来这杨婆子是田忠之妻,将主人田起元夫妇遇害之事,一把鼻涕两行泪说了一遍,又道:“丈夫田忠上京告状,至今杳无音信,现在小主人坐监受罪,饭菜均不能送。”展爷闻听,又是凄惶又是愤恨,便道:“妈妈不必啼哭,田起元与我素日最为相好,我因在外访友,不知他遭了这般罪,如今吃食都不济。我这里有白银十两,暂且拿去使用。”说罢,抛下银两,直奔皇亲花园而来。惊堂木一拍,道:“这一去未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当即中场歇息。
福寿春 11(4)
也正是此刻,三春见跳蚤大摇大摆地走过来,三春叫道:“跳蚤!”跳蚤看过来,道:“嘿,还有闲听书!”又见旁边老头拿了一个碗,替李兆寿收钱,跳蚤是好动的主儿,抢过去道:“我来收我来收,你老头子摔坏了骨头这点钱可治不起。”抢了那碗过来,挨个儿收钱,且道:“多来点多来点,老头说书不容易,没准明天躺床上起不来你们就再也没得听了。嘿,是不是有人要走,都别走哦,谁要走把耳朵割下来留这儿。”又遇上妇女抱着小孩子也来凑热闹的,手伸进口袋半天掏不出一个子儿,又自作主张道:“算了算了,你别掏了,要掏出钱来回家被老公剥了皮。”众人见他煞有介事的样子,都笑了,想走的却也不敢走。这跳蚤长得黑瘦,貌不惊人,但凡了解的人,却知他有威慑力。因他曾经和村里有势力的安雄一家打架,安雄有四个儿子,行事也颇为嚣张,一般人家都畏惧。跳蚤被安雄的两个儿子夹攻,逃进家门,取了一把柴刀出来,安雄的两个儿子看那架势,兵分两路抱头鼠窜。跳蚤且不饶过,将他小儿子追到池塘里,拿着刀盯着,不让上岸,又拿石头要将他砸死,直到安雄夫妇赶来跪下求情才饶恕,这一仗打得安雄一家不敢报复,忍气吞声了,跳蚤不要命的蛮横名气也传了出去,加上他又喜欢替人出头,一般人当他是刺头,既服他又不敢惹他。
跳蚤把钱收完,将一碗花花绿绿的票子和硬币搁在李兆寿面前,道:“老头,我做事还利索吧!”李兆寿嘿嘿笑了,边上的老头夸道:“后生仔里数你仗义。”跳蚤得意道:“就是,我就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那种人,以后你说书光说我就行了。”叫道:“三春,走人!”很洒脱地拉着三春往街上去了。三春道:“从下午就开始找你了,知你去县里,后来又到录像场去找!”跳蚤撇嘴道:“我怎么可能去看那狗屎录像,都是往县里看的,有好片子,《纵横四海》《赌神》,都是潇洒的片子,这里看不到。你知道吗,现在我坐车去县里没人敢跟我要钱!”又道:“你好像也蛮潇洒的,干什么了呢!”三春神秘道:“好事,我一想到有好事做就来找你,想想全村也就你一个人能干,我现在做的事就是录像里面有的。”跳蚤道:“说嘛。”三春道:“有老大,有马仔,有威风,小马哥有多潇洒咱们就有多潇洒。”当下三春将自己回村专程找他的缘由说了一遍,跳蚤当即颇为赞许,两人又瞎掰了些逞强斗勇的事,约计次日一起去县里。
回头来说常氏,因还会钱是家里一大负担,成天干拆东墙补西墙的事。虽说夏季里每天有那茉莉花,但常氏又不是抠钱过日子的妇人,只要儿女们要吃喝用钱,但凡口袋里有的都会掏出来,日子又颇为排场,只等到那用钱时刻,便习惯临时抱佛脚。这个月的会,那些会脚的钱倒是都收齐了,自己却要短人几块,因此又跟标了会的说去。因常氏的话头颇软,许的承诺又好听,人家便都依了她。虽然如此尴尬活计,常氏也不放在心上,都是乐观的,一心信着儿子将来能有出息的。正赶巧,刚回了家,却碰上一桩好事。三婶过来道:“横坑那边有消息了,砖厂一个技术工卷了会钱带着老婆孩子跑了,砖厂听得二春是有技术的,可过去试试。”常氏听了,振奋得很,道:“哎哟,我儿时运真的来了。”叫道:“二春二春!”厅前厅后都没有影子。细春回道:“又到榕树头下棋了可能!”常氏道:“你且去叫来,说三婶这里有事!”细春出去叫了,片刻果然把二春叫了回来。当下三婶如此这般地说了,嘱咐明日一早便去横坑,二春内心也欣喜不已,又告知了老婆,那份心情恰似:笼中鸟入林,池里龙飞天。
次日二春吃了早饭便上路了。那横坑,说远又远,说近又近,若从马路坐车去,得绕过漳湾镇才到;若从山路过去,则须翻过一座岭,年轻后生半个小时即可到。常氏拿了车钱,让二春从马路去。到了横坑,先问某某家在何处,找到了三婶的大妹,带了去砖厂。那砖厂就在村边,靠着山头,下面即是马路。刚爬上山坡,那砖厂的厂长就看见二春,知道了来意,问道:“做哪个工序的?”二春道:“烧窑。”厂长道:“正好,去替了卢师傅,让他去睡会儿。”二春便到了窑里,替了卢师傅,专心照看那一窑砖来。这一看,两日后才出来,回了一趟家。常氏心里早有疑问,道:“能做得下去?”二春道:“能做,我得带些衣服去,两三日能回来一趟。”又跟雷荷花说了如此情形。歇了一日,带了几件破烂衣服去当工作服,又往横坑去了。
福寿春 11(5)
二春嘴拙,也不懂跟常氏说个究竟,倒是后来三婶的大妹来串门了,赞道:“那侄儿倒有好技术,在这里闲着,幸亏那厂长赏识了,留着不放。”大家才知道二春在砖厂是个好技术。那如常氏等不懂烧砖技术的,见儿子这么受人夸,便又问了究竟,三婶的大妹便一一道来。原来那烧砖主要有三道工序,乃是装窑、烧窑、出窑。先是挖土制造砖坯,晾干,这全是普通工。待将晾干的砖坯用地排车运到窑里码垛,就开始有技术,码垛须得在中间留出火道,码得好坏跟成砖的质量有关系。又若码得不好,则会塌窑,不过这技术一般人训练后也能合格。主要的技术在点火烧窑,因这火点了后,不能断火,得师傅长久钉着掌握火候。火若抬旺了,砖坯就有可能烧化结硫,只能报废;火若小了,那烧出来的砖不熟,也不能用。这一炉砖五万来块,须烧三天才停火,既是技术活,又是体力活,故而烧窑的师傅最要紧,须懂火候,又须认真,那一窑砖出来才出色。倘若是个三心二意的人,虽然有技术,却难以一心把住火的,那砖出来也多半不满意。那二春在广东干了四年,却把烧窑的火候给通晓了;却又是个闷性子,能用心坐得住,那一窑漂亮的砖出来,厂长已晓得他的火候,比起好些师傅都要专业,当即要定了他。
常氏听了,满心为儿子骄傲。但凡人问二春在哪里做事,她便答道:“在砖厂做师傅呢。”自此,二春两三日一回,他是实心眼的主,做定了一件事便不再想其他的了,虽是辛苦,却也舒服。常氏也了了一件大事,直叫神明林公有灵。
因手头紧,常氏早早就指望着洗蛏崽的钱。故而未到立冬,便催李福仁去把蛏位锄了。李福仁道:“这时节蛏位可以锄了,倒要叫细春跟我去,要不然,等我干不动了,蛏位就没人要了。”常氏道:“你且问问孩子。”细春跟着李福仁从盛夏一路忙活下来,从割稻子、插秧、薅草,虽然勉强,但总算让李福仁有了农活帮手。又要叫他干海里的活,细春就不满意了,叫道:“怎么都是叫我!”李福仁苦笑道:“我能叫谁呀,你大哥分家了,干不干我都管不着,你二哥就铁定吃烧砖的饭,你三哥是二流子,我只能叫得动你,往后咱家的地才有人做。要是地都没人做了,那农家怎么叫农家呢。”细春无法,只好勉强应承。
这一日凌晨,李福仁扛了木锄,细春扛了竹耙,往那海上滩涂干活去,同去的有李兆寿等一干老农。因那滩涂都到下塘村去了,须得走一两个小时,这班老农又不坐车,细春甚是不耐烦,问道:“也奇怪了,为什么要跑这么远干活去。”李福仁笑道:“若不跑这么远,哪有滩涂?原来还有前堂这一块,后来都成田地了。”细春道:“照理说,那下塘地界的滩涂应该是下塘人的,我们村怎么能跑那里去,都隔十万八千里了。”李福仁道:“这里的缘由我都不清楚了,你问兆寿叔他还懂得。”李兆寿笑道:“这说起来又有历史,我这一辈也就知个大体,你们后生更不知了。打从知道养海开始,我们村的祖宗就跟周围乡村争夺滩涂,也不知道争了几百年,并有村子武斗,伤得很厉害。各村头人想着不是办法,便约定一个规矩:涨潮之时,各村从自己村口撒下漂浮之物,漂到何处,便是自村的海域,浮物交汇之处便是界限。增坂村祖先撒的是谷壳,外村撒的是谷壳灰,也是天助我村:外村人只道谷壳灰轻,漂得更远,却不料那灰漂了一阵便沉了,而谷壳却随大风漂得许远,以内尽成了增坂村的海域。因此族谱上有载,本村的滩涂,东至三都口,西到下塘头,南至蛇头,北至屿头,面积浩大,都有根据的。后来土地改革的时候,有一片租给南埕的,顺便被分了去,这些远的事,说起来头都疼!”一路聊着,就不觉得远,九点多钟,到了那下塘堤坝,因是大潮,滩涂上水未退尽,众人便坐在岸上等待。
此刻日头已经很足,从滩涂的水光中折射过来,晃眼得很。潮水退了一半的滩涂上,蟛蜞、红钳蟹、跳跳鱼、弹涂鱼等等都在觅食,密密麻麻忙忙碌碌,一听行人动静,便退缩在洞旁,以观其变,待人靠近要捉它,便贼似的钻进洞里,甚是机灵。细春因初次来海塘,甚是稀奇,便下了堤去捉螃蟹,螃蟹跟逗他玩似的,待他伸手要捉,才噌地钻进洞去,一个也抓不着。那堤上李兆寿见了,笑道:“螃蟹比鬼还精,你须抄它后路,才能逮住。”细春依了他的办法,找了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