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火的天堂-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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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睁大眼睛看她,不说话。
“我姓何,但是,何不是我的真姓,”她继续说:“很多很多年前,他们在医院门口捡
到了我,整个医院为我开紧急会议,因为我又病又弱又遍体鳞伤,大家都以为我会死掉,后
来,我居然被救活了。在医院里住了半年多,大家都喜欢我,所以,院长给了我他的姓,算
是收养了我。全院的医生同仁,为我捐了一笔款算是我的生活教育费,当然,这笔钱早就用
完了。而秦非夫妇,收留我在他们家,从不让我有经济困难,他们让我念书、求学,直到大
学毕业。直到今天。”她一口气说完,盯著他。“所以,我真的是个谜。一个身世来源都不
清楚的谜!你以为像你这样优秀的家庭,像你这样优秀的青年,能接受一个‘谜’吗?一个
真正的‘谜’吗?”
他凝视她,不笑了,眼珠变得深黑而黝暗起来,他在沉思,在衡量,在揣测,他仔细的
看她再看她。
“当初,医院没有调查过你的来历吗?”他怀疑的问。“那是多少年以前?”“你最好
不要再追问,”她的背脊挺直了,眼中开始有“武装”的色彩。“我并不想提我的出身,那
对我是件很残忍的事,我从进中学起,就有了严重的自卑感,总觉得我不如人,为了这个,
我还接受过心理治疗。让我告诉你,展牧原,这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我没有未婚夫,没有交
男朋友,就因为我不想面对这件事实。如今,你知道了,你可以退出去,从此不要再招惹
我!我不会怪你,也不会恨你……”
“停!”他阻止的说,重重的喘了口气,他的眼睛里流转著光芒,视线在她那洁净的面
庞上深深逡巡,然后,他低而清楚的说:“我早说过,我就为这个‘谜’而活著,现在,我
懂了,我什么都懂了!”他把她拉到自己胸前。“洁牛*是谜,或者不是谜,对我都一
样,重要的是你本人,而不是你的家世!洁牛彼俅谄劬镏匦氯计鹆巳惹椤*
“你太低估了我!”“是吗?”她看他,退后了一步。“不要让一时的感情冲动蒙蔽了你的
视线,冲昏了你的头。你知道谜的背后,可能会藏著一些非常冷酷的真实。而某一天,说不
定这些谜底会在我们面前揭穿……哦,哦,”她连退了两步,把头转了开去,急促的说:
“你走吧!展牧原!你走吧!请你走!不要来烦我!不要来扰乱我!请求你!你走吧!快走
吧!让我自己去过我的日子……”他大踏步的走近她,脸涨红了,他用力把她拉进了怀中,
用力的说:“如果我有一天,因为你出身而轻视你,让我被天打雷劈!被打进十八层地
狱!”“别动!”她喊,把衣领翻开来,让他看她肩上的伤疤,这些伤疤,由于年代已久,
又经过最好的外科治疗,所以并不可怖。只是,皮肤依然起皱,疤痕仍然相当明显。他的脸
发白了,瞪著那疤痕。“这是什么?”他问。“烧伤的。据说我被捡到的时候,连头发都快
烧光了,大家推测我被虐待过。我脖子上至今有疤痕,所以我常用围巾遮住它,连夏天都用
围巾……”
“哦!”他低呼:“可怜的洁牛】闪慕嗯!”然后,他的嘴唇就紧贴在她那疤痕上面
了。
她全身通过了一阵颤栗。
“你还来得及后悔,”她颤抖著说:“你还来得及退出去。不让我那个‘谜’来玷污了
你……我很怕,你知道吗?我怕得要命,你知道吗?如果你再不退出去,如果你再这样纠缠
著我……我就会……我就会……”她抽噎起来:“我就会爱上你了!”他飞快的把嘴唇从她
的伤疤上,移到她的嘴唇上面,堵住了她的嗫嚅,堵住了她的颤抖,堵住了她恐惧,也堵住
了她的自卑。她的泪水流进了两个人的唇里,咸咸的,他用双臂紧箍著她的腰和背脊,嘴唇
辗转的压著她的双唇。她的头开始晕眩,思想开始混乱,呼吸开始急促…她什么都不能想
了,不能分析了,只是紧紧紧紧的偎著他,一任自己的胳膊,缠上了他的脖子。在里面,宝
鹃悄悄把开了条缝的房门阖拢,回过身子来,她注视著秦非,眼里竟闪著泪光。
“秦非,这世界还是很可爱,是不是?”
秦非含笑的注视她。“哦!”她热烈的低喊了一声,就忘形的抱住了秦非,用劲的吻住
了他。“我爱你。”她低语。“我爱你。”
“宝鹃,”他说:“我发现你也有点傻气!”说完,他情不自禁的低下头去,接应著她
的吻。
一时间,屋里屋外,都忘形在拥抱中,直到小中中一连噼哩叭啦的闯开了好几道门,嘴
里大惊小怪的又叫又嚷:
“今天早上怪怪的!每个人都怪怪的!洁虐⒁淘谇浊祝*妈也在亲亲,爸爸在亲亲,
展叔叔也在亲亲……”
“老天!”宝鹃喊,跑出去一把捉住了中中,用手捂住了那张小嘴,把他拖回到他的房
间里去。
秦非靠在墙上,仰头望著窗外的远方。
朝阳正穿透云层,迅速的升了起来。旭日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天空。
失火的天堂28/417
十二月的时候,洁诺牡谝黄唐∷怠短焯谩贩⒈碓谀持*名文学杂志上了。同时,主
编写了封信给洁牛硎鞠M*常能收到她的稿子,无论字数多寡,都列为“优先考虑”的
稿件里。因为,那编辑写著:
“多年来,我们始终在寻觅一位有才华的作家,现
在,我们觉得,我们似乎找到了!”
洁诺幕独质俏拗咕车摹K研藕驮又灸酶胤潜榭矗*快的说:“你们知道吗?我
会收到一笔稿费,这是个起点,以后,我可以慢慢负担自己了。秦非,这些年来,让你们养
我,你们知道我有多不安!”“好,”宝鹃说:“刚发表了一篇小说,就得意了,和我们算
起帐来了!那么,这些年来,你每天帮我照顾两个小家伙,每晚又当免费护士兼职员,你是
不是要向我讨薪水呀!”
“你每个月都给我零用钱呀!又偷偷塞钱到我的皮包里呀!你一直让我过得像个阔小姐
呀!”“那也不够付薪水的,我算给你听,小周小陈只是每晚上班六小时,薪水是每人一万
五千……”
“她们是有护士执照的呀……”
“喂喂!”秦非笑著叫,故意很严肃的样子,手里捧著那本杂志。“你们这两个庸俗的
女人,快把我烦死了!在这种时候,你们算什么帐呢!吵得我不能安心看小说!别闹好吗?
让我把这篇东西看完!”宝鹃对洁抛隽烁龉砹常娴牟荒*了。
秦非很认真的看了那篇《天堂》,故事写得很简单,写一个小女孩,从小生病瘫痪,只
能躺在医院里,她总觉得自己快死了,而死后会进天堂。她不知道天堂的颜色,她就经常幻
想:是白色,因为白色最纯洁,是蓝色,因为天的颜色是蓝的,是红的,因为红色最艳丽,
是紫色,因为紫色最浪漫……然后,她又幻想天堂是彩色的,像彩红一般,绚丽而富有各种
美好的色彩,几乎她所幻想的颜色全在里面。然后,有一天,她的病在父母、亲人、医生—
—故事中有位很伟大的医生——的治疗下,终于有了起色了,当她的脚有感觉有反应的那一
刹那,她喜极而泣了。叫著说:
“我终于知道天堂的颜色了,它是透明的!原来我一直就活在天堂之中!只因为它透
明,我就看不见它了!”
这篇东西只能算是一篇小品,但是,洁诺谋蚀シ浅<蚪喽*富有感情,对小女孩的心情
描写得细腻而逼真,对医院的描写更是历历如绘,因而,它有种令人撼动的力量。它感人,
动人,而迷人。秦非放下杂志,发现洁耪称谂蔚目粗*他。他重重的咳一声嗽,从餐桌
上站起来(当时他们正在吃早餐),说:“告诉展家那小子,今晚我请客出去吃牛排,我会
提前下班回来,他如果有课也不许迟到,让他调课。至于今晚的门诊,休假一天,我们要好
好庆祝一下!并不是每个家庭中,都会有作家诞生的!”他穿上外衣,准备去上班了,回过
头来,他定睛看著洁牛骸拔椅憬景粒嗯。如果你以后不好好写,你就是浪费你的天才
了!你这篇东西——它使我感动,真的!”
洁怕扯颊婪胖獠伞*当秦非和宝鹃上班去以后,洁诺乖诳吞撤⒗铮媚潜驹*志盖
著脸庞,就这样躺著一动也不动。张嫂以为她睡著了,连整理房门都轻手轻脚的。她一直躺
到中午小中中和珊珊放学时为止,中中一进客厅,就“唰”的一下把洁帕成夏潜*杂志抓掉
了,嘴里嚷著:
“洁虐⒁蹋挥腥烁鞘樗醯模∮Ω酶敲薇唬*他怔住了,回头大声找救兵:“珊珊!
洁虐⒁炭蘖耍≌派*!是不是你气的?我可没做错事!发誓不是我弄的!”
洁呕琶ψ鹕碜樱焉荷汉椭兄卸悸Ы忱铮槐咭桓觥*她含著泪,却笑嘻嘻的说:
“没有,洁虐⒁堂豢蓿嗯阿姨是太高兴了。”她吻了这个又吻那个,把面颊埋在两个
孩子身上,嘴里又不断的喃喃的自语著:“天堂。天堂。天堂。”
“什么叫天堂?”爱问的中中又开始了。
“天堂就是神仙住的地方,傻瓜!”珊珊说。
是的,天堂就是神仙住的地方。洁诺男幕冻禾焯茫*堂,天堂。天堂就在手边,
天堂就在脚下,天堂就在头顶,天堂就在四周。天堂是透明的,一眼看去,无际无边。天
堂,天堂,天堂。那一段日子,每天都充满崭新的快乐,每天都充满了幸福。展牧原把他所
有的课都集中在星期一二三的三天中上掉,然后他就有一连四天的休息,当然,这四天并不
是都闲著,他还要改作业,出考题,带学生去实习……不过,无论怎么说来,当大学教授是
很清闲的,尤其新闻摄影又是一门冷门课程。然后,剩下的时间,他真恨不得分分秒秒跟洁
旁谝黄稹K牧宋奘掌夷凇⑹彝猓*、半身、特写……他那么爱拍照,她曾
戏称他为“摄影疯子”,(他并不是仅拍洁牛惺保不岫灾恢或狎妫*山边的一株
野草莓,拍摄上足足半小时。)不过,当照片印出来,她依然会兴高采烈的去欣赏那些照
片。展翔夫妇第一次见到洁牛丫鞘鲁趿恕T谑乱郧埃瓜璺蚋*已发现家里到
处都是洁诺恼掌淅锾降模踩墙*诺氖虑榱恕*“你们知道吗?我和洁沤裉斓浇纪
猓⑾至艘豢梦嗤┦鳎*落了满地的黄叶。哇呀!洁虐阉杏泄匚嗤┑氖涠枷氤*来了。什
么梧桐树,三更雨。什么春风桃李花开日,秋雨梧桐叶落时。什么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
点点滴滴。哇呀……”他满屋子乱转,疯子似的嚷著:“唐诗!她是本唐诗!我一定要出版
那本唐诗!”
“唐诗?”齐忆君说:“我以为你原想出版一本‘惊喜’呢!”
“是唐诗,是惊喜,”展牧原一本正经的说。“洁攀翟谑*个很奇怪的女孩,她集古典
和现代于一身,我可以为她拍个专辑叫‘唐诗’,也可以为她拍个专辑叫‘飞跃’……”
“叫什么?”展翔听不懂。
“飞跃,”展牧原神往的说,似乎洁乓选胺稍尽痹谒矍*。“我并不是说一定用这两
个字,我只举例。洁攀嵌喾矫*的。用一个‘舞’字也可以。用一个‘静’字也可以。用一
个‘盼’字也可以,用一个‘纯’字也可以。用一个‘亮’字也可以,用一个‘柔’字也可
以……”
“好了好了!”齐忆君实在忍不住。“你到底什么时候把这个又亮又柔又纯又静又古典
又现代又飞跃又唐诗的女孩带来给我看看?难道有这样的女孩,你还不预备定下来了吗?还
是只交交朋友就算了?”“什么?”牧原吓了一跳,正色说:“妈,我这次是认真了!不是
交交朋友,不是逢场作戏,我必须娶她!我为她快发疯了!”“我看你已经发疯了!”那位
母亲简直有惊心动魄的感觉。“那么,你为什么怕把她带回来?”
“我怕吗?”牧原愕然的问。
“你怕。”齐忆君了解的注视著儿子。“我不知道你在怕什么,但是,你确实在害怕。
你每天跟我们拖,找各种藉口不带她回来,为什么?”牧原怔了好一会儿。“我是吗?他犹
豫的问。
“你是的。”牧原沉思了。是的,他在拖,已经拖到不能再拖的时候了。主要的原因,
还是洁诺某錾砦侍狻K贾詹*敢把真相告诉父母,他能肯定自己不在乎,却不能保证父母
也不在乎。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孩子!一个身分不明的女孩子!一个被灼伤而遗弃在医院门口
的女孩子!怎么说呢?他不敢想父母的反应。在过去这些日子,他只说:
“她就是某某医院何院长的女儿呀!她喜欢住在秦非家里呀!她和秦非夫妇比较沟通
呀……”
展翔夫妇早已接受了这套说词。他们虽然觉得洁挪桓改*住,而和秦非夫妇住,多少
有点奇怪,却也不认为是什么了不起的事。他们知道何院长已快七十岁了,洁畔匀皇亲钚*
的女儿,“代沟”必然存在。而何家,多么好的家庭,展家与何家联婚,是足以骄傲著遍告
亲友的。牧原对父母的了解很深,他怕说出真相,使父母贬低了洁拧K膊桓乙蠼*牛
ヒ髡嫦唷R焕磁轮沼幸惶旎岽┌铮匆才陆嗯的敏锐。也深知,洁湃崛醯耐獗硐拢从
锌乓赘械男模〉背*,为了怕他对她的出身轻视,她甚至想逃开他,那么,她当然也怕展翔
夫妇对她轻视了!
于是,几度考虑,几度犹豫,最后,展牧原仍然选择了把真相告诉父母的一条路。在洁
爬凑辜抑埃咽裁炊妓盗*。说完,他在展翔夫妇脑筋还没转清楚以前,就对家里先丢
下一颗炸弹:“洁诺纳硎酪丫豢闪耍也幌M谖*们家再受到任何刺激。反正,我
已经非洁挪蝗ⅰH绻*得到你们的宠爱,我会很高兴的把她带回来,如果她会受到盘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