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飞的雨雪-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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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冷清的街道上,一眼望去,尽是白茫茫的一片。在临近黄昏时刻,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快速地接近豪宅,快到达时,大门忽地开启,走出一名年约六十的灰发老者,身后跟着几位仆役,快步地迎向前。
“二少爷,您回来啦。”总管莫时撑起一把伞,为他口中的二少爷遮住愈来愈猖狂的飞雪。
“嗯。”年方十七已俊朗非凡的少年冷淡地应了声,把缰绳递给接手的仆役,举步便往大门口走。
本是该直接走到屋子里去的,谁料,走没两步,那位少年突地转了个方向,来到阶梯前,一双锐利的黑色瞳眸看着那快和白雪融成一块的小小人儿。
个头小、穿的又是皂白的麻布衣服,加上从头到脚的雪,若不仔细瞧,还真看不出那是个人。
浓浓的眉皱起。
“那是什么?”是死是活、是人是鬼?
不明所以的莫时顺着少年眼光望了过去,立即面露讶异之色。
“他怎么还跪在那?”他记得刚来时是跪在屋檐下的,怎么这会儿却跑到石阶旁任由风雪覆身?
察觉到主子还在等他的回答,莫时连忙欠身:“回二少爷,他是丽华楼内那教人琴艺的师傅的小厮,因他师傅被宫府的大少爷给延请到府内献艺,不料一去数日未回,他去问了几回都被撵回。”
停顿了一下,又忍不住担心地看向毫无动静的小雪人,怕是昏了头了吧,不然怎么有人在旁谈话都没有反应?
“这小厮是耳闻宫老爷和老爷交情甚笃,特来请老爷帮忙的,可老爷到邻县去了,要过三日才能回来,老奴便要他回去候着,等老爷回来再说,可没想到他竟然没有离去,还跪在那儿。”也许是不相信他的说辞才会出此下策吧!
这么冷的天,穿得单薄,身子也瘦弱,恐怕非大病一场不可了,可惜了那么一个漂亮娃儿。
少年静静听完,淡淡问道:“他跪多久了?”
“约有半天光景了。”
仍旧面无表情,少年举步上前,拿过仆役手上的马鞭,以柄欲抬起小小的人儿的脸蛋,但只是轻触了一下,那小小人儿便缓缓倒地,露出了一张雪白小脸,和冻得发紫的双唇。
沉默地站了半晌,而后转身步向已开启多时的厚重实心大门。
“黑煜,带他到海宁居,莫时,差大夫来看看。”
“是,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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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惑的大眼直愣愣地看着天花板的雕刻和梁柱,眨了又眨。“这是……”哪里呀?雕着图样的梁柱呢!他还是第一次看到。
“醒了?”
清冷的嗓音打断赞叹与惊奇的凝视,又圆又亮的大眼移向发声处,干净的小脸上是精灵似的五官,看上去讨喜又引人心生怜惜。
“你是……”谁字隐没在舌尖,澄澈的眼眸在看清来人时,随即胶着在上头。
他的心受到震撼。
坐在椅上的少年十分好看,发似漆墨,乌黑亮丽,斜飞入鬓的剑眉干净利落,扬着折人的英气,蕴含深沉自信的深邃瞳眸美丽慑人,挺直有型的鼻和迷人优美的薄唇恰到好处地镶嵌着,充满吸引力的五官刻画出一张俊美无俦的容颜。
那是种在男人身上可称之为绝美,却又不会错认为女性的阳刚。
浑身的贵气和天生的威仪令躺在床上的人儿眼也不眨地怔视着。
少年没有出言阻止那堪称无礼的直视,好似早已习惯他人的注目般自在。
“叫什么名字?”
没有感情的嗓音拉回神游的思绪,他连忙回道:“我叫慕雪。”
少年仅是抬手再倒了杯茶啜饮,连眼也没抬,若非这房里只有两人,慕雪还真没把握那少年是在跟他对话。
“秋罗是你何人?”
秋罗?原就苍白的小脸瞬间黯淡。“收留我的人。”
他十几那年,全村染上瘟疫,除了他,没人存活,从此后,他没有家、没有亲人,而为了今后能存活下去,他只得开始流浪,靠乞讨维生。
这样的日子幸而仅持续两年,因为两年后,他遇上了一生的贵人,秋罗。
当时的秋罗已是个流浪的琴师,并以弹琴人来赚取微薄银两度日。
“你可知宫府的势力有多大?”
“我知道。”慕雪的话里有着挫败。
宫府本身经营茶叶买卖与船舫制造,不但是两者的最大掌控者,更名满天下,只要说到茶、讲到船,就会让人直接联想到本身有着皇亲国戚背景的宫家;而说到宫家,自然地也会令人再度想起同样在织纺业同样享有美名的莫家。
宫莫两家虽然领域不同,但其身家背景却又如出一辙,更难得的是两家还是世交,因此,不得其门而入又无法可想的慕雪才会来到莫府,看能不能得到帮助。
纵使,他的心中毫无胜算可言,但他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试试看了。
“你想救他?”
“想。”秋罗待他极好,一起生活的这几年,他不但教他读书识字,更让他学习任何他有兴趣的东西。
他自秋罗那得到太多太多,他视他如兄亦如父、如师亦如友,所以他会不顾一切地救他。
“那宫延宕喜好男色,或许你要救的人早已不是完好如初。”少年冷眼睇着他,观察着那张小脸上所有的细微变化。
慕雪闻言身子一僵,眼里有着掩不住的担忧悲伤。
秋罗……那如外表截然不同的倔傲,绝对不肯就范的。
时下男风盛行,同行中也颇多以色事人之辈,但秋罗说什么也不肯让自己和慕雪陷入泥沼中,这就是为什么他的才华出众,却始终两袖清风的原因。
慕雪还清楚记得年前两人被恶意胁迫时,不肯屈服的秋罗是如何以死相逼才逃脱困境的事。
那种决绝的、视死亡为无物的神情,至今仍深烙在他的脑海中。
颤着声音,慕雪忍不住苦涩地问:“为什么?”
少年哼了声,神情依旧冷漠地道:“什么为什么?这种事你们早已熟悉了,不是吗?”
这小东西看似瘦巴巴的,但整体而言,倒是线条纤细、模样柔弱,尤其是那张精致的脸蛋,虽然不是绝艳,但倒也堪称上品,应该也是许多人垂涎的对象才是。
“不是!”
急急否认,慕雪无视脑中昏眩,略撑起无力的身子,一心只想为秋罗澄清。“师父从不这么做,他宁愿挨饥受冻也不肯受人施舍,更不会去做那种以色事人的事。”
秋罗是他见过最坚贞、洁身自爱的人了。
“哦?”少年轻挑一眉。
在这种时代,笑贫不笑娼,哪个人不为五斗折腰?至今,他也只听他那个朋友曾如此感叹过一个人而已,倒还没真正亲眼看过。
还是……“你不信我?”倏地眯起眼,为了这项可能性。
他要胆敢点头说是,那么他会毫不迟疑地,立即将他丢回雪地,不管现下天多黑、外头多冷、积雪多厚、大夫说他身子多虚弱。
他绝不容许有人对他的话质疑,在他难得的善心大发时。
慕雪看着少年,眸中明白写着不明白少年动气的原因。
“我曾听过宫大少爷的喜好,所以我信。只是师傅待我恩重如山,不但救了我的命,还照顾我的生活,所以无论如何、不管用什么方法,我都要救师傅出来。”慕雪说的无比认真。
似是接受了他的说法,少年不善的脸色稍霁,恢复最初的平淡无波。“你的意思……为了你的师傅,你甚至可以一命抵一命?”
固执地跪在雪地里,任由飞雪覆身、冰冷冻身,甚至不惜感染严重风寒,昏睡两日,差点丢了小命。
一命抵一命?慕雪乍然听到,微感诧异,但随后又重重点头,给予一句毫不犹豫的回答:“是。”
不否认他还不曾想过,但若真要如此才能救师傅的话,那他的确会这么做。
忽而转念,似想起什么事似的,小脸上突现仓惶地欲挣扎起身,只是他染病未愈,又加上昏睡了两日未曾进食,因此根本没有体力撑起虚弱的身子,光是以手肘微侧身看着少年他就已经十分吃力了,怎么有办法自己起身?但他也不理自己虚弱不已的身子,在挪移的动作中,连人带被地,狠狠地跌下了床。
吃痛地倒抽口气,顾不得摔疼的地方,酸软和无力感只能使他瘫在地上,费劲地喘息着,甚至连呼吸的声音,听起来都那么力不从心的感觉。
这一连串的举动看在少年眼中,只能用莫名其妙四个字来形容,虽然把慕雪疼痛难当、无法起身的窘况看入,他也丝毫没有上前搀扶、出口关怀的打算。
他只是稳稳地坐在椅上,睇着一双淡漠的黑眸,无动于衷地看着慕雪。
“你在做什么?”好好的床不待,嫌命太长是否?还是已经睡傻了?
“我……我要找……莫老……爷……”喘息地将意思表达出来,吐出的气息变成白雾,在他眼前朦胧一片,让视线顿成模糊不清。
身体似有千斤般重,像灌了铅似地,无法移动分毫,连一根指节也抬不起。
“找他做什么?”连话都快说不出来还想找人?果真睡傻了。
头抵着冰冷的地板,阵阵寒意将他的体温慢慢地吸走。慕雪这才注意到,他刚刚是躺在温暖舒适的被褥里才不觉寒冷,可现在他离开了床上,只着一件薄薄衬衣,根本抵挡不住冻到骨子里的寒冷,他甚至有种脉搏将要停止跳动的错觉。
他开始怀疑,方才的温暖其实是他幻想出来的。
“……救……人……”微弱的气音吐出最后两个字,一双水灵似的大眼缓缓合上。
陷入昏迷了。
少年眼睁睁地看着慕雪失去意识,然后从困难的呼吸,到轻浅缓慢的本能反应,他仍是沉默。
该不该救他?
思索着现在地上,随时要断气的小人儿有何价值之处,不在乎地任由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等到慕雪气若游丝,呼吸细不可闻时,少年才勉强做下决定,扬声唤人。
“黑煜。”
一道身影随着声落立在少年身后,速度快得令人察觉不到。“少爷。”
“让那小东西到床上温暖身子。”
至少他的容貌很入他的眼,他的感觉很对他的脾胃。
“是。”黑煜上前抱起全身和外头的落雪一样冷的纤瘦身子,将之安放在已无余温的被褥中,而后退到少年的身后,无声候着。
“下去吧。”
“是。”
身形一动,房内又只剩下一脸沉思的少年,和躺在渐渐温暖起来的丝被中,慢慢回复体温的人儿。
时间静悄悄地流逝,少年让人撤下冷掉的茶,改换上温过的清酒,细啜慢饮,一点也不现焦急,只是沉静地垂首敛目,默然地等着床上的人的再次清醒。
飘渺的意识一点一滴地聚拢,渐渐清晰,羽睫先是微微颤动,而后睁开一双迷惘的眼眸。
刚刚……他看到了小时一起生活的村人,但影像模糊且不真切,爹娘……甚至在对他挥手,叫他别靠近……是梦吗?
不待他理清头绪,冷冷的音调打断他的恍惚。
“还清楚吗?”
侧头看向维持不变坐姿的少年,慕雪轻喘一声,困难地回答:“还……清楚。”
见他连说个话都有气无力的,还会喘呢!这才忆起那副不健壮的身子根本熬不了大病两日、粒米滴水未进的折磨。
为此,少年扬声换人备来热粥,要给慕雪填肚,增加体力,好能继续接下来的“询问、测验”。
怎料,虚弱不已的慕雪却摇头婉拒。“谢谢,可我……”
少年顿时沉下脸,“照我的话做,你师傅的事就还有得商量。”
不容人拒绝的语气令慕雪微惊。他是什么意思?“你是……”
他至今尚未得知少年的身份。看他一身上好质料的锦缎衣裳,上有织绣花样,那是富贵人家才穿得起的,再瞧那腰带,甚至镶有美石、配有翠玉,加上身上自然散发出来的高贵气质和优雅举止,必是来头不小、身份不低。
淡淡地瞥了下慕雪,少年仍不打算告知。“照我的话做。”
这人好霸道。慕雪还欲再问:“可……”他还得去救师傅啊。
话才出口,立即被少年突然变得严厉的视线给止住,慕雪胸口一窒,感觉那利似刀刃的目光仿佛正穿透过身体,明白表示主人的不悦。
声音一反冰寒冷调,改为轻柔低语,却又蕴含令人不寒而栗的森森威胁。“别让我说第三次。”
正确来说,要他重复两次已属不该,他还未警告别人别令他说出第三次重复的话呢!看在这小东西不是他这领域的人的份上,姑且饶他一次,可别想再下次,不然他会亲自拧下那颗小脑袋。
这比那冷言冷语更教慕雪胆战心惊。认清目前的状况不容他再度发言,那只是一种愚蠢的表现。
认命地端起放置在小几上的磁碗,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直到实在喝不下了,他才语带恳求地摇摇头:“我真的喝不下了。”
少年瞄了下那尚余大半的内容物,不甚满意。
他是猫吗?不但眼像猫、声像猫,就连食量也同猫儿一样小。但看那慕雪似较有元气了些,少年才勉强点点头,要候在门外的侍女把碗带走。
房中又再度只剩下二人。
为什么他不说话?慕雪心中迟疑着,微带不安地打破沉默。“现在……”
才起了个头,慕雪又没了声音。他不知该如何启口,到底……这个人是何身份,有是不是真要帮他,他都一无所知,他所探听到的,唯有莫府这条路可行,而这个人还有其它法子可帮忙吗?还是他也是莫府的一份子?又或者他与宫家人也有关系?
愈想疑问愈深,愈想心中思绪愈乱,两道浓淡适中的秀眉不自觉地靠拢。
任慕雪在心中几多臆测,少年也不给他解答,只是事不关己地道:“你说你想救秋罗,是因为你的命是他救的?”
慕雪露出怔愕神色,但立即点头,“是。”
是可以这么说的,虽然秋罗一直不认同这个说法,但他倒是这么认为。
薄唇浅勾,微现无情笑意,吐出的话语有着一分试探、一分逗弄、和几分残忍。“那么,现今是我救了你,你又该作何打算?”
咦?“我……我不懂你的意思?”
呵呵,他有了个好主意,挺有趣的想法。
“我说,现在你的命该为谁所有?是秋罗?还是我?”
慕雪的脑中一片混乱。
看着那张小脸饱含困扰的模样,少年也在心中盘算。
他从不做亏本生意,也不时常有良心,更和什么仁慈和善扯不上关系,有的,只是自己的要与不要、肯和不肯、愿或不愿的问题。
而慕雪,自雪地捡来的人,柳眉、杏眼,挺俏的鼻和柔嫩的菱唇,组在一张心型脸蛋上,如同娃娃般可爱,却又多了干净单纯的气息。如此好天赋,若假以时日喂养,想必会更令人期待。
至于秋罗的事他早已有底,所以他有着必胜的筹码,也有自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