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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部分

悄悄的一线光 作者:亦舒-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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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和匆匆走了。广田说:“这人怎么了?整个晚上怪怪的。” 
片刻,门钤又响。 
广田说:“莫非忘记带什么。” 
她去开门,一看,立刻关上,脸色大变。 
门钤不住地响。佐明知道不妥,她站起来沉声问:“外头是谁?” 
广田半晌才说:“那个澳洲人。” 
呵,终于找上门来了。 
一个人名成利就之际,总有从前假装不认识他的人找上来。 
佐明立刻替好友出主意:“只得两个办法:一,让他进来─有话讲明白,二,报警。” 
广田抬起头来,“报警。” 
“你已是个成名人物,不怕名誉受损?” 
门钤不住地响,叫人坐立不安,工人与孩子都惊骇失措。 
广田答:“名人也是人。” 
佐明点点头,拿起电话,通知派出所。 
人到一会儿,门铃停止,外头有骚动。 
很明显是别察来了,那人用英语大喊:“我会招待记者!” 
接着,警察在门外问:“可以与屋主说几句话吗?” 
那两个警察一进门就讶异说:“咦,是王广田小姐。呵,还在蒋佐明小姐,两位都是我家小女的偶像。” 
广田低别说了一遍因由。 
警察沉吟:“明早我们护送你去飞机场。” 
“请早点休息。” 
门外有警员站岗。 
“暂时离开本市也是明智之举,”佐明说:“久无联络,澳洲人找你干什么?” 
没想到广田这样幽默:“一是来说我爱你,二是来讨点好处,你说会是哪一样?” 
连佐明都苦笑。 
她把这件事通知文枢。 
文枢答:“不怕,我们人强马壮,会得好好应付他,王广田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弱女。” 
佐明问广田.“听见没有?” 
广田看看窗外,陷入沉思。 
佐明叹口气,“有些伤口,永不复原。” 
文枢答:“她已经做得根好。” 
当天晚上,她们俩都没有睡好,不久天亮,广田起来梳洗。 
接著,保母与绵绵也准备妥当。 
她们一行人到楼下,司机与文枢已经在等。 
广田不见李和,心中不安,只是不出声。 
警员一路送他们出大路到飞机场。 
广田紧紧搂住女儿,一脸凝重,直至一个箭步奔入候机室,她才松口气。 
难怪她会害怕,有一条毒蛇正欲尾随而来。 
品硕也来途行,独独少了李和。 
广田终于问:“李和呢?”语气有点憔悴。 
后边有一把声音,“在这里。” 
广田转过头去,看到高大强壮的他,不禁心一宽。 
他说:“让我帮你抱绵绵。” 
广出把孩子交给他,才发觉双肩已酸软得抬不起来。 
李和跟著她们走。 
文枢对他说:“咦,你好回头了。” 
李和微笑,“我也有飞机票。” 
文枢怔住,“你也一起去,你告了假?” 
“我同老板要求停薪留职。” 
广田停止脚步,转过身子,忽然与他紧紧拥抱。 
李和运气好,时机凑合,澳洲人的出现成全了他。 
佐明高兴地看看他们结伴离去。 
她与品硕回到市区,因没睡好,找个地方喝咖啡。 
佐明诅.“他们总算成为一对。” 
品硕问:“你呢?” 
佐明笑,“你懂什么,老气横秋。” 
品硕不出声。 
佐明的电话响,是罗天山找。 
“喝咖啡也不叫我,我马上来参加。” 
十分钟后他就出现了,品硕机灵地说.“我去上课。”一边笑一溜烟般走掉。 
罗天山坐到任明对面,“那可爱小女孩是谁?” 
佐明微微笑。 
“你没有看到新闻吧。” 
“什么新闻?” 
罗天山说.“我也曾想过,是告诉你还是让你无知,但我们是成年人,应有勇气。” 
佐明看看他,“讲了一车不相干的哲理,倒底是什么新闻。” 
罗天山取出一份剪报的影印本,“你看这个。” 
佐明取过剪报,看到一行头条:“商人唐志成在三藩巾鲁莽驾驶杀人罪名成立被判入狱五年。” 
唐志成,呵,是他。 
他仍然在开快车,可见蒋佐明悲惨的遭遇并没有叫他警惕,不过像过眼烟云,他到了另一个埠。从头开始,依然故我。 
休明再看小字,日期是三日之前。 
“同车女友珊蒂泽臣父母称法律公正,但是却无法召回女儿生命,当日唐氏经测试体内含酒精量超标准三倍以上。” 
罗天山说:“这也许是一种解答。” 
佐明垂头,“已是很遥远的事了。” 
“你已忘记?” 
佐明豁达地笑,“是,全忘记了。” 
是其的吗,当然不是,但是又何必句句讲可怕的真话。 
“佐明,许律师请我们去观礼。” 
“我好想去凑这个热闹。” 
“那么一起去吧,大家一起逛伦敦夜市,我带你去参观跳蚤市场及博物馆。” 
“我只想到湖区去一趟,看一看那处漫山遍野的水仙花。” 
罗天山终于这样说:“我最佩服你没有一丝苦涩。” 
佐明微微笑,一抱怨就不能重生。既然与死亡之神打过招呼,其余一切也不必计较。 
连小小阜品硕脸上都有种泰然,何况是广田与她这两个姐姐。 
接着几天,佐明一直留意还有无人对她报上启示有回响。 
没有,就她们三人有同样遭遇。 
佐明收到文枢电邮:“签名讲座席无虚座,打破种族界限。” 
佐明微笑,去得是时候,正当遇上洋人想鼓吹世界大同的好机会。 
她与天山带着阜品硕一起出发去探访许方宇律师。 
他们到的那一日,婚礼已经举行过了,许律师故意没把正式日期告诉他们。 
但是却补请喜酒,原来她与新婚丈夫关永棠共同打理一力小小农庄式酒店,十五间房间,正好招待他们,设施应有尽有。 
许律师笑说:“最要紧的还是衣食住行。” 
罗天山也笑,“衣食足而后知荣辱。” 
这都是最实在的话。 
婚后的许律师精神奕奕,她说:“感觉踏实,该结婚的都该结婚。” 
这样过分看好婚姻。大家都不敢赞同。 
“怎么不见关先生?” 
“他到法国罗华谷去选购葡萄酒。” 
哗,多么风流的营生。 
照片中的他却是个外型普通的中年人。 
大家有点失望,但是不敢说什么,也许以貌取人,失之子羽。 
庄园酒店食物丰盛,服侍周到。 
附设一间小小按摩院,广田说师傅手力一到,好比进入仙境,混身肌肉放松,再无怨言。 
小品硕忽然说:“我一生人最快活是现在了。” 
广田微笑,“品硕一生人还早看呢,以后想必有许多更高兴的日子,我一辈子最开心是现在才真。” 
佐明答:“我也是。” 
罗天山与李和亦异口同声枪若说:“我也是。” 
许律师讶异,“真好笑,这小旅馆也太有功德了。” 
大家坐在酒店的会客室里,各人的手臂都搭看各人肩膀,他们已成为知己。 
广田笑,“的碓因为我们爱上了这间酒店。” 
罗天山忍不住说.“我还有一个愿望。” 
住明别转面孔,佯装没听见。 
罗天山静静离座走到花园去。 


悄悄的一线光——第九章
悄悄的一线光
——第九章 
庄园四处都是爬墙的蔷薇花,成千上万朵攀沿在门前木架子上,随风垂下,浓香扑鼻。 
他站在花下,自觉没趣。 
忽然有只手搁他肩膀上,“为何扫兴?” 
“佐明。”他双耳烧红,“是你。” 
佐明说:“你应当有你的前程,不必节外生枝。” 
“我愿意伴你余牛。” 
佐明低头,“不,我不想连累你。” 
“王广田都接受了李和。” 
“广田怎么同,她有手有脚又有一副好脑袋,此刻名成利就,配李和有凸。” 
“你在我心目中,亦一般完美。” 
佐明微微笑。 
呵,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长期相处,将来难保不生龃龉,届时一张嘴已说出来的话,未必有这样好听。 
“相信我,佐明。” 
佐明伸出手去搭住他肩膀,“我们目前的关系再好没有了。” 
这时,广田在身后说.“天山,你有电话。” 
罗天山进去后,广田问佐明:“为什么拒绝他?” 
“我安于现状。” 
广田说:“我的勇气不知从何而来,我打算再婚。” 
“恭喜你。” 
“不会取笑我吧。” 
“是你的朋友都会代你庆幸,不是每个人有第二次机会,你一定会拥有一个好家庭。” 
“谢谢你佐明。” 
“李和与你都真幸运。” 
广田叹口气,“一下子什么都有了,午夜梦回,似幻似真,一味感激不再怕看见帐单。” 
佐明握住她的手。 
“不如再问一次许律师,光倒底是谁。” 
“她不会说。” 
“也许结了婚,心就慈,喝上几杯,会说给我们听也就不定。” 
佐明说:“真想亲口向光道谢。” 
李和探头出来。“蔷薇架下,谈何种心事?” 
“许律师呢?” 
“与品硕在玩拼七巧板。” 
广田呀一声,“这游戏都快失传了。” 
李和说:“同摺纸一样,明明源自中国,老外却叫奥利加米,以为是日本人玩意儿,还有盘栽,我并不喜欢侏儒树,可是那明明是国粹,并非东洋人发明。” 
佐明见他激动,不由得取笑他:“对,还有炸药、造纸、种茶、蚕丝、指南针、孔明灯……统统是我们发明。” 
李和追她来打,佐明拔足飞奔,谁够她跑,一下子去得老远。 
广田笑着点头:“走为上看也是办法,”大声叫喊:“你不珍惜的你便不再拥有。” 
许方宇走出来,“这话说得再真没有。” 
广田讪笑。 
“澳洲人开了一个记者招待会,说王广田的写作灵感部分来自他的构思。” 
广田嗤一声,“他对我写作能力的影响一如我对红楼梦一书的贡献。” 
“我们去查了一查,原来他也不算无业游民,他在悉尼有一价广告公司工作,已再婚─育有一子,对象仍是华人,来自中国天津。” 
广田完全不置评。 
“猜想嘈吵过后,他会得回转澳洲。” 
广田仍然不出声。许方宇知道她不想再提这个人。 
但是忽然广田轻轻说:“当时年轻,有气力,无出路,想跟那人到外国去闯闯世界,看看能否走出一条路来。” 
许方宇拍拍石凳,叫她坐下。 
她从来没听过广田这一段故事,她不说,她没问。 
“他呢,以为华裔女会有妆奁,据说拿着我家住址扣听后就皱眉头,知道不是高尚住宅,已经后悔。” 
许方宇说:“我也希望自己二十岁时有现载一半的智慧。” 
“那是什么?” 
许律师说:“勤有功。戏无益,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还有,满招损、谦受益,求人不如求已……” 
她们两人一起大笑起来。 
广田说下去:“维持了一年,彼此憎恨,生下绵绵之后,他不辞而别,回他祖国去,以后的事,你也知道了。” 
许律师点头,“许多单身母亲都像你一样窘。” 
“沦落得真快,一千子就贫病交迫。” 
李和出来说:“广田,都已经过去了。” 
广田诉出心事:“半夜惊醒,仍然叫我战栗。” 
许方宇说:“这也是好事,有日常思无日难,时时警惕,以免得意忘形,有些人一朝顺景,以为余生都会富贵,终于倒台,比从前更苦。” 
广田忽然问:“寓言故事都是真的吗?” 
李和笑答:“有很大的参考价值。” 
品硕忽然叫起来,“我拼成一只鹅了。” 
大家都涌进去看。 
这时,佣人出来说.“关太太电话。” 
大家要想一想,才领会那正是许律师。许方宇走进书房去听电话。 
对方声音十分愉快,“都在你那里?” 
“是,全到了。” 
“关永棠呢?” 
“到法国南部买酒去啦。” 
对方声音低沉,中性,轻轻吟道:“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共消万古愁。” 
许方宇听完笑说:“去年有一位女客,喝完酒之后半醉离去,留下一件紫貂大衣,至今还没有领回去。” 
“他们快活吗?” 
“不约而同说一生人最愉快是这个假期。” 
“到底还年轻。” 
“看得出都非常非常想知道你是谁。” 
对方忽然笑,“千万部可说出来,做隐名人不知多开心。” 
“我夹在中央为难呢。”许方宇笑。 
“你不觉有趣?” 
“看看她们一个个站起来,才真的宽慰。” 
“她们争气,扶一把,就知道该怎么做。” 
“对,她们帮你取了个代号。” 
“叫什么?” 
“光。” 
“哎呀不敢当。” 
声音低下去。 
许方宇连忙说:“可是累了?我来看你。” 
“不,今天我约了人,改日有空,我们才喝茶。” 
对方轻轻挂上电话。许律师吁出一口气。 
是,那正是光,许方宇不由得想起她与光第一次见面的情形来。 
十年前的事了,她是一个苦读生,家人都一早出来做事,对于见了书本便兴奋的方宇并不见得特别欣赏。不过,也不去干涉她的意愿。 
家里经营一片一元商店,不是每件货都只售一元,但是的碓十分廉宜,生意不错。 
暑假,年轻的方宇坐在店堂里,手里永远捧看一本书。 
时常有年轻人来搭讪,都被她大哥扫走。 
谁赖在一元店不走,大哥就乾脆拿出扫帚不停扫地。直到那个人站不下去。 
清场挂面的许方宇在家叫小妹,已经考入法律系。 
她母亲说,声音好,小妹看得懂英文信,不吃亏。” 
父亲却摇头:“那么辛苦是为什么呢,”他另有一套哲理,你不能说他不对,“天天读到半夜,近现千度,将来用得看,更苦,用不着,无辜,反正是三餐一宿,劳是一生,逸亦是一生。” 
方宇听了─笑,“那么,都没有人上进了。” 
“人家没饭吃没办法不争气。” 
“不过是看不起我是女孩子罢了。”方宇笑着点破。 
许父摇摇头,“又不见你大哥爱读书。” 
“他要管店。” 

 
 
 
 
 

“也不见你二哥肯上学。” 
“他爱踢球。” 
“也好,家里有人是律师,哈,坊众还不相信一元商店里有个大律师呢。” 
毕业后考进鼎鼎大名的承德浩勋律师行做学徒,任劳任怨,不怕苦上加苦。 
忽然咳个不停,父亲嘱她看医生,检查之下,发觉患了肺结核。 
这一惊非同小可,全家当隔离检疫,幸亏没事,方宇需整年吃药,可是不知怎地,她有点灰心,忽然憔悴下来。 
幸亏公司里上司同事都大方包涵,照常对她,与她开会,面对面,鼻对鼻,毫不避忌。倒是方宇怕传染别人,变得内向。 
她上司说:“一针特效药已治愈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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