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风吹走的孩子-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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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儿现在对我们很陌生,等她想起来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你不要老是宠着她,难怪她会觉得自己像个客人。”
“你还不是一 老把菜往她碗里放,对她说话像说悄悄话似的!”她哽咽着抗议。
“俺——”他急急的分辨,却结结巴巴说谎似地不顺畅:“俺是怕——怕吓到她——”
戚母叹息地望向无人的街道:“宝儿现在心里只有那位方先生,我们二个老的倒是没用了——”
戚大山反常地笑了起来。
她不悦地拭拭眼角的眼泪:“你还笑得出来!女儿都快变成别人的了!”
“怎么笑不出来?女儿大了总是要嫁人的,难道你还想留她在身边一辈子?那姓方的小子俺中意得很,总比那个金头发的汉克来得中用。”
“你说这是什么话?宝儿今年才十八岁!”
他嘻嘻一笑:“你嫁给俺的时候才十七岁,十八岁就生宝儿啦!”
“你你你——”她气得说不出话来:“我那年已经十九啦!”
“乱讲!咱们家乡哪里有十九岁还没出嫁的大姑娘?”
戚母跺跺脚,掩不住一脸娇羞:“我不跟你说了!”
戚大山忙陪着笑脸:“好好好!不说不说,别老生气,很容易老的!”
“我早就被你气老啦!”
“怎么会?你看起来比宝儿大不了多少嘛?”
她嗔他一眼:“油嘴滑舌的!”
他大手搭上她的肩:“嫁个年轻大点的老公也不坏,你再怎么老都不会比我老的。”
“你说到哪里去了!”
戚大山指指宝儿他们离去的方向:“我说咱们女儿 姓方的那小子比宝儿大了十岁左右,这样才会疼她嘛!难道俺不疼你嘛?”
戚母噗哧一笑,望着他无辜的面孔:“绕那么大一个弯儿就为了告诉我这个?嫁给你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这样可不可以?”
他咧着一张大嘴嘻嘻地笑了起来。
夫妻俩恩爱地注视着他们的一对小儿女驶过的巷道。
“天凉了,进去吧!”戚母体贴地提醒。
“小海那小鬼,他以为他精灵,可没想到能生出天才儿子总得有天才老子吧?哪天看俺吓吓他!”他咕哝着搂着自己的妻子走向屋里。
“你们爷俩 一天到晚就知道折腾对方,真不知道是不是八字相冲——”
“少咒我儿子!他可是个天才——”
☆☆☆
在原先意外的震撼之后,二人之间充斥的就只有一阵又一阵难堪的沉默。
荆泰生坐在他的公寓里,几乎不敢相信这是注重生活情调的群智会住的地方,如此空荡一无所有。
人可以在一年间改变掉过去的所有眼前的方群智不修边幅,穿着最简单的西装裤和一件老旧的T恤,头发早已超过他当年的长度,他却随意地任它披在脑后。
眼眶下那道好暗好深的阴影衬上他阴郁的眼神——他是真的变了、瘦了、苍白了,看起来活像大病初愈。
眼前的方群智和她昔日依赖、尊敬的方群智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男人。
“喝点东西。”他随手丢给她一瓶啤酒,然后大刺刺地坐在她的面前:“你没通知我你要来。”
“我怕你不肯见我。”
他讽刺地哈了一声:“为什么?为了一年多以前的事?我不是那种小气的男人。”
她些惊慌,这和她原先的估计并不一她想和他谈——她一直想和过去的方群智谈。
而现在的他,她却无法应付!
“我不会吃掉你。”他冷漠地瞅着她,她脸上的反应他看得一清二楚,而心里却没有任何感觉:“是不是我那好管闲事的妹妹派你来当说客的?”
“是也不是。”
他不发一语地等着她的解释。
荆泰生叹口气,毫不掩饰自己的不知所措:“我不知道该怎么样面对现在的你,你变得太多,我觉得自己是在面对一个陌生人,而不是一个认识了一辈子的朋友。”
“我不知道你期望什么样的我,我知道我变了,而且不会因为你出现又变回来,我没那种本事。”
她直视他的双眼:“你还为过去的事在意?”
“你问了一个很好笑而且你也无能为力的问题。”
“群智!”
“你到底来做什么?”他不耐烦地吼道。
荆泰生瑟缩地沉默半晌。
这可能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他发脾气,过去的白马王没有脾气的!
他一直是温文有礼,即使在她决定和他解除婚约的时候,他也不曾发过脾气。
当时的他好得不像活人!所以她也一直忘了方群智只是一个有血有泪的男人——直到现在。
“我来劝你回台湾。”
“我不回去。”
即使她料得到他会拒绝,她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直截了当的一句话。
泰生讶然地盯着他坚决的侧脸,第一次发觉他是一个多么固执的男人!
“方伯伯很想念你,他的身体一直不是很好,你难道不为他想想?”
方群智干笑二声:“我回台湾对你有什么好处?升总经理?还是副董?我爸爸身体不好我很清楚,你说这些对我来说一点用都没有!”
“你知道我对升职没兴趣!”
“时间会改变一个人的想法。”
荆泰生瞪着人,半晌终于挫败地垂下肩膀。
她这次来是错误的决定。时间的确会改变一个人的想法,眼前愤世嫉俗、言语犀利的男人就是最好的证明!
她抓起自己的小行李箱,立刻往外走。
“等一下!”他跳了起来,握住她提行李的手。“别走。”
“留在这里有什么用?我们连最基本的交谈都办不到。”她灰心地说道。
“我向你道歉,我刚刚很不讲理。”
她凝视他写着真诚的眼,终于见到一点过去的他的遗迹,如释重负的感觉使她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连道歉的方式也变 ”
他苦涩一笑,摊摊手:“想不变,有时候很难。”
泰生沉默地放下行李,走到他的落地窗前:“你没必要这样放逐你自己。”
“那是当年我唯一的选择,我所能做的也只有这样,你不能要求太多。”他粗嘎地回答。
“我很抱歉——”
“每个人都有选择幸福的权利,你不必向我道歉。”他话锋一转:“孩子好 ”
她不知该感激或者失望他突然好心地改变话题。
但聊起彼此都无伤的话题显然安全许多,他们很快就进入状况,像对真正的老友一样交换这一年多以来彼此的生活情况。
遗憾的是,没有什么话题是谈不完的,尤其当彼此都极力避免去触及过去的伤痕之时,生活上的琐事总是无法谈上多多。
然后双方都肠枯思竭了!
看着荆泰生努力地想恢复他们过去的情谊,他不免怀疑,为什么不能像那一段逝去的爱难道男人与女人不能结成连理,相对的就必须划清界线他们之间只因为他的单恋失败,就必须变成这种状况 他们相识数十年的感情就因为那样而一笔勾销?
这一年多以来,他徘徊在自己对她的感情之中,他不能自欺欺人的说他对她的爱不曾存在过,而在遇见宝儿之后,他更明白了,他对荆泰生的爱之所以能持续十多年之久,那是因为他对她在感情里,除了男女之间的爱恋之外,更包含了对她的忠诚、对家庭的忠诚、兄妹的爱和一种在商场上建立起来相互扶持的唇齿关系,和——习惯!
那么即是如此,在他们男女之间的爱恋消失之后,其他的感情难道也跟着灰飞烟散了想一驼里,他心上压迫了他一年多的大石终于落地,方群智松口气笑了起来:“韩拓好 ”
她一怔,呐呐地回答了声:“很好。”
“你们很幸福吧?”
荆泰生打量他的眼,他的眼里没有她所担心的嘲讽和尖锐,有的只是一迳的坦白及真诚。
她非常诚心地点头:“我们很幸福。”
他放心似地笑了起来:“那就好。我恋爱 ”
“你什么?”她愣了一下,不太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我恋爱 ”他展出一个十足的笑容,仿佛向世界宣告似地大声回答。
她先是不可置信地眨眨眼,然后瞬也不瞬地盯着他瞧,在肯定了他说的话和她听到的完全相同之后,很欢喜地朝他微笑:“太棒了!是我今天在公司里看到的那个女孩她叫什么?宋西华是 ”
提起宋西华,他略略苦涩地苦笑二声:“不是西华,你该注意到她和你有多相像,我不会拿她来当你的替代品。”
“哦。”她有些尴尬。
在见到宋西华的第一眼,她的确很震惊二人之间的神似,很自然地联想到群智用宋西华的理由,而现在她为自己的卑鄙想法感到惭愧。
“我当初的想法和你一样。”他仿佛可以看穿她的心里似地说道:“但另一个女孩子改变了我的想法。”
她忍不住问道:“是谁?”
群智竟不由自主地红了脸,傻傻地笑了起来:“她叫戚宝儿,是个华裔舞者,她很年轻,今年才十八岁,很可爱迷人的一个女孩。”
看见他脸上的光彩,她知道他是真的恋爱了!
她……
“哎!我真替你高兴!她就是你不愿意回台湾的原因?为什么不带她一起回去 方伯伯会很高兴的。”
“宝儿她——”
“裙子!”门被打开,一条娇小的人影蓦然冲了进来,在看到荆泰生的同时猛然停子下来:“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有客人……”
“宝儿!”方群智一跃而起,脸上挂的是如假包换的惊喜笑容:“你怎么来的?”
“我载她来的。”他一脸阴霾:“她很想你。不过既然你有客人我们就不打扰 ”
宝儿哀伤地看了荆泰生一眼,黯然地转身。
群智恍然大悟,他亲密地将宝儿拉进怀里:“小傻瓜!还没听我说句话就把我定罪啦?泰生是我在台湾的发朋友,也是公司的同事,她不是你的情敌。”
听见他如此露骨的话,宝儿的脸蓦然烧了起来,她低着头羞得说不出半句话来。
泰生打量宝儿,短短的头发,黑亮如小鹿般羞怯的大眼和美丽的五官、身材,如孩子一般的无邪神情。
戚宝儿是个令男人心动怜惜的女孩。
“你就是宝儿对不对?我听群智提起过你好多次。”她温柔地向她打招呼:“我是荆泰生。”
“景胎生?”宝儿迷惘地望着她:“这是你的名字?”
泰生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起来。
群智翻翻白眼:“别怪她,她连我的名字都说不发。”
由于他们是用中文交谈,宝儿很努力地听,却很难完全理解他们的意思,她求助地望向小海。
小海仍是一脸的敌意:“他们说你的中文不好,连名字都不会说。”
宝儿一僵,默默地退离群智的怀抱。
“小海!”群智讶异地瞪着他:“你今天是怎么 ”
小海冷笑一声:“宝儿可能不懂,可能好欺骗!但我不是!什么朋友、同事?三更半夜二个大人在一起还能有什么事?宝儿才离开你一天你就带女人回来过夜,我们真是看错你!我怎么 我看不起你!”他气呼呼用中文快速地说完,立刻拉起宝儿的手:“宝儿!我们走!”
“小海!”
宝儿被小海拉了出去,临走前只有伤心的一眼证明了她并非全然没听懂小海的话。
群智追了出去,可是盛怒中的小海完全不给他解释的机会,立即发动摩托车呼啸而去。
“小海!”他大吼,声音消失在冷冷的夜空之中。
他垂头丧气地走回房子里。
泰生深思地望着他:“你真的很爱她?”
“对。”
她叹口气,重新坐了下来:“她很不解人事,单纯得像个孩子。”
“或许我就是爱她这一点。”
“你有没有想过她在台湾会活得很苦?她连中文都不会说。”
“她会,只是比较少用,所以生疏了,这是美国,没几个人说中文。”
泰生眨眨眼,摇摇头,紧接着又无奈地耸耸肩:“她会被群美生吞活剥。”
他轻笑起来:“更可能的是群美会被她驯服。”
“你真的不打算回台湾 ”她又问一次。
“目前不行,我还有很多事还没做完。”
第七章
“宝儿,你试着跳一段天鹅湖好 那是你最拿手的。”汉克拉着宝儿冰冷的手来到舞台的中央:“试试看你还记得多少。”
宝儿两眼发直,身躯僵硬得仿佛一块钢铁。
舞台下是剧团全部的舞者,他们好奇地盯着她,想知道她在失去记忆之后变成什么样子。
他们正等着她出丑!宝儿在心里恐惧地想着,就像在梦里的情景一样,他们不断地讥笑她、嘲讽她!
她吞咽一下,一双大眼死命地在舞蹈室里寻找一个依附点,可是这里全是一张张陌生的面孔。
她知道父亲和母亲正守在门外以免她有任何的意外,但这无法使她心安,踏入舞蹈室的勇气已然消失,绝望的恐惧毫不留情地攫住她——“宝儿,你一定记得的,跳跳看 ”汉克极其耐心地哄着,牵动她的手。
她拼命地退缩,无法直视他的眼,终于退到了舞台的最边缘,忍不住拼命的颤抖起来。
“宝儿!宝儿别紧,慢慢来——”他像接近被猫捕的小动物一样,轻声哄道,小心翼翼地再度靠近她,试图做最后一次的努力。
“不要!”她哽咽,拼命把自己的身体往边缘藏进去:“你不要过去——”
“宝儿!我不会伤害你,你一定要试试看!乖,听话好不好?”
脑海中又响起一句句的指责:“我说手!戚宝儿!我说抬起你的手!”
“不对!不对!你要我说几次你才会明白?”
“不要像个尸体一 ”
“跳!我叫你跳 不要又告诉我你又受伤了!”
“宝儿!你到底有没有用心 ”
“宝儿!宝儿!宝儿!”
“不要过来!”她蓦然抱住头尖叫起来,感觉到有无数的恶魔在她的脑袋里大开狂欢舞会。
“好!我不过去,我不过去!”汉克立刻停在原地,脸上写满了无奈和伤痛,他转向舞台下议论纷纷的舞群:“你们全都没事可做 还不给我滚!”
他们耸耸肩,好奇地打量着他和宝儿,但终于慢吞吞地开始踱开。
怎么会是这种情况宝儿看着他的脸,仿佛他是从地狱来的催魂使者,他在她的潜意识里就那么可怕他和宝儿之间偶尔流窜过的柔情已经全都被这次意外给封杀了她那么害怕!
好像一只受伤的小动物似地不让人靠近。
他该怎么办?公演转眼就要开始了,如果宝儿再不恢复,他只能放弃她了!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