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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部分

菟丝花-第21部分

小说: 菟丝花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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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都没有!”他说,拉著我的手:“别再去想了,想得越多,烦恼越多,思想最简
单的人,才是最快乐的人!”

    他拉著我走出房门,跑下楼梯。一个烦恼的白天过去了。一个美好的晚上正迎接著我
们。

    14

    这天下午,细雨绵绵密密的洒著,天空全是暗沉沉,灰蒙蒙的一片。报纸上的气象报
告,寒流正从华北而来,高气压向东南移动。我的房间因为有一面落地长窗,虽然严严密密
的关著,又拉紧了窗帘,仍然觉得寒冷。炉火烧得很旺,熊熊的炉火使人昏然欲睡,这样的
天气,最好是躲在被筒里看小说,再准备点儿瓜子牛肉干,如果再有个知心的人随便聊聊,
这才是人生最大的享受。抛开了书本,我叹口气,从火炉的椅子里站起身来,桌上的茶杯
中,剩著一点儿冷冰冰的残茶,温水瓶里已经空了。抱著水瓶,我走出房间,到楼下厨房里
去灌开水,我高兴有这么一点小事来让我做做。说真的,那枯燥乏味的课本真让我厌倦透
了!

    下了楼,正想到厨房里去,餐厅通罗教授书房的那扇小门吸引了我的注意力。那扇门是
半开半阖的,似乎正在诱惑我走进去。侧著头想了想,今天是星期三,罗教授下午有课,不
会在家里。皑皑躲在她的房里烤火,不会出来,罗太太就更不用说了,皓皓中午就出去了,
临出去之前,还到我房里来转了转,发誓说一定要帮我找一只和小波一模一样的猫回来。
(我忘了叙述一点,自从上次小波受惊从窗子里跳走之后,就宣告失踪,为了这事,我曾经
浪费了不少的眼泪。)中□每天下午都有课,所以,家里的人都不会到书房里来,这扇门一
定是罗教授走的时候忘记关好。我沉思了几分钟,终于抵制不了那扇门的诱惑,把水瓶放在
餐桌上,我蹑手蹑脚的走到书房门口。把头伸进书房,我张望了一下,果然,像我所预料
的,整个一间书房中,除了冷冰冰的空气,和暗沉沉的光线之外,一个人影都没有。我跨了
进去,返身关上了房门。于是,我置身于一个寒冷、阴森而空旷的大房间里了。一瞬间,我
心头掠过了一阵奇异的,不安的感觉。四壁的大玻璃橱,橱下都是抽屉,橱顶堆满了乱七八
糟的纸张——可能是历年来学生的考卷,也可能是罗教授的研究资料。我相信这些东西都有
多年没有整理,空气里散发著一层淡淡的霉味。

    沿著那玻璃柜,我开始慢慢的环著房间走,一面凝视著柜子中陈列的那些岩石。每一块
岩石下都有一张卡片,上面记载著岩石的种类和名称。我慢慢的看过去:元古纪;砂岩、砾
岩、石灰岩、石英岩。结晶片岩纪;云母片岩、千枚岩、石英岩、石墨片岩、石灰岩。片麻
岩纪;片麻岩、鱼闪岩……噢,多么枯燥乏味的东西!怪不得中□无法念下去。只一会儿,
我就对这些岩石失去兴趣了。不再去注意那些岩石,我开始研究那些大抽屉,从第一个柜子
下的抽屉开始,我轻轻的拉了开来,拉抽屉的声音沙嘎的响著,打破了这空旷的屋子的沉
寂,使我自己吃了一惊。本能的,我对自己窥探的行为有些不安,下意识的感到可能有人在
暗中注意著我,四面望了望,屋中静寂如死,只有我的呼吸声在急促的起伏著。

    弯下腰,我望著我所打开的抽屉,全是些成年的老古董的资料,一个个的卷宗夹子,上
面分别写著年代,什么元古代、太古代、古生代,新生代……的,我随便的翻了翻,毫无意
思。关上了这个抽屉,我再打开第二个,里面是些尚未整理的资料和图片,同样的乏味。关
上它,我再打开第三个。就这样,我一个个抽屉开下去,顺著秩序,这些抽屉也一个比一个
零乱,越来堆的东西越复杂。终于,我在一个抽屉里发现了个古旧而发黄的牛皮纸信封,封
袋上写著“零星照片”四个字,我的心狂跳著,这里面有我想找的那张照片吗?打开封袋,
我的手微微的发著抖,把一大叠乱七八糟的照片从封袋里掏了出来,我正想逐张看过去,
但,一阵轻微的响动惊动了我。我猛的抬起了头,顿时间,我大大的吃了一惊,浑身一震,
那些照片全从我手里散落到地下去了。

    在我面前,罗太太像从地底钻出来的一般,正亭亭然的站在那儿。使我吃惊的,还不单
单是她的突然出现,而是她的神情和眼色!她的背脊挺得那么直,披著一件不知是什么年代
的白色披风,披风里穿得仍然十分单薄。她在颤栗著,是由于冷,还是其他因素,我不知
道。她的眼睛直直的瞪著我,森冷、清幽……是一种我所无法描述的神色!那眼睛和她那苍
白的面色相映,使人立即联想起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幽灵和鬼魂。我打了个寒战,本能的退后
了一步,讷讷的叫了一声:

    “罗——伯——母!”她直视著我,不前进,也不后退,不动,也不说话。整个的人,
像一座直立的木乃伊。我心底的寒栗在加重,说真的,她实在不像个活著的人!“罗……
罗……”我的牙齿打著战:“伯……母,我……我……不知道……你在……在……这屋里。
我只……只是随便……看看。”我笨拙的解释著。

    她继续瞪著我。“对——不起,”我向门边退去,忽然间,我害怕起她来了,在这黑暗
而充满霉味的屋子里,她给我一份近乎恐怖的感觉,那对大而空洞的眸子,像两个深不见底
的黑谷,要把人活活的吞进去。我转动著门柄,继续点著头说:“我……我……希望没
有……打扰你,我……要上楼去了。”

    我还来不及打开房门。她迅速的“移”到了我的面前,同时,她的一只冰凉的手压在我
的手上,阻止了我打开房门。那是只死人的手!那么冷,那么瘦骨嶙峋!她的眼睛黑得奇
异,里面有些什么让人害怕的东西!我陡的又打了个冷战,我明白了!她在发病!现在的
她,和那夜谈“菟丝花”的她是多么的不同!那夜,她温和而有理性及思想,现在,她像个
木头雕刻的幽魂!我嗫嚅著,颤栗著说:

    “罗……伯母,您……您……要什么?”

    “你,你要什么?”她反问了一句,这句话使我迟疑了一下,她到底是清醒的?还是在
发病?“我不要什么,”我说,仍然在害怕。“我只是随便看看。”

    她的手从我的手臂上移动,我穿著厚厚的两件毛衣,她的手指当然不可能接触到我,但
我却跟著她手指的移动,皮肤上起著鸡皮疙瘩。然后,一下子,她的手指挪到我的颈项上
了,冷冰冰的手指,枯瘦得像鸡爪一般,硬硬的扣在我的脖子上。我咽了一口口水,僵硬的
转动著头颅。她的眼神涣散了,喃喃的,狂热的,她开始说起一些不知所云的话:

    “我并不是存心……你不该让她来……这样是残忍的……你在这儿,你在这儿……监视
我……我不能……我不容忍……这样是残忍的!我不是存心……”

    我伸长了脖子,用手试著去拿开她的手指,但她一下子扣紧了我,她的眼神狂乱而可
怕!我的呼吸紧迫了,恐怖征服了我。我挣扎著,那第一日早晨的可怕的经验又重临到我身
上,我模糊不清的喊著:

    “放开我!放开我!放开我!”菟丝花31/41

    她的手指更加用力,在疯狂的情况下,她竟变得那么有力!我的喉头紧缩而呼吸急促,
眼前金星乱迸,求生的本能使我奋力挣扎了,我用双手去抓她的手,而她也用双手来掐住
我,同时,她在狂乱的嚷著一些话:

    “有了你……我们都要完……你不该来……我讨厌你!我讨厌你!我讨厌你!”我的无
法呼吸,使我也无法用力,在她手指的重压下,我已经感到眼球发胀,耳朵里嗡嗡乱响,而
眼睛模糊不清……罗太太的脸在我眼前放大,一张可怕的脸!一张僵尸般的脸!那手指!如
同无数的枯藤,勒在我的脖子上。菟丝花!这是菟丝花的藤蔓吗?它必须绕在我的脖子上
吗?我的心志昏乱了!但我不愿意死!我不情愿死!在这关闭的书房内,对一个疯子所掐
死!我挣扎,身子撑在门上,我竭力弄出响声,只有响声可以召来救援的人!我的腿碰到门
边的一张椅子,用力的,我踢翻了那张椅子,“砰”然的响声似乎让罗太太震动了,她的手
指松了些,我乘机抓紧她的手腕向外拉……我们纠缠著,喘息著……然后,我听到有人走
近,房门被推开了。几乎是立即,一个人扑了过来,一下子扑在罗太太的身上,我脖子上的
重压解除了,我急忙跳到一边,喘了一大口气。这才看清扑上来救我的人,居然是完全出乎
我意料之外的人:是嘉嘉!嘉嘉,她的头庄严的竖在她的脖子上,她脸上时时刻刻带著的笑
意消除了。她分开了罗太太的手之后,并没有放松罗太太,她打倒了她!我惊愕的张大了
嘴,看著她把罗太太摔倒在地下,正当她还要扑上前去的时候,我叫住了她:

    “不要,嘉嘉!”嘉嘉停止了,抬起头来,她愣愣的望著我,那张皱纹遍布的脸显得茫
然和无知。很明显,她并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救了我,完全出于她的本能。但,我却说
不出我有多么感激她,牵住她的手,我拍拍她的手背,喃喃的说:

    “谢谢你,嘉嘉,谢谢你!”

    她仍然愕然的看著我,可是,我的友善振奋了她,那痴虻*笑容又浮上了她的嘴角,她
看来兴奋而愉快,那笑容是那么单纯,而又那么想讨好于人!嘉嘉,她是寂寞的,不是吗?
一阵感恩和怜悯的冲动之下,我贴近她,吻了吻她的面颊,低低的说:“但愿每个人都和你
一样单纯,那么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我的举动使嘉嘉完全怔住了,有好一会儿,她似乎连气都透不过来。她那股真正的“受
宠若惊”的神情令我衷心感动,我的眼眶不由自主的湿润了。知道这世界上有一个人没有缘
由的崇拜你,没有条件也不求代价的喜爱你,尽管是个白痴,也同样让人感动!罗太太从地
上坐了起来,她坐在一地的照片之中,依旧直著眼睛,同时,彩屏皑皑都已闻声而来,彩屏
瞪大了眼睛站在门口,皑皑却紧紧的蹙起了眉头,不信任的看著室内。“这是怎么了?”皑
皑望著我问。

    “我想,”我疲倦的说:“你最好打个电话给罗教授,让他马上回来,你母亲又发病
了,她几乎掐死了我。”

    说完这句简单的话,我不想再管罗太太的事了,对于我,这简直是一次可怕的经验!牵
著嘉嘉的手,我退出了罗教授的书房,心中发誓再也不走进这间房子。带著嘉嘉,怀著一份
对嘉嘉的感情,我头一次走进了嘉嘉的房间(她住在一排下房中的一间),那是个阴暗狭窄
的房子,玻璃窗破了一扇,冷风从破口处无拘无束的窜了进来。整个房子冷得像个冰窖,迎
著风,我连打了两个寒噤。走到她的床边,我摸了摸棉被和垫被,单薄得可怜,我望著嘉
嘉,皱拢了眉头,摇摇头说:

    “嘉嘉,你就住在这样的地方吗?”

    嘉嘉对著我傻笑。一阵冲动之下,我跑到我的屋里,把我床上的棉被抽了一条,又拿了
条毛毯和一个比较舒服的枕头,走回嘉嘉的房间,把棉被和毛毯给她铺好,枕头也放好。一
回头,我看到她瞪著眼睛,吃惊的望著我,傻傻的问:

    “小姐,你做什么?”我高兴她能问出一句有条理的话来,拍了拍床,我微笑的说:
“嘉嘉,如果我的分析不错,你应该也是个被收容者,我们有相同的地位,以后,让我们分
享我们所有的。”我明知道,这几句话不是她所能了解的,再拍了拍床,我简单的说:“给
你的,嘉嘉。”嘉嘉走过去,在床沿上坐下,摸摸枕头,又摸摸棉被,再摸摸毛毯。都摸过
了,她又去摸枕头,再摸棉被,然后,她就痴痴的傻笑,一直坐在那儿笑。我悄悄的退了出
去,当我走开的时候,我听到她在唱歌了,又是那支老歌:花非花!她唱得那样婉转动听,
我知道她的内心也在欢唱著!给别人快乐也是自己的快乐,我跨上楼梯,向我的房间走去,
罗太太使我受的惊吓几乎已被嘉嘉的歌声所带走了。

    回到房屋里,我关上房门,拨了拨炉火,添上两块炭,在藤椅子里坐下,我长长的吐出
一口气。想想看!我差一点被罗太太掐死,不禁又心惊肉跳了一阵。伸手去拿桌上的茶杯,
冷冰冰的半杯残茶,这才想起原来是下楼灌水的,结果开水也没灌,还几乎送命!回想起
来,一定罗太太先就在书房里,听到了我的声音,她就藏在橱与橱之间的黑暗的空隙中了,
而等到我翻出了照片,她才突然现身。但是,她在书房中做什么?她又为什么要藏起来?还
是她走进书房的时候就已经在发病中?整个的行为都是一种病态?

    我摇摇头,反正,都是解不透的谜!拿著火钳,我无意识的拨著炉火,手仍然有些微
颤。当我弯下腰去的时候,一样东西从我毛衣外套的宽口袋中跌了出来,落在火盆的炭灰
上,我拾了起来,是一张陈旧的照片,显然这是那散落的许多照片中的一张,鬼使神差的落
进了我的衣袋里。带著几分好奇,我打量著这张照片,是张毫不出奇的婴儿照。一个大约半
岁大的女孩,坐在一张圈圈椅里。翻到照片的背面,有一行小字,写著:“摄于皑皑六个月
大。卅三、一、”

    是皑皑!我再翻过照片的正面,注视著那个小女孩,照片已经很旧了,孩子的面孔并不
太清楚,但,那是个硕壮的小东西!没想到今天弱不禁风的皑皑,在婴儿时代却是个肥肥胖
胖的娃娃!当然啦,十八年间,一个小婴儿长成个楚楚动人的少女,你再要去找她们的相似
处是不可能的!例如,这照片里的女孩子有个短短的小鼻子,鼻梁处打著皱,胖胖的短下
巴,灵活的眼睛,一股滑稽相!如果没有背后的注解,我怎么也不会想到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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