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荷记-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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驶出校门,我问云深:“饿不饿?想吃多少馄饨?”
她神采奕奕地朝我伸出两根手指:“要吃两碗!”
这眼睛大,肚子小的孩子!
蔷薇解语 (林玮筠)
云深肠胃炎好了才没多久,却又感冒了,低低地有些烧。想是经过上次一病,她的抵抗力还没完全恢复。靖平没让她去上课,还嘱咐Lafont 夫人把舞蹈课也暂时停了,让云深在家休息。
不过这孩子真是自觉,也不去瞎玩,自己抱着琴在房间里认认真真地练。那小样儿乖得,让我喜欢又心疼,忙让厨房炖了滋补的汤水,督着她喝。
下午三点时,云深的代课班主任陈老师打了电话过来,询问云深的病情并说想过来看看孩子。
我在学校里和她见过一面,对她印象还不错,很温柔尽职的一个老师,便一口答应了。
不一会儿,陈老师到了。Fran?ois引着她进了客厅,我眼前顿时一亮。
她穿着件做工精细的真丝白衬衣,一条浅灰的即膝包裙,配上一双白色的露趾高跟鞋,很文静秀丽的白领着装,但却因着她一头流云般的卷曲长发和曼妙明媚的眼睛,而显得光彩夺目,风华潋滟。她实在是一个美人。
云深见了陈老师很是欢喜,拉了她的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还要弹琴给她听。我留她们俩人在房间里独处。然后告诉Fran?ois晚餐多安排几个菜,打算留陈老师在家里用晚饭。
陈老师给云深补课到将近五点钟,然后孩子说困,我便喂了她两片药,让她睡下了。
我陪陈老师下楼到客厅,请她留下来用晚饭。她客套了一下也就答应了,脸上微微有些红,这女孩子很懂礼而且面浅,我挺喜欢的。
晚餐照例是要等到靖平回来才开始。我们坐在客厅里喝茶闲谈。言语间得知,她叫陈薇语,出身殷实,父亲是工商局局长,两个姐姐也都嫁得非富即贵,她自己却放着千金小姐不做,辛辛苦苦当个吃粉笔灰的孩子王,可见是个有志气的女孩子。我对她的好感不由得又添了几分。
快六点时,靖平回来了。当他跨进客厅,陈薇语看他的第一眼,便让我恍然大悟 … 云深并不是她今天来此的主要目的。
靖平看着从沙发上站起身的陈薇语,些微一愣,但立即温然一笑朝她点头:“陈老师,你好。”
我走到靖平身边,笑着说:“陈老师听说云深病了,就过来看看孩子,还给她补了会儿课。我觉得太辛苦陈老师,就请她留下来吃饭,聊表谢意。”
陈薇语红了脸,有些窘迫起来:“这是做老师的份内的事,不必谢的。我还是现在回去了吧,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
靖平极温和地对她笑着说:“还请陈老师赏光留下。今天这样麻烦你,实在过意不去。再说云深要是知道我们没有善待她的老师,待会儿要急的。”
陈薇语垂下眼帘,螓首微颔,害羞地不再推辞。然后轻轻抬起一双妙目,看了靖平一眼。
古语说:“月下看君子,灯下赏美人。”她本就生得很美,在客厅里水晶吊灯的柔和灯光下,更显得颜如莹玉,韵似柔水,连我都看得有些入神。
靖平却是一派温静自然,转头问我:“云深呢?”
“在她自己房间里睡呐。”我答。
“我去看看她。”靖平对陈薇语礼貌地笑笑:“失陪一会儿。”便转身上楼。
看着靖平消失在楼梯转角处,陈薇语收回目光,微笑着问我:“李先生很喜欢孩子吗?”
我实言以对:“靖平对谁都温易平和,也没见他特别喜欢小孩子。可这个外甥女却是他的宝贝,疼得不得了。”
她答道:“挺正常的,我也和我舅舅特别亲。不过听说李先生是独子啊,怎么会有外甥女?”
我不能告诉她云深的真实身份,便自然地答道:“云深其实是我远房侄儿的孩子,她父母在国外做生意,就把她托给我们照顾。”
她了然地点头。
须臾,靖平放轻脚步从楼上走下来。我上前问道:“孩子怎么样?没醒吧?”
他摇摇头:“没醒。不过又踢被子了,手脚都露在外面。Fran?ois,”靖平对站在一旁的Fran?ois说:“麻烦你让新月每隔半小时到云深房间里看一下,检查她有没有踢被子。但是注意别把她吵醒了。谢谢。”
陈薇语细细注视靖平良久,然后嫣然一笑:“李先生可真细心。”
靖平笑笑回答:“这孩子和我投缘,所以也就格外亲些。抱歉让你们久等,希望没饿着陈老师。我们去吃晚饭吧。”
四个人的晚餐 (林玮筠)
我们三人在横枝厅共进晚餐。
陈薇语优雅斯文,又带着一丝紧张羞赧。靖平大概是看出她的拘束,便随意轻松地与她交谈。她渐渐放松,话也多起来。
“陈老师平时不上课的时候还经营花店吗?”靖平问。
“那是我朋友的店。我闲时去帮帮忙。” 她答道,声音温柔曼妙。但不知为何,她突然红了脸:“李先生那天买的花是送给云深的吧?我怕我包得不好,您过后有没有仔细看看?” 说完她垂下秀媚的双目,修长细白的手指轻捻着莹色的象牙筷。
靖平风清云淡地一笑:“我没细看就给了云深。她倒是喜欢得很,直说漂亮。”
陈薇语低头轻啜一口炖品的汤汁,沉默片刻,又抬头盈盈一笑:“李先生府上真漂亮。苏州园林一样的景致,室内又是中国古典和西方现代风格的完美结合,非常优雅简洁。您的品味真好。”
“陈老师过奖了。这些都是我过世的母亲和玮姨的功劳。我工作忙,又时常在外,没有时间管这些。”靖平客气地回答。
我接过话茬:“陈小姐气质这样好,家道又殷实,想必府上也是很别致的。”
她摇摇头:“我没住在我父母家里,自己在外面租了一间公寓,小小的,也简陋,但是我自己很喜欢。”
“不爱被父母管?”我打趣着。
她有些无奈地一笑:“那倒不是。我父母家,人来人往太多,我两个姐姐结婚以后便总要我来应酬。我受不了那些官商铜臭气,就搬出来自己住着。”
“年轻女孩子不是都喜欢派对和社交的么?”我有些惊奇。
她细眉微攒道:“无非是女人在一起相互炫耀新买的Birkin包或者Tiffany的首饰,男人间攀比新车和新找的情妇。李先生是不是也应酬不少?”她幽幽探寻的目光落在靖平身上。
靖平一笑:“应酬倒是免不了,但如果是纵酒声色的那种,我是不会出席的。”
“靖平从来不好这些,以他现在的实力,也不用去那些没必要的应酬。”我补充道。我明白这听起来有些夸耀,但拥有一个靖平这样才华横溢有洁身自好的外甥,我怎能不骄傲?
陈薇语微笑着看了靖平一眼,目光中颇有赞许之意。
“陈小姐自己在外住着,父母不会担心吗?”我问。
“他们当然反对的。连我当小学老师他们也反对,说没必要那么辛苦。我父母和两个姐姐的社交圈里几乎都是非富即贵的人。但全都嚣张炫耀,浮躁骄奢,开名车,泡富豪俱乐部,巴不得将有钱二字都刻在额上,对财势不及他们的人也吆五喝六,仿佛别人见了他们都该羡慕而诚恐。我从小到大见够了这样的人,现在能自立了,便搬出来,图个清静。我喜欢小孩子,最是天真干净,跟他们在一起,心里很舒服。”陈薇语的述说平静恬淡。
在这个道德已被金钱替代的现世,还有这样清高自律的女子。我心中不由对陈薇语另眼相看。
靖平的目光在她面上停了片刻,随即静静一笑:“钱这东西的确不太好把握,稍不注意便被它驾驭了,拿它当成了衡量一切的标准,心态就再做不到平和客观。陈小姐出身金贵但却头脑清醒,真是不简单。很多男人都做不到。”
陈薇语俏脸一红,轻声道:“您过奖了。您的家族才是真正的渊源世家,钟鼎名门,可却清雅古朴,静水流深,不见丝毫奢靡嚣浮。这种水清木华,亮而不喧的深厚,他人再有钱也学不来。”
靖平笑笑说:“陈小姐太高看我了。我只是对富豪俱乐部之类的东西不感兴趣。但对我自己喜欢的,同样也是会不计代价,免不了俗的。”
陈薇语低头浅笑:“李先生谦虚了。还有,您对您家里下人的礼貌和尊重是我以前在任何地方都没见过的。”
靖平抬眼看了看站着一旁侍候我们用餐的Fran?ois,认真地对陈薇语说:“对玮姨和我来说,他们从来不是‘下人’。他们在这里,是帮我们。而且其中多数已经和我们相处多年,算是一家人。”
陈薇语看着靖平,眼中的赞赏与倾慕再无法掩饰。
这些年来,对靖平殷殷示好的女子多不胜举,而且个个都姿容美丽,靖平见得惯了,因此单是一幅好皮相很难让他动心。陈小姐并不是其中容色最出众的一个,但已是拔尖的美女,花容月貌,顾盼生辉这几个字,她绝对当得起。关键是,她清高自律,谦和独立,与一般富家女子的骄惰倚赖,大不相同。云深虽是我在心中为靖平认定的唯一人选,但她毕竟只是个孩子,要等她成年,事情才有端倪。而陈小姐如此出色,而又对靖平钟情不已,靖平会动心吗?
“靖平。”一声嘟囔打断了我的思绪 … 云深穿着带蓝精灵图案的睡衣睡裤站在横枝厅的门口,一手攀着雕花的楠木圆门,一手揉着眼睛。
在我起身以前,靖平已经快步走到了云深身边,脱了身上的外套裹住她,又伸手去试她额头的温度,急声问:“你哪儿不舒服?”
云深睡眼惺忪地看着他说:“我饿了。”
靖平一面叫Fran?ois去拿云深的睡袍来,一面说她:“饿了不会先按铃叫新月吗?这样不穿够衣服就乱走,病加重了怎么办?”
云深一噘嘴,双手抓了靖平身上的衬衣,把脸埋进去,紧贴在他腹部,不再看他,再蜷了两只小手堵在耳朵上。这是她和靖平之间特有的动作,意思是“我不喜欢听了”。
靖平叹了一口气,右手拢在她小小的肩上,左手在她头上轻轻抚着:“我让厨房给你做了紫薯栗子粥,现在要不要喝?”
云深马上抬头:“要!”答得想也不想,小脸立刻阴转晴。
靖平把她横抱起来,放在他身旁的椅子上。她坐定后,甜甜地对着陈薇语叫“陈老师”,然后穿上Fran?ois给她拿来的睡衣外袍,乖乖地坐在靖平身边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粥。
靖平用刀叉把自己盘子里的红松咖喱牛肉上炖得软嫩的筋切下来,放到她盘子里 … 云深不喜欢吃牛肉,但牛筋却可以吃些。
“李先生真会照顾孩子。”陈薇语带着一脸柔和的笑,看着他们。
“云深父母不在身边,我和玮姨就是她最近的亲人,当然该照顾好她。”靖平答着陈小姐的话,眼睛却看着云深。
陈薇语听了,对云深温柔地一偏头:“做被舅舅疼的孩子很幸福呢。是不是,云深?”
云深小嘴里嚼着牛筋,高兴地对她用力点头。
菊开 (靖平)
云深一连在家里休息了好几天,陈薇语每日都在下午到家里来给她补课,而玮姨照样会留她在家用晚饭。
我已隐隐觉察陈薇语的欲说还休和玮姨的试探揣度,因此对日日与陈薇语共餐并不太赞同,但云深素来喜欢热闹,现在每天晚上家里都多了一个人,把她高兴得小话匣子打开了就合不上。见她如此快乐,我也就不反对了。
明天云深该回学校上课了,我特意提前了一会儿下班回家,想要多陪她一会儿,免得她今晚找借口拖着不肯睡,明早上课犯困。
回到家里,刚踏上起云池的廊桥,便看见云深和陈薇语走过来。
云深看见我,放开拉着陈薇语的手,鸟儿一样飞过来。我会意地屈膝俯身,让她把双手环在我脖子上,然后直起身,将她悬起来,双手托在她肋间,转一个圈再放她下来。
这是我和她之间的游戏,每次她都快乐兴奋得咯咯直笑,清脆的童音泉水一样纯净。
陈薇语笑盈盈地走过来,站在我们身边,对云深柔声打趣着:“云深跟舅舅这么要好呀。”
云深小脸一红,抿嘴笑着,把小脸往我怀里藏。
陈薇语仍不放过她,继续拿悦耳动听的声音揶揄道:“是真好还是假好呀?你们女生之间不是经常讲,我跟她好是假好,跟你好才是真好。”
云深猛地从我怀里抬头,急惶惶道:“我和靖平好是真好!”
她那认真的小样儿逗得陈薇语和我都笑起来。我抚着她的头连声说:“多谢,多谢,居然是真好。云深这样给舅舅面子,舅舅该怎样报答你?”
“明渊阁旁边的菊花开了,我正要陪陈老师去看,你也和我们一起去。”云深看着我,一双大眼睛兴奋而期待。
“好。”我不忍拂了她的兴,一口应承。于是我们三人朝宜园的明渊阁缓步行去。
云深走在我和陈薇语之间,自然地伸手挽在我和陈薇语的手臂上,一路走得喜孜孜。这姿势让我和陈薇语之间有些不太恰当地亲近,但看着云深一脸过家家似的快乐,我也就由着她。
一路行去,云深都会将所过之处的景点和典故如数家珍地报给陈薇语听。我以前告诉她的那些故事,她几乎一字不落地记得。
陈薇语专心听着,不时温柔地与云深说笑。她盈盈如水的目光会间或落在我身上;有几次与我的目光恰好相遇;她便红了脸,飞快地垂下眼帘。
不多时,明渊阁的攒尖方顶和曲翘飞檐已隐隐可见。阁外果然已是五色斑斓的一片。今年的菊花开得极胜,家里的花匠赵伯定是花了不少功夫。
“云深,你这几天都麻烦陈老师给你补课,该怎么谢谢老师才好?”我停下脚步,微笑着问。
云深也停下来,抬头看着陈薇语认真地说:“谢谢陈老师给我补课。我想送件礼物给你,陈老师你最喜欢什么?”
陈薇语伸手拂拂云深额前的刘海,柔声答道:“我最喜欢云深健健康康的。”
我接口道:“云深,我猜陈老师会喜欢菊花。你去把明渊阁前开得最漂亮的菊花摘一束过来送给陈老师。她一定会喜欢。”
云深立即点头,兴冲冲拉着我们要去。我对她摇头道:“你先去找赵伯,问他哪些花是可以采的。不然要是采了他留作种的花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