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荷记-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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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你的初衷是好的。”我安慰着他,但却仿佛像在安慰自己。我对云深的安排终是为她好,虽然当时看来是违背了她的意愿。
“靖平,你和我在事业上都是极自信的人。干我们这行的,要的就是极强的自信坚持和冷静理性,否则顶不住他人的异议和瓶颈时期的自我怀疑,出不了成就。但感情,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不要用理智去分析感情,不要替对方作决定。要跟随自己的心,而不是大脑。”他目光熠熠地注视着我,这话显然是专门说给我听的。
我苦笑一下:“老爷子,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有些粗鲁地回答:“别跟我装傻,说什么自从你的疏影死了以后你就不会爱了的屁话!别看那些狗仔报纸一天到晚在猜你是不是性冷淡,我可知道你心里现在有人。跟你师徒这么多年,又一起熬了这么多夜,你在爱一个人的时候,眼睛里会有什么样的神情,我清楚。”
我在爱她吗?我能爱她吗?
沉默半晌,我开口:“我和她之间隔着太多东西,年龄,舆论,伦理。她身份不一般,我必须要考虑她因此可能会承受的压力。”
“那些都是狗屎!” Rubinstein皱着眉头开始发咆:“只要她也爱你,就再没有什么东西能隔在你们之间了。”
我回答:“问题就在于她年龄还太小,并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男女之爱。”
Rubinstein看我半天,叹了一口气:“明白了,是你那个小外甥女,对不对?”
我一惊,望他一眼,然后默不作声。
“爱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让你感觉罪恶,是吗?” 他的眼睛似乎能看穿我。
“是的。” 我沉默片刻后答道。
“你对她做过过份的事?”
我想起西安雨夜的那个吻,苦笑一下,摇摇头。
“那你还罪恶个什么劲儿?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瞻前顾后婆婆妈妈的?真是见了活鬼!” Rubinstein皱着眉低咆着。
他拧着已经没有眉毛的眉头看我一会儿,然后闭目叹了一声:“靖平,你在害怕吗?怕经历过的痛苦再发生一次。”
我心里一震,抬头直直看他。
“疏影去世的时候,当时的你就像变了一个人。连我看着都害怕,以为保不住你了。你这么强的人能变成那样,那种折磨,我想象得出来。”
“靖平,坐过来。” Rubinstein轻轻拍拍他的病床。我依言坐在床沿上。
他看我半晌,枯瘦的手伸过来,握住了我的:“听我说,儿子。你是我接触过的人里脑子最聪明,胆子最大的一个。但是现在你反而犹豫,是因为你太在乎。越是替对方想得太多,反而忽略了爱情本身。爱情是这世上最没逻辑和理性的东西,它会发生在任何阶层,年龄,甚至性别之间。当它出现时,即便是一个孩子也能凭直觉知道,那就是爱情。爱情也挺简单,你爱一个人,愿意为她承受痛苦,认为值得。但你爱的那个人也是同样这么想的。因为对她来说,最大的幸福就是和你相爱,而不是你为她所设计的一场完美的但却没有爱情的幸福。生命很短,难道你非得要等到她也得了什么绝症再爱吗?”
作者有话要说:Rubinstein教授跟靖平很有父子缘,上辈子估计是靖平他爹。
偶很喜欢这个老爷子,但是不得不不牺牲他的生命来给靖平敲警钟 … 生命苦短,及时行乐咯。(但是千万表学倪震喔。:D)
彩虹(靖平)
我这次来巴尔蒂莫只为探病,除了Rubinstein和他的主治医生再无旁人知道。我尽量小心,但还是被医院的人认了出来,通知了学院。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坚决推掉了霍普金斯学院要为我举行欢迎宴会的提议,也拒绝了当地报刊和电台的采访要求,只应邀为医科和商学院的学生做了两个讲座,而剩下所有的时间,我都待在Rubinstein的病房里帮他坐卧饮食,陪他聊天闲谈。
如同以往一样,我们聊专业,政治,球赛,音乐,电影,而感情的事却是不再提了。
那位Rubinstein从前的恋人时常来看望他。每次她来时,我都知趣地离开。他们之间能独处的时间怕是已无多。
临走的那天上午,我站在Rubinstein床前,伸手展平他被角上的褶皱,朝他轻松地一笑:“过几个月我要去纽约办事,到时候咱们再好好聚聚。要不你好些了就到北京来看看我的实验室?”
他专注地看着我,目光深邃温和。然后静静一笑,说了一句当年安慰做不出试验的我时用过的话:“你会做得好的。”
他是指我的事业,还是爱情?
从他病房出来以后,司机载着我,从医院驶往机场。
昨晚被几个昔日同窗拉到我们读书时常去的一家sports bar里看球喝酒,闹了一晚上。一贯节制的我居然有些醉了,到现在还有些隐隐的脑涨。
我让司机把车停在路边的计时器旁,让他在那里等我半小时,然后下车朝市中心步行,想要透透气,也再看一看这座我久违了的城市。
巴尔蒂莫,一座奇怪的城市。它拥有霍普金斯这样举世闻名的学府,却也存在着全美最多的城市贫民和最高的犯罪率。它破旧,脏乱,但又充满生机。我在这里居住了七年,但仍读不懂它。
我慢慢步行至主干道时,发现街道上设了横木,不让车辆通行。原来今天碰巧是一年一度的同性恋大游行,熙熙攘攘的观众们已拥簇在街边,翘首企盼。
我往前走了一段,找到一家小咖啡店,要了一杯espresso,坐在二楼露台的的咖啡桌旁,正好面对着游行队伍要经过的街道。
九月的巴尔蒂莫,阴沉潮湿。刚下过一场小雨,太阳还藏在云层背后,原本就不太光鲜的街道和建筑更显得阴晦陈旧。
但这些许的沉郁很快被一阵欢快的乐声打破。一只装扮得五彩鲜艳的游行队伍出现在远处,并顺着街道慢慢前行。
队伍中有男有女,有同性恋,也有他们的支持者。他们丝毫未受这令人心情沮丧的天气的影响,挥动着绘有彩虹的旗帜,涂着厚重的化妆,穿着亮丽怪异的服饰,奏着乐,骑着摩托,且走且舞着,不时地向围观的人群飞吻,或者散发糖果和小玩具。
一个年轻女子抱着一个头戴彩虹帽的两三岁小男孩儿。孩子乐呵呵地抓着一只大气球,上面写着“我爱我的同性恋婶婶Sherry”。
一个化装成女子的高大男人推着一辆轮椅,里面坐着一位瘦小的老妇人。她手里举着一个横幅,上面写着“基督徒母亲支持她的同性恋儿子”。她布满皱纹的脸上一派平静温和的笑容。在基督徒眼中,同性恋是罪恶的,该下地狱。想必这位母亲初闻自己儿子异于常人的取向时,也是无法接受的。从当初的震惊心伤到如今大方微笑地和儿子一起游行,她经历了多少痛苦挣扎?那历经岁月沧桑的瘦弱外表下该有一颗怎样勇敢坚强的心?
“嗨,帅哥!”有人在楼下叫我。
我从坐着的露台上探出头去,只见一个化装成马戏团小丑的男人在向我招手,见我看到了他,便将手中一个小包朝我抛上来。
我接稳了一看,小包放着一只避孕套和一本安全□的小册子。
“谢谢,我会记住的。”我笑着朝他挥挥手。
他咧开画得夸张的大嘴,对我笑着眨眨眼睛:“安全第一!”然后快乐地朝前蹦跶着,继续分发他手里的小包。
在这个对同性恋并不友好的城市里,他们勇敢地,甚至是有些嚣张地展示着他们不为多数人所认同的情感。
他们在跟随自己的心。
我呢?我清楚自己的心吗?
你真的是作为一个长辈在爱她吗?
为什么从看她第一眼,你就不停告诫自己你是她的舅舅?难道从那一刻起,你潜意识里就知道你对她有超乎伦理辈分的感情?
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你一直戴着她幼时送你的那枚玉观音,连洗澡时都不曾解下来?只是因为不忍拂了一个孩子的好意吗?
为什么你这两年来会从各种渠道收集有关她的消息,却不直接给她打电话或是写信?
为什么明明想见她,却三番五次推托掉来自布鲁塞尔宫的邀请?
为什么你疯了样地逼着自己工作,不让脑子有空闲的时间,可梦里却全是她的影子?
为什么当你知道她正如你当初为她设计的那样,正经历着更多的人和事,但在看到她和那些王孙公子的合影时,会无法入眠?
认了吧,李靖平。你是作为一个男人在爱她,从始至终。
可问题是,她还爱你吗?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的描写来源于我在西雅图亲历的一次同性恋游行,我真实的感触都写在了文里。鼓励靖平童鞋向勇敢的同性恋们学习。
经过这么多又臭又长的描写,靖平总算是真是了自己对云深的感情。谢谢大家对我这个后妈的耐心,希望接下来的故事不会让大家失望。
话说靖平和云深的感情就此拉开了新的篇章。。。。。。
孩子的爱情(云深)
第一次看到荷花,是在北京家中的荷塘。那时我十二岁。
为了躲避与母亲单独相处时的惶惑不安,我偷偷走入这座陌生而诺大庭院的深处,在一座盛放着奇异花叶的池塘前停住脚步。
那一池倚风而动的明翠柔红震撼了我小小的心。这样明丽娇媚又端庄清皓的美丽,我平生未见。但这场景又隐约地熟悉,仿佛前世我曾来过这里。
恍惚间,我茫然地回头,然后看到了他。这个如秋光里的杨树一样挺拔明亮的男子,正用他略略修长的好看眼睛那样深地注视我。
我方才还纷繁芜杂地浮在半空的心仿佛突然落到了实处,但又立即带着种奇异的急促节律开始跳动,每一下都迫得我那仍是孩童的心一丝隐隐的钝痛。
我慌乱地低头。再抬头看他时,他的眼梢唇角已含了春天里所有柔和的风。
他的眼睛和眉毛是我从未见过的好看形状。母亲告诉我,那叫剑眉凤目,还说那是中国最传统的漂亮男子的眉目,有这样眉眼的男人通常是外柔内刚,含而不露的。
我喜欢看他微笑时略薄的嘴唇牵成好看的弧度,那样温煦柔和,让人亲近。但母亲却从没告诉过我,薄唇的男人大多薄情。
我爱他,从我十二岁时看到他的第一眼。
我也爱自己的父亲,所以我知道,我对靖平的爱,是怎样一种与之不同的的感情。
一个孩子的爱情听上去多么难以置信。但它却是这世间最纯粹,强烈,和执着的情感,超越大多成年人太多理性,欲求,和猜忌的爱情。
看他的一举一动,听他的每一个声音,闻到他的气息,便是我想要的全部。
书房是我在这个家里最喜欢的地方。那一排排靖平祖上传下来的降香黄檀木书架,亮而不喧,沉静微芬,就像他这个人一样。每天夜晚在他身旁做功课,是我最盼望的时刻。我会时时抬眼偷看在一旁专心工作的他。柔和的灯光下,他的侧影,是我近在咫尺的,最美的梦。
休息时,我会坐到他腿上,靠在他怀里听他讲故事,和他分食一块糕点,一碗羹。我贴他那样近,能感到他的呼吸,他的心跳。那个时刻,我会觉得他是我的。
我非常怕冷,但却喜欢北京的冬季。因为在那让我肌肤生疼的寒冷里,他会握住我冰凉的双手,把它们捂在他温暖的怀里。有时我故意不穿够衣服,让自己在他面前冻得哆嗦,他便一边着急地叫佣人给我拿衣服,一边解开他的外套,把我整个人裹进他怀里,在那短短的几分钟里,我可以和他那样接近,紧贴着他,让他热热的体温和有力的心跳,传到我小小的身体。
他一直以为我喜爱烹调,但却不知道烹制中国菜时的油烟味让我不舒服。但我仍努力地学做每一个他爱吃的菜式,把我满怀不能言说的爱藏在食物里。
他出差离家时,我会偷偷抱着他常穿的睡衣入眠,因为那上面有他皮肤上淡淡的草木清气。
我学汉语,因为他更喜欢我和他说中文。
我努力学习宫廷里的功课,让祖母满意,这样我就能继续留在中国,和他在一起。
我爱音乐,而他说话的声音,便是世上最美的乐音。
从十二岁起,他就是我对爱情全部的渴望和梦想。而我父母死后,他是我活下去的唯一希望。我热切地渴望长大,渴望成为他的恋人,而不是一个被他疼宠的孩子。
然而分离还是来临,踩踏着我徒劳的抗拒。
玮姨要我耐心,但没有他的未来已摆在眼前,痛苦和恐惧已让我几近崩溃。在他要离开布鲁塞尔宫的前夜,我终于不顾一切地向他表白了心迹。
然而我四年的热切希冀和战战兢兢的全部努力,被他一句话击成了泡影。
我甚至不知该怎样活下去。
我把自己关在深宫里,靠着我的音乐拯救自己。我一遍一遍地弹着“漱玉”,让白拓和殷小蛮的爱情在我指尖舞蹈。我羡慕他们和我的父母。他们的生命那样短暂,但拥有的爱情却执着炽热,生死不渝。而我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的深情,却是投向一片茫茫的虚无。
直到我回宫后的第三个月,祖父的第二次中风才让我蓦然惊醒。我一味沉溺在自己的痛苦里,没有看到疼爱我的祖父母已几乎为了我心力交瘁。我为自己的残忍和自私而痛悔。为了不再让关爱我的家人担心,我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在这我熟悉又陌生的宫廷里,开始新的生活。
我陪伴卧床失语的祖父,为他念书读报,拨弦弹琴。
我安慰操劳的祖母,尽我所能为她分担重负。
我尽心履行一个公主的职责 … 接见国外的使团和政客,向他们庄重地微笑;参加节日典礼,向民众优雅地挥手致意;和医院的病人亲切地握手;探望贫民窟的居民,倾听他们的诉求;为孤儿院的儿童筹款;为养老院里孤独的老人念书。看到他们脸上的欢喜和满足时,我的心也有了些许的踏实。
此外,我还得到了祖母和议会的特别批准,进入公立大学攻读我所喜爱的作曲专业。
各种活动和功课的忙碌再加上在大学里新结识的朋友,会有时让我忘了撕心裂肺的伤。但夜静时,那些旧日的回忆会潮水一般铺天盖地地涌来,让我无法安睡。
横在我和他之间的八千公里的海洋和陆地仍隔不断我对他的思念。
我只能披衣起床,在这座有五百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