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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部分

锦荷记-第77部分

小说: 锦荷记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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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最后的话语带着强压的哽咽,变得不连贯起来。我明白她此时的冲击与挣扎。人生于她才是刚刚露出真正的面目。
我没有像以往一般上前抱她在怀里,哄孩子样地安慰,而是站在原地,平静地说:“乌托邦是美好的,但只要人性的自私和贪婪无法根除,它就只能是一个幻想。现实的世界里,弱肉强食,欺凌贫弱,并不少见。但正义和善良也是存在的。乌托邦无法实现,但却可以趋近。有很多人在自觉或不自觉地为它努力着。要帮助和维护弱势的人群,你自己首先就要学会强大和坚韧。你是我所知的人里最善良无私的一个,并非是因为你从小受人保护,不知人性的阴暗,而是因为你的天性就是如此。就凭你现在在为一个差点害你被□的人伤心,无论她的遭遇是什么,都不值得你这样伤心,甚至自责。”
她回头看着一平如镜的荷塘,然后缓缓启口给我讲了一个故事,关于一个贫家女子为救父亲而被剥夺贞操,爱情,和尊严的故事。
“放过她吧,靖平。命运对她已有太多不公。”她走到我面前,把手伸向我。
“你从审讯室出来,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料到你会这样说。”我握紧了她的手,纤长的十指滑润冰凉:“可她是□未遂罪的从犯,已经构成了犯罪,于法而论,她必须承担刑事惩罚。于情而言,你平日对她仁至义尽,而她却参与这样一个企图□你的阴谋。想到一旦这个阴谋得逞所会给你带来的伤害和噩梦,我就会不寒而栗。我没有要求加重对她的惩罚,已是看在她最后关头幡然悔悟,有所留情。这件事情虽然还没有发生,但它给你造成的伤害已经不小,尤其是叶浅雪对你信任的背叛。你心里难受,只是不说。我不会放过这样的人。”我用的声音不大,但她能听出里面的不容辩驳。我很少跟她这么说话。
她眸子里泛着微润的光,看我良久,轻叹一声开口道:“你在乎我,容不得别人伤我分毫。你疼惜我的心,我是珍爱和感激的。可是这世上有太多的人不如我幸运,叶浅雪就是其中之一。”
“不幸的遭遇不该成为害人的借口。”我依然雷打不动。
“她那样可怕的遭遇,又在那样小的年纪,换了是我,心理多少也会扭曲。从她最后救我,你就能知道她本心还是善良的,只是心里有些魔障,况且她需要钱救她母亲。”
“云深,农夫和蛇的故事你听过没有?”我问。
她浅浅一笑:“当然听过。愚善的农夫看不清毒蛇的真面目,而用体温去温暖它,最终却被咬死。这种不分原委曲直地给予帮助,其实是害人害己的纵恶。但叶浅雪并不是个坏人,她只是个被命运折磨得一时昏头的可怜女子。放过她,对于我们来讲最多带来一时的不甘,但这于她来说却是整个一生的前程和幸福。而她要坐牢的消息很可能也会要了她母亲的命。你这人平时一贯公正温善,但因为事情涉及到我,你就没法不带了感情在里面。换个角度站在叶浅雪和她家人的位置上来想,你就会觉得释怀一些。”
我看着她,半天说出一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逻辑起来?”
她眼波一转:“你常说我的思维是跳跃性的,能在时间和空间里跳来跳去,看到簪花仕女图上的小狗就马上想到古埃及宫廷里的宠物猫,而下一秒就已经编好了一个在法老墓里探险的故事。我喜欢顺着自己的感觉走,但你大多都是以逻辑和合理为先。我平时虽然迷迷登登,但并不是说关键时候我就不会用道理来想问题。再说了,”她身体偎过来,双手环了我的脖颈,温软的呼吸吹在我耳边:“靖平你这个人是最讲道理的,也知道浅雪她情有可原,只是担心放过她我心里会不舒服。现在我已经替你解除了这个顾虑,靖平你就不用不好意思怜香惜玉了。”
我此时心里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狠狠揽了她,咬牙道:“小狡猾,你什么时候学会了给人灌迷魂汤?我是不是该把我的律师解雇了让你去做?”
她大概是觉察我已有所缓和,就妩媚地笑起来,七分快乐,两分得意,再带一分狡黠,像只骗到葡萄的小狐狸。她垫脚在我唇上轻轻一吻,柔声说道:“我的迷魂汤味道不错呀,还能强身健体。而且我只卖给你,又不收钱。你还不满意吗?”
我笑起来,正想俯身吻她,她却皱皱小鼻子,开始东看西看:“咦,怎么会有隐隐的香?肯定不是菊花。会是梅花开了吗?”她拉起我,急匆匆朝旁边的雪香阁跑。
我的太祖母最爱梅花,雪香阁里的珍品名株都是她当年亲手所选,每一株都一直活到现在。如今还未到惯常的梅开季节,株株梅树都含了花苞,在玲珑山石间,静静而待。但有一株绿萼却如雪地开了半树,轻润绵长的香幽幽地弥了满园。
云深走到树下,仰头细细看了半晌,然后闭目伫立,似在遐思神游,或是细品梅香。
这株绿萼是疏影的最爱。有一个月夜,我们曾偷偷携手赏梅,疏影用温婉的声音向我轻轻吟那首陆游的《咏梅》: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
已是黄昏独自愁,更着风和雨。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
零落为尘碾做泥,唯有香如故。”
她在感叹寄人篱下的寥落,伤怀我母亲要她远离我的暗示,告诉我她心中的孤傲决绝。
疏影,我少年时深深爱恋的女子,她如同野地荒水间一枝寂寞的病梅。我拼了全力却仍然眼睁睁看她凋零。
这时云深回头,背着身后点点簇簇的雪瓣绿蕊,对我盈盈地笑。她如白梅初开的笑脸让我心头的阴霾伤怀渐渐淡去。
今日的云深早已不是那个在听我念“碧云天,黄花地”时会抱着我哭的孩子。她更像眼前这株生意盎然的绿萼,迎霜傲寒,清艳幽逸。初开时已是如此风华,那么它的盛放又将会是怎样的景象?

放手(靖平)

根据云深的请求,叶浅雪被无罪释放。而她的这段不光彩的经历也按云深的要求没有对外公布。于是,叶浅雪仍是师生心目中那个温柔清纯,才华出众的学生。但她却申请了一年的休学,说要回云南照顾病重的母亲。而这一次,没有用云深开口,我就让人将叶浅雪的母亲接到北京,让我手下最出色的心脏外科医生为她成功地做了搭桥手术,并承担了全部的费用。
叶浅雪临回云南之前来向我们辞行。面对我和云深,一贯风情云淡的她显得有些局促:“我现在无论说什么,都像是个得了便宜的小人。但我还是要说,我欠你们的远多于感谢两个字。”
我平静回答说:“一声谢谢就可以了。为你母亲治病也是我作为医者的本分和道德。”
云深温和地对她微笑:“你回去以后除了照顾你妈妈,自己也放松调整一下。过去的毕竟都过去了,磨难有时也会是财富。你这样出色,会有很精彩美丽的人生在等着你。我们明年开学时再见,那时候我们就一级啦,可以一起上更多的课。”
叶浅雪微垂了头,光泽的长发滑过来挡住了面颊。她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已经太打搅你们,我告辞了。”
我和云深送她到大门口,她转身看着云深,秀长的眼中有水光浮动,她开口,声音有些不稳:“云深,我以往和你接近也不全是应付假装。我想跟你交好,只是斗不过心里的魔。非常对不起,我伤了你。但恰恰是你给了我最大的帮助。这些年来,人生对于我来说充满了阴郁,愤怒,和怀疑。你让我看到了宽容和希望。你是个美好而奇妙的人,而且天性良善,这跟你是否金枝玉叶无关。我相信你就算是个杯水车薪的普通百姓,也会尽了自己的全力去帮别人。我敬重你。我会尽力好好地活,不然也对不起你。希望一年以后我回来时,已经配得上做你的朋友。”
她伸手一抹颊上的泪,展颜一笑道:“你们俩都是很好的人,上天会眷顾你们,会让你们很幸福。保重,我们明年见了。”说完转身离去。
我伸手环过站在身旁的云深,她一直静默,但已是泪流满面。
我轻轻给她拭泪,温言道:“你别担心,她会有大好的人生和幸福,而我们也会。”
她含泪看着我,缓缓点头,然后微笑。
叶浅雪的结局算是皆大欢喜,但另一个人却不能拥有同样的境遇,那就是Nigel。
Nigel和叶浅雪不一样,他是主犯,他对云深已经和企图造成的伤害,我无法原谅。他同时是我的挚友,却要侵犯我所爱的人。他对我的背叛,我无法原谅。他的所做让云深屈辱和痛苦,而带给我的则是更为复杂的情绪和深重的愤怒。我尽量在云深面前不露声色,但聪明敏感如她,还是有所觉察。
“也放过Nigel好吗?他一直是你最好的朋友,你们成为朋友时远早于我和你相遇。他只是一时犯了糊涂,也并没有真地伤害到我。让你们就此决裂,我觉得自己像个祸水。”云深替Nigel向我求情。
我摇头道:“朋友之间,尤其是男人之间,什么都可以分享和承让,可就是自己的爱人,对方不能碰。既然Nigel认为他对你的欲望已经可以凌驾于我对他的友情和信任之上,这样的朋友我为什么还要保留?你别觉得负疚,我该谢你才对。我和他相识相交快十年,你终于让我看清楚,关键时他会是个什么样的朋友。”
云深轻叹一声,满脸黯然。
在判决下来以前,我独自去了一趟警局。警察按我的要求将Nigel带到审讯室后离开。这是出事以后第一次,我和Nigel单独相对。我特意要了这间没有防弹玻璃隔墙的审讯室,因为男人之间,再怎样恨,也该面对面。
Nigel坐在我对面,身上的衣服很整洁,一头金发仍是梳得纹丝不乱,一点不像个坐牢的人。
“看来你还过得不坏,连胡子都刮得很干净。”我看着他平静地说。
“中国警察叔叔们对我还不错,我问他们要剃须刀,他们还真给,只不过每天只能用五分钟,时间一到就得还他们,而且还是电动的。大概他们是怕我拆了刀片自杀。其实我这人珍惜生命得很,最信奉‘好死不如赖活着’。” Nigel如以往一样对我轻松捉狭地笑着眨眨眼睛。
公司里喜欢Nigel的女同事常说Nigel最漂亮的是他的眼睛,湛蓝海水的颜色,神采飞扬,尤其在说笑话的时候,一双眼睛像是在跳舞。我常拿这打趣他说:“你今天又拿眼睛和谁跳舞了?”但这样的话不会再有,我和他也再不是朋友。
“我今天来是要跟你谈笔交易,和你的判决有关。”我说。
“说来听听。”他向后靠在椅背里,把双腿拿起来放在桌上。以往我们一起加班休息时,他最爱用这姿势坐着,然后和我海阔天空地胡侃。
“这件事出在中国,但你是英国人,而云深的国籍是比利时,所以理应由比利时的法院裁决你。”
“我要非礼的对象是他们的公主。比利时人大概会生吃了我。”他自嘲地一笑,耸耸肩。
“你知道就好。”我接着说:“可是云深并不想让她的家里人知道这件事,因为这会引起皇室的惊恐,而云深也会因此失去目前自由的生活。因此我决定把你引渡回英国,由那里的司法量刑,然后你在英国服刑。这一切都会是秘密的,因为这是传出去,云深的生活会不得安宁。如果你同意,我会在裁决时要求对你轻判,只判你一年的刑期。”
“这听起来对我是个不错的选择,再说我有得选择吗?”他苦笑一下。
“那好,我们成交。”我起身,头也不回向外走。
“靖平!”他在我身后喊。
我站定脚步,平静地回头看着他。
“你一直没有问过我为什么会这么做。你真不想知道吗?” Nigel从座位上站起来,一脸纸白。
“用得着问吗?你从来对女孩子就没长性,换女朋友像换衣服一样快。现在看云深长大了,居然又把兴趣转到她身上来了。” 我强抑着心中的愤怒,声音仍是平稳的,但手已握紧成拳。
他有些愣愣地看着我,目中强烈的忧郁让我陌生:“我从来没有转过兴趣。我约会的女孩子常换,可我心里的人一直都只有一个。但她却是我可望而不可即的。你告诉过我,第一眼看到云深,你就爱她,尽管她那时还是个孩子。你把这份感情一直藏在心里,很多年。可你知不知道有另外一个人也和你一样,也是第一眼看到她就喜欢,也是一直把她藏在心里很多年。”
我心里一惊,面上依然不动声色:“你是说你爱她?”
Nigel的目光恍惚起来,声音也变得有些像呓语:“不仅仅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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