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歌-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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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奈,叶大妈把鞋钱往桌上使劲一搁,转脸对儿子下了道命令就出去了。
里屋只剩下两个年轻人了。
姑娘扫掠了一下这间不那么利索的小房间:
一张旧书桌堆满着各种书籍。一只自制的小木书架呆笨地立在桌边上。邋里邋遢的墙上钉着许多钉子,挂在钉子上的小铁夹夹着写有英文单词和各种数学、物理、化学公式的小卡片
“笑笑,你听我说,靴子我收下,可钱你一定也得拿上,不然我妈会生气的。况且,这是人之情理,没什么过分!”
沉默了足足有一分钟,叶青打破僵闷,转身对笑笑说。
“昨晚的事最好也别让我妈知道,还是让她少操些心为好,她身体又不好!”
等笑笑抬起头来,叶青又往前跨了半步,把钱塞给了她。
她什么也没说,眼珠悄悄转动了几下,便将钱接过来了。
叶青从心底里舒了口气。
“笑笑,你回去吧,别耽误上班,晚上你还要学琴,够忙的。把伞带回去。”
初次与一位姑娘单独打交道,使叶青既感到新鲜,又感到极不自然。他支支唔唔的,东一句西一语,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头也不好意思抬起,两只眼只顾垂盯着桌子上的书。
“我——,我一直没——没有工作。”
姑娘小声说,那声音又微弱又悠远。
叶青掉过头来,他注意到她那富于表情的脸上露出一种麻木痛楚的神色。
小屋里的气氛骤得紧张起来,两人都在毫无目的的翻弄着桌子上的书本。
“你这位‘公安战士’作这么多作业干什么?”
姑娘忽然带着俏皮的口吻问。
叶青知道,她在跟他打趣。他无意中看看她一眼,随后,俩人都心照不宣地大笑起来。
“不瞒你说,昨晚那样的事我已经碰到过好几次了,也有点经验。做贼的人心总是心虚的,经不起一诈一唬!”
说到这,叶青望着窗外随风抖动的树枝,得意的耸了耸肩膀。
“不过有一次我也吃了点亏”,他抬起手来摸着头说,“坏人们在我总经过的路口藏好,用大砖块袭击我,我头上起了几个大包!真的,笑笑!”
不知为什么,他感到称她“笑笑”时十分自然,脱口而出,过后也毫不思量。
她呢,只是嘴角挂着笑,一声不吭地听着,偶尔也点几下头。
说着,聊着,慢慢地相互间不那么拘束了,就像两个一见如故的老友在叙家常。
他偶然朝她一望,那目光刚好落在一张仰起的脸上。那张让浓密的柔发遮挡着的脸,倏地飞红起来,十分快活,一对秀眼熠熠发光。
她有时会再从桌上抄起一本书,或作业本,翻弄着,借以掩饰内心的慌乱。
“你作业很认真,真看不出你还有这么多业余爱好!”
笑笑发现叶青转过头来,就将作业本递过去,用钦佩的目光打量着他。她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使人感到甜蜜蜜的。
“那你平时都干些什么?光练琴吗?”
叶青好奇地问。
“可以说现在全指望练琴了!”
她的话里隐隐含着一丝苦味。
“那你就拼命练好小提琴,当一位艺术家不也很好吗?”
叶青兴致盎然地望着她说。
“好是好,只是好事不允许我们这种人有资格多磨!”
她的话噎住了,心里一酸,眼里汪着泪花了。她用一只拳头轻轻抵了抵眼窝。
“怎么?为什么要这样说呢?”
他用目光问她。
“告诉你也没有什么用!”
叶青看得出,笑笑嘴上这么说,但内心里充满着不可克制的倾诉衷肠的愿望。
“笑笑,你不喜欢这一行吗?”
经过一阵短促的沉默,他又问。
“不,我喜欢,我特别喜欢音乐!可是”,
她脸上像是笼罩了一抹阴云,郁郁不乐地说,
“我初中毕业就下乡了,干了一年由于身体吃不住劲,爸爸就给我请了个名老师跟他学拉小提琴,”
她喝了一口茶水,看也不看叶青一眼接着说,
“我想将来考个什么文工团之类的乐团,就个有出息的职业。我已经拉了七、八年琴了,是家境和精神上的压力迫使我拼命苦练。”
说完,笑笑低下了头,两只手使劲扭弄着衣角。她脸上的线条绷得很紧,显然,她心事很重。
“唉——,咱们净说些这些干什么?”
她看到叶青紧锁双眉,心情沉重的样子,忽然又掉转了话头。
“咱们谈点别的吧。对了,我也在学英语,可我现在只能把它作为一种消遣。”
说着,她咯咯地笑了起来,仿佛不愉快的命运刹那间飞逝了。
桌上的闹钟悄悄地指到了午记。
“啊呀,都快十二点了,我该回去了。叶青,认识你真高兴,欢迎你到我家来,咱们好好聊聊外语什么的,一定——,好吗?”
笑笑说着站起身来,愉快地整了整衣服,随后便用诚恳的目光望着叶青。她那充满智慧的大眼睛闪动着少女那独有的柔情迷人的神光。
叶青感到自己生平还是第一次接触到这样的目光。他脸倏地羞红,心怦怦地乱跳,他感到有些不自然。
“一定去!希望你也能常来!”
叶青边将墙角上倚着床边的那把伞递给笑笑,边悄声说,随后羞涩地微微一笑。
姑娘满意地笑了,脸上绽开两个深深的酒窝。
这空当,叶大妈出门买菜还没回来。
“我家在环山支路十号,二楼!请记好,再见!”
笑笑热情的跟叶青告别,随后将手中的雨伞一扬。
叶青也随和地招了招手。
他站在门口,一直目送着她那修长好看的身影。起先,一种奇妙的温暖悄悄地涌到他的心田,他感到呼吸变得有些急促,血液在浑身加快了流畅。
不一会儿,他望着她的背影在远处的人群中消失,心情不由有点沉重。
叶青怀着一种不可名状的心情回到自己的屋子。
他静坐了一会儿,长叹了口气,伸了个懒腰,颓然倒在床上,他闭上眼睛,想让难以自持的脑袋呈现在真空状态。
他忽然想起了那双雨靴。
“对了,试试看,看合脚不!”
他这样想着,赶紧往床头一坐。
叶青将套在脚上的拖鞋就势一撩,将右脚套入鞋内,嘿!又适脚又漂亮。
再插另一只脚时,他忽然感到脚尖处有什么东西顶住了脚指头。
“可能是发票收据!”
他没去细想,顺手往鞋里摸去。
唉,原来是叶青刚才塞给笑笑的雨靴钱。
他先时呆愣了片刻,随后便扫兴地将钱扔回桌子上。
无意中,他发现靴子里还有一张小纸条,摊开一看,上面留有几行俊秀的钢笔字:
叶青:
这钱我不能收。这是我和我们全家的一点心意,无论如何你也得收下。
就是怕您不收,事先我才写好这张字条,请原谅!
韩笑
即日
“多聪明的笑笑!唉,她早料到了会碰钉子,想了这么个‘金蝉脱壳计’”!
想着,叶青收好条子,又重新躺下。他感到有些不安。
他把两只手交叉在枕头上,眼望窗外,静静地躺了许久,许久。
“我怎么能这样心安理得的白收人家东西呢?!尽管这是一片诚意,可笑笑是花用她父母的钱啊!”
他再也躺不住了,起身在屋里来回走着。
“对了,有了!”
他高兴地一拍脑门,随后右拳往左拳里使劲一击,喊了一声,随后将钱塞到兜里。
下午,叶青做完作业,就到百货公司去了。
“同志,你这小提琴弦怎么卖?”
叶青喘息未定,指着橱窗里摆设的东西冲售货员问。
“G弦两元四角,D弦一元八角,A弦六角四分,E弦四角二分,怎么,没看上面标的价?”
一位男售货员看也不看叶青几眼,不耐烦地说。
“那琴垫多少钱一只?”
叶青又问,心里开始细算。
“四元两角!”
售货员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说。
叶青只装看不见,因为现在差不多都是这种服务态度,习惯就以为常了。
商店里乱哄哄地,到处都是问价和乐器声响。
“请你给我拿三套琴弦和一只琴垫!”
叶青把两手拱成喇叭状套在嘴巴上,大声对那位对他不那么礼貌的已找个木凳坐下正想看报的那位售货员喊道。
他一边掏钱,一边显露出挺神奇的样子。
“十九元九角八分!”
劈呖啪啦的算盘珠乱响一阵之后,售货员另换了一副和悦的面孔对叶青说。
“再拿几本五线谱!”
叶青越发得意起来,看也不看对方一眼,指着柜台架上的物品下着命令。
他带着购物跨出商店的最后一级阶梯时,顿觉有如释重负之感。
一路上,他一只手抚摸着琴垫上的绒布毛毛,又光滑又适手。他得意的吹起口哨来。
他忽然觉得,满商业街的人、甚至连交通街警也在向他微笑。
第三章
三
雨后初晴的深秋,凉意沁人。
街道两旁渐渐变黄的树叶纷纷扬扬地飘落在地上。
大早,笑笑立在窗口,遥望着朝霞照着的清澈而宁静的海面。
自认识叶青以后,她那郁闷的心情似乎开朗了一点,好像厚厚的乌云启开了一条细缝,一丝朦朦胧胧的光透了进来。
不知为什么,这几天来,她心情烦乱,总拉不下琴,有时好半天都对着窗外默默地出神。
她从窗口可以望得到大海,大海在灿灿的阳光下发着闪光,现出蓝淡的色彩,异常美丽。
太阳懒洋洋地悬挂在午空上了,笑笑还是手扶琴颈,倚着楼窗,腾出她那握着琴弓的右手拇指,机械的毫无目的地拨弄着琴上的四根空弦。
笑笑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她站在窗边的阳光里,似乎要从阳光的怀抱里得到温暖的感化,让自己既快活又舒适。
美丽的纱制窗帘随着飘来的阵阵和风翩翩起舞,旁边谱架上的那本《开塞》练习曲,也被风吹乱了页次。
只有笑笑右拇指拨弄那四根五度琴弦的清脆、悦耳的音符回荡声,不时打破这沉闷的空气。
隔壁房间里韩春正在兴致勃勃地弹奏着一些世界著名抒情小品,如贝多芬的《月光》、《热情》和《悲怆》等钢琴奏鸣曲,他完全陶醉在钢琴那优美动听的旋律中。这一点,从他那随着音乐节奏不断摇摆的姿势上完全可以体察出。
韩春比叶青大一岁,但命运几乎跟妹妹差不多。兄妹俩都在起早贪黑地练琴,希望有朝一日能出人头地、能博得好运气的青睐。
韩春弹一手漂亮的钢琴,他演奏的许多“奏鸣曲”颇得行家们的称许。
他去年考取上了省级歌舞团,但因出身不好未能录取,只好关门继续修炼。
韩春感到自己的前途迷茫,无形中有一种精神压抑。但他还是听从父母的话,不去多想,从钢琴的琴键上寻找人生的阶梯。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指望呢?”
他经常这样反问自己。瞅着眼下那一排排整齐的黑色按键,它就像一级级不可逾越的命运台阶。
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更是经常落落寡欢,以酒浇胸中块磊。
妹妹韩笑经过几年来的苦练,小提琴已经拉得相当出色。无论多么难奏的曲子,只要出自她那细长的手指,总会给人明快、清新之感。
可以听得出,她的演练水平在这一带是出类拔萃的。
行家们一听便能判定,她练习小提琴在音准和节奏这两个要点上掌握得显然已达到炉火纯青的境界,可以说具备著名小提琴家的乐感和天赋。
她和哥哥韩春经常合奏的名曲《渔舟唱晚》和《吉普赛之歌》等曲,配合默契,对乐曲的理解及情感的表达上可以说淋漓尽致、无懈可击。
每当夜幕来临,兄妹俩合奏的乐曲随风飘荡而来。
那悠扬的小提琴音色和着钢琴那雄浑铿锵的伴奏,娓娓动听,激人心弦,给人以美的享受。
每当这时,周围楼房的许多练琴者都会羞涩地停下弓来,洗耳聆听,一饱耳福。同时,大家也想静下心来领略一下来自韩家琴声的启迪。
跟往常一样,踏着远处钟楼的报点声,叶青照旧又在夜九点多钟赶到了环山路路口的垃圾箱旁。
经过日晒的生活垃圾散发出阵阵恶臭,再经叶青那张宽头大铁锨一扬,更是霉臭味冲天。
过路的人匆匆掩鼻而过,走出很远仍能听到他们那一直没间断过的唾沫喷吐声。似乎这臭气熏坏了他们的嗓子,使他们感到恶心、难受、甚至少活好几年。
活儿很快就干完了。
叶青想休息一下。这时,周围此起彼伏蛙鸣般的喧闹乐器声使他猛然间想起了笑笑,一种迫不及待的情感直往心头涌来。
“对了,先看看她们家住在哪!”
一种难以挣脱的好奇心占据了他,促逼着他。
天上的几颗星,已冲出乌云的拥抱,在高高的穹顶上熠熠闪耀。
夜晚一片漆黑,远方的喧闹声听得清清楚楚。
环山支路十号位于环山路中央往右拐的一条小巷的尽头,经过这条小路再到最后一只垃圾箱正好得兜上半个圈。
这条路上没有垃圾箱,居民们的垃圾脏土都需倒在离这不远的一条大马路的一只临时垃圾桶里,每天都会有一辆汽车将里面的垃圾运走。
秋天晴朗的夜空,闪烁着满天繁星,像密密麻麻的蓝宝石似的,缀满在暗蓝色的天幕上,忽闪忽闪地眨着眼光。
风从大海那边,挟着泥沙和鱼腥的气味吹来。
叶青用力拖着负重后的地板车,往从未走过的环山支路拐去。
晚风徐徐吹拂着大地,落叶在地上互相追逐着随风嬉戏。
循着琴声,在路灯的光照下,环山支路十号院已立在叶青眼前,他将车靠着墙边放下,坐在车把上休息。
大院里一棵大松树把大半个院子遮住了,星光穿过浓密的树叶,那光,带着淡绿色的映辉,显得神气而又幽秘。
忽然,舒曼的著名《梦幻曲》婉转而悠扬地在他耳畔回荡起来,那优美的旋律给人一种进入梦境的幻觉。《梦幻曲》是德国作曲家舒曼的名作。乐曲柔曼空灵,如泣如诉,宛如“二泉映月”的碧波在轻轻流淌。
这首名曲以她那空前绝后的舒缓优美的曲调而撼人心魄。她的穿透力,犹如一弯涓涓清泉,流淌出一种抚慰心田的魔力。
循声望去,二楼有一扇窗拉着窗帘半开着,琴声很明显地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灯光映在窗帘上的一个挟琴持弓的身影在晃动着。线条轮廓是那么清晰、眼熟。
“那是笑笑!”
叶青高兴地倏地站了起来,险些喊出声来。
突然间,琴声嘎哑停住了,笑笑在刚才那扇窗前出现了。
她探出头来,把开启的那半扇窗关好。
这正是她的房间,一点没错!
叶青像是发现了一个什么秘密似的那样欢快。他真想喊她一声,对她说,“笑笑,你拉得真好听,你真了不起”之类的话。
但理智没有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