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歌-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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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教授歪着脑袋盯着他俩严肃地说。
“那非得过这一道关吗?笑笑还回家看看吗?”
金杰妈紧皱眉头,神色紧张地赶忙问。说完,她死盯着金教授的表情。
“当然了!那是人人必须经过的关口!谁也逃不了!笑笑最好先回家探亲,抓紧时间回来,他们俩人都先上班,开上工资再说。然后,再充分利用时间另谋出路,幸好大学里的时间又不是那么死,不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的八小时坐班制!”
金教授嘿嘿一笑,用最实惠的语言博得大家信服地点点头。
“就这样吧,笑笑先回家探亲,让爸爸也给美国写信,立刻发走,等有回音后咱们再作商量!”
金杰自觉胸有成竹地说。他的见解赢得了她的一笑。
“我先回家看看,一切等回来上班后再说。金老师说得对,咱们先找个职业干着,慢慢与美国那面联系,万一不行咱们也有个铁饭碗。再说,我也一年多没回家了,也挺想父母的。”
笑笑低头想了一会儿,略有所思地说。
“我看,笑笑说得也对。这件事得打长远谱,最快最顺利也得办上半年,有许多手续需要办理。”
金教授拿着腔,摆出一副老练成熟的大智若愚的架势又说。
在金家又住了几天后,韩笑暂时告别上海,踏上了探亲的归途。
下午,雨仍然一阵紧似一阵地下个不住,直到晚上七点多钟雨才丝丝拉拉地大致停住。
“伙伴们,趁雨不大下了,咱们快走吧!”
叶青凝望着窗外对大家说。天空是黑沉的,没有风,也没有星光和月明,看架势后半夜还要下。
工友们应声从休息室里出来,把大铁锨和扫把扔在车上,人也随即跳了上去。
大卡车发动了,它在泥泞的马路上开着通亮的车灯飞速前进。
叶青他们几个人倚靠在车头避风处,大家披着雨衣坐在宽大的铁锨把上。风大,大家只好龟缩在一起抽烟取暖。
运垃圾的汽车风驰电掣般不一会儿就到了码头客运站广场。
由于这几天全市卫生大检查,那里已有好几大堆各机关单位排出的院内垃圾,它们经雨一淋,向四周散发出刺鼻的霉臭味。
明天省环境卫生检查团就要来了,环卫局领导要求他们今天无论如何也得把这一大堆垃圾装车运走,不然会越积越多,甚至影响交通畅通。
偏巧,今晚由于海面浪大,客轮靠岸困难,接客晚点。叶青他们的垃圾汽车刚停住,广播里才通知说客轮刚靠岸。
嘈杂的人群拥挤在码头广场上,一阵阵热烘烘的臭霉气在客运站霓虹灯的映射下,使空气更显得混浊而凝重。
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撑着五光十色的雨伞,在焦急地期待着自己亲友的到来。
不一会儿,旅客们拎着大包小裹鱼贯通过检票口出来。检票口外的亲友们大声吆喝着、挥舞着手中的雨伞,毫不掩饰自己重逢亲人的那股激动兴奋的心情。
人们有说有笑地从叶青他们的垃圾汽车旁掠过,有些“值钱”的小姐和多情的阔少们经过垃圾车时屏住呼吸、捂鼻匆匆而过,有的甚至走出很远了,还回过头来恶心地再吐几口唾沫。但随风飘来的欢声笑语,连他们这些看也不被看一眼的垃圾工也被感染了。有时,大家也会被过路旅客的南腔北调逗得哈哈大笑。
大家奋力地干着,锨头镪地面的刺耳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大家同心协力,很快就把最后一堆垃圾装上了车。
司机鸣着欢快的喇叭表示祝贺,伙伴们拄着锨把,有的在喘粗气,有的在点烟,大家浑身都被汗水浸透了。
“嘿,最后一锨,上去!”
工人小丁用力将满满一大锨垃圾送上了垃圾已冒了尖的车顶上。由于用劲过猛和车上的垃圾堆得过高,一些脏东西顺着垃圾山坡哗啦哗啦地从车那边滑溢了下来。大家谁也没有注意到。
小丁刚想歇口气擦擦满脸的汗,忽然,垃圾车那边传来难听的辱骂声。
“哪个缺德的东西,专门往人身上扬,真是一群野人!”
一个书生声音在尖叫。
“太不像话了,干活也不长个眼!”
一个年轻姑娘的声音在帮腔。
话音未落,见有四个人拎着两只旅行袋从车屁股后面绕转了过来。
“你们哪位干得好事,有种的自己站出来承认错误!不然我们非找你们领导告你们!再不然我就给报社写群众来信告你们!”
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一手撑着伞,一手拿手帕捂着高贵的鼻子,凶狠地冲着面前的两个青工瞪眼嚎叫,她的手还不时向围观的人指划着皮包上落溅的一星半点的脏土。
“啊,同志,对不起,实在是没注意!刚才是我不小心——”
小丁看她那副凶相,先是一愣,等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后,赶忙陪笑脸迎了上去。他边赔不是,边伸手把那些脏土拨拉干净。因为他们谁也不想为一点小事而在外面大喊大叫丢人现眼的。
“真是太不像话了,垃圾工一个好东西也没有!”
老妇人余怒未消,仍拉着一副气势汹汹的架势。
“怎么回事?”
又有一些人乱哄哄的围了上来。
“什么?你再说一遍,你这个臭婆子竟敢骂我们干这一行的不是好东西?”
几个本来就窝着一肚子火的青年工人一下子围拢过来,司机也气冲冲地从驾驶室里跳了下来。一场恶斗迫在眉睫。
因为出外干活经常会遇到与过路人发生口角的事,所以起先叶青对那边的争吵并没在意。他刚和另一个青工把后车边挂档钩上好,转过身来时,突然,他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住了。
“妈,咱们快走,好汉不吃眼前亏!现在是秀才见了兵有理说不清!这些下等人就知道动手打人,跟他们是没什么理可讲的!”
这是韩春的声音,他正全力以赴地护着妈妈。
“咦——,你说什么?再说一遍!谁是下等人?”
小丁一把揪住韩春的胸脯衣口,逼上一步问。
“我——,师傅,请原谅,对不一起!我什么也没说,大概一时失口——”
韩春吓得往回缩了一下,他扶扶眼镜,低声咕哝着说。
“妈,快别跟他们一般见识了!咱们快走吧,犯不着为了接我再生一肚子气!这味道闻着就恶心!”
天那,旁边说话的那姑娘竟是韩笑。
叶青一下子全明白了:原来他们是来接笑笑毕业归来的!
“好了,好了,师傅们息怒!都是我们不好!这件事本来就不大,就算了吧。大家高抬贵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嘛!”
一直没吭声的韩天教授一看围着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并且有几个过路人也为韩春等的出言不逊而忿忿不平。教授一瞧,明摆着家人要吃大亏了。他赶忙堆上一副笑脸,又是赔礼又是道歉地说。
“不行,你们两个老东西这次可以绕过。可这两个臭小子一身臭香味,这次非得让他们领教一下下等人的厉害不可!”
小丁松开抓韩春的手,侧过身来,气呼呼地抡起大铁锨,从车上往下扒下来一堆垃圾,然后,他顺手把锨拄给韩春。
“来,大少爷!看你那副样子也是好久没干活了!你先给你那位小姐示范示范,把那堆多的垃圾弄到车上去,特殊照顾一下,那堆小的是那小姐的!”
说完,他和众人一齐哈哈大笑起来,并自然闪出一块地方来。
“小丁,算了吧!该我们说‘不和他们这种人一般见识’了!看在咱俩的情份上,你就绕了他们这一回吧!”
说着,叶青用力拨开众人,冲入圈内,把锨从韩春那哆嗦的手中夺下。
他的出现,把韩家人一下子都惊出了神。
“啊,是你?!叶青——!”
韩笑惊讶地正想喊出来,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多亏他解了围,否则,简直”
她冷漠地望着眼前这位过去曾相依为命的情人,脑际闪过一丝侥幸。
叶青一声没吭,只是用他那闪光的眼神瞧着她们。
“怎么,叶青?你认识他们?”
伙伴们都围了上来,拉着叶青的手惊愕地问。
这时,围观的人一看没戏了,也都三三两两地散去了。
“不光认识,我这个下等人还跟他们打过好几年交道呢!”
叶青冷冷一笑,说完,扫了韩家人一眼。
“啊,叶青!看在我们这张老脸的情份上,让师傅们放我们走吧!”
韩教授的校长风度和袁芳那泼劲也不知哪去了,他俩一齐上来哀求叶青。韩春也畏畏怯怯地靠了上来。仿佛叶青是他们的救命稻草,大家都想抓住。
韩笑没有走过去,她只是呆木在原地,低着头,一言不发。
听着教授先生的话,叶青觉得仿佛被癞蛤蟆咬了一口,他气得满脸通红。
他又看了看韩春那副用着人时又会说又会笑的哈巴狗似的白净剥光的面孔,恨不得飞给他一个大嘴巴。
“记住,教授先生还有你那胖老伴!垃圾工也是有骨气的人!他们的道德在你们身上将永远体现不出来的!他们并不粗野、缺德、最缺德的人恰是那些道貌岸然的所谓正人君子,我想,这点你们比谁都清楚的!”
叶青两眼盯着教授,一字一顿斩钉截铁地说。
“是,对,叶青!你别说了!是我们对不起你,你身体——”
韩春故作亲热状往叶青跟前凑了凑。叶青趁他说话时才看清,他已换上了一副挺别致的镶金边的眼镜。
“我身体怎样碍你们屁事?我不想跟你们啰嗦,你们去问问自己的良心吧!快滚吧!”
一听这话,叶青觉得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他气怒地冲着他们喊道。
在大家的嘲笑声中,韩家慌忙溜了。
阴云压了下来,冷风卷着细雨抖打着垃圾工人们的全身。将满车垃圾卸到填海垃圾场后,大家扬手告别。
叶青踩着湿漉漉的街道往家走着,远处的钟楼幽默地敲完了第十一下。他轻松地吹着口哨,他感到今晚上与韩家的巧遇很痛快。
“真倒霉!今晚这么不痛快!本来是件好事,可又惹出了麻烦,偏偏又碰上了叶青那个臭小子!”
袁芳和韩春余气未消,到家后,一边收拾一边发着牢骚。
“怎么样?笑笑!这次得佩服妈的远见了吧?你瞧,叶青现在是副什么穷酸样?浑身冒着垃圾臭味!不用妈说,你现在见了他也会感到恶心的!他那帮子人都是些什么人?简直像些土匪!”
“好了,别没完没了的了!今晚要不是叶青,事情可就麻烦了!”
韩教授瘫坐在沙发椅上,垂头丧气地说。说完,他向妻子投去厌怪的目光。
“妈,你还嫌弃我没有忘记叶青这桩事吗?讨厌,我不爱听!”
笑笑气哼哼地翻了母亲一眼,一扭身走了。
“唉——,真怪了,七八年前叶青救了笑笑的那天晚上也是个雨夜!可今天这个雨夜又让他给解了围,这么凑巧!”
韩天教授两眼望着漆黑的窗外,自言自语地说。说完,他又负疚地叹了口气。
“爸爸,你这个人也真能触景生情!真不愧为‘教授先生!’”
儿子韩春在一旁讥笑道。
“大家快去休息吧,有话明天说!以后也别叶青好、叶青坏的了!不管怎么说,叶青他没有对不起我和咱们家的地方!只能说咱们欠他的太多了!你们现在反倒有脸讥笑挖苦他,别这样,妈妈!这就等于在捉弄我,我心里难受!”
过了一会儿,笑笑从里屋换好衣服走了出来,她又难过地说。
“好了,好了!以后谁也不许再提叶青,权当咱家从来就不认识这么个人!”
袁芳说完,满脸含着讥笑的意味跟教授先生交换了一下眼风。
不知为什么,自昨天晚上与韩家在码头广场相遇、被叶青抢白了一顿后,叶青倒觉得自己内心深处似乎去掉了一枚沉重的硬铅块,轻松无比。
他顺手推开窗户,潮湿的空气立刻涌了进来。与海交际的晨空已现出鱼肚白,有一抹淡淡的金光镶在鱼肚白上。
等叶青收拾好家,穿好衣服时,天破晓了。曙光躲躲闪闪地从窗口透射进来,似乎在为自己过早地光顾大地而感到羞怯。
“是啊,过去的笑笑已不存在了,现在的笑笑命运安排的、不应该也不可能是我所追求的!”
一想起昨天晚上在客运站广场上,韩笑那一身娇媚的打扮,叶青真是打心眼里为能从韩家摆脱出来感到庆幸。
“那个混小子韩春,他骂我们是野人,臭垃圾工。呸!他怎么不想想,就是我这个垃圾工辅导他上了他本来不可能考上的大学!哼——!”
叶青越想越气,恨不得马上找到韩春当面把他臭骂一通解解恨。他默默地呆坐在书桌边上,用两只胳膊支着头。
理智冷静地告诉他,要想回击这些闲言恶语,就是努力学得知识,知识就是力量,有了力量才能给自己开辟一条新的道路。
能使叶青心情平静下来的只有工作和学习。学习可以使他忘记一切,使他从中得到幸福和满足。
在晨光熹微中,他出去跑步、锻炼,大口呼吸着窗外清新的空气。回来吃罢早饭后,他就立在屋中央,朗颂或背上几遍布满四壁的用毛笔抄写的英语单词和句型。要不,他就听一会儿录音,做一定数量的作业。
他的一整天生活就是这样开始和这样结束的。每当叶青听到录音机里传出那亲切的英语会话时,一切疲累和忧郁都会随着磁带的传动而悄然消失。他有时还会兴奋地抄起口琴,愉快地吹奏着,他沉浸在学习、工作的欢乐中。
慢慢地,叶青觉得那些个人的苦恼和不幸,就像天边迷离的星光那样,离开他很遥远很模糊了。
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韩笑返回上海参加工作都半年多了。她被分配到小提琴系任教。
这工作挺舒适,学生们也都是些大人,上完课,什么心都不用操。她慢慢养成了喜欢让金杰陪着她的习惯,他一不在她身边,她立刻就会感到空虚和寂寞。
好长时间,她和金杰都没心思练琴了。一下班。除了拼上几个小时的外语之外,俩人就安安静静地歇息着,或出去玩玩,或参加些娱乐活动。
经过几年的大学生活又踏上工作岗位,使他们对自己将来的前途捉摸不透。地方上的开放和改革风潮,他们都认为没有关心的必要,因为韩笑和金杰都抱定一个目标,把他们的全部希望寄托于太平洋彼岸。
有时,他俩的头脑里充斥着模模糊糊需要解答的问题。有时,他们又会感到六神无主,疲倦不堪地在屋里一呆就是几个小时。
出门散步时,韩笑和金杰就来到外滩一坐老半天。一看到这熟悉的风景很像过去和叶青在海边时的风光,她心上又会蒙上一层阴影。有时她甚至会感到负疚心沉重,像一块大石头压在胸口。有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