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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部分

离魂衣-第18部分

小说: 离魂衣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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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之也不是你的。”
“可他现在是我的了,是我从你手中抢回来的。”
“他也不是我的。”小宛抬头看月,“是我的,你不会抢走。”
“要不要打个赌?”薇薇恩挑战,肆无忌惮,“我可以把他还给你,看你有没有本事留得住?信不信,只要我一招手,他还是会回到我身边。”
小宛惊讶地看着薇薇恩,不明白这个化妆鲜明服饰艳丽的女子是不是脑筋有毛病。“这好玩吗?”她问,“你在做游戏?想证明什么?”
薇薇恩扬起眉毛笑:“没错儿,我就是想证明我比你有魅力。你要不要赌?我一定赢。”
“你不必对我使用激将法。你是比我有魅力。”小宛淡淡地笑,“你已经赢了。”
“你认输?连赌都不敢赌?”
“是,我没胆,不敢赌,我认输。”
薇薇恩惊讶,美丽的涂着蓝色眼盖的眼睛越瞪越大,半晌,再问:“如果之也自己要回到你身边,你要不要他?”
“他已经不要我了,不是吗?”小宛坦然地看着她,“他选择了你。你赢了。还要怎样?”
薇薇恩忽然有些趣味索然,她没有想到情况会是这样的,她铆足了劲儿迎上门来探望自己的手下败将,想将这只猫口的鼠儿戏弄一番。她以为小宛会哭,或者会骂她,甚至大打出手。她已经准备好了迎战,一只猫对一只鼠的战争。可是这是一只毫不恋栈并且预先服了毒药的鼠儿,你能拿她怎么办?
她有些无趣,觉得自己之前一番大费周章的表演未免小题大做了,仿佛一个演员卖力地唱足全场,却没有一个人鼓掌,而自己还在不住地对着空空的大厅谢幕。那感觉,比被观众抛臭鸡蛋哄下台还难受。
她站住,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三里屯的酒吧要拆了。”
三里屯的酒吧要拆了。
与此同时,张之也正在南街酒吧里对月独酌。
酒吧里的客人在切切地谈论,交换最新消息:知道吗?这里的酒吧要拆了。
张之也觉得恍惚。仿佛听说自己的初恋要被拆了一样。
初恋在记忆中早已变成一桩古老建筑,所有的细节都是砖瓦土砬,而如今要被一锨一铲地扒掉了。
他倒下一杯酒,想着自己和薇薇恩漫长而又短暂的罗曼史。
他们两家是邻居,很小很小的时候已经是夫妻了,当然,那时只是做着过家家的游戏,他是爸爸,她是妈妈,抱着一个布娃娃当女儿——有时是儿子。为了孩子的性别两个人常常会吵架,吵得面红耳赤。可是有一点是肯定的,不论是男是女,一定是他们两个的孩子。
后来渐渐大了,过家家的游戏却一直蔓延下来,身体力行地做了一对小夫妻该做的事情。与儿时唯一不同的,是他们并没有孩子。
她是他的第一个女人;他是她的第一个男人。
但是从一开始,他们就知道,都不会是彼此的唯一,也不是终结。因为,他们都是爱玩的人。
总是吵架,分手,合好,再吵架,分手,合好……
整整六年。
如果当真做夫妻,那该是不短的婚龄了。
心情好的时候,他们会手拉手地去菜市场买菜,同小贩讨价还价,然后笑眯眯问这种菜是炒好还是拌凉菜好,俨然一对居家过日子的小夫妻。
他们甚至去拍过结婚照。
是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两人一边窝在沙发里看电视,一边商量着今天去什么地方玩好,刚好电视里有结婚镜头,薇心血来潮,说不如我们去拍照吧,结婚照。
于是便去了,燕尾服白
婚纱手执花束做龙飞凤舞状,恩爱异常,照相的和被照的都很认真,忘了这一切只是做戏。那个化妆小姐一劲儿说:“每天那么多新人走进来,属你们这对儿最登对,让人羡慕。”也许她对每一对走进来的新人都是这么说的,但是他们还是很开心。
那一刻,未必没想过天长地久。
但是薇不是一个容易停下来的人,很快她又有新的目标,一个电话就可以把她从他身边拉走。他问她:为什么不能为我留下?她答:你付我一夜一万块我就留下来。他发怒,骂:你和妓女有什么不同?她笑:价码不一样。没有一个妓女可以一夜赚一万那么多。
斗嘴和做爱,他都不是薇的对手。
每次抱住她,都觉得怀里紧拥的,是一只刺猬。
他给她温暖,然而自己遍体鳞伤。
可是她和女友通电话的时候,他却听到她绘声绘色地对人说他打她。
他开始百思不得其解,后来才知道,被性伴侣虐待也是小资们的标签之一,美之名曰“残酷的青春”与“成长的伤痕”。
她们的所有的生活,都是照着网络丛书的格式设计填写的,没有自我。
他一天更比一天厌倦。
终于他们第一百零一次谈到分手。
说再见的时候,心是平静的,因为这是真真正正的再见,两个人说的时候,都知道不久就又会再见,重新走在一起。
但是他遇到了水小宛。
水小宛,让他这次很认真地想到了要与薇决别而不是再见,他想开始一种新的爱情,干净、纯真、白头偕老。
没想到薇薇恩又会回来。
过去一段情,如冤魂不散,重新上了他的身,驱之不去。
不是没想过逃避或拒绝,但他最终不是薇的对手。没太多理由可以解释,他不过是一个平凡的男人。
他不过是一个男人。
有几个男人可以做到淡漠旧情,坐怀不乱呢?
他为了躲避她的纠缠而来到上海,却在上海旅馆里与她再度纠缠。当他重新抱住她的身体时他便知道,要失去小宛了。
他有些怀疑那虚掩的房门是薇故意打开的,为的就是让水小宛撞见他们的苟合——但即使小宛没有撞见那一幕,他也会同她分手的,因为再也当不起她的痴情与纯真。
当小宛将自己如一颗葱那样剥得干干净净地站在他面前时,他真切地觉得了自己的龌龊与卑贱,觉得了自己的残忍与冷酷。
他拒绝了小宛,伤害了小宛,不是因为不爱,也不是因为不忍,而是不敢。
他不敢面对那样纯洁的身体,以及那身体所代表的纯洁的人性。她的纯洁照见了他骨子里的鄙俗,令他对自己不敢正视了。
走出宾馆,他独行在上海的夜色里,感到从未有过的疲惫与萎缩。夜幕使他感觉自己像一只兽,一只受伤的兽,被猎枪打中了,找不到一个养伤的角落。
女孩子最易受伤的是自尊,男人最脆弱的是自信。
在他伤害了小宛的自尊的同时,小宛也摧垮了他的自信。
他无法再相信自己是个真正的男人。他的心中,对薇薇恩充满了一种莫明的恨意,而这恨意的出口,是性。当他们在床上翻滚呻吟时,他心里感到的是报复的快感,和堕落的毁灭。
为了薇薇恩,他在上海多停了三天。白天,他们去逛街,她问他去哪里,他随口说南京路吧,她笑,说只有外地人才逛南京路,真正的
上海人只逛淮海路。那口吻,就仿佛她是个上海人。走在淮海路上,她的确是比所有的上海人都更像一个上海女子,举止从容,精明利落。
三天后,他们离开上海的早晨,她再一次提出了分手。
他问她:真的要分开?
她说:考虑一下。
你也有考虑的时候?他笑,并不特别在意。
她也笑:还要问另一个人的意见。
水小宛。
没错儿,我要看水小宛要不要你,她要你,我就要;她不要你,我也不要。
他觉得疲惫,不是因为自己堕落成了两个女人的猎物,而恰恰相反,是因为不能成为真正的猎物,而只是战利品。
原来你追我到上海,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水小宛。
都对,又都不对。她媚媚地笑,把碎发向后掠,你忘了,我一直向往上海。
他想起来,是的,她说过不止一次了,要去上海。当她捧着一本上海宝贝还是安妮宝贝的小说时,就一再地说过,上海是多么靡烂美丽的城市啊,我一定要去一次。
我要过宝贝那样的生活。她说,体味酒,性,残酷的爱,还有堕落的快感。
于是他知道,她对上海的向往,就像对南街的酒吧一样,要的是一种谈资。
而今,上海已经去过了,三里屯也已经要拆了。沧海桑田易如翻掌,何况一段爱情?
这世上有什么东西是可以永恒的呢?
除了梅英的恨。
梅英的恨真是固执绵长呀。死不瞑目,冤魂不散,生生不息,抵死缠绵,原来这样奢侈的感情真是有的。
张之也有些羡慕他的同宗张朝天。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可以经历那样刻骨铭心的感情,那样的女子,如果不能得到她的强烈的爱,能得到她的强烈的恨也是好的。
张之也知道,如果自己有一天和薇薇恩重逢,她是既不会爱他,也不会恨他的。他真是替自己不值。
生命有何意义呢?如果不能在自己心爱的人的心头留下一道伤。
不知是第几瓶喜力化成水从身体里注入又流走了,他的眼睛渐渐朦胧起来。邻座有一个艳妆的女子,很感兴趣地望着他。那是薇薇恩的前身吧?他一眼可以看出对方的道行——没有挣出头角的小白领,有的都是这样一种饥渴而踌蹰的眼神。
他忽然很想抱住她。
他满心里都是小宛的模样。他想她想得这样苦,以至于要紧紧地抱住另一个人来帮助遗忘。
他举起一杯酒,朝她走过来……


离魂衣 第四部分

第二宗谋杀(1)

是五月,花飞似雪,风一吹,就成了梦。
她倚在树下,欲语还休,头低得越来越沉,越来越沉,最终却还是猛抬头,勇敢地说出来:“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短截果断的四个字,无啻晴天霹雳。
她看着他,眼里渐渐有了泪。
而他,早已一败涂地。
张朝天长长叹息,抬起头说:“若梅英?不记得了。”
“不记得?!”小宛大惊,带着一丝愤怒,“你竟不记得?!”
张朝天别转头,不说话。
这是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白得如雪,然而风度仍是好的,岁月沧桑掩不去他原有的俊逸潇洒,虽然不再神采飞扬,举手投足间,却仍有一种贵气,与人说话时,不经意中带着种降尊纡贵的意味,仿佛帝王落魄,三分无奈,七分不耐。
女主人走出来敬果盘,她比张朝天要年轻至少二十岁,看来是续弦,满面春风,不语先笑:“张先生年龄大了,不能谈很久的,不周到的地方,水小姐要请你体谅哦。”
她管丈夫叫“张先生”,满脸鸡犬升天的得意。
小宛抬头看着她,不明白这样浅薄庸俗的一个女人,凭什么可以代替若梅英成为他生命中的女主角,而抹煞了梅英在他心中的记忆。她盯紧他,一字一句地再问:“你,真的,不记得,若梅英?”
张朝天被迫抬起头来,看着这纯净如水的女孩子,猜测着她同梅英的关系。许久,仍然说:“不记得了,太远的事,有六七十年了吧,谁记得?”
小宛呆立。他竟忘了她?当她为他的负约伤心,流泪,自我牺牲,直至坠楼惨死,游魂人间,他竟然,忘记她!
世上没有一种背叛可以比忘记更残忍,更彻底,更不可恕!
她仿佛在顷刻间沧桑了十年。
原来,时间真的可以消磨一切的恩怨。原来,那样倾心刻骨的爱也可以被忘记。
当恋人们说着山盟海誓的时候,总以为这誓言是会实现的,所有的灾难都不能将他们分开。
可是,有一种最强大的势力是被痴情男女在热恋时常常会忽视掉的,然而它却是最不容忽视,亦不可抗拒的,致命的阻碍——那就是时间。
时间磨轮可以磨平所有的山盟海誓与深仇大恨,无论是花前月下的柔情蜜意,还是不共戴天的旷世情仇,都可以在时间的砂轮下打磨得面目模糊,麻木不仁。
惟有若梅英,这个不愿还魂的痴心鬼,竟可以抵拒时间的砥磨,穷天极地地寻找前世情仇,牢记住一段经历了半个多世纪的恩怨,誓不肯忘。
我要问你一句话。
小宛一双眸子晶光闪亮,执著地,要替若梅英问个答案:“那年七月十四,鬼节,‘群英荟’全台鬼戏。可是,若梅英约了你在鬼节前夜私奔,在兴隆旅馆布置了新房等你,你却失约,为什么?”
那位徐娘半老的女主人早已不乐意了,出出进进地假装端茶递水,故意弄出很大的声响。
小宛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只双目炯炯地看着张朝天,不问出一个究竟来誓不罢休。
他负了若梅英。
正如张之也负了自己。
这个答案,并不只为了若梅英而问,同时也是为自己,为天下所有痴情虚掷的伤心女子。
“若梅英为了你,死不瞑目。生生死死,一直念着要问你一句话。你总得给她一个答案——为什么失约?”
她坚持着,一反常态。上海之行改变了她,她不再是那个温婉羞涩的水小宛,而是代梅英追讨孽债的复仇女神。
“太庙大烧衣,是若梅英在解放后唯一一次见到你,也是最后一次见你。我不信你会忘记!林菊英老奶奶,不相关的人,隔了四十年还记得,提起来就痛哭流泪,你怎么会不记得?”
张朝天闭上眼睛,闭眼的瞬间,水小宛似乎看到有泪光在闪。
是泪么?
小宛接下去:“若梅英就是在那次见面后跳的楼,他们说,梅英跳楼的时候,你也在瑞场,你没有看到她,听到她吗?她喊着你的名字,要问你一句话,从十三楼上跳下来,就死在你的脚下,你会不记得?”
她的泪先他而流下来,声音哽咽:“她为了你,从人到鬼,从生到死,不过奈何桥,不喝孟婆汤,就因为她不想忘,不肯忘,她要问你一句话。而你,你怎么能忘?”
他睁开眼,神情淡定,良久,说:“不,真的不记得了。”
小宛的脸垮下去,心里忽然变得很灰很灰,眼神在瞬间变得黯淡,仿佛经了一场大战,或是一场大病。
她抬起头,无言地望向窗外阴沉的天,默默说:梅英,你爱错人了。
下楼的时候,水小宛遇到张之也。
他说:“好久不见。”
她也说:“好久不见。”语气中并没有太多的情绪。
他看着她,知道事情已经无可逆转,过去是真的结束了。
两个不再相爱的旧情人相遇,最可怕的不是仇恨,而是平淡。她甚至不需要躲避他,不假装陌生或冷淡,而只当他是普通熟人。
可是,他还是想替她做一件事,换句话说,是替若梅英做件事,找到那句话的答案——这同时也是水小宛一心要做到的。所以,他与她不约而同,先后来到知情人的门前。
然而小宛说:“不必再问了,他说他不记得。”
“不记得?”
“恨比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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