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孤独-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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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盯住哪一辆？”　　　
曲哲的运气比那个倒霉的驾驶员好些，最终凭特征和车牌号追上了那辆灰狗大巴。但是距离边境还有近20公里时，油表的指针垂了下来，指在零的位置。　　　
好不容易追上灰狗，又碰上没油的窘境。　　　
指示“美国”的路牌出现得越来越频繁，表明边境已经不远，凭他的多年驾车经验，知道即便油表为零，油管中的油仍够行使20公里，应该能开进美国。而且油站在入境前不会再出现了，曲哲也只能冒一次险。　　　
跟大巴进的美国海关是水牛城，曲哲第一次从那里过。那天又是一个节假日的最后一天，许多人开车回美国，车在海关前排起了长长的队伍。一直排到桥上，居高临下时曲哲看了看，哇，那蜿蜒曲折的车阵一条就足足有三公里，汽车队伍共有五六条！　　　
曲哲跟了一路的灰狗，这时转了个弯，径自进了大巴专用线，向边境海关开去。曲哲知道上大巴专用线是要付巨额罚款的，又是在海关，拦住曲哲不让过都有可能。所以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灰狗离曲哲远去，心里懊丧不已：白白地跟了一路，没想到在海关前被甩掉了！　　　
三公里的队让曲哲排了两个小时！比交费站慢多了。车停停走走，队伍像蜗牛般蠕动，油箱的汽油一点点枯竭，鬼知道能不能熬过海关，曲哲只能听天由命了。　　　
这时车队的前进速度比常人散步还慢，停的时间比走的时间长。曲哲心想，下来推车走都能赶上车的速度。在北京时，京城大厦前常常停一排排的出租车，活儿少的时候移动缓慢，司机就将车熄火，打开前门，左手推车门，右手推方向盘并控制方向，一个人就能将车直直地推走。如果几个出租司机同时推各自的车，排队前行，那架势就像旧社会长江边的排成一列拉船的纤夫，场面令人印象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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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节：通过海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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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在发达的国家，曲哲真的下车推的话，肯定被当成耍猴的。富有同情心的加拿大人还可能建议用他的车顶曲哲的车走，那样就不会太引人注目。不过曲哲还没到那个地步。　　　
曲哲心里想，比起点着火一步一挪，熄火等待、移动时再点火开车或许更节省油。于是他停一次熄一次火，反正加拿大人没人加塞儿，就那么挨着。下坡时他让车自己往下滑。　　　
其实下坡时熄火下滑是危险的事，刹车会失灵，车控制不住，就会出事故，只是坡不大，前面有车顶着，他还搂着手闸，觉得不会有大问题。　　　
等曲哲终于熬到海关，接受盘查后，一头大汗冲进海关大厅找她们母女时，那辆大巴车上的几十名乘客早检查完毕，已经开走了。　　　
曲哲入境后第一件事就是找油站，加完油他长长出了一口气，拍拍那辆福特车：　　　
“你真没让我丢脸。”　　　
随后在寻找去纽约的路途中，他瞎猫碰死耗子一般，经过灰狗在水牛城的车站，曲哲跟踪几小时后来被甩掉的那辆宝贝灰狗居然在那里，正开出站台。　　　
真不愧是一家人，在美国大街上都能碰上。透过车窗，曲哲看见唯唯正起劲地向他摇晃着小手，妈妈一脸欢笑，曲哲知道赌注成功了！　　　
到家时，杭湛告诉曲哲，她们母女二人进关后果然又被盘问。美国移民局官员开始不肯承认上次居留期限给短了。幸好她有了经验，又事先和曲哲演练多次。她向移民局官员解释自己所持有签证的居留权合法，也巧妙地提及他们上次犯的愚蠢错误。　　　
那个移民官咨询上级后，知道应该给一个长期的而不是短期的，盖章之前很不甘心地问了杭湛最后一个问题：　　　
“你们是家属签证，　签证的主申请人就是你丈夫现在在哪里？”　　　
这个问题正中下怀，杭湛用手指指海关外潮水般涌过来的车队：　　　
“就在那里，我已经认不出他车在哪儿了。”　　　
移民官盖上一个长期居留的章，摆摆手，让她们走了。　　　
茫茫车海，他知道找不着曲哲，根本无法对质！　　　
第五章　纽约的时光　　　
1　　　
唯唯随母亲又回到曲哲的身边，看到双人床下摆着成排的她小时候的玩具，特别开心。白天玩累了，晚上倒头便睡。　　　
熟睡的孩子最可爱。　　　
白天她清醒的时候，讲话太多，为她那一点点小事和父母持续抗争，有时纠缠地让大人心烦，晚上睡着后则恢复一脸天真。　　　
不知道多少晚上曲哲趴在她身边听她的呼吸，摸她的头，替她擦掉流出的口水，帮她掖被子。天气冷时，唯唯自己盖得很严实，根本不用帮掖被子。曲哲还是忍不住隔一会儿去看她一次，把她的被子毫无意义地掀起来，放放热气再给她盖上。　　　
有时曲哲自己都觉得多此一举。可是唯唯睡着时他还能做什么呢？他又忍不住不过来看她，唯唯一岁时他甚至将她抱起，在房间里转两圈再放回去。　　　
有时曲哲想，男人感情不容易流露，孩子们体会不到父亲的爱心，不知道父亲是多么爱他们，直到他们长大自己也做父母的时候。　　　
所以唯唯有一点示爱的表示都会让曲哲记在心里。　　　
在全家人重返巴黎办签证的一天，曲哲要起个大早去外地办事。杭湛要开车送他，只好把睡梦中的唯唯一个人扔在家里。在中国这样的事天天发生，大人们习惯如此，小孩子也无所谓。放在美国是违法的，那叫遗弃罪，如果被邻居发现，父母有被拘留的危险。　　　
法国也是西方国家，在这一点上却不一样，朋友中常有这样的事，但是要确保不要出问题。曲哲在法国时也干过多次，两个人的时间实在串不开的时候，只好把她单独放在家里一会儿，一般都时间不长。　　　
碰到这种情况，细心的杭湛都会把联系电话的号码写下，放在电话旁让她随时能看得到，想给爸妈打电话的时候就能打。如果她单独在家里的时间超过一两个小时，他们都会随时打电话回去问她在做什么，怕她孤单。　　　
唯唯三岁的时候就会打电话，常常能在电话中和对方大人说上一会儿，单独在家里时她并不害怕，因为有好多玩具足够她玩半天的，真无聊的话还可以看电视。小孩子看电视上瘾，如果不加管教的话他们能一整天地看下去。杭湛一般让她每天只看一小时左右，还得在她功课做完，钢琴练完之后。看电视对她是一种奖赏。　　　
那天早晨，唯唯一觉醒来，不见父母，记起来头天晚上的嘱咐，于是她坐起来四处找了一下，后来在床头发现妈妈给她留的条，告诉她吃的东西在哪里，妈妈一会儿就回来。知道爸爸又走了，她还是伤心地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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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哲知道她想爸爸哭了后很感动，毕竟这种事不是经常发生。唯唯对妈妈的依恋远高于爸爸，有时曲哲想起来有点那个。但他又不嫉妒，因为从杭湛身上他深深体会到什么叫母爱。　　　
2　　　
以曲哲的观察，母爱就是使幼儿获得安全感的那种东西。　　　
孩子生下来时，在这个世界上，首先看到的是父母，看到时间最长的也是父母。他们常常是对其中某一个人依恋更深，这个人在绝大多数情况下是母亲。至少他们可以在母亲身上找到食物，而在父亲身上却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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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节：纽约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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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哲只能给自己的鼻子让唯唯吸吮，几次以后，连爬都不会的唯唯知道在这个人身上是榨不出｜乳汁的。她就会放弃，而把眷恋专一在妈妈身体上，后者身上挂着两个奶壶，什么时候想吃就可以吃。　　　
婴儿像狗一样。在她不会讲话，大脑没有发育的情况下，她能通过嗅觉分辨出哪个是母亲。母亲柔软的Ru房，不仅是她生命的源泉，也是她的避风港。在生命的初级阶段，动物和人的母爱是一样的。　　　
曲哲喜欢看的一个电视节目是《动物世界》，西方人拍摄的动物世界充满了生命的激｜情。他们常常把镜头对准非洲的草原，几个月地爬在那里拍摄弱肉强食的场面。镜头里常常出现羚羊生小羚羊的画面，羚羊生产的速度快，让出生的幼仔站起来的速度更快。　　　
为了让幼仔尽快站起来，母羚羊不断地舔幼仔身上的毛，同时紧张地四处注视着，它知道如果幼仔不能迅速站起来的话，那就成了远处守候的猎豹嘴下的大餐了。猎豹和狮子这些食肉动物常年尾随在羚羊群的后面，把它们当成会移动的午餐，如果发现有幼羊出生，它们是不会放过的。　　　
所以幼羊出生后必须得几分钟内站起来，然后很快就会跑，还得和它的母亲跑得一样快，如果不想成为猎豹午餐的话。舐犊之情在这里表现的不仅仅是母爱，也是对生命的争夺，没有一个羚羊母亲会撇下刚生下的幼仔不管的。　　　
生命初级阶段一过，人类的母爱和动物界的母爱就会出现巨大的差异。人类母爱的震撼力就会显现，动物界根本无法比拟。因为人类的母爱不仅是无私的，不求回报的，还是永恒的，直至生命的终点。一想到这里，曲哲就不去和杭湛争夺唯唯的爱，他根本不是对手！　　　
唯唯会走路后，就像小尾巴一样跟在妈妈的身边，妈妈走在哪里，她就蹒跚地跟到哪里。妈妈洗衣服的时候，她也不顾瓷砖地凉，爬进去在她的脚下玩，把曲哲丢在一边。曲哲一开始不理解这一点，想把她带到有地毯的地方去。在引诱几次不成功后，曲哲像抓小鸡一样将她凌空抓起。　　　
唯唯突然离开地面，吓得哇哇大哭。杭湛跑过来，抱怨曲哲说：　　　
“玩得好好的，你逗她做什么。”　　　
曲哲的父爱太过刺激，却是心血来潮似的，幼小的唯唯体会不了。每次曲哲和她玩儿过了头，杭湛就会赶过来救援。到了母亲的怀里，唯唯就不哭了。她年龄虽小，却知道在曲哲这里危险大，在母亲怀里才有安全感。　　　
从孩子的角度，父母真是不能同日而语。婴儿时，唯唯需要的安全从妈妈那里才能得到。曲哲宁愿成为她的大玩伴，给她更多的是激｜情。等她大了一些，需要刺激时才逐渐增加对曲哲的依赖。　　　
后来，她想打闹时便会主动找爸爸，从来不去找妈妈。她和爸爸在床上滚成一片，引得妈妈都过来参与，只有那时曲哲在唯唯的心目中才是最重要的。　　　
3　　　
杭湛带给她的是无微不至的关怀，连睡觉的时候都能看出差别。　　　
好多次半夜起来，曲哲看到熟睡中的杭湛身体弯得像一个大虾，将唯唯护在中间，唯唯在她的胸前被紧紧地保护着。她是不会把唯唯压到的，只要唯唯有一点响动，杭湛都会睁开眼睛，她们之间的就像心有灵犀一样。看得曲哲直感动。　　　
另一个朋友跟曲哲谈起她刚做母亲的时候，在单位里开会。孩子在家里哭叫吃奶的时候，她人在十几公里之外的单位里，竟然感到有｜乳汁流出。曲哲心想，母爱竟然这么神奇。　　　
曲哲和唯唯在一起睡觉，则是另一番情景。在醒的状态中，曲哲当然也和杭湛一样，拍唯唯的背，摸她的头，给她盖好被。睡着了的话，他就没有杭湛那种母亲的自我牺牲精神了。　　　
如果合盖一床大被的话，可能睡到半夜，被子就不知不觉都裹在曲哲的身上了，毕竟曲哲的力气大。他在梦中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唯唯和妈妈抱怨过，说有两次和爸爸睡觉的时候，半夜起来上厕所，发现自己只剩下睡衣，被子全被裹在爸爸身上了。　　　
以后再跟爸爸睡觉时，唯唯就另带一个小被过来。大的被爸爸抢走的话，她至少还有小被盖。　　　
杭湛总结道：　　　
“她自己知道抢不过老爸。”　　　
杭湛如果和曲哲盖一个被的话，那半夜里光着的就会是曲哲。　　　
好几次曲哲睡梦中被冻醒，发现被子全被裹在杭湛身上。她可以在梦中自己盖好被后，再把盖在曲哲身上残余的一点被揭掉。有一次曲哲半夜醒来，眼睁睁看着睡梦中的杭湛身上已经盖着大半个被子，却伸手把他身上的被子拉掉，再翻过身去。她做得那么从容和清楚，连光着身子的曲哲自己都觉得非常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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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唯唯在一起，她就会把被都盖在女儿身上，宁可自己光着。所以在曲哲家的三人世界里，夜里睡觉争被时，唯唯抢不过曲哲，曲哲抢不过杭湛，杭湛抢不过唯唯。曲哲解释叫一物降一物。　　　
唯唯从小就睡觉少，管她睡午觉常常是曲哲的一个难题。有时拍着拍着，曲哲自己睡着了，唯唯却在一边动来动去，杭湛回来看到会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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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节：今天河南话明天河北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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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哲后来接受法国人的建议，把杭湛的内衣留在床边，带唯唯睡午觉的时候，放在她的枕边，让她闻到妈妈的气味，以便安静地入睡，不至于和曲哲大闹。　　　
看着她入睡时一脸无辜的样子，曲哲不免有些惭愧：同为父母，自己竟然不能给她最起码的安全感觉，还得像披着羊皮的狼一样，拿妻子内衣骗自己的女儿。　　　
4　　　
在唯唯刚学说话的时候，常和父母说些只言片语的东西。而且唯唯不会解释，只能重复，当她一遍一遍地重复她自己发明的那含糊不清的单词时，往往搞得大人一头雾水，只好去猜。　　　
曲哲常常猜不出所以然来，也没有足够的耐心，猜不出来就不猜了。杭湛是个聪明的母亲，一段时间后，她无师自通，开始为唯唯的话解码。她的破译速度还挺快，常常没过一两天，她就能破译出唯唯讲的一两个不清不楚的单词，然后给曲哲翻译，曲哲才恍然大悟，知道自己的女儿想要说什么。　　　
唯唯从小说话就是法语和汉语同时进行。她比法国的小孩说话还早，只是口音较重。开始时，她讲法语相当标准，讲汉语却南腔北调，重音和法国人讲中国话一样找不准，该升的地方不升，该降的地方不降。曲哲不知道其中的奥妙，为什么法语的影响比汉语的影响大。她法语说得好的不得了，字腔圆滑，汉语却讲得怪怪的。无奈的时候，曲哲就问唯唯：　　　
“你究竟讲的是山西话呢，还是河南话？”　　　
唯唯常常头也不回，随口就答：　　　
“河南话。”　　　
曲哲忍不住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