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墙-第4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袁平笨手苯脚的脱衣服,感觉就像老农民走进了星级酒店。
王俊又说:“我看你干脆先洗个澡,在浴缸里好好泡一泡。——这比厂里二、四、六开的公共浴室可舒服多了!”
袁平身上已开始出汗,再说这个星期还没有洗澡呢,因此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这方便吗?”
王俊说:“这有什么,反正暖气烧着,不用也是浪费。”然后亲自去给袁平放水。
洗完澡出来,袁平感觉就像脱胎换骨一样惬意。只穿着衬衣和外裤,坐进真皮沙发里,接过王俊递来的万宝路,点上火,吸一口,再应王俊之邀端起早已放在面前的高脚杯,两只杯子轻轻地非常幽雅地一碰,在一声脆脆的金属声里,王俊说:“为我们的重逢,干!”“干!”话音未落,暗红色的液体已顺食管欢蹦而下。“真爽快!”袁平在心里说道。“难怪电视里的大人物,有钱人都喜欢时不时来这么一下子。”
“怎么样?”王俊颇得意地问,给袁平的感觉好像他是这里的主人。
“不错。”袁平回答。
“这是真正的XO。”王俊微笑着继续说。
袁平趁机说:“‘人头马一开,好事自然来。’怎么样,你对工厂的感觉如何?”
王俊说:“这不是问题。因为我认为我们两家的合作要取得成功的话,就必须另外在工业发达的地方建一个厂,以解决生产配套问题。这里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造一台样车还可以,要批量生产,大量的零件要从外面采购,用汽车拉进来,完了成品还得靠汽车运出去。你想想,光这个运费怎么承受得了!再说这里信息这么闭塞,怎么能在外面如此激烈的市场竞争中立于不败之地?所以,我基本倾向于用由厂里出技术,我们在沿海地区投资办厂的方式合作。”
王俊的口才确实不错,加上一些新名词新概念,说得袁平没几个时候能插得上嘴。袁平索性闭住嘴,任凭王俊海阔天空乱吹。大概是没有遇到对手的缘故,王俊说着说着也觉得没多大意思。于是改换话题。
“我看你的耐性一直很好的。你累不累?”
“累啊,怎么不累。家庭和工作。”
“你想没想过换一种活法?”
“想有什么用?十多年的心血。”
“我看你是太在意了。其实,有什么关系呢?两个人过不下去,可以不过;工作感到不顺心,可以换个地方做。”
“哪有那么容易。”
“都几十年代了啊。你看厂里这伙鸟人,个个都是一副八旗子弟的德性,你要向他们证明你是个人物,你是靠自己的本事干出来的;你要向刘淑珍及她家老爷子这样的人证明你是一条汉子,你是一个好丈夫,好女婿,——我说你整个是妄想!你不证明还好,你越证明越糟糕。”
“——”
“我看你找个机会还是出去走走,不要在这里呆得思想都发霉了——”
正说着话,外面有人在拍门喊王俊。王俊去打开门,只见何厂长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手里还举着半瓶XO。后面跟着厂办主任。
大家在这种场合见面,袁平还是第一次,因此尴尬得赶快跑去穿衣服。
何厂长倒是一派大家风度:继续摇摇晃晃地轻车熟路地去到电视下面的柜子里摸出两个高脚杯来,放在茶几上,再拿过王俊和袁平的杯子,“通通满上。”何厂长说。“咱不来那酸不溜溜的三分之一。咱们讲究的是‘感情浅,舔一舔;感情深,一口蒙’。”
四杯酒都倒得和杯沿一样平。何厂长得意地说:“咱这水平怎么样?绝对不会多一滴少一滴。来,大家都端上——”
厂办主任招呼袁平,说:“小袁,快过来跟王老板何厂长干一杯!”
袁平连忙说:“我不行,我不行,你们喝。”
何厂长端着酒杯,盯住袁平说:“怎么回事啊,小袁,一到关键时刻就松了?”
听何厂长如此说,袁平脸一下子变得通红,赶紧丢下毛衣,走过来端起酒杯。
干了一杯,何厂长还要倒,袁平死活不喝了。收起自己的杯子,嘴里连连说:“我不行啦,你们慢慢干。”
何厂长不依,后经王俊和厂办主任两个人劝,才算作罢。
袁平穿好衣服,说:“你们继续喝,我先回去了。”
王俊和厂办主任都劝袁平再坐一会儿,何厂长却说:“快回去吧,松货,不喝酒坐在这里也难受。回去抱老婆可要夹紧点,不要早早松了!”说完哈哈大笑,浑身乱颤,端在手里的酒全都撒在了地毯上。
王俊送袁平到招待所外面,问袁平:“你以前从来没有到这里来过?”
袁平说:“没来过。”
王俊说:“据这里的服务员说,外宾楼修起三年多,没来过一个外国人,但是这里每天基本上都有人住。”
袁平惊讶地说:“是吗?”
王俊说:“所以我说你的工作重点也该转移转移啦,否则会落伍的。”
袁平掏出厚厚的牛皮纸信封,塞到王俊手里,说:“这是何厂长的一点意思。”说完就走进了黑暗之中。
有细细的雪被风吹打在袁平的脸上,很冷。
起点中文网http://。cmfu。
。cmfu。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十一章
12
袁平满身感慨地朝家走,由于酒的作用,脚步有点乱,身子有点飘,太阳穴在别别地跳。午夜的家属区,暗淡而寂静,只有相隔很远的路灯照出一些冬天的景象:黑灰的楼房,道路,直愣愣指向天空的秃树枝。雪渐渐大了——从头顶的黑暗中飞出,于袁平的前后左右乱舞一气,然后都各得其所地伏在了地下。曲曲弯弯的道路好像没有尽头。袁平走得有点吃力,有点舌干口躁。
终于走到了一区五栋,走到了三单元门口。扶墙上楼,到了二楼,到了三楼,到了四楼,到了五楼。袁平心里逐渐生满了对于家的无限亲切的感情,心里不住地对自己说:“到了,到了,就要到了。”等到一伸手抓住了非常熟悉的门把手,心里咯噔一下一松,没有收住,自己嘿嘿地就笑了起来。袁平感到非常庆幸。“真怕再远一点,自己要坚持不到家了!”袁平边笑边在心里对自己说。等心情平静一点后,腾出一只手摸钥匙。由于楼梯上的灯泡早坏了,只好靠在门上再腾出另一只手摸出打火机,打燃,映出自己摇摆不定的身影,凶恶地从楼顶压下来,就像一个岌岌可危的庞然大物。手指笨拙得像猩猩。终于确认好钥匙,转身找准锁孔,插进去,拧,不动。左拧右拧,都不动。再确认钥匙,没错。再插进去,拧,还是不动。打火机顶不住,烫得直咬袁平的手。赶快吹灭打火机,将灼痛的手指塞进嘴里。在黑暗中默站了十几秒钟,袁平终于明白了过来。“门被刘淑珍反锁了。”袁平在心里对自己说。然后头脑就像从睡梦中逐渐醒了过来,浮现出大概三个小时前那一声酒瓶子摔碎的巨响,和刘淑珍深恶痛绝的恶骂。“好不容易坚持到家了,却被家拒之门外。”不想便罢,一想袁平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各处的气先汇聚到心里,相互摩擦翻搅,迂回了大概两分钟,突然一闪念呼啸而出,冲进右臂,于是袁平的右手便迅速握拳在门上狠狠地砸了两下。第三拳正要砸下时,那一念已闪了过去。“我这是为什么呢?”这一问就像针刺在膨胀的气球上,袁平的气立刻就散了。“别惊走了别人的梦。”袁平充满歉疚,非常不好意思地凝神静听周围的动静。还好,除了风吹雪落的声音,除了风被树枝或电线撕扯的声音,周围仍然是死一般的寂静。袁平舒了一口气。掏一支烟叼在嘴上,点燃,慢慢地吸了几口,使得情绪进一步稳定下来。袁平知道刘淑珍没睡觉,她就站在门后边,甚至于连裤子都没穿。“她在等着我的哀求。”袁平满心厌恶地想。类似的情景快速地从袁平的眼前闪过。袁平抽完最后一口烟,把烟屁股扔在楼梯上,用脚仔细地踩灭。“我再也不会给你当狗使了。”袁平轻轻的说。然后又打燃打火机,扶着墙一步一步向楼下摸索。今夜的楼梯,就像一个迂回的被黑暗包容的通道,一步一摸索,而一步之外就是黑暗,这使袁平感到了一种探入梦境的刺激。
出了楼门,站在楼房之间的空地上。白雪已经覆盖了大地。所有的窗口都是黑的,就像无数的眼睛,在静观袁平的动向。“你要有种就别再回来!”这是刘淑珍的声音。就像一块冰,从袁平的心里呼哨而过。袁平打了个大大的冷战。随后,脸上有一种火辣辣的就像被人打了一把掌的感觉。脚冻得跟掐一样痛。袁平将衣领拉起来,双手抱紧夹在腋下。原地旋转一圈,仍然不能确定脚步迈出的方向。但是脚冻得实在没办法,必须靠走动取暖。所以最后袁平跟随脚来到了大街上。
大街其实不大,顶多可与一个小镇的街道相比较。两边分布着职工食堂,职工医院,百货商店,理发店,邮局,工商银行,照相馆,菜市场,和几个大排档,总共加起来不足三百米长。这时候已是午夜两点多钟,街上没有一个人,霓虹灯的光亮寂静地照耀着空洞的街道。风减小了不少,雪也已由细碎的晶体变成了大片大片的羽毛状。在淡淡的紫红的霓虹灯下,蜂拥而来的雪花,就像无数的白色的蝴蝶,在做着命定的英勇的冲锋。“生命的圆舞曲”,袁平猛然想起了自己在大学读书时写的一首诗。有一种温暖的水一样的情感即刻溢于袁平的心间。顺着这个思路,袁平自然地想起了大学其间的一个最具魅力的梦想,那就是在风雪夜,手挽伊人,沿着霓虹灯照亮的通天的大道走下去,走下去,一直走进天空。
站在十字路口,袁平先是在早年的梦想中悠游了很久,当最后满怀惆怅和忧郁地回到眼前,仍然不知道去路在哪里。袁平把厂里的同事,岳父母,等等全想了一遍后,吃惊地发现,在厂里干了这么多年,竟然找不出一个可以托身一夜的地方。百感交集于悲哀之中,就像风雪夜透骨的寒气一样,从脚底漫上来,漫过心,漫过头顶,袁平双臂取下垂之势,张嘴朝天,任白色的蝴碟齐集面堂,消融的雪水纵横漫溢。
没办法,最后只好去办公室。走进厂门,老远就看见电话总机窗口透出的温暖的灯光。当袁平靠着打火机的光亮摸进办公室,打开灯,捅开煤炉火,浑身缓过一点劲之后,袁平打了一个总机的电话。
“喂,你找谁呀?”
不是她的声音,袁平慢慢地将听筒放在了电话机上。
第十二章
13
两天后王俊走了。带着他耳听目见的一切和厂里早先准备好的一大卷资料,说回去向公司汇报,一定争取促成合作。厂领导们无不感动,在饯行酒宴上一次次轮番向王俊敬“茅台”。说到贴心处,何厂长险些落下泪来。若放到以前,袁平一定会为何厂长的苦口婆心所感动,并且会将这种感动之情化为无穷的力量,投入到今后的工作中去。但是有了那天晚上在外招楼的遭遇,袁平知道何厂长是在表演,心里除了一种怪怪的感觉,更多的是似明不白的担心。
王俊是中午走的,下午何厂长就召开了一个厂长办公会。在会上,何厂长先是对与深圳S公司的合作寄予厚望,并且认为厂里的前期工作做得不错,已赢得了以王俊为首的S公司考察团的肯定,相信接下来会有大的举措,所以一定要再加一把力,做好全面合作的准备工作。另外,部里3号工程已经定下来,我们厂是主要的配套厂,首期投资5千万,用于设备改造和人员培训。具体任务和款项下月初就会到位。总之,厂里的形势是一派大好:军品由于新的任务的下达,会走出底谷,冲上一个新的台阶;民品由于和S公司的合作可望成功,在不远的将来会迎来一个收获期,可谓苦尽甘来。厂里盼望多年的“肉”,终于可以吃到口了。最后,何厂长满怀激情地说:“两项工作都很重要,既要抓紧抓好,又不能相互冲突打架,怎么样来协调这两项工作呢?我想作如下安排:1、把原来搞微型客货两用车的技术人员从设计所分出来,成立第二设计所,提拔袁平同志担任微型客货两用车的项目副总工程师,兼第二设计所所长,全权负责与S公司的技术接洽、技术完善工作;2、原设计所所长职务由林小康担任,全面负责3号工程的技术准备工作。”
第二设计所的办公室设在18车间的顶层,三楼。房屋结构是办公楼和车间厂房相结合的那种。办公楼依车间厂房的东面山墙而起。一楼和二楼处于车间厂房之内,分别是车间调度室,仓库,男女更衣室,检验室,主任办公室,党支部书记办公室,工艺室,资料室,工会办公室等。三楼伸出厂房,楼梯的南边是厂里的标准件仓库,第二设计所就占了楼梯北边的四个办公室,从北到南分别是所长办公室,总装设计室,结构设计一室和结构设计二室。站在楼道里,透过玻璃窗,可以看到锯齿型向西伸去的厂房屋顶。黄昏的时候,紫亮的夕阳便一跳一跳地从上面跑过来,穿透玻璃,衍射雾化成一种粘稠的东西,将楼道虚化成记忆或梦中的某种情景,尤其是屋顶上有残留的积雪的时候,情况就更加可怕。袁平每在这时,必会快速地锁上门,转身冲下楼去。办公室窗外乱伸的是直愣愣的落尽了叶子的梧桐枝。站在窗前,向远处望去,三百米的地方是厂门,紧接着是厂办公大楼(七层,外贴砖红色的玛赛克),然后是技术楼(五层,混凝土色)。不管怎么说,调出技术楼(加大了距厂里首脑机关的距离),袁平总有一种英雄迟暮的感觉。
这四个房间厂里已经多年未用了。因此,袁平带领十三个手下搬进去后,投入了三天时间打扫冲洗,才算收拾清白。
第十三章
14
就在何厂长宣布成立第二设计所,提拔袁平当微型客货两用车的项目副总工程师的那天晚上,搬回娘家去住的刘淑珍突然回来了。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