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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

红墙-第5部分

小说: 红墙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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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突然回来了。看着刘淑珍猛地打开门,身子一冲一冲地走进来,正躺在沙发上边看新闻,边想着心事的袁平眼睛一亮,真怀疑自己看花眼了。这一次自己硬是撑住没去老丈人家求刘淑珍回家,看来是做对了。袁平刚要得意,却见老丈人黑风扫脸地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丈母娘和女儿小惠。袁平赶紧起来招呼他们入坐,并没话找话地问他们是否吃过了晚饭。没人理睬袁平的招呼。袁平的热情一下子就没了,就像嘴里哈出的白气,瞬间就消失在了冬夜的湿寒之中。短暂地冷寂之后,心里是狂乱的野马一样的烦躁。“牛逼什么呀!老子当初被你们暗算(袁平非常惊讶自己当时的敏捷,可以说是一语中的,将十年来一直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一下子给概括了个明明白白),又窝窝囊囊忍受了十年,已经够了。从今往后,我决不会再向你们低头了。”袁平在心里恶狠狠的说。完了索性坐回沙发,继续看电视新闻。

    沉默。继续沉默。

    老丈人突然拔掉电视的电源,说:“有什么好看的!”

    袁平看老丈人一眼,心里就像被一只怪手摸了一下,本想发作却又转而一笑,异常平静地说:“没什么好看的。”

    刘淑珍一下就急了,将桌子一拍,说:“袁平,你别以为当了个花架子副总工就了不起啦!”

    袁平双手一摊,说:“你说说,我倒底怎么了?”

    丈母娘这时抢上挡住刘淑珍,说:“算啦算啦,不要一开始就争吵。”然后又回头朝袁平接着说:“小袁你也是的,淑珍和小惠三天没回家,你也不闻不问,好象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一样。”

    袁平心里冰凉地,干脆不再出声。

    沉默了一会儿,老丈人又客气地说:“我们今天来是想给你们开个家庭会,把大家的心里话都说说,免得在心里憋坏了。你们谁先说?”

    老丈人看看刘淑珍,又看看袁平,说:“袁平,你先说说。”

    袁平说:“我没什么说的。”

    “好,那我就先说两句。”老丈人时不我待地说。

    老丈人的发言:

    小袁,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过去了的事情就不要再想了。如果你一定要想,我也可以说在某些事情上犯了简单武断的错误。但是,谁一辈子能保证不犯一点错误呢?就拿我们伟大领袖毛主席来说,不也犯了一些错误,何况我们都是凡人!你应该从我们的目的方面去考虑。我们的目的总是好的。我们当初看你这个人挺老实,外地人,初来乍到,无依无靠的,也挺可怜,很是想帮一帮你:在事业上,在生活上给你一点关心和爱护。其实,我们从中又得到了什么好处呢?可以说什么都没有得到。不但没有得到,还反倒赔了我们的宝贝女儿淑珍。你小子在厂里平步青云,混到现在这个份上,大小也算一个高干,也该满意了。我干了一辈子,最后还是落得在中干所长的位子上退休,不也就这样了?总的来说,过去的一切我们都心知肚明,大家也会有一个见证,我们也不想你有什么报答,我们只希望你对淑珍好一点,安心工作,大家和和气气地把日子过下去。

    刘淑珍的发言:

    爸,你不要跟他多说了!袁平,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我那时真是鬼迷心窍,胡里胡涂嫁给了你。也怪那个时候大学生太吃香了,干什么都要大学生,加上我又那么年轻,爱赶时髦,才让你钻空子占尽了便宜。其实,除了一张文凭,你还有什么?家里你没添置什么也就不说了。在厂里这些年,你还不是借我爸爸的光才混了个人模狗样,不然,还不知你现在在哪个角落里晾着呢!你以为你是谁呀,翘什么尾巴,也不撒泡尿照照?

    真是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现在大学生不吃香了。现在唯一吃香的是钱,是能够争到钱的男人!腰缠万贯,手拿大个大,胳膊上挎个二奶三奶的,那才是真正的潇洒。像你这样的,给个厂长你当又有什么意思?还牛逼个什么劲啊!就这熊样,劝你别狗咬屙屎人,不识好歹了!

    老丈母娘的发言

    哎呀呀,老头子、淑珍,你们就少说两句吧。这是啥光荣的事情不是?嚷来嚷去的,嘈嘈个啥呀,也不怕别人听见笑话。按说小袁这些年也不容易:买菜呀,煮饭呀,小孩呀,一大摊子家务事。忙完你们的,还要到我们这边来帮手。另外,厂里还有一大堆事。真够难为你的!但是,你是男人。男人就得提得起放得下,家庭事业一肩挑。我们淑珍从小身体弱,生在62年,自然灾害,出嫁前我连碗都没让她洗过。结了婚又给你生了小惠,身体更是损失不小。现在还能时不时给你们做顿饭吃,已经很不错了。你问她,我和她爸养她这么大,吃过她做的一顿饭没有?当然,说这些小袁你也不要生气,我不是偏袒淑珍,我只是说你作为男人应该多担待一点。你是大学生,见识比她广,心眼也应该比她宽一些,比她更能够懂事明理一点
第十四章
    15

    王俊及其代表团离厂一个半月后,厂里仍未接到他的任何消息。虽然有3号工程牵制着大家的注意力,但是与深圳S公司合作的事还是被人们想了起来。大张旗鼓地闹了那么一下子,花费了不少的人力物力,而且曾经给了人们如此多的希望的事情,总不会竹篮打水一场空吧?厂里一时谣言四起,说什么的都有。几个与何厂长不和的中层干部,以及曾经反对上微型客货两用车的两个副厂长趁机参和渲染,搞得一向沉着独断的何厂长也有些坐不住了。这天早上一上班,就打电话急召袁平到厂长办公室议事。这是袁平带着十几个人,几块旧图板,搬到18车间楼上后第二次受到何厂长召唤。

    第一次召唤是在袁平他们一行刚搬家的第二天,当时虽然搬出技术楼,进驻18车间三楼厂里废弃多年的老屋,心里“败军之将”,“偏安一隅”,等等诸如此类的悲情哀叹,翻滚扑腾得正欢,可以说是“剪不去,理还乱”,但是袁平并未真正死心。不但如此,当手下的几个老干将带着一帮人,关起门来,整天在办公室里打纸牌的时候,他还曾专门开会批评过他们。袁平至今也想不明白,自己当时的不死心是何道理,是因为自己的升迁,不忍心,还是多年来养成的对于何厂长的盲从?以至于在何厂长办公室,当何厂长拿出一份关于移交部分微型客货两用车的技术图纸给深圳S公司的合同书,要他在甲方的位置签名,他虽然心里有点不快和隐隐地担心,觉得这件事本身不是自己经手的,签名上去不合适,也难以担负那隐含的责任,但是何厂长的解释让他放了心。何厂长说:“你现在是项目副总工程师,签这个名合适。当然,这件事情不是你经手的,本来我就签啦,可是王俊只是S公司的副总,和我不是一个级别的。叫那几个副厂长签名吧,文不对题不说,我也不想让他们插手这件事。我们经过这么多年的努力,终于把事情要办成了,恭手让给他们,凭什么啊?我就是不肯信,离了红萝卜还真的不成席了!你现在是这个项目的副总工程师,这个项目的所有事情都应当由你负责,所以你就放心大胆地签名吧。”袁平最后自然是签了名,不但签了名,还按照王俊签名的时间写上了相同的日期。

    这一次又会是什么事呢?走在去厂办公大楼的路上,袁平心里有一股隐隐地冲动。“不会是合作有消息了吧。”袁平在心里对自己说。十二月的天气,天空灰垢累累,一副哭丧相。很冷,有点要下雪的味道。袁平故意底头缩劲,靠路边走着。袁平不想碰见任何人。厂里渐起的谣言,和“明升暗降”的处境都不是主要原因,主要是刘淑珍及其家人的几次大闹,让袁平在厂里丢尽了人。其实什么都不为,只是那天晚上袁平去外招楼找王俊谈事,刘淑珍生气反锁了门,袁平没有像以往那样在门外死守苦求,通宵达旦,而是跺了起来(谁知道你去哪里鬼混了一夜!——刘淑珍语),令刘淑珍蓄了半夜的势落了空。不但如此,第二天,当刘淑珍赌气搬回娘家住后,袁平仍然执迷不悟,没有像以往那样赶快赶到老丈人家赔礼道歉,请刘淑珍母女回家;更没有像以往那样,如果刘淑珍一时消不了气,想在娘家住几天,就每天清早买好早餐和菜送到老丈人家,而是一个人在家里悠然自得,不闻不问(成何体统,真个是翅膀硬啦?——老丈人语)。这就使刘淑珍心里的火势越积越旺,以至于很快超越了事情本身,变成了为面子?为尊严?或者为其它不知道的东西?总的来说肯定不是为事情本身而必须决一雌雄的地步(我刘淑珍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这叫我今后还怎么做人?!——刘淑珍语)。而袁平心里更可气,刘淑珍在王俊面前忘形失态,令他大失体面不说,还无理取闹将他反锁在门外,还搬回娘家,还串通娘老子上门吵闹,真是猪八戒倒打一耙(闹吧,你们就一次闹个够。说不定哪天我就会消失,到时候你们就没机会了——袁平语)!

    袁平灰头土脸地走进何厂长的办公室。何厂长指了指办公桌前的椅子,让他坐下,然后又倒了一杯茶给他。

    何厂长坐回大班椅,边从烟盒里摸烟边笑着问:“怎么样,看你没精打采的,是不是小两口的矛盾还没有搞顺溜?”

    袁平苦笑一下,说:“我已没办法啦。”

    何厂长先给袁平点上烟,然后给自己点上,吸一口,说:“两口子之间闹点小矛盾,你不要太认真。”

    袁平说:“不是我认真不认真的问题。他们是合起来要把我往死里逼!”

    何厂长一笑,说:“没这么严重吧。”——

    沉默了一会儿,何厂长等把手里的烟抽完,才说:“今天叫你来,还是为合作的事。你知道的,王俊走了已经一个半月,厂里还没接到他的任何消息。我们不能再等了。你赶紧给他写封信,追一追这事。”

    那封信(快件)十天后被邮局退了回来——理由是查无此人。
第十五章
    16

    “回想起来,也不能怪那封信。”袁平说。“事实上,即使没有那封信,也一定会有其它的事情来排除迷雾,将事实真相揭露出来。俗话说纸包不住火嘛!”

    袁平是我大学时代同系不同班的校友,一二年级时常在一起上大课。他那时的形象非常独特,因此,虽说毕业之后一直未听到过他的消息,虽说隔着十年的岁月,我还是很容易就想起了他当初的样子:他是那种典型的农村学生,性格腼腆,生活朴素,学习刻苦用功。我还记得他的外号叫“老转”——即复转军人的意思。原因是他春夏秋三季,上身总是穿着两个兜的黄军装;下身要么是黄军裤,要么是发白的劳动布裤;脚穿军用胶鞋。冬天只稍作变化,上身加一件扎成条状的军用棉袄,脚上是一双三节头军用棉皮鞋。加上他高挑的个子,给人的感觉绝对是一个刚复员不久的军人。

    我是一周前在一个朋友的聚会上得知袁平来了深圳的,今晚是我们毕业以来首次见面。我们坐在人民南路的一个处于二楼的酒吧里,座位临窗。看着窗外繁花似锦的夜市,霓虹灯下往来如梭的车辆,行人,尤其是那些非常时尚的美女,回想十多年前的旧事,一切真的如在梦中。

    我给袁平添满啤酒,说:“你那时的形象很特别,我估计很多同学校友都会记忆终生。”

    袁平脸红红的,不知纯粹是啤酒的原因,还是有一点害羞。他说:“其实那不是故意的。只是那时候我没有一件象样的衣服穿,刚好我二哥从部队上复员回来,所以我就将他的衣物全部接了过来。”

    我说:“原来如此。我还一直以为你是复员军人呢。”

    他一笑,说:“真是天大的误会啊!”

    我突然想起来问他:“你找的人有眉目了吗?”

    他收住笑,露出迷惘的神情说:“我按地址找到了那个地方,是一个新开张的公司,做广告的,好象叫天意什么的。又找到楼主,问他以前是否有个S公司租过楼,他说有过,老板是香港人,公司在三个月前破产了,人现在不知去了哪里。问他是否有一个叫王俊的在里面做,他说不知道。”

    我说:“这是个骗局。你们上当了!”

    他说:“是啊。前天我打电话给我们的何厂长,把这个情况给他讲了一下。他给我说现在厂里风声很紧,叫我不要回去。还说要是可能的话,就干脆在外面先找个单位干着,能调动更好,他保证在那边把一切手续给我办妥。这件事的一切后果由他担着,反正他还有几个月就退休了,无所谓。如果我回去,就彻底毁了。另外他还告诉了我他家里的专线电话号码,说以后有事就在晚上打到他家里去,不要往厂里打电话,也不要跟厂里的任何人联系。”

    我被他倒来倒去的说法给倒糊涂了,说:“这样一说,情况还蛮复杂的嘛。”

    他说:“是呀,越想越复杂。”

    看他伤感迷惘的样子,我说:“合资企业有几个不是在倒卖国有资产?你们说来说去不过几张图纸而已,相比之下太小儿科了。况且测绘的是七八年前的汽车,现在早过时了。你值得再为它难过吗?”

    他说:“我不是为那几张图纸难过。我是为我自己。这十年的工作、生活,好象突然被抽了去,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悬在了空中。想想,真不可思议!”

    我给袁平再添满啤酒,邀他碰杯喝下一半,说:“这没什么,在深圳,很多人都有这方面的经历。”

    酒一直喝到下半夜。袁平醉了。架着他遥遥晃晃地走出酒吧,早春的夜气潮潮的,打在脸上,感到丝丝的微寒。街上,霓虹灯空空地亮着,除了偶然像流星一样打着红灯闪过的汽车,和酒吧周围散布的小姐的身影,整个城市已沉伏在了暗处,沉伏在了霓虹灯的背后。袁平醉得太厉害了,已完全丧失了意识,1。8米的身体就像一坨烂泥,从我肩上只往下溜,搞得我顾首顾不了尾。等把他塞进的士,我已出了一身虚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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