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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部分

妒妇[纳兰]-第11部分

小说: 妒妇[纳兰]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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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无人劝阻,即使是邻居近友,在看到宋三满头的鲜血之后,也不再有人愿意吭声。

宋嫂只能张皇地睁着眼睛望着这一切,哆哆嗦嗦地说: “当家的,你说什么,你不要吓我?”

“这个时候,你来装可怜了,我才不会上你这个毒妇的当。”

宋嫂白着脸笑道: “当家的,你是开玩笑、你吓我的,对吗?我们二十年夫妻,我还给你生了一个儿子,你一定是开玩笑的。”

“我就是念着夫妻情分,给我们儿子面子,才不拉你到官府。否则就凭你谋害亲夫,也能关你个七八年。等会儿拿了休书就走,别在我面前乱晃了。”

宋嫂用力挣开顾青瑶扶持的手,冲上前想要扯住宋三, “不要这样,我错了,我给你认错,是我不好,我不该给你发脾气,你不能这样对我。”

“走开!”宋三不耐烦地用力甩开她,全无半点儿怜惜。

顾青瑶愤然地瞪了宋三一眼,伸手再去扶宋嫂。

宋嫂扯住顾青瑶的手就再不松开,张皇地喊道:“顾姑娘,我错了,你聪明,你识字多,你懂道理,你帮我劝劝他,你帮我认个错。我错了,我认错,我知错了,你帮我求求我当家的。”

顾青瑶只觉得有一股毒焰在无情地焚烧着五腑六腑,痛到极处,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错了错了,宋嫂错了,她也错了。

宋三薄情负妻没有错,暗通女人没有错,无情无义没有错,休妻负爱没有错。

错的是宋嫂,她看到丈夫通奸,发脾气是错。

错的是她,她看不得宋嫂受苦,问罪上门是错。

男人风流,天经地义,不违法不违理,皇帝老子也管不了。

女子好妒,活该被休,天地不容,七出之条赫然在目。

王法条条,天道彰彰,原来错的是全天下的女子。而男人,是断断不会错,没有错的。

即使宋嫂本来得到一些同情,只因自己今日上门的一拳,也全被打散了。

让丈夫被打成这样的女人,已经罪不容恕,王法人情,都不能饶。

她的关怀,她的抱不平,把原本还有些理的宋嫂,弄至完全无理的地步,面对被休的命运,再无反抗之力。

心中悲愤已至极点,顾青瑶生平第一次萌生出杀人的冲动,举目望向宋三,明眸中隐隐透出一股杀气。

一只手轻轻地按在顾青瑶的肩上。

尽管手上实际的力量远远不足以阻拦身怀武功的顾青瑶,但那熟悉的平和、安定的气息,却轻易地让顾青瑶纷乱的心绪渐渐平定了下来。

“带宋嫂离开,她不能再受刺激了。”语气依旧温和,温和得让人提不起抗拒的意愿。

在这只手按到肩头的一刻,在这柔和的声音响在耳旁的一刻,在这如春风般温和的气息将身体包围的一刻,顾青瑶忽觉全身一松,紧绷的身和心,似是忽然间就有了依靠一般,并不去考虑凭什么这个毫不会武功的大夫,可以让自己脱出这样的困局,只是自然而然地觉得,他来了,心便安了。听到他的吩咐,就立刻扶宋嫂往外走去。

宋嫂犹自不愿,不断回头望向宋三,被顾青瑶又哄又劝,半拖半拉地离去。

苏吟歌素来温和的眼神里也难得地带了冷冷的怒气,扫视了一眼四周所有围观的人, “各位看够了吗?见人家夫妻分离,痛不欲生,十分有趣吗?”

他在此地行医数年,邻近街坊有人生病,他倾力诊治,诊费往往都非常之低,甚至不收。平日里又义务教各家的孩子读书识字,并不收半文钱。远远近近,大部分人都得过他的帮忙教导。这时见他动怒,倒也不敢再起哄。

原来哄乱的长街上,渐渐静了下来,就连在地上哭叫的王寡妇被这素来温和的男子冷冷的眼神望定,也不敢再叫了。

苏吟歌复又望向宋三, “怎么不叫了,不是说有人谋杀亲夫吗?我来瞧瞧你到底伤得怎么样?宋嫂真有杀人的心思,我也不能容,你不告官,我还要告官。可要是没有这回事,我倒要告你一个恋奸情热,故意想要逼死发妻的罪名。”

宋三摸着脑袋,血已渐渐地不流了。他的气焰也被苏吟歌这一压,减弱了不少,只得放低了嗓门嘟哝道: “我也没说要告她啊,谁要逼死她了?我一个大男人,就算光明正大,再娶一个,我也不怕她。”

声音越来越小,渐渐也就微不可闻了。

若大的长街上,只有一路被拖着走的宋嫂,还在一声声地叫着: “我错了,当家的,我错了。顾姑娘,你帮我说说,我错了,我错了……”

声音渐渐远去,苏吟歌目中露出悲凉之色,环视众人, “大家街坊邻里这么多年,见人危难情断,不但不伸手相助,反而这样落井下石?宋嫂为人怎么样,谁不知道,这样热心肠的人,不相干的人有事,她还要在旁边帮把手。这里,有几个人没得过她的帮衬。如今人家几句话,就说她要谋害亲夫,大家一起跟着起哄。莫说她未必如此,纵真有一二,为什么就没有一个体谅她的人。事已至此,以后宋嫂也难再进宋家的门了。大家也请口里留德,是男人的,不要为难一个女人;要同是女子,更要互相怜顾才好。今后宋嫂还要做人,你们这个样子,还让不让人活下去了?”

他的声音由沉痛徐缓,渐渐高亢起来,愤怒不平之气,溢于言词之间,竟分外慑人。

聚在一起的都是附近的人,大多得过他的恩惠,谁也不好反驳什么,遥望宋嫂渐渐远去的伶仃身影,一声声哀绝的“我错了”传入耳旁,再听苏吟歌这一番话,多多少少也生起恻然羞惭之意,竟是谁也没再出声,就这样渐渐散了去。

苏吟歌冷眼望着宋三,一步步向他走近, “怎么样,你的伤,要不要我来看看?” 

宋三自己知道,头上的伤并不重,只是破皮流血罢了。这时见这素来好性子的苏大夫冷笑着走近,心头却是一寒,哪敢让他来看,慌得忙摆手, “没事,没事,不用麻烦你了。”一边说一边跌跌撞撞地拖着王寡妇退入门内,因走得急了,几乎一跤跌倒。

看他慌乱之态,苏吟歌也没有什么得意取胜之喜,反对着在自己面前砰然关上的大门,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

“宋嫂,宋嫂!”顾青瑶小心翼翼地叫着,一路上,已不知说了多少真情真义却又苍白无力的宽慰话,却实实在在一点儿作用也没有。

宋嫂茫然地抬眼望着她,牢牢地抓住她的一只手,像是抓住惟一可救她升天的一根稻草, “我错了,是不是?一定是我错了,是不是?他只是有些不规矩而已,我不该把他打骂得那么厉害,我不该当众叫他下不了台,我不该一走了之,等着他来接,却给了别的狐狸精乘虚而入的机会。都是我的错,对吗?当初,我要是可以温柔一些,不要骂他,不要打他,天天和他在一起,就没事了,他就知道我的好了,他就不会去看别的女人了。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对不对?”

她已经不会哭,不会叫,反反复复只知道说这几句话: “可是,我现在已经知错了,我真的知错了,我什么都能改。二十年夫妻,他怎么就不恕我这一回?他真的要休我?他真的要休我?”声音越来越高,越来越尖利, “我做了他二十年的妻子,现在他说要休我,我怎么活下去,被休的女人怎么活得下去?”

“宋嫂,不要这样,女人没有男人也能活得好好的。”顾青瑶急急地说, “你看我,不也是被休之妇,如今不也活得好好的?人前行走,一样挺胸抬头,便是那闲言闲语,如今都少了。”

“我和你怎么比。你是读过书有学问的人,我却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妇人,我……”宋嫂惨然地说。

“有什么关系,宋嫂,我可以教你读书识字,你以后知道得多了,懂得多了,就会觉得这世上有许多有意思的事。就算与丈夫分离,也并不是不能忍受,也并不是天塌地陷的事。”

宋嫂目光依旧遥无焦点,虚弱地问: “会吗?”

“会!”顾青瑶握紧她的手,努力想要给她再次站起来的力量,坚定地说, “一定会!”

第七章

“苏先生,请你们一定要帮帮忙。”

天刚蒙蒙亮,医馆的大门就被一阵急促的拍打声敲开了,林艳如衣衫发髻都不曾梳理整齐,满头都是汗水,冲进来拖了苏吟歌就要走。

因为拍门声太响,连睡在里间的顾青瑶都听到了声息。披衣出来,又看到这衣衫不整的青楼女子和苏吟歌拖拖拉拉的样子,她略一怔,但这次却未多想,开口就问: “出了什么事?”

林艳如见了顾青瑶更是高兴,上前把她的手也一把牵住, “顾姑娘,也请你帮帮忙吧。我刚听到消息,我的一个好姐妹昨天被官府抓去,当堂用刑,打成了重伤。监狱里一向是不理囚犯死活的,别的大夫也不肯到监狱里给人看病,只有苏先生,以前常无偿为犯人诊病。只是我这姐妹是女子,受了杖刑,如果顾姑娘肯出手相救,就更加方便得多了。”

顾青瑶想到还躺在床上没起来的宋嫂,略一迟疑, “这……”

“顾姑娘!”林艳如情急之下,一屈膝,跪下就给她磕头。

顾青瑶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扶起她, “快别这样,不管她在哪里,只要她是人,我怎么会不救。”情急之下,脱口说出这些话,又惊觉这分明是苏吟歌的话,不由得侧首向苏吟歌看去。

苏吟歌听顾青瑶方才一语,也是神色微动,凝眸望去,目光里有一种暖暖的温柔。

监狱,是世间最阴冷可怕的所在之一。

永远阴暗不见阳光,空气中怪异的腐臭气息,让人不敢相信这是人可以生活的地方。而不绝于耳的呻吟哀叫、惨呼狂喊,更让人疑是幽冥鬼蜮。

活生生的人,在这个地方,也会变成鬼一般。

至少顾青瑶眼前这个据说也十分美丽的女子,此刻全身都是干枯的血渍,披头散发,脸色苍白得似一个鬼。

人心似铁,王法如炉。一个娇弱女子,几十杖挨下来,皮开肉绽,筋折骨裂。到如今,竟是连呻吟都因为无力而显得异常低弱。

顾青瑶虽也看过不少伤情病势,但见这般凄惨的样子,也不由得为之侧然,急忙为她处理伤口。可怜此时,血已干透,把皮肉和衣裙都缠在一处,脱都脱不下来。幸好苏吟歌常有为监狱犯人治病的经验,早带了小刀与剪子,就这么把衣裙剪掉割破,露出伤处。

棒杖之伤虽重,但治疗的方法并不复杂。以顾青瑶目前的能力,处理起来,并无问题。苏吟歌只是在旁确定了一下伤情,知道顾青瑶可以应付,就立刻避了开去,以免再看女子身体之私。

顾青瑶第一次独立为重伤者治疗,竟是身在这阴暗恐怖的牢房之内,听得一阵阵哭叫哀声,只得竭尽全力集中精神放在伤处上。

她是努力镇定,而林艳如却从第一眼看到这女子的重伤惨状后,便已泪如雨下, “纤儿,我劝过你多少回,不要太为男人着想,总该替自己打算打算,你总是不听。到如今他把你害成这样,也不见得有半点儿惭愧。”心中愤怒,痛哭难止,却又怕惊了顾青瑶救人,不敢放声,只得咬着牙恨恨地骂,不断地拭泪。

纤儿伤得气息微弱,挣扎着说: “原是我偷窃客人珠宝的事发了,你怎么要去怪他?”

林艳如一面落泪,一面冷笑, “你藏东西的地方,只告诉过我和他。我既没举报你,难道竟是你自己告诉官府,往哪里去起脏的吗?他如今高中了,要外放当官了,要讲国法天理了,你配不起他了。当年,要不是你靠着偷来的东西典当换银子,他早饿死冷死了,哪里能等到今天来大义灭亲。他吃着贼脏,用着贼脏,靠着贼脏登了天,而今就来举报你这个贼了。你怎么还这么傻,到如今还在护着他。你也是青楼里十几年活过来的女人,怎么就没看透,这世上,并没有一个好男人,却还要跳这个火坑。”

顾青瑶为纤儿上药的手猛一颤,心也在同时剧颤。原来,又是痴心女子负心汉,到头来伤的又是女人的心、女人的身。

纤儿惨白着脸,却微微一笑, “他真傻,为什么就急着干这种事呢?我听说他高中了,心里就高兴,这辈子也就够了。虽说以前他答应中了就迎娶我,但我原本就没想着要去寻他嫁他。他是要当官的人,若是娶了一个青楼女子为妻,他的前途和脸面也就都完了。我既真心为他打算,怎么会不明白这些。只要他好,我就好了。我不恼他不想娶我,我不怨他告发我,我只恨……”她开始语气还很平静,说到后来,渐渐凄恻,一张口,竟生生地吐出一口血来。她却恍若不觉,仍淡笑着说: “我只恨我这颗心他从来都不明白!”

林艳如见她吐血,早已吓得面无血色,慌得大叫道: “苏先生,苏先生,你快来看看啊。”

顾青瑶却只觉得心头奇疼,喉头一甜,那一口鲜血,竟似生生从自己心间喉头吐出来一般,直痛得她再不能动一指,发一声。

苏吟歌闻声跑了进来,一眼看见顾青瑶面无人色,摇摇欲倒,竟似受刑重伤的人是她一般。他心间一震,脸色竟也“刷”的一下白了,想也不想,就冲顾青瑶扑过来,想要扶住她摇晃的身体。想要呵护她,想要保护她,不叫她再受一丝一毫的伤害。

林艳如见正飞奔进来的苏吟歌脸色奇白,更是吓得不轻,急叫道: “苏先生,你快看看纤儿她这是怎么了,可是被打成内伤了。”

苏吟歌刚奔到顾青瑶身旁,忽听林艳如一言,猛然一惊,这才看向纤儿的惨状。生平第一次,他竟会在有病人伤者在场时,把注意力完全放在她的身上,而不理受伤者的死活。他脸上一红,心中暗骂自己一声,忙俯身为纤儿把脉,眉峰微蹙,叹息一声道:“棒伤只及筋骨,未伤内腑,只是棒伤好医,但她积郁于心……”

声音渐止,久久无言,抬眸望进顾青瑶悲怆凄苦的眼。两个人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深深的无力和悲伤。

纵有回春妙手,但对于一颗已经碎了的心,又还能有什么办法来补救呢?

反而是纤儿淡淡地一笑, “苏先生不用为我费心了,女人的命,本该如此,我也早就认命了。”

语声轻而无力,在这阴暗的牢房中,悄然而起,也悄然散去,一如无数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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