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顿加农炮-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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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试过了吗?”
“没有,我准备今晚试试。而且我希望……”
“希望什么?”约翰发现本迟疑了一下,不禁开口问道。
“希望你能帮我写出详尽的算式证明,我们好把它发到某个地方去,也许可以直接发给艾萨克?牛顿爵士!”
“《柯林斯和富兰克林关于谐波亲合力的论文》,”约翰说,“听起来不错。”
“富兰克林和柯林斯听起来更好。”
两人刚要展开争论,本忽然瞥见些动静。一个男人正隐在希礼路的树荫中注视着他们。此人身穿蓝色大衣,上面缀着黄铜钮扣,宽边帽拉得很低。本仿佛看到那人的双眼在帽檐下闪着红色荧光,就像在四年前无炎灯下看书的那双眼眸。本赶忙移开视线,觉得恐惧感从脚底下直往上冒。两人拐进皇后街时,他回头看了一眼,但那怪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要睡觉去了,”詹姆斯说,“干完活记得把灯罩上。”
“知道,”本向兄长作出保证,但他不知道为何要把灯罩上。无炎灯会持续制造光亮,罩不罩都一个样。
以太收报机上的纸快打完了,他取来另一张纸准备放进去。本杰明欣赏着这台仪器,它写起字来优雅又准确。实际上它的笔迹与大洋对面的那个人一般无二,这个念头让本兴奋地直起鸡皮疙瘩。此时此刻,身处伦敦的霍雷肖?哈伯德正坐在一台收报机前,用装在机械臂上的钢笔书写文字。
当然了,为了保证文字传输,本必须熬上半宿,不断更换纸张,还得用钟栓上弦,好给机械臂提供动力。
他还要解开调节收报机频率的谜题。白天的胜利喜悦还留在他心中,但已经被疲倦削弱了很多。
他的思绪在原地打转——像只两条腿的狗,他叔叔肯定会这么说。最后一页《水星报》都已经传完了,本还是没能解决这个问题。他需要像改变水的形态那样改变晶体的酶,而且需要连续渐变,就如同他父亲给小提琴弦定调。本开始觉得用声音来创造类比变化也许是个死胡同,因为他实在想不出让玻璃晶体像琴弦一样连续变调的方法。这只有丝弦才行!
还有一个问题。水是非常简单的化合物,而构成谐振装置的玻璃晶体就不一样了。水酶的数学模型很早以前就被演算出来,而大多数物质的结构对哲人们来说仍旧是个谜。
他睡意朦胧地晃晃脑袋。也许应该看一眼谐振装置。约翰不是说什么百闻不如一见吗?这句话今天肯定适用。他知道自己能行。还有哪个人十四岁时做出过像他今天这样的大发明?
他又开始感到担心。除非早有人发明过这东西,但已经丢弃不用。要是这样的话,他的论文送到艾萨克?牛顿爵士那里,只会被嘲笑。
除非是通过以太收报机送过去,本心有不甘地想道。我命中注定要待在比波士顿更重要的地方,我会证明这一点的。
谐振装置是一条两寸长半寸宽的星边玻璃。它被固定在仪器中,用来盛放水银——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哲人水银,这种物质和温度计里的玩意截然不同。本用一对钳子拧开螺丝,随即将玻璃片取了出来。
可惜盯着看了几分钟后,本还是没有任何发现。他叹了口气,把薄片放回原来的位置,开始上螺丝。大概这就是他的极限了。本很清楚自己知识水平足以理解今天早上那惊人的好运气,但同样也知道自己还有很多不懂的东西。再过几年,也许他能搞清这些问题。如果能找到合适的老师就更好了。但现在本只得承认他输了。
微弱的断裂声打断了本的思绪,让他心底一寒。他走神的工夫,手底下把螺丝拧得太紧了。谐振装置裂开了一道缝。尽管本不清楚以太收报机的每个细节,但有一件事他是明白的。关于这台机器,此刻有两件事最让他揪心。
第一,谐振装置破损的收报机是不能工作的。第二,等詹姆斯发现了这件事,一定会宰了他。
这意味着他必须在不到一天的时间里,修好刚刚弄坏的东西。
一年多来,本头一次把头埋在手里,哭了起来。
迷迷糊糊过了几个小时后,本才从睡梦中醒来。他望向窗外逐渐苏醒的城镇,灰色薄雾笼罩街市,除了最高的几栋建筑以外,把整个波士顿都掩在其中。
他该怎么办?詹姆斯今天下午才会知道机器坏了,可然后呢?
本重重地叹了口气,脱掉长睡衣,换上短裤、衬衫和灰大衣。
也许他可以去找父亲,告诉他詹姆斯种种不合理的要求。也许有足够的理由撕毁契约。
本蹑手蹑脚走下楼梯,穿过店铺,绝望地最后看了一眼以太收报机,然后轻轻把门打开。尘雾凄寒扑面而来。本缩在大衣里,迈腿便走,脚步落在新铺成的碎石路上咚咚作响。
本发现自己向左转进崔蒙特街,意识到这不是去父亲家的路。如果他去找父亲,就等于承认失败,最终只能引起更多麻烦。詹姆斯固执、好斗,反叛心很重;他会和父亲大吵一架。没必要在他俩之间制造更多冲突了。
所以他走在雾气中,希望等它消散时,自己的头脑也能清醒过来。
在他左边的科顿山上,有几条狗开始吠叫。这些狗可能是法国人安德鲁?法尼尔的,他家的大房子在山坡上隐约可见。本加快了脚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做,也许是犬吠声有些异样。它们叫得近乎疯狂。
本快步走到公共绿地,这片大草场一边是波士顿,另一边是洛克斯巴里盐沼——海湾中的一处死水沼泽。在公共绿地旁边有一片墓地,零落四散的墓碑在雾气中模模糊糊愈显阴森。本停住脚步。公共绿地上,牛群开始哞哞叫,这低沉喑哑的声音对今天——本杰明生命中最悲惨的一天来说,倒是个完美的预兆。
本正在考虑该往哪儿走,忽听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规律得异乎寻常,犹如钟声滴答。
本通过肩膀的轮廓和那顶宽边帽,立刻认出来人。他驻足片刻,心中陡升惧意,眼看着陌生人步步逼近。本敢确定这就是他四年前偷看到的那个奥术师,昨天也是此人瞧见他和约翰把谐波仪搬回家。这人是在跟踪他吗?抑或只是出来散散步?
本假装没有注意到来人,回头眺望公共绿地。有节奏的脚步声逐渐接近。本屏住呼吸,怕得一动也不敢动。昨天两个孩子搬着那么古怪的机器走过时,这人肯定在驻足观瞧。谁都会这么干。
最后一记足音踏落,本站在原地瑟瑟发抖。他听到一声斯文的轻咳从身后传来。
“早上好,”本转过身时,一个带有英国北部腔的声音说道。男人就站在一码外注视着他,圆脸庞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嘴角微微上扬,酒窝若隐若现。但他灰色的双眸中却没有笑意,眼神凌厉。
“早上好,先生,”本勉力答话。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本杰明,对吗?本杰明?富兰克林?”男人伸出手来。本木呆呆地注视着他的手,男人最终一扬眉继续说,“我叫特雷弗?布雷斯韦尔。”
“啊,是的,先生,”本说着终于伸出手来,和陌生人握了握。
“跟我走一段好吗,本杰明?”尽管这话听起来像是请求,但本心知并非如此。他点点头,陌生人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引着他走向公共绿地。
“抱歉,先生,您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波士顿不是个大地方,”男人说,“想知道从你的窗户偷看的男孩叫什么名字,并不困难。”
本一下羞红了脸,但愧意很快又被恐惧取代。他们这是去哪?
“我……我很抱歉,先生,”他结结巴巴地说,“我那时还小,而且……”
“而且你还从没见过实用科学仪器。对,我明白,本杰明。我知道这些东西的吸引力有多大。”
本心中冒出些许勇气。“您也是位哲人吗?”
“不,”男人说,“不,你也知道,无炎灯这种东西可以买到。我恐怕不具备掌握新科学的智慧。更何况……”
男人停下脚步,扭头看着本,伸手一探揽住男孩的肩膀。他突然加快脚步,两人几乎是跑着穿过公共绿地。本尖叫起来,但有什么东西把他的声音从空中抹去。他跟不上男人的步伐,踉跄几下,发现自己正被拖着走。本开始挣扎,但男人用手箍住本的双臂,十指像钢丝一样紧紧扣进肉里。本感到茫然无助,而且打心眼里觉得自己就要死了。
马车之行与阴谋
艾德丽安愉快地注视着机械臂流畅运动。那些点缀着拉丁文、英文和法文的数学符号,讲述了一个虽未完整,但却引人入胜的故事。法迪奥曾让她把部分公式发给他们的“同行”。这些人在回信中都没署名,法迪奥也提醒她不要注上自己的名字,只要写上字母F就行。现在回信的是三号先生——艾德丽安这样为他们命名。比起一号、二号先生来,她更喜欢三号,因为他似乎更聪明。不过这次他似乎也没有法迪奥寻觅的答案。
法迪奥正站在她身后焦躁不安地看着回信。“这没用!”他大声说。
艾德丽安很想知道为什么没有。她能够理解通信的大部分内容,它们都与大质量物体运动有关。艾德丽安很清楚这些算式都在表达某种运动,几乎可以肯定是轨道运动。现在这份信里用到了一个炼金公式来处理亲合力。但她猜不出是哪种亲合力。既不像重力、磁力,也不是简单的交际力。不过它似乎是一种引力而非斥力。
“这就像在夜里打鸽子,”法迪奥一面抱怨,一面踱过房间走向古斯塔夫斯。“我就不该告诉国王我们能办到!我跟他说,‘我只需要一个中间公式’。只需要!照这个速度,到了世界末日我也找不到它!”
“我甚至看不出我们怎么能知道自己是对的,”古斯塔夫斯答道。
“我们必须知道自己是对的,这样才能实施接下来的一切计划,”法迪奥说,“而且再过一个月就太迟了!我漏掉了什么?答案应该很简单,我知道的!”
“我们会找到的,”古斯塔夫斯安慰他说。
“希望如此。我跟国王说……”法迪奥忽然意识到艾德丽安在场,连忙止住话头。
白痴!只要我知道你们在做什么,也许可以帮上忙,艾德丽安暗自发着牢骚。对她来说,这是拼图中最大的一片。只要她搞清运动算式和未完成的炼金方程间的联系,也许就可以完成计算,然后假装成二号先生发来的消息。此人手下有好几个秘书在帮他做发报工作。
一阵叩打声在门外响起。艾德丽安理当去应门,但这很可能会错过一段正在书写的信息。她刚换过纸,所以没有借口不去开门。只要收报机上的纸张写满公式,再换上一张空白纸,法迪奥就会把它拿走和古斯塔夫斯一起研究,她根本没机会再看上一眼。
艾德丽安把门打开。一个小听差出现在门外,朝她鞠躬行礼。
“请原谅,”他说,“我可否有幸面见蒙特莎赫勒小姐?”
艾德丽安吃了一惊。到这儿来的访客多半是见法迪奥,偶尔也会有人来找古斯塔夫斯,可从没有来找她的。但她马上记起了国王的邀请。“是的,我就是。”
“既然如此,请允许我护送您坐上国王的马车。他邀请您今晚到凡尔赛宫一叙。”
“今晚?但……国王的庆典不是在明天吗?”
“是的,小姐,”听差答道,“我接到指示,会等您完成手头的工作。”
“我……”她绝望地转过头去,想看看法迪奥和古斯塔夫斯有没有注意这段对话,结果发现两人都在看着她。
“您当然该去,”法迪奥柔声说道。
艾德丽安回头对听差说:“我必须先完成一点工作,只需要几分钟。你愿意等一会儿吗?”
她走回收报机,再次上好发条,紧张地等待信笺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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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德丽安走近马车时,忽然发现一个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摘下三角帽,深施一礼。她立刻认出了此人。
“蒙特莎赫勒小姐,”他说,“很高兴见到您。”
“我也是,大臣先生,”艾德丽安答道。但事实上,国王的外事大臣托尔西侯爵让…巴普蒂斯特?柯尔贝尔很让她害怕。托尔西五十多岁,但一点都不显老。方脸庞上骨骼结实,肌肤紧绷;姿态气派就像个年轻的火枪手。只有眼角嘴角暴露出了真实的年龄和身负的重责。和很多宫廷中人一样,侯爵也有一副迷人的外表,但在他的微笑下掩盖着巨龙的利齿,黑眸中蕴藏着梅杜萨的致命凝视。
此时此刻他表现的是迷人的一面。侯爵吻过艾德丽安的手,让她舒舒服服坐进马车,这才在她身边坐下。
“国王派马车来接您时,我凑巧在巴黎,”托尔西解释道,“所以我请他允许我陪您到凡尔赛去。”
艾德丽安眼帘低垂,想着换作曼特农会如何回答。“您太客气了,”她最终用了这句可能是最便利的回应。
尽管马车上装饰的奥术灯放射出明亮光环,但窗外的巴黎街市仍旧显得黑暗阴沉。街上的行人被飞掠的金光照亮,艾德丽安可以看到巴黎人脸上的各色表情。他们认出了国王的马车,那些最饥饿最贫穷的人,毫不掩饰脸上的怒容,但大多数人只是表现出了有节制的厌恶,间或还有些敬畏的表情。巴黎人对国王的态度,主要是阴郁的忍耐——路易几乎不肯承认这座大城市的存在。但数十年来的战争,加剧了他们的怒意。即便是科学新纪元的灿烂光芒,在饥饿和苦难面前也会黯然失色。艾德丽安可以理解他们。尽管她的家族厕身贵族之列,但仍旧困苦贫穷,幼年时她也尝过三餐不济的滋味。是曼特农夫人和国王把她救出苦海,接受了她父母的申请,让她在七岁时进入圣西尔学院。这所学院只接受那些出身高贵,但家境贫寒的女孩。
大部分巴黎人都家境贫寒,可有贵族血脉的就很少了。这让他们安身立命的希望微乎其微。在艾德丽安看来,这种情况暗藏危机。国王不该无视巴黎,因为在巴黎他可以看到法国,而在凡尔赛他只能看到自己。
“小姐觉得科学院怎么样?”托尔西问道。
“我对那里非常满意,”她答道,“所有人对我都很好,工作也相当有趣。而且,我必须承认,现在我有足够的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