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山-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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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装没听懂,打拱手说:“恭喜、恭喜,钟校长!一个学生一年五万,至少有四五十个吧?哈,那可是两三百万一年呀!我来你们学校上班行吗?我能教政治和英语,试教几天也可以,不要工资的。”
“文先生开玩笑了。”钟校长笑容保持得很好,“你来不用试教。”艳艳插话道:“好啊!给你上我们班的口语,反正你也不忙。”她还当真。
我看手机,没时间跟他们开玩笑了,起身说:“我们先走,钟校长的办公室好气派,上课的事有空再商量。”钟校长笑眯眯说:“嘿嘿!王先生公司的事……”
“你不是和他挺熟的吗?肯定成的。”我抢道。他支吾了半天说:“唉!文先生给张名片如何?”这倒省事多了,以为要我去卖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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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一早,日籍华人王一州先生,再次向希望工程捐款两百万,特别用于已故检察官路向东的家乡兴建希望小学,并以路向东的名字命名……”
电视画面上出现记者追问王一州的镜头,多是关于向东的问题。那家伙一问三不知,连向东的家乡在哪儿也无可奉告,对他刚和市里签约买地的事,记者们问得却很少。我没想到向东死一年了,还有这么多人记挂他。新闻中,插播了向东生前的录相和相关的简介,他的好多光荣事迹,以前我没听说过。
新闻没完,王一州来电:“我投降,你给我玩这一招,那个路向东是什么人?居然抢我的风头,我开的是签约发布会,变成路向东的事迹报告会了。也好,以为签约后,老记们会把我忘了,你又帮我一次。可是你这么做,太不给面子,你他妈瞧不起我?”
骂出两百万(6)
“别神经过敏了,我是帮你修阴功,怕你死得早,这世上少了个好玩的汉奸,那样我会寂寞的。”我很开心。他又大笑,“王八蛋,拿老子寻开心。不过我告诉你,市长大人大大不爽,你当心啦!办公室为你保留着,随时恭候。”
我兴奋的心情,转眼消失。新闻完了,艳艳说:“我洗澡啦!”这是我们之间的暗号,我无动于衷。
“你聋了?”艳艳从卧室里跑出开大门,我没听见门铃响,“盘哥,是你呀!”艳艳的声音很欢快,“文革,盘哥来了,你干吗呀!木头木脑的,粘在沙发上了,还不起来。”
“不用客气。”盘新华笑道,“他气不过在外面要叫我局长,在家要平衡、平衡。”他挨我坐下,艳艳去张罗茶水。我燃起支烟说:“兴师问罪来了?”
“什么话,烟也不给一支,脾气不小啊!该说的话我全说过了,我今天受人之托,登门拜访。”他也点上烟,从包里拿出一张纸给我。是支票,我看一眼扔茶几上,叹道:“唉!那年,我刚到这座城市,有一次生病,就剩两块钱,躺在一个工棚里,一天没吃东西,又发冷又发热。没人来瞧我一眼,我以为死定了,向东跑到医院卖了500CC血,给我治病、给我买吃的,他自己饿昏了……”我说不下去,泪水夺眶而出。
盘新华面若寒霜,用没抽完的烟接上一支。艳艳抽泣道:“你干吗呀?无缘无故说起伤心事?”我抹了一把泪水说:“这两天,一而再,再而三,有人给我送钱,我老问自己,真的那么值钱吗?现在,我算是想明白了,原来在别人眼里,我和一个三陪先生没两样,用完你,给你点钱,让你搞清楚自己是什么东西,更有甚者,让你闭上嘴,警告你不该说什么、不该做什么。”我在茶几上拍了一掌,那张支票,飘落地下。
“你想多了!”盘新华又接一支烟,“你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没人要求你怎样,是你对自己要求太高,或者说,对朋友要求太高了。支票是洋民给你的,他今天回国,我问过是什么原因,他说是王一州要他给你的,他们有协议,你可以去查,否则,我也不敢随便接人家几万美元的。”
盘新华走后,我打电话给王一州。
“哈哈!被钱所困了吧?”王一州一阵狂笑,“我先前和美国佬讲好,想不到你后来又帮我省一笔。你扔掉也行。拜拜,我正在干那事。”
“八万美元呢!”艳艳拿支票看,“你还想拿去捐呀?”我赌气说:“捐就捐,我就看不惯这家伙的得意劲儿。”
“不行!”艳艳收起支票,“昨天已经捐那么多,不想要孩子啦?你整天颠三倒四的,哪天破产也不知道,我要留给我们娘儿俩。”我拿她没办法,说:“你去兑十万,我要给向东家的孤儿寡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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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科长是四川人,”李启明在吹牛,“我以前读大学,有一个室友是重庆人,我学的四川话可以乱真,马上改用四川话跟他讲,认过老乡,嗨!成了,他一脸笑容把执照放我手上,要不大家都继续晾着,文革也继续陪他的大款朋友打高尔夫,我呢……啊……文哥,你、你来了,我、我正想给你打电话,怕你忘了时间。”
我故意不理他,对坐满店里的员工说:“今天还得晾一天,已经安排好上班的今天照算,打扫卫生,明天上班的记得来早一点,开始吧!”
昨晚,盘新华说孙副市长今天没空,要我推迟一天开业,不敢有违,只好再忍一天。
骂出两百万(7)
“这、这是怎么回事啊?说好今天开业的,顾客都来了,文哥、文哥,你、你去哪儿?我、我……”我装没听见李启明说什么,对他这种人太好不行,我开车到公园下棋。
徐老头非要让我一只车。输两盘后,悄悄把车放回,我只当没看见,还是照赢不误。下到中午,艳艳来电,老头只赢我一盘。
送老头回“泥街”,下车时,老头说:“你一定请教过高手,对不对?”见他一脸认真的表情,我只笑不答。
从泥街出来,迎面闪过一个抱孩子的女人,走了一下,觉得不对头,太像刘卫红了。调头回去,影子也不见。
8
向东的儿子扑我怀里,亲热得不行,我每次来都是这样,让我有点怕。
“我说我姐夫根本不认识王一州,果然是你搞的鬼,这两天,我姐被我那些同行搅得鸡犬不宁,正想找你算账呢!你送上门来最好。”潘大山正准备走。
“我哪知道会弄成这样子?你姐夫不在那时,你们新闻界连屁也没放一个,人死一年多了,才来瞎起哄。”我把向东的儿子托上肩头“骑马”。
潘大山摇头坐下说:“你真不知道?唉,媒体不是不关注我姐夫,我姐夫得罪人太多,尤其头面人物。他不在了,市委、市府里想放鞭炮的人大把多,谁敢去捅这个马蜂窝。你这一闹,他们当然要跳出来借题发挥了,憋了一年的气,这帮家伙非搞个天翻地覆不可。碍着个王一州,也没有谁敢出来制止。”我笑起来,向东的儿子也笑。
“他奶奶来看过他吗?”我问向东老婆小潘。
“唉!为向东伤心得大病一场,她那点退休金,哪敢乱走?我这里你们知道,刚买房,向东就那点抚恤金,也去不了。快两岁了,他奶奶每月写信来要照片,前几天通电话,孩子一叫又哭得不成样。”小潘边说边流泪,我原对她很有成见,向东死后不再计较。
我把准备好的存折放桌上说:“以前,我刚做生意那会儿,跟向东借了一千块,他一直没问我要,我跟他讲过,算是他入股,这些钱,是他应该得到的红利。”
“这么多!你卖米粉还是卖白粉,我也入一股行不行?”潘大山拿存折看。
“大山!你胡说什么呀?”小潘喝斥弟弟。潘大山放下存折,她又问艳艳:“上回你给我的两万块,是什么回事?”
“也是这里的,那时文革没算清楚,现在算好了,把全部的一起拿过来了。”我和艳艳来前商量好统一的口径。
小潘看存折哭道:“你一定骗我的,向东在时干吗不说,现在你要我怎么办才好?”
“这是他应得的,他在时我说过,他说不要,现在他不在了,这个小家伙有权利要。”我把她儿子从肩头放下,“你说要吗?”
“怎么不要?欠债还钱,投资拿回报,天经地义!怕什么?我们没跟文革算我们以后占他多少股份,已经便宜他了,对不对,文革?姐,你放心拿,该请个保姆了。”潘大山倒很会找理由,她姐哭得更凶。
向东的儿子不放我走,抓得我好紧,小潘说:“家里没男人,见你和大山像见宝贝一样,你常来。”我鼻子发酸,艳艳也扭过头。
潘大山和我们一起离开,要我送他到报社,在车上他说:“人家是女人傍大款,你这家伙是男人傍大款,居然也发了。”
“臭嘴!”艳艳骂道,“你们记者没几个好人,王一州傍我们文革差不多,文革不帮他,他买那块地会这么便宜?买不买得到难说呢!”女人喜欢口舌之争。
骂出两百万(8)
潘大山笑道:“难怪你老公一发话,王一州乖乖捐上两百万,我以为他们搞同性恋呢!”艳艳在车头找东西,只找到一盒香烟,朝潘大山摔去,打中他抱头的手。
“好痛!什么鬼东西?哇!嫂子你对我有意思啊?给我这么好的烟,不用给烟我也乐意,就怕文革把我杀了。”他抽出一支点上,不客气地放进兜里。
“他占我便宜你不管啊?”艳艳恼怒地嚷道。我说:“谁叫你去惹他,他有个绰号叫疯狗,咬人不认人的,以前,他姐夫教训他几句,他写信去省纪委告状,害他姐夫被停职审查。”
艳艳不敢再说话,任由潘大山评论她的衣装打扮怎么过时,头型如何土气,连大眼睛也被讲成“可与牛眼比美”,她愣是不搭一句。
“你他妈给我闭嘴行不行?”我听得心烦,扭头大骂。艳艳脸露喜色。我说:“我问你,你们的主管市长是谁?”
“你问对人了。”潘大山得意洋洋,“孙正阳,知道吧?我大学毕业那年给他做过秘书,跟我很熟。现在他主管全市日常工作,明年换届非他莫属,想让我介绍介绍?No problem!”
我明知故问,漫不经心说:“是他就好,明天我开业他去剪彩。”潘大山哑巴了,艳艳奇怪地转头看他几次。
车到报社大楼,潘大山开门下车,艳艳大叫:“疯狗!”引来不少路人的目光,潘大山哭笑不得。
“气死我啦!”艳艳拍车门叫唤,“这辈子被骂的话,也没有今天多,疯狗!疯狗!疯狗!”我说:“你千万别疯,疯狗病会传染的。”她解恨地在我腿上捏:“明天开业,市长真的去剪彩?你别吹了,有鼻子有眼的呢!把那只疯狗也给唬住。”我不置可否地笑笑。
把艳艳送到学校,想抽支烟,烟已给潘大山拿走,在学校门外的小卖部买了一包,刚回车里,艳艳从学校里跑出。
“又碰上疯狗啦?”我笑道。她飞快地钻进车里,“快点!快点!我妈下病危了,马上去机场,一小时后有趟班机飞上海。”
我紧张起来,发动车又问:“你……一个人回去?”我拿不定主意跟她一起去,因为明天有开业仪式。她说:“我先去,万一……唉,有什么事打电话你再去,听见吗?”我不停点头,把车开得很快,还好赶上了。
给艳艳买好机票,我说:“你妈病一好转,干脆把她接过来,省得她一人在那边让人提心吊胆的。”她溜溜地转眼睛望我,“你不怕和老人住?”
我没考虑过这种问题,无所谓地说:“我恨不得连你爸一起接来。”她嗔道:“去!我才不要我爸呢。”走进通道,转身向我挥手。我爱看这姿势,直到她的背影消失才离开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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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启明指挥几个人往“早一轩”招牌上扎红布,明天的仪式在这个新装修的分店举行。这个分店面积最大,比总店还大,又地处市中心,也是装修最好的。李启明穿件纯白的衬衫,系一条浅黄|色的碎花领带,头梳得油光可鉴,很有点经理的味道。
“李经理,安排我做点什么?”我走到他身后,他一转头说:“啊,你……文、文哥,你这么叫,我胆都给你吓破了。”立即装出熊样,比我高半头的身材萎缩了一截。
“还有什么需要准备的,现在说,明天忙起来就晚了。”我对开张已没多大兴趣。
“都好了,就等明天。”他说着把一辆锈迹斑斑的单车靠在门边。
“谁的车?连个脚架也没有。”我知道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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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的,凑合着用,明天跑三个店还靠它。”他望我。他那点心思瞒不了我,这段时间,老把这部破单车放我眼前,想叫买摩托车又不直接开口,我已经装聋卖哑了好几次。
“这车也太破了,明天你怎么跑得过来?”我拿出一支烟,他笑眯眯帮我点燃。我又说:“我家里有部山地车,等下你去拿吧,比你这架强多了。”他变得垂头丧气,我暗自好笑。
“文哥,”他忸忸怩怩,“买部摩托车吧,你、你扣我工资,好吗?”
“好是好,可万一你拿了摩托车跑路,城市这么大,你家又在上海,我找谁扣工资?”我白眼看他。
“这、这,你、你,唉!我是那种人吗我?”他委屈得拍起胸脯。
我看逗得差不多了,说道:“好了,你给我马上把这辆破单车拿走,叫上财务,我在车上等你们。”
李启明动作快得很,我一支烟没抽完,他已和财务坐进车来。
“领导。”出纳方姐是大嗓门,“领导”是她叫我的专用词,“我提点意见,我家离店里有七公里,每天上下班是二十八公里,这我不说了,不怨领导怨我自己住得远。可是,我们三个店走一遍有十三公里,来回二十六公里,每天两趟,五十二公里,这比那个什么拉松还远呢!”她是个小厂的下岗出纳,招她时就看中她这点婆婆妈妈,只是让人比较烦。
我不急开车,笑道:“方姐啊,你是不是叫我每天接送你呢?”方姐也笑:“你接你家美女忙不过来呢,我是说,小李该买车,我们两个财务也该买,特别是,骑单车拿钱跑来跑去不安全。”
我看会计老吴,他是高仕明老婆周玉的亲戚,一个爱笑的人。
“我不会开摩托车。”老吴话不多,常用笑脸来代替。
“我会。”方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