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爱恨,生死一瞬-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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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吩咐戴总管,让所有人出去。萃出去了,秦展也一起。
我随手拿了苹果,惦在手心里,上上下下。妈妈挨着我,紧紧挨着,她的身体在微微哆嗦,脸色不霁,我以为她冷了,赶紧把自己的外套脱了包住她,她却抬起头,拿手指拨齐我额头前又长了的头发,让它们不再碍着我的眼睛,“念念……”她温柔地叫我,顺着我的头发,摸着我的脸,摸着我眼睛下的黑眼圈,那样全心全意地心疼地摸着。
“有件事,你该知道了。”妈妈先说。
“什么?”我拿了刀子,给父亲削起水果,漂亮的刀法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削出一整条长长完整的薄皮;这段时间,他们都不说话;我把大苹果递给父亲,才发现他竟然回避开了我的眼光;他从来不这样,他总是直直看我的眼,他从不会不看他心爱的小儿子。
妈妈失态地抱紧我,使劲抱住,像她一松开,我就要化掉。
“你并不是、你并不是他的儿子。”
大苹果还在手心里握着,父亲没有接过。
“爸爸?”我奇怪,问他:“是我削的,你不吃吗?”我自己塞回嘴里,大大咬了一口,咀嚼起来:“很甜啊。”
多奇怪,为什么不吃?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啊—;—;
我挣脱妈妈的怀抱,低头沉默地吃我的苹果。我的全副注意力都集中在这个大苹果上。我既然把它削出来,好象我就有这个义务消灭掉它。既然它已是没人要了,总算还有我肯把它吃掉。
—;—;“我们都爱你,没有比这最重要。”—;—;
你们到底在胡说些什么呀?真是胡说八道!骗人!大骗子!我是欧阳念,我是你们的儿子!只有我是,我是的我是的我是的!
我站起来,迫不及待要逃开这个雪白的干净的可怕的现场,我是好端端的“二世祖”,谁敢说我竟不是?
苹果好酸,明明这么又香又甜的大苹果,为什么要变得这么难以下咽?我再也吃不了,我甚至拿不动它,它就直直从我手里“咚”地砸到地上。我喉咙里只想呕吐,就算我掐住自己脖子,勉强咽下,也掩不部住天崩地裂的毁灭感,刹那,就是天塌了,砸在我身上,我这么疼,这么疼—;—;求求你们,什么都不要说,不要吓唬我,我什么都不想知道—;—;我不懂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妈妈你怎么了?你们都怎么了?
她拽住我,强迫我接受我没有能力接受的这一切。
“你的生父是我的未婚夫,他去打仗,就再也没回来。是你父亲救了我,他娶了我,我生下你。他是你的父亲。”
“不,不……”我不知道“不”是什么?但我要否定的是我已经整个颠倒离奇的人生,我跪在父亲面前,抓住他胳膊,要他承认,承认我:“爸爸,你说,你说什么我都会信!我们去山里打猎,我们去射那些野鹰,我们带妈妈带萃她们一起去,等你好了我们就去,我们,不都说好了吗?”
我知道我已快疯了。48小时内,我的世界尽数毁灭。
“念念,你的心,你的心,不要激动!”父亲答应我了。“你是我的儿子,你是的。”
“那妈妈为什么要骗我?”我谴责地看妈妈,她同样摇摇欲坠,她还以为我会怪她对我开这么严重的玩笑,我当然不会。我的外套从她身上滑落,我又看到那些淡淡的素兰,多么美丽,我美丽的母亲流下了美丽的眼泪,一滴滴掉在跪着的我脸上,打得我好疼。
快要咯哒咯哒作响,快要整个拆开。
“为什么要骗我!”我抱住自己的头,重重撞击雪白的铁床棱,好让这么清醒又聪明的自己快点撞傻掉,快点忘记怎么会那么痛。
“因为你的老爸爸明天就要过鬼门关,就要把脑袋里那颗埋了十年的子弹拿出来,就要轮到念念帮我保护一会你妈妈。”
爸爸!总是被头疼折磨的爸爸,眼看我们的地盘不断被侵蚀却无心争夺的爸爸,静静站在高处鸟瞰我们家族巍峨城堡和广阔领地的爸爸,到最后把家族拱手相让的爸爸。
我亲眼看到这十年他是怎样一年比一年迅速地老下去,我只以为他是在操心这么多事情。我是一个多不称职的儿子。
父亲制止了我的自残,他强硬地拎着我的小脑袋,也学着妈妈,拨好了我乱七八糟的头发,拍拍:“小儿子,你妈妈少了一根头发,我都要让戴总管罚你。”他说完这几句,就已经气喘,浓浓的眉头紧紧皱起,魁伟的身体很快地向后躺下,他这么累,显得一下子就老了十岁了,就这一场新郎易角的混乱婚礼的功夫。
我不能再打扰他。我却忍不住,扑到他怀里,抱住我的父亲:“爸爸,快好起来,你是什么都不怕的,你不会输的。”
我是谁不重要,跟你的生命比起来,我就算是乞儿也不重要。
“念念,你一直都很好……你像你的妈妈。”
妈妈跟我出去,我看爸爸再一眼,雪白的窗帘,当年的枭雄现在被这一群白色包拢,他不再高不可攀。
妈妈拉着我手,她快把我丢掉了,现在又想拾回来,我们走着走着,穿过一层层的走廊,我浑浑噩噩地穿过这一切生老病死,我忽然停住脚,对她说:“妈妈,你叫我念,你为什么要给我取‘念’?”
她眼里有什么闪过,一闪而过。就如同思念,是对待再也回不来的情人。
“原来是这样啊。”我又继续走,除了继续走,我已经没有其他路好走,我哈哈大笑,弯下身体,路过的人奇怪看我,妈妈要碰我,但我狠狠甩开她的牵绊,阳光刺眼地让我快泪流,我再也不要阳光了,“我的一切都被否定,就在几分钟里,我不是欧阳,也不是念念,那我究竟是什么?”
“你不懂—;—;”
“你才不懂!你为什么要生下我?我有病!我治不好了,我不能笑我不能哭,我什么都不能。妈妈,你根本不该生下我!”我无法再将目光投向这个女人,一瞬间,我觉得她是伤害我最深的人,我一直最相信最仰慕的人啊,却活生生把我的爱扯烂,她背叛我的父亲,她并不是我以前以为的那么好的。她跟翠姨有什么区别!
妈妈挥手打了我一耳光。我连头也没偏,让她结实打上,她像菟丝花一样的力气却比烙我的铁更能让我疼。
“你到现在还在想念那个男人?父亲怎么能忍受一个这样的我?我才是对他的侮辱、对他的伤害。”
我拔腿向前跑,快点跑再快点,我就能逃开了。
中(2)
“喂—;—;”他问我,从电话那端。
我出不了声,我想你快出现,但我说不出口。我把电话掉在地上。
我倒在五星级旅馆的大床上,手压在胸口,要是里面安置的是一颗健全的心该有多好!我又在发烧,烧得我快糊涂,我拼命流汗,昏沉闭眼,就全都是昨晚一幕幕,黑色的布条,无法动弹的双手,陌生男人,尖叫—;—;一次次把我惊醒。我那么疲惫了已经,只想要腾空脑袋,睡过去。
今天该是妹妹的新婚夜。
我才想起来,回威威电话,问他雷煌那边怎么了?他回我从昨晚开始就没人看到过雷煌,监视凌众的人只在昨晚看他开车出门,没有带一人。
该不是一晚上逞完兽欲,就满足到忘记今天是他结婚的日子?
当然不是,雷煌不是这种傻瓜。我隐隐觉得他是出了什么事。但他是死是活对现在的我而言,已经没有直接联系。我已经丧失了资格。好像一条丧家之犬。
手机响,一直响,我不想接。它就一直响。
我接了陌生的号码。
里面的人先不说话,但他的低沉呼吸却立刻让我屏息—;—;会是那个人?
“欧阳念。”他喊我的全名,缓慢地轻柔地喊,前所未有的冷酷,“你这个小档啊!彼突然笑了,我眼前已经立刻浮现他微微森冷眯起眼睛的可怕模样,我扣紧了手机,拼命想从他的一点一滴里辨识出昨晚的印象?
“你想怎样!”我蜷缩身体,咬住拳头,已经是惊弓之鸟,再受不了最低微的一声拨弦,“你到底还想怎样?”
“听到没?”
“什么?”
“针穿过我肉的声音。”他拿近了。
我模糊听见,钝钝的穿凿。他受伤了?
“第二十针,亲爱的,你差点要我的命。”他一边鲜血淋漓,一边居然实实在在是夸奖我,满意地夸奖我现在够资格让他刮目相看了。邪气从里面穿透过来,也好象冷冰冰的针尖挑我的伤口。
—;—;“昨晚是你吗?”我只想问。
他没有立刻回答,他甚至答非所问,在挂机前,他依旧用前所未有的冷酷承诺我:“想给游戏换个玩法?我陪你,这次要把所有人加进来陪我们一起玩。”
“不要!”我绝不能让你这样做,我惊慌懵懂:“我已经为了你的游戏付出了我所有!雷煌,你怎敢?!”
—;—;“以后不要再装成天使。你不是。”他缓缓亲吻我,在电话那端,“我的小恶魔。”
他话音没了,空气里是重重的冷意盘旋。
—;—;这是怎么了?我在这个叫不醒的噩梦里到底在扮演什么角色?或我才是个小小配角。
当清晨的街道上落下第一道太阳光线的时候,我在街旁老妇人的小门面里买了一束花,大花店都还没开,只有她在弯腰浇灌她便宜廉价的因而也不显得珍贵的花朵,就算是一样的香也没用,它们没有绚丽的包装纸映衬,高贵的金绒线捆扎,怎样看都是地摊货。
“再送你一枝,小伙子。祝你好运。”
我临走的时候,她又从水里捞出一枝刚露苞的睡莲花,给我捎上,她虽然老和贫穷,但很健康,脸色红润,但看我的眼神显得快乐又满足。
我捎着红睡莲,走在清晨的道上。一手另外捧着普通的黄色康乃馨,这应该是祝愿病人康复的花朵。我买了一大束,走着走着,我开始把脑袋埋着这些看上去皱皱皮皮的花里,有点想淹死自己。清晨的太阳温润的像个大鸡蛋黄,照在身上,不觉得有多么温暖但至少早晨是到了—;—;我知道,每个人都有觉得幸福的一刻,就算最贫穷的人也会有。在我的世界里,或在别人眼里的我,是那么轻易就得到无上的幸福,我有一切,家世、背景、权利、相貌,甚至任性荒唐,哪怕这点幸福不足以抵偿我注定短命的瑕疵,但要是一个人连命都没了,一定来不及体会真正的幸福了。
那么,到底什么才是幸福?
“我真想得到……真想得到。”我流下了那一天的第一滴眼泪,那天是个冷嗖嗖的冬日,太阳就是不肯照在我身上。
已经是三个小时,父亲在里面。我们自己的医院,全世界最知名的脑科权威,最完美的手术方案。结果只能有一个。
我无法融入这个大家庭,我甚至已不能忍受再坐在他们身边,听与我没有血缘的妹妹跟我说话,看妈妈一夜之间鬓发点点霜白,我站到远远的走廊上,一个人待着。
“喝点东西。”
我接过秦展给我的一罐热茶,放在嘴边,嗅了一口,但过度的紧张让我只能手指发白,紧紧牢握。
—;—;“我忘了,你只喝桂廷的新茶。”
我抬头,看到那张依旧沉稳刚毅的脸上透出准新婿的春风得意,我迅速低头,闷声:“连你也笑话我。”出口才吓一跳,嗓子干哑,好象老妪。
“你等我。”他说完,就走。高大背影,每一步都很扎实。
我就真开始等了。
第二十分钟,他出现了,安静的走廊尽头,他的手里是精精致致的紫砂杯,递到我眼前的紫砂杯里溢出的是标标准准的桂庭龙井的新香,冬天里能喝到春天的茶总好象能把温暖的时节拉近自己一点。他郑重地用双手递到我眼前。他总能搞到我想要的,只要能用钱和权弄到,他总是不遗余力。
“欧阳,我在你身边。”他看我始终举杯却不能喝下,声音里有微愁。“不管变成怎样,我都会在。”
我一笑,而过,这种话怎么能允许自由停在脑袋里?我很鄙夷地皱起鼻子,捣他一拳:“别傻了,我是你的主子,我这么强,你看我需要谁?”
—;—;“比如,那个雷煌。”他微笑看我,漆黑的瞳孔看我一点一点白了面孔,但他还是在继续微笑。
有点陌生,他不应该这样笑,这么波澜不惊、这么隐约强势。他适合温暖的无比温和的对我笑。那才是秦展。
“是你?—;—;是你找人伤他?”我只能想到是他,而愕然了:“我没有让你那样做。”那太危险,太冒险,但不值得赌上所有人的姓命,我就是这样想着,才妥协才屈服!才有那夜!我狠狠砸杯子,一边就揪起他领子,满腔愤怒:“你怎么敢不经我同意就自己做主,你以为你是谁?你只是我欧阳家养的一条狗。”
我挥手,就掴上脸颊,用力之大打到他嘴角流出血来,他一声不吭,而走廊那端,却有人惊动跑过来。我冷冷看他,“结果又怎样?他活过来了,他就要报复了,你杀得死他吗?—;—;你真是自不量力!”我火起来,大力摇他领子,“你再去啊!你怎么不再去?你现在有老婆了你不好好守着她你凭什么动不动去杀人?!你杀我我杀你这就能解决问题吗?”
“哥哥—;—;”那边就喊起来,在别人眼里明明是身形纤瘦的我仗着身份在欺负高大魁梧的他!
他啐了口,吐掉嘴里那口血,看我一眼,竟是漫不经心的无所谓模样!
“这是黑道,欧阳,你以为这是天堂吗?”他说完,就完全是讽刺的在笑了,漂亮的嘴角因为带血而扭曲,清俊的容貌没有畏惧反而是笑得那样开心,他笔直视我:“这就是弱肉强食,你从小不就是这样教我?”
你胡说!我一愣—;—;那些殴打和欺辱,那些傲慢和嘲笑,那逼他跪下求饶的痛苦,那些都是儿时的把戏,他竟还记得!
妹妹走近我们,看我们到底在闹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们在窝里哄什么。我只不想他这样看我笑,我闭上眼睛又大大睁开,我拉近他,我对他说:“那晚的事跟你无关,是我命令你去干的,你记住了。不管什么人问你,都是这个答案。”
妹妹走得更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