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县委书记-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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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尼仍然摇头。
“她呢?”张力指着赵离说。
老尼笑了笑,“也不能。”
张力大笑,还要缠着老尼,赵离说:“走吧,你这疯丫头。”
夜晚就住在灵山宾馆。宾馆坐落在寺院一侧的山谷里,是新城县政府为了接待省上和市里来的客人盖的一幢三层建筑。
今夜只有她们三个客人,经理陪着吃了晚饭,菜都是宾馆的特色菜,蕨菜炒干丝、干煸马齿苋、家常豆腐,最后上了两道汤,一荤一素,荤汤是腊肉炖莴苣,素汤叫作珍珠翡翠汤,是一种叫做珍珠菜的野菜和大白菜一起烧的。饭间自然又说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经理说宾馆目前还没有电话,宾馆的包干经费不足,“现在连买菜的钱都没有了,服务员已经有半年没有发工资”。山山听说,放下了筷子。张力专注地喝着珍珠翡翠汤,看在眼里,用汤匙敲着碗沿说:“喂喂喂,你这样没眼色,我说你就不配当经理。我们山山来吃你一顿斋饭,听你诉了一大堆苦,真倒胃口。”经理连忙赔笑说:“好好好,不说了,不过张站长,这是实际情况。”张力说:“什么实际情况,这么大一个宾馆,才三个客人,能发出工资才叫怪事。你看房间里乱的,到处都是灰,满地都是水,灯泡有一半不亮,你这里该改名,叫断电、漏水、垃圾宾馆。”一旁的小姐抿着嘴偷笑,经理敢怒而不敢言,只好说:“张站长批评得对。”张力说:“那你就陪我干了这杯。”经理这才知道张力是在和他开玩笑,连忙端起杯子。
赵离说:“现在看来,你们靠财政养起来不是办法。只有实行企业化管理,才是宾馆的出路所在。不能想像一个宾馆不创造利润,反而要靠财政养活。从明年起,你们,还有县政府招待所,都要实行财政断奶,自负盈亏的办法,集体承包、个人承包都可以。你们现在就要着手考虑。”山山忽然打了一个又长又响的呵欠。张力用肘捣他,悄悄看着他笑。吃饭的时候,窗外还浸淫着一片薄暮,给人一种温馨的感觉。从饭厅里出来,夜色已漫天漫地撒了下来。山里的夜晚,黑就黑得彻底,黑得贪婪,山峦林野通通笼罩在它厚厚的密幕里,不辨轮廓。连宾馆的灯火也禁不住它的巨大的吸力,把光芒消溶在黑暗里,仅剩下几点微弱的亮光。也正是这几点微光,还让人感受到现代的气息,不至于让人误会是回到了天地鸿蒙初期。
回到房间,离睡觉的时候还早,赵离忽然感到这一段时间长得无法打发。顺手打开电视,只有一个台,有几个影子在作有规则的舞蹈,半天一阵丝丝啦啦的刺响,使人从脚板心发痒。张力不耐寂寞,到房间外寻人打牌。山山拿出课本,犹豫地问:“妈,夜晚我在哪儿睡?”赵离说:“和我一起睡好吗?”山山说:“不,我一人睡,要不就跟张力睡。”赵离说:“张力还是和我睡一起吧。”山山没有吭声,赵离忽然有一个想法跳了出来,问:“山山,你很喜欢张姨是吗?”山山红了脸,半晌,点了点头。赵离看着山山的两条长腿,想到山山已经十五岁了,十五岁的孩子,性意识已经觉醒,做妈妈的是要关心儿子了。就问:“你喜欢张姨什么?”山山说:“她诚实,率真,漂亮。”赵离有些吃惊地说:“难道妈妈不是这样吗?”山山说:“不。你一点也不诚实率真。你漂亮,但你只是一个漂亮的女官僚。”赵离苦笑道:“为什么这样看我,我从来没有把自己当作官僚呀。”山山说:“你一张口讲话就是工作,连一点情趣都没有。你看张阿姨,敢说敢笑敢怒,你呢,整天套着一件蓝衣服,把自己藏在一个假面具里,不敢让人看到庐山真面目。真不知道爸爸怎么跟你生活。”
“你长大了,山山。”赵离°叹说,“不过你离成熟还太早,不知道人生中有很多的生活方式。你可以不同意我的方式,但我这个年纪,我这种经历的人,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恐怕很难改变。只是你提到爸爸,这就是另外一个话题了,而且是一个严肃的话题,我觉得应该和你认真讨论。我和你爸爸结婚已经十几年了,尽管年龄、文化、志趣都不完全相同,但我们却合得来,我们在一起是很幸福的。”
一涉及到这样严肃的话题,山山退却了,说:“也许吧,可是爸爸最近变了很多。总是一个人在想什么事。这次让他来,死不肯。”
“我知道你爸爸的想法,他不肯到新城来,正是内心里坚强的表现。”
“他说要辞职下海。”
赵离惊奇地说:“有这样的事吗?他昨天还给我打了电话,没有流露过一点这意思。”言罢,心里不禁暗暗忧虑。
张力外出寻人,她的意思是想找两个干净懂事的女孩,可是宾馆里的女孩子都像小母鸡,一到天黑就归窠,只有满面苦相的经理和一个邋里邋遢的炊事员,胖得坐下就打呼à,看着都眼饱,别说在一起打牌了。逡巡两个来回,在一楼意外发现淋浴间居然有热水供应,像发现新大陆,急急回来,对赵离连连感叹说还可以生存,又骂服务员不该不主动通知,拿了毛巾要山山去洗。山山因为向妈妈说了喜欢她的话,很不好意思,推托说是一会儿要洗凉水澡,不去。赵离正热不可耐,高兴地说:“我们不管他,一起洗吧。”
进了浴室,张力三下五去二扒去衣服,扔到墙角的破连椅上,跳跃到莲蓬头下,打开水,口里呻吟起来。赵离还留着一件小背心,也挤到水雾中,把背对着张力,两只手交迭放在小腹下,支吾洗着。张力有些奇怪,说:“赵书记,你干吗还穿着背心呀。”赵离说:“习惯了。我习惯穿衣服洗。”张力不以为然,她以为赵离是一个县委书记,不愿意在下级面前暴露身体,她哪里知道赵离曾经有过的伤痛呢?这件伤痛使得赵离只允许自己一人欣赏自己的身体,哪怕是丈夫也不行。
其实一件小背心是掩饰不住身体的,张力叹道:“我的天,你的身材真好,我真不能想像你年轻时是什么样子。”赵离让细小的水流淋遍全身,她用手抚摸着光滑结实的肌肤,她不否认自己身体的美。她已经四十出头了,从来也没有想到要做健身养颜之类的事情,甚至有时连雪花膏都没有抹过,之所以能有这样的身材,只能是感谢母亲,是母亲把美丽基因毫无保留地遗传了她。张力兀自说:“不知道我将来会是一个什么样子,会是一个浑身臃肿的老太婆吗?我真害怕。”赵离隔着水帘,看着张力的胴体,应该承认,即使从一个女人的挑剔眼光去看,张力也是一个美人坯子,只不过跟自己比,是另一个类型的美丽。张力皮肤微黑,骨架高大,双肩宽平,两臂两腿都很长,乳房小巧而尖挺,上面突起着两只嫩红的没有哺乳过的乳头,显露出一种超乎寻常的欲望。
赵离想起签上的话,有些半信半疑,要不怎么对三个人说的都挺像,难道他们三个人真的都是很好的结局?问:“说真的,张力,你应该找一个爱人了,有合适的吗?”张力说:“也许我这一辈子不会结婚了,我这样的人是不适宜结婚的。”
“为什么?”
“曾经沧海难为水。”
赵离想起了以前她同作家老周的事,不禁心中起了疑问。
回到房间,两人躺在床上,心里头都有些湿润,赵离觉得县委书记的角色离自己变得遥远了,有一种要同人深谈的感觉。
张力幽幽地说:“说实话,赵书记,我一直想同你说说的,只是有很多顾虑。我到新城来,除了想做点事情,更重要的是想摆脱经州那个环境。在经州,谁都知道我是一个风流成性的女人,一个第三者。在报社,别看男人们都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其实我知道他们早就对我垂涎三尺。在他们眼里我天生是要给人玩弄的。有的用语言挑逗,有的整天拿眼睛在你身上扫描,还有的干脆约我出去。这些狗杂种。其中就有一个副主编,总是借着审稿的机会,从领口往里看,真恶心。有一天我故意穿了一件低领子恤衫,临了问他:‘眼睛喂饱了吗?’当时弄了他一个大红脸。”
“你可以向王总编反映。”
张力冷笑道:“你以为王总编就是好人?别看他老实,心里头怎么想的只有我知道,不然他不会这么爽快地让我来新城了。”
赵离说:“没有想到这些男人会这么下作。”
“他倒没有公开打我的主意,可动不动就拿那件事来旁敲侧击,反而更暴露了他内心隐秘的欲望,只不过是他比别人多一点可怜的矜持,因为他是总编呀。”张力激愤地提高声音,“我是同老周有过那些事,可是我是真心的,到现在我还不后悔。”
赵离说:“我知道老周这人有才,文章写得好。后来你们还保持联系吗?”“老周生性懦弱,他那个老八婆对他看得很严。”张力犹豫了一下,说,“有一件事我一直想同你说,但没有机会,我说了你不会骂我吧?”赵离说:“我不骂你,你说。”
“我们还有联系。现在老周正在写一部长篇,是关于一个大家庭在实行联产责任制时解体的故事。在他老婆身边,他一个字也写不出来,我让他到新城住下了,给他租了一间房子,好让他安心写作,他快五十岁的人了,再不出成果就完了。不过,你别担心,我和他再也不会有那种事了。我现在他妈的性冷淡。”
赵离不由得一阵沉默。那一次她力排众议,把张力调到报社,就看出张力不是一般的女孩子。换一个普通人的角度去看他,张力的确有很多可爱之处,美丽,现代,有追求,性格十分透明,敢想敢为。没想到她竟然把昔日的情人弄到身边来,自己和她相比,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这些。当初自己像她这么大的时候,也有过一次追求,可到底屈服了命运的选择,最终和老张结合。这么多年来,一直把自己紧紧地包裹着,放弃了感情上幸福,可是最终落到了什么呢?老张是个好人,一辈子兢兢业业,但是他心里头一定也苦。自惭形秽,他从来不到她的单位去,家里来客人了也只是招呼一声就避开,即使是不得已一起上街,也是远远的跟着,这对于一个男人有多么痛苦。
张力侧身注视赵离:“赵大姐―――我以后叫你大姐可以吗?赵大姐,我真羡慕你和张大哥,你们的生活有多安定和谐呀,我这一辈子别想这样的生活了。”
赵离无声地笑笑。
“跟我说说你们的故事好吗?”
“有什么好说的?我们那时候,人不像现在有这么多的追求。他的母亲曾给我家作过佣人,后来是她让我到她老家大别山区插队。老张那时候在一个小镇的乡邮所里当查线工,对我照顾很多。他们母子俩对我都有恩。我从医学院毕业以后,就结婚了。”
“不会这么简单吧?”张力不依不饶地说,“张大哥一定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没有,真的没有。”赵离说,“也许有一件事对我影响很大,我对他真正了解,是从他为一个孕妇献血开始的,那时候我在大队里当赤脚医生。”
“你们那时候的人才是真正懂得生活,”赵离翻过身去,不想再说话了。屋外黑得不见一颗星,闷热得要拧出水来,也许要下雨了。赵离知道今夜的失眠是不可避免了。
十二
这是赵离到新城以后第二个失眠的夜晚。
闷湿的天气就像一床厚重的被子令人无法喘息,你可以脱掉身上一切附着物,但你不能摆脱身体内部传导出的燥热与烦乱,这时你会想,要是能出一点汗能有多好。偏是赵离从小就有一个缺陷,肌骨微丰,汗腺不够发达,最怕夏天,天一热,心中便烦躁不安。以前在农村里插队,年年夏天就像害一场大玻后来当了赤脚医生,学到了一个民间偏方,用苦竹叶煎水喝,所以她的小屋里一到夏天,就漂荡着一种青涩微甜的味道,她的身体也就总是散发着淡淡的清香。现在突然唤醒记忆,她觉得真的无法睡一个好觉了。
一九六九年,她从省城来到了位于大别山的老城县,摆脱了省城那人造的地狱,赵离觉得浑身的污浊全都濯净,像是自己整个人都要轻盈地飞翔。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的地方,她印象中永远也不会想到有这么美的地方,她来的时候恰是夏天,第一天的傍晚放下背包,她一个人就跑到村子后面的山岗上,站在山岗向脚下望去,一层层冲田顺山洼向下蜿蜒匍匐,她觉得眼前的景色像乐谱上的下滑音,一路滑到远处的平野,平野那边就是一条著名的河流柳河,它从远处的大山里流出,由一条浅浅的溪流到这里变成宽宽的大河,河两边镶着黄金样的沙滩。沙滩两边稀稀落落地散布着村落,村落被树从围裹着,满世界都是绿的,山是绿的水是绿的连风气都是绿的,只有天空是蓝的,而蓝色正好是她喜欢的颜色。
她插队的这个大队只有她一个知青。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是伟大领袖的最新指示,各大队贫下中农把接受知青作为一件光荣的事情。王家湾的革委会主任王大叔那天有事去晚了一步,等到他赶到公社,大批知青已让别人抢走了,急得他跟公社革委会主任李天民吵:“我王家湾啥时落过后,不行,你们匀也要匀我一个。”好像是在分红薯。
李天民说:“你想要,这里还有一个,不过她是个资本家的子女。”王大叔说:“剜到筐里就是菜。管他是啥资本家,只要是知青,我都要。”那时赵离正小可怜人儿似的坐在背包上,为自己的未来担忧,别的知青都胸挂大红花,敲锣打鼓地被人接走了,只有她没人接。看到一个矮矮的长着罗圈腿的大叔走过来,她像一只被遗弃的小狗一样颤抖着,又是害怕又是高兴,两眼闪着激动的光,她简直把王大叔吓坏了,王大叔躲闪着她的激动的眼光,弯腰拾起她的背包,说:“走吧。”
山路迢迢,两人一句话没有说,在寂静的山路上,赵离能听到她和王大叔的呼吸,她在后面一直看着王大叔宽宽的后背,和他发裂的脚后跟,他的后背隐约可见深深的脊沟,脖梗后面长着一个很大的肉包,这是长期从事挑担的特征,肩两边补了厚厚的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