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县委书记-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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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锋马上打趣地说:“那我哪儿找呢?一路再不愁寂寞了。”
大家一齐起哄。他们说的秀英姓张,是一个胖而微黑的女同志,三十多岁年纪,前天刚由副县长调整为县委常委、宣传部长,听到他们逗乐,眯着小小的眼睛笑着,慢条斯理地说:“余书记,你也跟我开玩笑啊,你可是老弟哟。”
其实男人和女人一样,总愿意自己比别人小,尤其是在女人面前。听到张秀英喊他为老弟,余锋嘴上表示反对,心里头却甜滋滋的,弯腰钻进了汽车。
车辆驶出县城所在的小盆地,一头扎进大别山的皱褶里。
大别山区虽然地处中原,却是南方暖湿气候,这一年的春天又来得特别早,阴历还在二月初头,山上的野棠梨花就开了,粉红或粉白的小花一丛一丛,星星点点地缀在漫山遍野之中,使满目葱茏的春天变得生机盎然,富于层次。往远处望去,晨岚还未褪去,高高的山峦显露出一脉淡淡的青灰色,这种青灰色好像有着强大的吸附力,春天明媚的阳光一挨近它,立即被它溶化,也变成灰蒙蒙的,这样视野的远处就成了一副好像是丹青高手信手抹成的一副水墨画。再往近处看,山坡下田地里小麦已经长得齐腿肚深了,杂交油菜刺眼般金黄一片,预示着夏季会有一个好收成。吴斯仁是在农家长大的孩子,对庄稼总是比别人多一份感情,看到眼前的景色,就对余锋说:“今年夏季丰收已成定局,可以预见的是价格问题,国家得想法解决农民增产不增收的问题。”
余锋眯缝着双眼,不置可否地说:“粮食、油料定购是国家政策。”
余锋只有三十多岁年纪,但当副书记已有好几年的历史了,他是恢复高考后第一批大学毕业生,在县委班子中文化最高。吴斯仁知道他一直盯着县长的位置,还不止一次地说过:“吴县长,你早该扶正了。你当了书记,我们还是极力维护你,咱一起把新城县搞出一个样子来。”言外之意,应该由他接任县长。从去年以来,他一直在为提升做方方面面的工作,甚至搬出了前任市委书记老刘,新城的土特产没少往市委组织部送。这一次赵离调来工作,其实最失望的就该是他了。传说赵离要来担任县委书记的这几天,吴斯仁一直感觉到余锋情绪不大对劲。暗想,赵离还没来,就先有一个潜在的对立面了。不知怎么的,心中竟有几分得意起来。
吴斯仁问:“宣传部的战斗力怎么样?我们中午能不能对付了他们?”余锋说:“也就是卫文华能闹个七八两吧,剩下的,全都不堪一击,宣传部嘛,不就是嘴上功夫,来实的,差点儿。”
吴斯仁笑了笑,说:“卫文华刚到,在席上不会放开。”
余锋说:“省委这次调整市委班子,我看并不利于工作,卫文华根本不是宣传部长的料子,宣传部长一要懂理论,二要好口才。我以前在他手下干过,对他了解,这两点恰好是卫文华的弱项。”
吴斯仁说:“还不如把赵离一步到位,总是要用的,何必让她下来多吃一道苦。”
余锋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李书记肯定不想让她下来,谁要省委才出台了新规定呢?”吴斯仁说:“不过这规定还是有道理的,有些干部,在省里混了几年,下来就当市长、常委,对基层不了解,还要重新学习。在县委书记位置上干过两年,在上面工作就好开展了。”
余锋叹道:“只是来镀金的人多了,新城的老百姓要受苦口罗,干部都说,一连提走了几个县委书记,新城的地气都拔光了。”
吴斯仁说:“别担心,咱新城地气足得很,光将军就出了一百多,也没拔光地气。”
余锋冷笑一声,不说了。
吴斯仁突然想起一件事,说:“我正要跟你商量件事,跟我的秘书小于已有好几年了,他提出要到基层去,你注意考虑一下。”
“那有什么说的!破格,让他到乡里当党委书记。”
“这样干部会有议论吧,先在副职岗位上锻炼一下再说。”
“有什么议论?为什么总要按部就班,非是把人熬白了头才算数!”余锋似乎有点生气。
吴斯仁知道余锋的脑筋又转到自己的事情上去了,就不再说话了,眯上眼睛,看窗外春色朦朦胧胧在眼前闪过,渐渐地,睡意袭了上来,小车马达的响声在耳边消失了。
不知什么时候,司机捅醒了他,睁开眼睛,看到车子外面站着三道岗乡党委书记张道国等人,乡里新买的桑塔纳也停在路边。
吴斯仁摇下玻璃,问:“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张道国说:“县委办通知我们在这里拦住你,情况有变化了。”
吴斯仁和余锋推开车门,走下车问:“怎么了?”“赵书记的儿子早上得了急病,市委那边说今天不能来了。”
正说话间,后面的几辆车跟了上来,知道是这种情况,都站在路边七嘴八舌地猜测起来。吴斯仁说:“还是应该去看一看,这样吧,余书记和秀英到市委宣传部和赵书记家里看一看,其余的打道回府。”
张道国说:“吴县长,到了我们乡,吃了午饭再回吧。各位领导也别走。”
吴斯仁略一沉吟,说:“好吧,我正想看看你们栽的树。”
其余的人都推说机关有事,开着车走了。
张道国把吴斯仁领到新开辟的林地,说:“这一片是六百亩。是戚家洼村的。去冬今春我们乡一共完成了一万亩整地任务,其中有五千亩板栗,目前已全部栽下了,就是缺少资金。”
吴斯仁说:“这个我清楚,以后考虑从市农行贷款解决。
你们今年打算怎么管好这些树。”
“有两种意见,一种是办集体林场,一种是承包到人。”
“山场承包是一个大问题,你们要好好地研究一下,要严格按照政策来办。”
“我们倾向办成集体林常”张道国说,“实行责任制以后,不少村没有了集体经济,长期下去,我们的社会主义还成什么了?”“好好研究一下。”吴斯仁淡淡地说。他知道实行责任制以后,农村工作出现了新的情况,基层干部有一种怀旧情绪。他也有这种情绪,但他不能在下级面前表露出来。他是大集体时期成长起来的干部,也很怀念那个时候,但是他也清楚,农村只有改革才能有出路。
在回乡的路上,张道国又把农村的苦经念了一遍,并说了不少有关对社会主义前途的忧虑。吴斯仁虽说很反感基层干部谈论与基层工作无关的事情,但还是对张道国的牢骚表示了宽容,基层干部工作辛苦,发发牢骚还是应允许的,只要不在背后议论他人,不违背组织原则,听下级发发牢骚,甚至同他们交换一下,不仅无害,反而还能增进感情。正是有他这种善解人意的作风,满县的干部才都和他谈得来。当然也有背后骂他耍滑头、和稀泥的。
“所以党中央最近提出要加强农村社会主义教育,要巩固社会主义公有制的地位。”吴斯仁说,“不过改革开放还是要肯定的,二者并不矛盾。”
“我认为还是过去好,毛主席在世的时候,农民哪能这样不听话。”
吴斯仁知道他的牛脾气上来了,换了话题说:“三道岗的街道太窄,车都进不去,你们可以把集镇向路两边发展。这几年,三道岗的集镇建设落后了,你张道国应该挨批评。”
张道国说:“我跟县长有点认识不同,要那么大集镇干啥?游手好闲,都坐在街桶子里打牌。”
吴斯仁说:“你张道国就是花岗岩脑袋,斧子劈也不行,只能用炸药炸。”
有了一上午奔波,吴斯仁感到有些累了,本来不想喝酒。
吃饭的时候张道国从裤兜里掏出一瓶茅台,说:“吴县长,你轻易不来,这可是我个人的一点心意。”见吴斯仁有不相信的意思,说:“这要是公款,我就是个狗娘养的。我侄子在四川当兵,给我带回来的,就是留着你来喝的。”说得情绪流流的挺动人,吴斯仁不喝也不行了,一不小心就喝了小半斤。于是嘱咐司机同办公室保持联系,自己竟到招待室去睡觉了。
张道国跟了进来,两只小肉泡眼喝得水汪汪的,稀稀的几根头发贴在头皮上。张道国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干部,能干,缺点是文化低,有点牛脾气,不过这样的干部可靠,在农村工作,吴斯仁主张多用这样的干部。张道国一坐下来,就说:“吴县长,我们都以为这回你弄个书记干干,没想到又让人插了队,我们想不通!”吴斯仁说:“工作需要,这很正常。有什么想不通的。”
张道国说:“你这人就是这样,该争不争。她赵离有什么本事来领导我们这么大一个县?你干过六七年县长了,送走一吴斯仁严肃地说:“瞎说。赵离同志年轻,有能力,又是“我不管,我只听你吴县长的。她,好的听,不好的,还大群书记,为什么就不能当书记?”后备干部,我们要大力支持她的工作。”
是顶回去。”
“你可别乱来,那样的话,我先要批评你。”吴斯仁说,“道国,今年有四十五了吧?”“整四十五。”张道国说:“吴县长,你让我干多久,我就安心干多久。不过,你迟早要为我考虑一个回城后吃饭的地方。”
“有机会考虑吧,等赵书记来,我们商量一个意见。”
“可要是个有酒喝的地方,你晓得我是个爱喝两口的人。”
张道国嘻嘻哈哈地笑起来,起身走了。
吴斯仁也笑了笑。老实说,张道国这话要搁在别人身上,他没准儿会批评一通,可到了张道国的口里,就是让人听起来入耳,贴心,透着亲切。他想,等赵离来了,交换干部情况时,要把张道国的事作为重点提出来。
等到醒来时已是傍晚时分,吴斯仁惊异于自己竟能睡了这么长的时间,也许这一段时间书记缺位,心里一直没有轻松过,一旦有了新的书记,这根弦就松了下来,才睡得这么死。
他一边洗着脸,一边嘱咐晚上伙食从简,喝点稀饭就行。坐到饭桌上,司机告诉他,县政府打来电话,赵书记已经到了县城,余书记要他快回。他责备说:“怎么又来了,咋不早跟我说?”司机说:“看你睡得正香,没好意思喊。”
吴斯仁也就没有再说什么了,张道国看出他有点不高兴的样子,也就没敢再提喝酒的事,让通讯员端上饭,彼此心中有事,又忙着喝热稀饭,因此席间无话,只听见一片呼呼àà之声。吴斯仁匆匆喝了一碗稀饭,告别张道国等人,登上车,向县城驶去,一路上不言语,只在心中想着赵离为什么来又不来,不来又来的事。可能赵离的孩子没有什么大病,不过也没有必要这么急就赶来呀!到县城已是晚上九点,走进二楼,看到201房的灯亮着,推开门,见赵离已笑盈盈地站了起来。
赵离同吴斯仁很熟悉,无须客套,聊了几句孩子生病的事以后,两人就谈起这几天的工作安排。确定明天上午四大家班子见面。下午赵离看望在新城休息的老红军、老首长。新城是老苏区,解放后光将军和副部长以上的干部就有上百人,近年来有些老首长陆续回乡探亲,更有回新城安度晚年的,他们对新城的建设发挥了不少余热,县政府到北京跑项目要钱,全都靠这些老同志写条子、通路子,他们就是新城的财神,因此看望老红军是新任地方长官的第一课。后天到一些重要部门去走晚,吴斯仁告辞出来,赵离一直送到车旁,看他登上车才转回访。还要考虑召开一个县委工作会议,把近期的工作落实下房间。
刚回房间,电灯刷地灭了,赵离倏忽掉进黑暗里,服务员马上端来蜡烛,告诉她新城每天都要停电,赵离呆呆地坐在那里,望着烛火一跳一跳地燃烧,一时难以自制的空虚,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山区小县的生活正式开始了。
赵离没有想到会来新城工作。市委起初的意见是让她到郊区去接替卫文华,后来考虑到郊区区长也是刚提升的年轻同志,就决定把新城县的王书记调到郊区,赵离到新城。新城有吴斯仁这样的老同志协助,她工作会更方便一些。省委组织部对市委的考虑十分支持,很快作了批复。赵离就成了新城县有史以来的第一个女性最高长官,也是经州和全省惟一的女县委来,这也是同新城的干部见面会。敲定这几天日程后,看看天书记。
虽说市委李书记早就打了招呼,可是一旦真的下了通知,赵离还是感到十分不安,参加工作以来,担任了不少领导职务,却是第一次在一个地方担任主官。何况新城是全市最偏远最落后的一个县份,她对于自己能否胜任工作一点也没有数。
接下来就是做一些例行的事情,交接工作啦,开欢送会啦,到有关领导那儿辞行啦等等。第二天下午,她挤出时间陪丈夫上了一趟街,很久没有同他一起上过街了。前次在省城开会,看到许多夫妻相伴,和和美美闲逛的样子,突然很为老张不平,老张怎么就不能同妻子一起逛逛街呢?好像罪过不在她而在另一个女人,而她有责任为老张报仇。现在要到县里工作,无论如何也要兑现承诺,否则以后更没有时间了。又进了一家理发店,剪短了头发,总不能当了县委书记还挽着纂儿吧?又打电话让山山晚上从学校回家一起吃饭。晚上由她主厨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其实她已经很久没有下过厨了,连调料放在哪儿都不知道,结果这顿晚餐被她折腾得一塌糊涂。老张长久以来习惯了做家务,受到妻子优待,就像旧社会奴仆突然做了主人,一时极不适应,死活不肯闲着,里里外外地乱忙活。吃饭时,赵离还开了一瓶葡萄酒,连山山也说:“妈妈今天怎么这么浪漫呀。老爸,你好幸福呀。”赵离拍了山山脑袋一巴掌:“不准没大没小的。”老张的脸上飞快地掠过一丝笑意,但毕竟不是新婚夫妻,更不是生离死别,一切尽在杯中,端起喝掉就是了。赵离看到老张头发已经半白,明显露出了老像,想到同龄人当中有很多仍然意气风发,越活越年轻,心中一阵难过。如果说自己是个成功女人的话,全是因了后面有一个老张。
夜间,赵离照常要看电视,由老张收拾完明天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