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江月(中)-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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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入静,我的喊声显得格外清晰,里面先是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音,过了一会儿才传来脚步声,庙门开处,无争提著灯笼走出来,光秃秃的脑袋被照得亮晶晶的,与我的视线一对,手里面的灯笼却「扑通」一声掉在了地上,一句话不说,就此愣在当场,我这才想起来,这半天跑跑逃逃,也没有易容,还是原来的样子,用大师兄的话来说,也算得上「倾国倾城」了。
说起来从拓邑手里面逃出来,靠得也是这招极不光彩的「美男计」。
「无争你听我说……」
我急急开口,刚说了几个字,里面却又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一个声音懒洋洋的劫住了我的话头:「提督大人这个时候不留在京城里面,却跑到这种荒郊野外来大呼小叫,未免有点太没有体统了吧?」
「……沈静?!」
全天底下我最为恨之入骨的一个人,每次都给我带来噩运的家伙,就是分不清自己的声音,我也能认出他的来,只不过……沈静怎么会在这里?半张着嘴,我一时间还没理清这是怎么回事,心里面已经开始叫苦不迭,他在这里,那要谁来守城呢?!而且北蛮的高手还在我後面紧迫不舍,单我一个人,放出信鸽之後还有可能逃脱,但是再带上一个他,那可就难说得很了,偏偏我又不能像对无争那样就这么放著他不管。
我暗自苦恼,沈静潇潇洒洒,状似悠闲地踱了出来,仍是耶副高高在上的架式,七分神采,三分风流,看到我的时候却也是一愣,魂飞天外一样,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我,眼睛漆黑晶亮,里面又露出来他被我打断跟剑琴之间好事那晚他看剑琴的神色来,这样的沈静可能并不多见,却已被我见过了两回,他的「动心」,可能就是平常所说的「色迷迷」了。
沈静出了半天神,终於轻轻拂了拂袍子,理了理冠带,向我走来,脸上渐渐现出了十分诚恳的笑:「请问—;—;你是楚公子的朋友吗?我见过—;次楚公子为你画的像,当时就觉得阁下必然不会是一个俗人,不胜心向往之,现在见了本人,才知道画虽然好,却还是不能将真人的气质神韵完全夫露出来。」
沈静显得极为期盼:「月白风清,正是论交的良时,正下沈静,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能跟你做个朋友呢?」
「你……」
这般雾蒙蒙的天气,哪里算得上月白风清了?!
我的嘴张得更大了,一个人前後的面貌会有多大的差距,表里会有多大的不同,拜他所赐,我总算是知道了!
如此斯文儒雅,清贵尘产的沈静,不同於拓邑的狂放外露,杀人如麻,不同於剑琴的孤高自赏,外刚内和,就是江潭那样的花花公子只怕也不会有这样的本事,翩翩浊世佳公子是什么样子?也不过如此而已!
如果这是第一次见到沈静,可能我真的会为他这份风度所折服,进而结交为友,可是在这么深刻的了解他之後,任他说得天花乱坠,看到他那仍在闪烁不定的眼神,要是我还不能轻易的拨开外面的金玉,认出其内的败絮来,那我也不是跟他周旋这么长时间的楚寒了。
简言之,仍然还是「色迷迷」三个字,只不过换了一个方式罢了。
剑琴如同现在我所拥有的这副相貌—;样,都不算真的被他喜欢,他喜欢的,仍旧只是征服的过程。
沈静已经走到我跟前,语气变得益加温柔:「你在想什么?为什么都不说话呢?」
「……」身上的寒毛一根根地竖了起来,最初的惊讶一过,身体开始诚实的反应,这样的沈静,真的……好恶心。
「我是楚寒,沈静,」
侧移三步,我闷闷地说道,再不结束这种状况,不用说正事,我自己只怕都要晕倒在地,狂吐不止。
「……楚寒?」
沈静瞬间僵了一下,摇摇头,皱起眉毛,显得很困惑的样子,却又恨快舒开了,喃喃自语著:「我一定是听错了……」抬起头对著我又是那副假得能滴出水的温柔:「真是对不住,这两天事情实在太多,脑筋稍微有点混乱,这位公子……」
「我、就、是、楚、寒!」
咬著牙,我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以免他再听不清楚。大大的事迫正眉睫,在这里遇到他已是非我所愿,总不能就这样再跟他纠缠下去。沈静愣了半天,才终於明白过来了:
「你,你的意思是说你就是……楚寒?!」
「对。」
「你用易容术?」
「不错。」
「你有什么证据?」
「……」叹了口气,他怎么还不死心呢?我一口气历数他的罪证:「你杀了卢陵飞雪沈季沈宁,这个够不够证据?」
沈静这次真的沉默了,突然说道:「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
「有什么差别吗?」我不答反问。
接下来是长时间的默然。
不是正面的回答,却已足够让沈静闭嘴了。
只要我是楚寒,就是他不共戴天的大敌,我美也好丑也罢,总之都不会跟他沈静有什么风花雪月的可能,既然这样,追究哪一种才是我的真面目,於他又有什么意义呢?
无争在旁边不敢说话,沈静的眼睛直勾勾地瞪著我,脸渐渐开始发红,并且有变紫的趋势,眼神也变得越来越凌利,杀气一点点地渗透出来,终於从齿缝里进出了一句诂:「你是故意的!楚寒,你是存心想要来看我笑话了!」
「怎么会?」我大大的惊讶,「我没有这个意思,我这样子是因为……」
……因为什么?我顿住了诂头。这要从何说起呢?我跟信兰剑琴威远几个人逃出京城,易容的过程中碰上蛮族,好不容易从拓邑那里跑出来,报讯想要用鸽子才凑巧来到无争的庙,见到沈静更是巧中之巧,乱七八糟的事情一起发生,又岂是一句话能解释得了的?不管怎样,一切都是巧合,我也真的真的可以对天发誓我没有存过想要戏耍他的意思。
虽然我好像是在无心中达成了这样的一个效果……想要用手段来诱惑我的沈静……
突来的发现,让我的嘴角下可抑制的弯了起来,真的很……好笑!
聪明绝顶的沈静,向来都只有他看别人笑话的份儿,几曾摆过这样的乌龙?无心插柳,居然会长出梧桐树,真可以算得上意外的收获了。
沈静仍站在原地不动,脸上的调色铺却开始正式挂牌营业,以单为底色,赤橙黄绿青蓝紫轮番上阵,在与他相斗的过程中,我从来都没有这样沾过上风,看过他这么窘的样子,一下子神清气爽,耳清目明,从不喜欢打落水狗,但是如果那只狗是只疯的,又刚刚咬过我好几口之後,那就算得上人人得而诛之,打起来,半点愧疚抖动应该有。
……如果我刚刚没有说破,他又会做出什么样子来呢?
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连眼睛都眯起来了,这真是近来少有的极为爽快的感觉。
可惜,远处传来一阵极轻微的沙沙声破坏了我的好心情,声音像是风吹树叶一样,由中常有,但是也有可能,是追赶我的人接近所弄出来的响动。北蛮兵入城在即,现在实在不是嘲讽沈静的好时候,敛了敛笑容,我正色说道:「沈静,我来这里不是要找你麻烦,北蛮兵已经到了这里,可能马上就要攻城……你不在城里,裴幕天能不能作主?快点放出鸽子报讯!」
沈静一惊之後声音转冷:「我凭什么相信你?!」控诉的眼神直接射向我,显然刚刚的尴尬已经把他对我的一点点信任损伤殆尽。
「现在我一举手就能杀了你,骗你又有什么好处?以我的为人,也不可能拿这种事来搞阴谋。」
虽然我们两个势不两立,但是就如沈静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我一样,我是什么样的人,他也该最清楚不过。最了解自己的人,一是最亲密的朋友,另一个就是仇恨最深的敌人。
沈静半天没有说话,突然深深地看我一眼,转身直奔後院:「无争,快放鸽子给三王爷,北蛮乓就要攻城……楚寒,还有多长时间?」
并没有回头,沈静直接问道,我略略愣了一下,答道:「最迟二个时辰。」
印象中,这似乎是我第一次跟他坐在同一条船上。
不管怎样,他能选择相信我,总算事情能变得简单一点儿了。
沈静写了一封短信,缚在鸽子桔红色的小脚上,看著小小的鸟儿承载著希望溶入夜空之中,很快的消失不见,我心里面松了一大口气,沈渊也算是皇族很有能力的一个人,只是没想过沈静会这么信任他。现在沈静活著固然也好,真要死在这里,却也不会就此决定中原的败亡。
沈静仰头看著鸽子飞去的方向,陷入沉思之中。我十分愉快地泼了他一瓢冷水:「七王爷还是不要想别的了,现在恐怕我们也没有这个时间啦。」
沈静开始的时候是看不起找,後来是觉得瞒我也没用,因此在我面前他的情绪都还算直接,听到我的话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不过我是刚从北蛮军队里面闯出来的,追乓就在我後面,可能要不了多久就能跟上来罢了。」
我说得轻描淡写,却是很开心的看到沈静眼底的愤怒,他沉默了一小会儿,突然转向旁边满脸疑惧之色的无争:「你去後面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无争应声向後面走去,转身之间,沈静手里面一柄极细极薄的小刀却—;下子钉上他的後脑,无争闷哼了一声瘫倒在地上,呼吸断绝,眼睛睁得大大的,满是不可置信,死不瞑目。无争是沈静得力的走狗,为什么他要下这样的毒手?我愕然望向沈静:「你为什么要杀他?」
沈静用布包在刀柄上,把小刀拔了出来,一边向外面走去,一边淡淡地说道:「这个人贪名好利,偏偏又有点本事,要是平时我得势的时候倒不要紧,但是在这种生死存亡的时候,现在不杀他,将来你我乃至於京城都会被他卖掉……还不走,你是真的等著蛮乓来替你饯行吗?」
「……」默默地也向外走去,无争只会用毒,不会武功,以他的为人,现在无法平安带他一起走,将来的确有可能会做出叛国的事情来,不能不承认沈静对他的下属的了解,但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下了决定,杀掉一个对自己立过大功的人,只能说又一次见识到他的心狠手辣,翻脸无情。
从我来到放走鸽子,杀掉无争,都没有一点拖延,可惜北蛮兵来的太快了,没等我们走出後院,前面突然传来了一声轰然大响,庙内的机关被触动的声音,夹雏著怪里怪气的蛮语咒骂声,沈静倏然停步,扭头看了看我:
「他们已经到了。」
「……这里的机关能阻止他们多长时间?」
我问得不抱希望,机关毒药能阻止得了十个人百个人,却无法挡住几千几万人。
沈静没有回答我,侧耳细听前面的动静,却突然向我瞪了过来,黑眸中夹杂著怒气:「来的人太多,要不了多久就能进来……我倒很想知道你到底做了什么事,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人来追杀你?!」
对於我把他卷入危机的愤怒太过於显而易见,但是如果我不来,面对北蛮的突然袭击,又要如何守住京城呢?我心中一动,试探地问道:「沈静,难道你先前说的诂都是假的,你其实也不想守住京城?」
如果他真的没有这个意思,现在把他杀了倒是既能报仇又方便我逃走。沈静移动了几个机关,露出了—;道暗门,心不在焉地说道:「我当然想要守城,但是那也得是我能活著的前提之下—;—;我要是死了,还要京城干什么!保住那些低三下四的人又有什么用?!前面是不能走了,只好试试後面。」他领先钻了进去。
「这条路通向哪里?」
紧跟在沈静後面,暗门无声无息地在我们身後关上。侧壁上挂了几盏昏黄的小灯,将我们两个人的身影长长地投射在墙壁上。想了想,我不太抱希望地问道。
「当时没想过会有这种情况,所以只到後山。」
「要是我们在这里待上几天,会下会被他们发现呢?」
只是後山那点远的距离,根本离不开蛮兵的势力范围。
「会。这条路只是应急的一条出路,造的并不是那么隐秘。」火光下看不清沈静的表情,却仍能感觉得到他对於我把他拉下水的愤怒:「你到底想说什么?!」
「……也可能是我自己考虑太多了,走走看吧。」
懒得同他解释。
等到他看到满坑满谷的北蛮兵,自然就会明白我是什么意思了。
暗道不长,不一会儿就走到路的尽头,沈静透过一个小孔向外看了一眼,脸马上就黑了—;半,恨恨地瞪了我—;眼,「楚寒你……」
对著他扬起一抹很坏心的笑,没等他说完,我已经猛地推门走了出去,顺手夺过了一柄长剑,一阵短暂的金铁交鸣声过後,北蛮语的「在这里!在这里!」的大喊立刻响彻山谷。
沈静紧跟着我冲了出来,卷起了漫天的血花,惨呼声不绝於耳,他在我这里受到无妄之灾的怒气,想来都尽数发泄到蛮兵的身上。
这些兵丁都不是我们的对手,一个接一个的人不断地倒下去,但是我们都明白,无论一个人有多高的武功,碰上大军陷在重围里面也是没用,再不快点脱身,哪一个都没有活着的可能,可惜蛮兵实在太多,我们两个一前一後,只不过半里地的距离,围着我们的人倒多了好几十倍,到了一个上下路口的分岔处,沈静突然大声喊道:「楚寒,往上走!」
「上面?」再往上走就是悬崖了。
「只要到了山顶就有路!」
「好!」
有可能是他预备了长绳铁索之类的东西,我相信他不会拿自己的命来开玩笑。
可惜不论上下,处处皆是蛮兵。
顾虑到沈静,我只能配合著他的速度一点点的往前走,杀人杀到麻木,唯一的感觉就是出剑,收回,鲜血,也下知道过了多久,东方的天开始有了一点点亮色的朦胧,远远的终于能看到崖顶,沈静的速度却突然慢了下来。
「沈静?」
我放慢脚步,微明的光线只能看出他的脸色有点白得不正常,他受伤了吗?
「……不用等我,我能跟上。」
沈静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时要低一点,他的身上有很浓的血腥气……这些血,有可能是别人的,也有可能是他自己的……可是就如他所说的一样,我无法等他,在这个时候我就是想救他也是有心无力,何况我又并没有为他舍命的意思。伸于解决掉一个砍过来的北蛮兵,我笑得有点幸灾乐祸:「你觉得能跟得上就行,活著算你命大,死了更是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