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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部分

夜归人-第60部分

小说: 夜归人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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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衣服遮着,林枫燃起了带来的四副画。

    轻烟升起,一副雪景图慢慢地化为灰烬。画上面灰白的天空正下着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树枝被雪压弯了。雪地里有个面目清晰的红衣女孩和一个面目模糊的男人,两人正相互将手中的雪撒向对方。

    女孩是兰儿,男人是他,抑或是阿东,林枫觉得应该由兰儿选择。

    “兰儿,看到雪花了吗?像鹅毛样大的,看雪地多么的白,多么的干净。你把雪花弄到我脖子里了!……”

    又一副画化成灰烬。画上是一片红红的杜鹃,花丛中露出红衣女孩灿烂的笑脸,一只手正在抹她嘴角上留着小半片红花,后面一个男人在她身后看着她开心地笑着。女孩的脸清晰,男人的脸还是模糊。

    “兰儿,看见这红毯子了吗?就像教堂里结婚时用的那种……别吃多了,吃多了会肚子疼……”

    火在第三副画上燃起来。画上是几株开得正旺的桃花,桃花有红的,有粉红的。一株开着粉红色桃花的桃树可能被人摇了一下,正下着花瓣雨,树下一个男人楼着一个女孩的腰正抬头看着飘落的花瓣,花瓣慢慢飘落在他们脸上、身上、地上。女孩的衣服仍然是红色,面目仍然清晰,男人的轮廓仍然模糊。

    “兰儿,你看,起风了,花瓣在飘舞,我们也跳个舞吧。……笑声别那么大,担心被主人听见……”

    第四幅画又烧了一半,画上剩下一台在公路上飞驰的跑车,开车的男人双手反过去抱住后面女孩的头,扭过头正要吻她。女孩抱着他的腰,正将头凑过去,风吹得他们的头发很乱。女孩还是穿着红衣,男人还是面目模糊。

    “兰儿,别乱动……前面有车?没事的……”

    轻烟渐渐散去,四副画成了灰烬。

    林枫想,四副画兰儿应该都收到了,她肯定会将它们贴在她房间的墙上。

    雪花、杜鹃、桃花,跑车,兰儿都看到了,地下的她将不会再寂寞,更因为她随时能感受到她爱的和爱她的那个男人陪伴在她身边。正如他,看到兰儿的照片和她的车,他就感觉到她在他身边一样。

    已经过了四十九天,林枫觉得兰儿的灵魂仍然在她房间。呆坐了很久,他站起来将房间又整理了一次。

    不久之后,这房间里的所有东西将会被房东搬出去,没搬之前,他认为兰儿肯定是会回来住的。

    将兰儿的照片一张张地放进相夹,林枫装进了背后的旅行袋。这以后,只有兰儿的照片和那部跑车陪着他了,那最后的也是唯一的一封信已经被阿军拿去了。

    在自己房间整理东西时,林枫在柜底看见了阿乔送他的平安符和给他的那封信,他眼前又浮现出阿乔那俏生生的摸样。打开音响,在阿乔喜欢的歌声中,他将那封信又读了一次。

    想起当初想找到阿乔的冲动,他苦笑起来,虽然只是想知道她过得如何,却是很不现实的。过去了的终归已经过去,他不可以,也不配去打扰阿乔平静的生活,他只愿阿乔能够幸福平安。

    那首歌反复的播放了三次,林枫终于把碟子取了出来,CD机是带不走了的,跟平安符和信一样,这张碟子他一样要珍藏起来,过去的虽然已经过去,回忆却总是免不了的,既然免不了回忆,不如让回忆搀杂进幸福。

    晚上十点,林枫又跨上了车。

    再过三天阿雄就开庭了。
一0三、一0四
    一0三

    与律师和那法官通了电话,他们说一切都没问题,该摆平的已经摆平,已经同意判阿雄十五年。

    林枫放下心来。五万块钱,加上律师的一万,这六万花得不冤。给了那法官三万之后,他后来又拿了两万给那法官,法官说是还有检察院需要打点,怕是检察院抗诉。

    林枫去旅馆将律师和法官的话向阿芳说了,阿芳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从旅馆回来,林枫就躺倒在床上,从那边回来,他得了重感冒。

    离阿雄开庭还有一天,这一天,天上的雨大了起来,或许大雨过后就会天晴了。

    这天早上起来,林枫觉得感冒好了不少。

    刚起床陪父母吃了早饭,他接到了看守所看守的电话。

    阿雄死了!是注射毒品死的!

    林枫马上去旅店叫上了阿芳,这事是瞒她不住的。

    匆匆赶到看守所,阿雄已经被人抬出来放在看守所外的一所破房子里,身上盖着一张草席,眼睛大睁着,脸上的神色和兰儿一样,也是痛苦的。

    阿雄父母正扑在阿雄身上呼天号地。

    林枫走过去扫下了阿雄的眼皮,帮他将眼睛合上。

    阿芳在后面突然昏倒在地。

    林枫将她摇醒,她猛地扑到阿雄身上。这次她没有哭,紧咬着嘴唇,脸上滚落着大颗大颗的泪珠。

    “蹲监狱,十几年,我宁愿死!”

    阿雄害怕没有自由的痛苦,只有死才可以逃避,只有死才可以解脱!

    看守所留所服刑的罪犯可以请假外出,阿雄给了一个罪犯两千块钱,那罪犯见钱眼开,帮他弄进去了毒品和针管。半夜里,阿雄躲在被窝里注射了毒品。第二天早上,手上插着针管的他被同监的人发现时已经死了。

    当天下午,检察院的人来查明死因后,阿雄被装进了一口薄薄的棺材。

    第二天凌晨,雨停了。林枫和几个朋友将阿雄抬着往山上走,那里将是他永远的归宿。

    一路上,没有鞭炮,也没有人送行,除了阿雄父母和阿芳。

    一路上,林枫他们几个朋友没有一个人说话,一个撒纸钱的老人在前面开路,后面是阿雄母亲悲伤的哭声。

    阿芳面无表情地跟在最后,脸上的泪痕早干了,没有人搀扶,她走得很稳当,从见到阿雄的尸体到现在,她一直没有哭出过声音。

    天开亮时,他们抬着阿雄到了山上昨天下午已经挖好的坑边。

    棺材下坑的时候,鞭炮终于响了起来。

    “入土为安……”

    撒纸钱的老人念起了林枫听不懂的语言。

    鞭炮声停了,硝烟也混进了雾中,随风飘散。

    林枫觉得阿雄的魂魄也随着那烟雾逐渐散去,这以后,世上再没了一个活生生的阿雄。

    第一楸泥土撒在棺材上时,阿芳终于大哭起来。跳到坑里,她趴在棺材上哀求林枫他们等一会再放土,让她再多看阿雄一眼。

    当初盖棺的时候,阿芳没有哭出来,也没阻止盖棺,这时候她终于哭了出来,她知道,再过几分钟黄土就会将所有的掩盖起来。

    哭声很大,在寂静的山林里显得十分凄惨。阿雄的母亲也跟着哭了起来,两个女人的哭声在对面山上回响过来,于是四面八方都有了哭声。

    林枫鼻子酸了起来,几个朋友也转过头擦拭着眼睛。

    阿芳又昏倒了,林枫将她从坑里抱了上来。

    坑垒平了,黄土也堆高了。

    阿雄父母被那帮朋友搀扶着下了山。孤零零的坟前,剩下林枫跟阿芳。那坟没有碑,只有那堆不太高的黄土,黄土上盖着一个白色的花圈。

    灰色的天空上有了隐约的太阳,阳光却透不过云层,让人觉得沉闷压抑。

    林枫将带来的酒倒在了坟前的三个杯子里。

    “阿雄,我们再喝几杯吧!”

    呆坐的阿芳又哭了起来。

    一0四

    要想解脱所有,唯一的最好的办法是死。

    兰儿解脱了,阿雄解脱了,林枫想来也是想着要解脱的。

    只是他们解脱了,他们的痛苦没了,却会让其他人活在痛苦里。林枫是,阿芳是,阿军是,阿雄的父母亲人是。
一年后
    一年后

    兰儿的坟前,十九株开得正旺的杜鹃旁边又多了一株有着很多花蕾的杜鹃。

    兰儿今年满二十了。

    坟堆上有了几株细草,黄土已变成了黑色。

    四周的杜鹃花红红的,众多的坟里,兰儿的坟是最惹眼,最漂亮的了。

    瘦得厉害的林枫坐在放了一大捆杜鹃花的碑前。头上仍然是密密的细雨,他身边多了一把伞,那伞不是用来遮头上的雨水的。伞下正飘出缕缕轻烟,四副和上次一样的画正在燃烧着。

    兰儿墙上那四副画已经旧了,该换了。

    山上传来人声和鞭炮声,空气中弥漫着纸钱和香火味时,林枫站了起来。

    一回头,他发现身后站了一个人。

    林枫呆了一呆,然后朝他笑了笑。

    阿军回来了,回来看兰儿。

    阿军显得黑瘦多了,看上去竟然有些憨厚起来。

    林枫走过去,从他手里接过装着香火的袋子,里面装了几碟子海鲜,那是兰儿最爱吃的,林枫却不记得了。

    两人默默地在兰儿坟前坐下。

    死者已经死去,他们不会知道生者的痛苦。

    阿雄不知道,兰儿也不知道。

    阿芳去了阿雄坟上,昨天林枫去阿雄坟上时,看见了浑身湿透的她。她已经染上毒瘾,而且很深,瘦得比林枫还厉害,回到旅馆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林枫帮她去拿毒品。晚上过来的时候,林枫把她带了回来,她仍然继续着以前的生活,只是没有住在小巷。

    坐在坟前默默抽烟的林枫和阿军看见阿辉和大头强朝他们走了过来。

    “妈的,我就知道你们要来!”大头强仍然是那粗鲁的脾性,“我和阿辉等了三天了。”

    四个人去了“华侨”喝酒。

    阿军已经在越南生存下来,在那边帮一个同胞卖鱼。

    阿三已经有了澳大利亚的居住权,现在的身份是华侨,他的公司也就成了合资企业。阿三是当然的大股东,阿辉也理所当然地当了公司的总经理。有阿辉在,阿三一年难得回来一次。

    大头强早没干那保安队长了,现在开了一家“包打听”公司,干着发掘人家隐私的事。不过,一切还是阿辉帮他出主意,凭他的脑子,连吃饭的钱也是赚不到的。

    林枫走后的一个月,“鬼子”在出第一批货时,被警察在车上抓获,那次当场缴获的冰毒是去年全省最多的一次,四个月后他被判了死刑。“小鬼子”和“四眼”也被处以无期徒刑,他们的人马随后全部自动解散。

    他们三人喝醉了,林枫滴酒没沾,他是真正不敢喝酒了。

    “妈的,你小子到底怎么回事,比以前更加地病怏怏了?”

    大头强粗人就是粗人,连这点也总是看不出来。

    “戒了吧!明天我送你去戒毒所,出来后去三哥公司或者去大头强那里,也免得我整天往他那跑了。”

    阿辉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兰儿和阿雄都死在那上面,难道你也一样?”

    阿军说话还是直截了当。林枫已经告诉了他阿雄的死因。

    阿军匆匆地走了,他仍然是个通缉犯,终身不会改变。阿辉开车,三个人将他送到了广州。

    阿辉已经在“华侨”帮林枫开了一个星期的房,要他想清楚该怎么办。

    那房间,林枫不会去住,他晚上就会走。

    送阿军回来后,大头强开着他那台新买的二手“本田”陪着林枫在小镇转了一圈,说等到晚上会给他一个惊喜。

    小巷没有丝毫变化,发廊甚至是多了几家,门口的小姐仍然在向着细雨中的人们搔首弄姿。老李也仍然在巷口守着他那家小饭店。兰儿房间早易了主人,林枫那房间虽然去年交了一年的房租,想来到期后,房东肯定又租了出去的。隔壁的阿伟也已经不知去向。

    女人世界地下室早没了赌场的踪影,迪吧却扩大了规模,变成了双层的。尽管是细雨绵绵,街上仍然能看到很多的妖娆女郎和染着头发的年轻人。小镇仍然是女人赚钱、男人骗钱的地方。

    听老李说,从上个月开始,小巷的店铺又开始了交保护费,每个月一百块。大头强当时说了一句,“黑社会是永世不倒的!”

    大头强回去他的“包打听”公司后,林枫在“华侨”给自己充了电,看看已是下午五点,睡一觉他正好可以上路。

    七点钟时,他被大头强叫醒了,大头强拉着他急急地下了楼,上了停在门口的车。

    车在“女人世界”旁的咖啡馆停下,大头强却不准他下车,打了个电话后,将窗帘也拉了下来。

    等到大头强再将窗帘拉起时,车窗外多了个穿黄色夹克的女孩。

    女孩站立着,林枫见不到她的脸,只见到女孩那修长的双腿和细细的腰身。大头强打开车门,将他推了下去。

    那女孩笑吟吟地望着林枫。

    “阿乔!”

    林枫叫了出来。他面前的阿乔仍是那副俏生生的摸样,棕色的长发,白皙的脸庞,比一年前更显得漂亮。

    大头强识趣地走开了。

    两人到了“女人世界”旁的咖啡馆。

    林枫无话,阿乔却似乎有说不完的话。

    那次离开小镇后,阿乔到了深圳,在一家销售公司找了份工作。为了自己能适应这份工作,阿乔上了夜校。半年前,业绩突出的她被公司派到小镇负责新的分公司。通过大头强的“包打听”公司,她找到了林枫。刚才她是从深圳赶回来的。

    “说说你吧。”阿乔停下来,看了一眼靠在椅背上的林枫。

    林枫苦笑一声,摇摇头,“没有什么说的,老样子,越混越差。”

    “很多事情大头强都跟我说了,一切都过去了,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门外的雨小了下来。

    “有车吗?”阿乔看看门外,“我想尝尝雨中飚车的滋味。”

    细雨和车轮溅起的雨水打在脸上生疼生疼的,迎面的冷风灌进脖颈冷冷的,林枫相信这雨中飚车的滋味会让阿乔觉得并不好受。倒是他觉得背上阿乔的体温透过他湿透了的衣服传了过来,让他觉得体内那冷却了一年的激情似乎被点燃了。

    在国道上兜了一圈回到镇上,林枫放慢了车速。阿乔仍然紧紧抱着他的腰,让他感觉到她的体温,甚至是心跳。

    街上的霓虹如一年前一样让人迷醉,酒店门口仍然停满了小车。迪吧里肯定是挤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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