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青春我作主-第1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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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到他起草后又撕去的几封给帕米拉·塔茨伯利的信。 维克多·亨利一边回想这些奇特的往事,一边却保持了一种愉快的心情,觉得自己仿佛正朝着一种新生活前进;过去的一生他几乎已经绝望了;他的真正生活拖延着,迟迟不来,几乎失去,但是现在已经在握。他每次想到罗达,她的形象通常是他当初追求时那么个活泼的华盛顿姑娘。他很清楚自己为什么爱上那个姑娘并且跟她结婚,但是今天的罗达他只要一想起,心里总是冷冰冰的,好像她是别人的妻子,尽管他对她的一切缺点和魅力都看得那么清楚。但跟她离婚又是残酷的、可怕的。她在什么地方得罪了他?她使他过一种枯燥无味的半空虚的生活……他现在知道了这一点……但是她已经尽了她最大的努力。到底应该对罗达仁慈呢,还是应该抓住他的新生活?显然他必须在二者之间作出决定。 txt小说上传分享
《战争风云》第五十八章(3)
他曾经写过几封信给帕米拉,如同他写过关于明斯克大屠杀的一封信一样……只是为了把问题写在纸上,好仔细看看。等他到了东京,他又断定写信太罗唣,寄递也太慢,因此他不得不从两个电报中选择一个发出去……来,或者别来。帕米拉所需要的也不过如此。他断定帕米拉比他聪明;第一步当然是搞恋爱,在罗达还没受到伤害之前先考验一下他们的爱情和迷恋的程度;因为他们也许永远到不了结婚的地步。说得露骨一点,解决的办法是同居。维克多·亨利必须面对这样一个新思想……对他来说是新思想……就是说,在某些情况下,同居也许是几个困难办法中最好的一个。 在东京,他果真在电报局外面犹豫过一下,差点儿发出来的电报。但他终于走开了。即使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他也不能想象自己能圆满地完成;他无法想象干这种偷偷摸摸的勾当,虽说跟帕米拉在一起,倒不会有下流或者不道德的感觉。这不是他的作风。他觉得他会把事情搞坏,贬低了或者玷污了他作为〃加利福尼亚号〃新舰长的工作。所以他来到马尼拉时依旧拿不定主意。 自从在红场上跟帕米拉·塔茨伯利谈话以来,他只是在马尼拉才第一次开始意识到他妻子罗达的存在,而现实的帕米拉的形象则开始黯淡。马尼拉充满了对罗达的回忆……不管是美好的回忆还是不愉快的回忆……也充满了对自己往事的回忆。瑞德·塔利,他的同班同学,现在是亚洲舰队全部潜艇的秃头司令;陆海军的橄榄球比赛,最后一次他是在二十八年前参加的,那时帕米拉还只是几个月的婴儿;坐在俱乐部草地上的十几名年轻海军上尉,他们女朋友的年龄只有帕米拉那么大……这些都是眼前的现实。西伯利亚的荒凉景色现在只成了脑海里模糊的印象。红场上灼热的半个钟头也是如此。 他真的有可能重新开始生活吗?有新生的婴儿牙牙学语,有男孩子在草地上玩耍,还有一个小女孩子用胳膊搂着他的脖子?马尼拉特别使帕格怀念儿女们给他的快乐。他回想起那个时期是他一生中最甜蜜、最美好的日子。同帕米拉一起重新过这样的生活简直就是复活,就是真正的第二次生命。但是像他这样一个生硬的、脾气古怪的人做得到吗?在他三十多岁的时候,他对他的孩子们是十分严厉的。 他已经非常疲倦,最后在椅子上睡着了,就像他在民族饭店塔茨伯利的房间里一样。但是这一次没有轻轻抚摸他的冰凉手指把他惊醒了。他那很少有差错的生物钟及时叫醒了他,于是他开车到甲美地去看〃乌贼号〃潜艇进港。 拜伦跟抛锚小分队一起站在前甲板上,身上穿着咔叽军服和救生衣,但是帕格没有认出他。当〃乌贼号〃靠近码头旁边驶来的时候,拜伦大声叫喊出来,〃哎呀!那不是我爸爸吗?是你,爸爸!爸爸!〃这时帕格才发现那个双手插在裤子后面口袋里的细长个儿站立的姿势他很熟悉,他儿子的声音是从留着卷曲的红胡子的瘦脸上发出来的。船还在歪歪斜斜地开进来,拜伦就一下子跳到码头上,伸出胳膊搂住维克多·亨利的脖子,紧紧地抱住他。帕格吻着那张乱糟糟、毛茸茸的脸,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嘿,拜伦,干吗留那么多胡子?〃 〃胡班舰长最讨厌胡子。可我打算让胡子一直长到膝盖上。天哪,这可完全出乎意外,爸爸。〃舰桥上一个军官通过扩音喇叭不耐烦地喊起来。拜伦又像一只山羊似的跳回到正在移动的前甲板上,同时向他爸爸嚷道:〃我今天整天都要跟你在一起。嘿,妈妈写信告诉我,你要指挥'加利福尼亚号'啦!真叫人难以相信!〃 潜艇靠了岸,〃乌贼号〃的军官们热情地邀请维克多·亨利到郊区他们租的一所房子里占吃便饭。帕格看到拜伦脸上露出不悦之色,就婉言谢绝了。 〃我就住在潜艇上,〃拜伦说。他们开了帕格从公用物资集用场借来的灰色海军汽车驶回马尼拉去。〃我不跟他们住在一块儿。〃 〃干吗不住在那儿呢?听起来好像挺不错。〃 〃哦,倒是挺不错。厨子,总管,两个男用人;花匠,五英亩地,一个游泳池,大伙儿一分摊,也花不了几个钱。我到那儿吃过饭,你要知道,有一些姑娘就在他们那儿过夜……各式各样的姑娘,秘书啊,护士啊,等等……在那儿胡搞一气。〃 〃是吗?我想这是年轻人的常情。〃 〃爸爸,妈妈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怎么办呢?〃 〃你以为我会告诉你吗?〃帕格朝拜伦瞟了一眼。那张有胡子的面孔很严肃。〃呃,我只是挨过了不少痛苦的时光,勃拉尼。不过,你做什么都可以,千万别装出比谁都神圣的样子来!〃 〃我不觉得比谁神圣。我的妻子在意大利。就是这么回事。他们可以爱怎样做就怎样做。 〃你知道她最近的消息吗?〃 〃她要在本月十五号飞里斯本。我收到小孩的一张照片。我等会儿给你瞧!真奇怪,他看去跟我小时候的照片非常相像。〃 帕格两个月来一直在欣赏放在他钱夹里的那张照片,但是他决定不提它。照片上有给斯鲁特的题词,提起来总有点尴尬。 〃离得这么远,真叫人难过,〃拜伦感叹说。〃爸,你能够想象吗?你的妻子带着个你连见也没有见过的娃娃,在世界的另一边……没有电话,一封信要碰运气才能偶尔收到。真不是人过的日子。最糟的是,她差点儿从瑞士出来了。但她怕乘德国飞机。她病了,又是孤单单的一个人,我不能怪她。如果还有别的路可走,此刻她该到家啦。那些德国人!混账的德国人。〃沉默了一会儿以后,他又忸怩不安地没话找话说:〃这儿很热,是不是?〃
《战争风云》第五十八章(4)
〃我已经忘记多热了,勃拉尼。〃 〃我想俄国是很冷的。〃 〃嗯,东京也上冻了。〃 〃告诉我,东京是怎样的?古雅,美丽,还有其他等等,是不是?〃 〃那是世界上最难看的城市,〃帕格说,很高兴能把话题岔开。〃真可怜。一座单调的、满是简陋小屋的城市,一直伸展到望不到尽头的地方。中心区闹市有几座高大的现代化建筑物和霓虹灯招牌,一群一群矮小的日本人来来去去。多数人穿着西服,但是衣料像是旧吸墨纸做成的。人们可以看到不多几个打扮得像日本洋娃娃似的女人和一些像是在旧金山唐人街的庙宇和宝塔。这座城市并不特别具备东方色彩,它是破旧的,肮脏的,从城市的这一头到那一头散发出污水和烂鱼的臭味。在我这么多年的旅行中,东京最使我失望。而且,日本人对白种人的仇恨之深随时可以觉察到。〃 〃你觉得他们会发动一场战争吗?〃 〃嗯,那倒是个大问题,〃维克多·亨利用指头敲打着驾驶盘。〃我有一本论他们神道的书,你最好读一读。这是一本开人眼界的书,是大使给我的。勃拉尼,这里的人民在二十世纪竟然相信……至少有些人是相信的……他们的国王是太阳神的后裔,他们的帝国一直上溯别二千六百年前。据说在五大陆分离以前,日本是地球上的最高点。所以她是世界的中心,神圣的民族,她的使命是征服其他一切国家以保障世界和平。你在笑,孩子,你最好把这本书读一读。就跟纳粹和共产党的宣传一样,他们通过宗教的胡说八道来宣传这样的思想,就是说一个民族注定要用武力把全世界接收过来。为什么这种思想又分裂成各种不同的形式而且不断地扩散,那只有天知道。这像一种精神上的麻风病。嘿,你饿不饿?我们在吃饭以前先去参观一下我们的故居吧。〃 在修得很整洁的红胡子的衬托不,拜伦的笑容虽显得古怪,但依旧很可爱。〃哎呀,真的,爸爸,我从来没有去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们的车子沿着哈里逊大道驶去,快到房子门口的时候,拜伦叫喊起来:〃天呀,是那座房子吗?已经有人住进去,把房子漆成黄颜色了。〃 〃就是那所房子。〃帕格说。他把车子停在街对面,父子两人从车内出来。讨厌的芥末颜色也使他觉得诧异。低矮的石墙、铁栅栏,连同这所房屋,全都漆成这种颜色;给太阳晒得褪了色的旧油漆已经剥落。草地上躺着一辆翻倒的三轮脚踏车、一只红色大皮球、一辆儿童车和一些塑料玩具。 〃瞧,树木比过去高大和茂密多了,〃拜伦一边说,一边巴着栅栏往里看,〃可是房子仿佛缩小了。瞧,这就是华伦把红漆罐头扔在我身上的地方。现在还看得出吗?那儿依旧有一个痕迹。〃拜伦用鞋擦了擦铺石路上已经暗淡的红色斑点。〃总的说来,我在这儿的日子不好过。华伦把我的头砸破了,于是我恨起他来……〃 〃不错,还有那辆卡车撞在你的自行车上了。我也觉得,你想起这些事来准不会愉快。〃 拜伦用手一指。〃你教我读书的时候,我们就经常坐在那儿,就在那棵树下。记得吗,爸爸?瞧那棵树身儿现在长得多粗大啊!〃 〃哦,你还记起那桩事儿吗?我想这也不会是一种愉快的回忆。〃 〃干吗不愉快呢?我没有好好上学。你不得不给我补课!〃 〃可我是个蹩脚的老师。也许应该让你妈妈把这项工作承担起来的。但是早上她喜欢睡懒觉,下午呢,要么上街买东西,要么在家梳头发,你知道,或者把自己打扮起来赴什么聚会。那时候我老发脾气,我应该向你道歉。〃 拜伦眯缝着眼睛用异样的目光瞥了他爸爸一眼,搔了搔他的胡子,说:〃我不在乎。〃 〃有时候你还哭。可是你被卡车撞倒的时候倒没哭。你从来不为疼痛而哭。〃 〃嗯,只要你一发火,声音里带着怒气,我就害怕了。不过那算不了什么。我乐意跟你学习。我了解你。〃 〃你那年总算得了好分数。〃 〃我从来没得过那样好的分数。〃 父子俩不再谈下去,他们从栅栏外面朝里张望了有几分钟光景。〃好啦,我们已经看过这个地方了,〃帕格说。〃现在吃饭去好不好?〃 〃你知道吗?〃拜伦依旧盯着这所房屋。〃除了我在里斯本跟娜塔丽呆在一起的三天以外,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都是在这儿过的。我喜爱这所房子。〃 〃当军人要数海军最苦,〃帕格说。〃你永远扎不下根来。一家子人都像浮萍似的。〃 陆海军俱乐部供应野苹果鸡尾酒时,依旧给一杯味道柔和的红色果汁,果汁盛在高脚杯子里,野苹果肉上面还粘着一片没有意义的绿叶子。蒸汽柜里的烤牛肉只有微温,而且烤得太久,就像一九二八年那时候做的一样。甚至吃饭的人们的面孔也仿佛是从前那些人……除了拜伦以外。从前他是个吃饭慢得叫人生气的瘦小孩子,现在却是个长满胡子的高大年轻人了。但他依旧吃得太慢;还是帕格先把肉吃完,虽然自始至终几乎都是他在讲话。 他想从拜伦嘴里打听出一点关于帕米拉和乔彻南·杰斯特罗的情况。他讲起杰斯特罗怎样突然闯入斯鲁特在莫斯科的寓所,以及他怎样在漫天风雪中像幽灵似的重新出现在斯巴索大厦。但他一提到塔茨伯利拒绝使用明斯克文件,还怀疑杰斯特罗可能是苏联内务部的间谍,拜伦听了就发起火来。〃什么?他真是这样吗?嗨,他要不是个伪君子,就准是个糊涂虫!天晓得,他说大家不愿意帮助犹太人倒是真的。几年来,希特勒就利用了这一点麻痹了整个世界。但是不管什么人,只要跟班瑞尔谈上五分钟的话,就看得出他是个了不起的人。也是个诚实可敬的人。〃
《战争风云》第五十八章(5)
〃你相信关于大屠杀的传说吗?〃 〃干吗不相信?难道德国人干不出来?只要希特勒一下命令,这样的事就会发生。〃 〃我自己却不那么肯定,拜伦,不过我向总统送去一份关于这件事的报告。〃 拜伦张大了嘴圆瞪着眼,跟着用一种不相信的口气低声说。〃爸,你干了什么?〃 〃嗯,那些文件被看成是伪造的,在大使馆里被撂到一边。我认为应该对那些文件加以进一步研究。这是一时的冲动……也许是愚蠢的……但是我这样做了。〃 拜伦·亨利伸出手来,握住他爸爸的一只手,攥得紧紧的。那张留胡子的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红光。〃我只能说这么一句,做得好。〃 〃不。我相信这是个无用的举动,那些事情是永远做不好的。不过这已是过去的事儿了。附带问你一声,你见过塔茨伯利的女儿吗?娜塔丽在罗马的飞机场上提起过跟她认识。〃 〃你说的是帕米拉吗?我在华盛顿见过她。怎么啦?〃 〃嗯,塔茨伯利父女跟我一道在战区旅行过。我觉得她是个非常勇敢而又能吃苦耐劳的姑娘。她吃了不少苦,但始终和蔼可亲,打扮得干干净净的。她从来不诉苦,也不唠叨。〃 〃哦,据娜塔丽讲,帕姆·塔茨伯利是天生能吃苦的。在那一点上她们俩倒不算不太相像。但是在另一些地方她们俩肯定是不相像的。娜塔丽告诉我关于她的许多事情。在巴黎,帕米拉是个胡作非为的女人。〃 〃真的吗?〃 〃真的,她有一个海明威式的男朋友,这人一向跟莱斯里·斯鲁特同住在一套公寓。她跟这个男人在一起简直闹翻了整个盖·巴瑞。然后他丢下了她,她就'发'起神经病来。爸爸,我很想吃点点心,你也吃点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