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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部分

燕垒生中短篇作品集-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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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照,笑道:“好精致。”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

    陈然忽然想到这两句词。他收拾着那些工具,道:“我要去场中看看,你歇歇吧。”他走到舞身边,柔声道:“乖乖的,国姓爷已经决定了,后日以一支偏师驻防,全军退往厦门。到时,我把你安置下来,你也省得陪着我在军中奔波。那时,我们找个僻静的所在,一块儿生上一大堆孩子。”舞“扑吃”一声笑了出来,道:“看不出,你还长了张油嘴。”她拿起桌上一把扇子,打向陈然。陈然微微一笑,也不躲闪。

    后面,簌簌地一阵响,陈然道:“听,你那群扁毛叫你去喂了。”那是舞养的一群鸽子。舞不爱养鹦鹉,只爱鸽子。以前军中鞍马劳顿,她身边还养着两羽红嘴白翎的鸽子。现在一住快一个月,她已搜罗了十几只了。

    舞看着他,忽然低声道:“阿然,小心点。”陈然拍拍她的手,道:“知道,我不是小孩了。”走出营帐,那工场中心的高炉上,远远地望去站了几个人,正是秦舸和看炉口的老把式三官。他走上架子,几人都躬身一礼,陈然道:“怎么了?”三官道:“回陈大人,钢水不知为何,还是不到火候。”三官原是闽省有名的铁匠,眼下年纪大了,轮不动油锤,看火候却是十拿九稳。陈然走上前去,看了看炉口。一股热气扑来,里面红红一片,却象蒙了层灰,一股暗晦之色。

    陈然沉吟了一下,道:“三官,你说这是为何?”三官道:“我打了三十几年铁,也不知为什么。老辈人说,宋无忌最忌讳阴人,铁场不可有阴人入内,我想……”陈然厉声道:“三官,你眼没花,脑子只怕糊涂了,这些怪力乱神之事,少嚼舌根。”三官道:“是,是。”陈然笑了笑,道:“什么宋无忌,我便是宋无忌。封炉,再养一日。”他自觉得这话颇有几分风趣,却不见人笑。一个工匠道:“陈大人,国姓爷定下二十日之期,眼下过了一半,到时完不成,那便如何?”陈然又看了看炉,回头道:“到时,我以身相殉。”这话已是说了第二遍了。秦舸听来,身上犹有寒意,旁人听了,更是心头一凛。

    ※※※

    第二日,陈然一早便出了门。他向有习惯,一早出外独自走上半个时辰。走到工场外,却听得不远处人声甚杂,有人叫道:“是陈参军么?”他定睛看了看,却是国姓爷世子郑经。世子饶有父风,果敢决断,人人都觉得他能绍续父业。只是世子毕竟年轻,最爱行猎。此时黄梧犹在外围窥视,他不能到远处去,居然到工场边上来了。

    陈然整束衣冠,行了一礼道:“世子殿下,早。”世子道:“陈参军辛苦,待我晚间归来送你几只野味。呵呵。”陈然也不禁一笑。国姓爷虽亦仁厚,却时有杀气,世子却平易近人。国姓爷有子如此,可谓得天之助。他笑道:“那,我先代拙荆谢过世子殿下了。”等进场开了炉口,依然如故。试着铸了一块,还是一碰便破,还比不上生铁。三官虽然有“阴阳眼”之称,此时几乎成了阴阳嘴,时不时将阴人之事挂在嘴边。他也是陈然得力下属,深知这个上司虽然有时说话强硬,心肠却最软,自是有恃无恐。

    试了两次不成,陈然心中也有点急躁,正在高炉上与三官商议,有个传令兵骑马到工场中,在高炉下道:“陈参军接令,国姓爷命你速去帐中。”陈然不知有什么事,赶到国姓爷帐前,让人通报了,里面国姓爷道:“请陈参军进来。”他一进帐中,却见世子也在。他向二人行了礼,道:“国姓爷,有何吩咐?”国姓爷看看他,道:“陈参军,你看看这鸽子,可是你家的么?”他此时才发现国姓爷案前放了一只死鸽子,胸脯上还插了一支短箭,却正是舞最钟爱的一羽“天鼓”。他恍然大悟,定是世子一时眼误,将舞放出来的鸽子射下来了,国姓爷生怕自己多心,叫自己认认。他怕世子为这种小事受责罚,道:“不是,只怕是野鸽子。”国姓爷道:“这鸽子的翎毛有修剪之痕,绝非野鸽。经儿射下这鸽子,在鸽腿上发现这个东西。”他将案上一张小纸条递给陈然。

    那纸上却写着:“书吴黄梧将军:郑军数日内将退归厦门,铁炮之事可按原定,十七日于天妃岛交接。”他周身都凉了。黄梧降清前所统海澄之众,本是一枝精兵,而郑军中,马信、甘辉现下都不在营中,现在黄梧军与郑军成胶着之势,只因少了铁炮,不然只怕郑军会大大吃亏。黄梧本来守海澄,他的水师虽也甚强,但较郑军尚逊一筹。如果被他们配齐了铁炮,战事多半不利。兵退厦门的举措,原也只是国姓爷与他们一干人商议的权宜之策,居然被人知道了,若黄梧得了铁炮,先派人绕道在路上伏击,后果不堪设想。

    陈然只觉得背后泠汗直流。

    ※※※

    回到自己营中,舞有点急急地迎了出来,道:“今天回来得这么早?”陈然见她鬓边,还插着那支凤钗,心头也不由一痛。他淡淡道:“我今天有点不舒服,你帮我去采点草药来吃吃。”

    舞有些草药方子,以前常给陈然采点药回来。她见陈然脸色苍白,道:“你去躺一会吧,等我。”

    平常舞出门时,陈然也没什么感觉,此时却觉得一阵心痛。难道,那纸条真的是她写的么?虽然自己说那鸽子不是舞养的,国姓爷却未必会轻信。

    等舞出了营帐,他背着手走到后面。他这营帐有围了个院子,舞在那儿养了点鸡鸭,鸽子也养在那儿。他走到鸽笼前,那些鸽子正伏在笼中,也没什么特异。

    那羽天鼓却不在笼中。

    陈然的心头隐隐地作痛。他伸手进笼子里,抚摸着那些鸽子的羽毛。有一阵子,他甚至想,为什么舞要养些白鸽?养些灰鸽,在天空中不会那么显眼,那她传递的消息也大约不会被世子截下来了。

    忽然,他的指尖摸到一小段细细短短的竹管。象摸到一条毒蛇一样,他浑身一颤,几乎没有勇气收回手来。

    半晌,他才把手从笼中收回来。

    那段竹管,与天鼓腿上的一模一样。

    这时,他身后响起了舞的声音:“阿然……”

    陈然慢慢回过头,他掌心还放着那段竹管。他看见舞的脸色已经变得有点惨白。

    “阿然,你该吃药了。”

    陈然点点头。他没说什么,手指间一用力,“咯”一声细响,那小竹管一样裂成了几片,在他指点又碎成一些无法辨别形状的碎片了。

    喝着舞给他煎的“清肺汤”,陈然只觉心头也在滴血。

    为什么不是鸩酒么?

    喝完药,他道:“我要出去一会。”

    他披上衣服时,有意把国姓爷给他的令牌放在桌上。

    ※※※

    秦舸和三官还在工场商议。工场中,人人自危。眼见国姓爷的二十日之期快过一半了,可连钢水也炼不好,只怕难了。三官一见陈然过来,大声道:“陈大人,老朽这七斤半看样子要交待给你了,我实在想不通。”

    陈然有点想苦笑,他道:“钢水还是不行?”

    “不行,真不知是怎么回事。”

    陈然看看天。天色将暗,这些天天暗得也早,长吉说“黑云压城城欲催”,也许并不只是想象。他道:“鬼神之事,看样子也不全是空穴来风。”

    “陈大人你还在想这话?这也是我一句气话,就算把夫人请出工场,也未必有什么用。”

    陈然象中了邪一样道:“不错,光是请出去是没用了。古人铸钟,久久不成,于是以人衅钟才行。当年干将铸剑,也是三年不成,莫邪以身衅之,方成莫干二剑。”

    秦舸和三官的脸几乎同时变了。秦舸声音有点哆嗦地道:“陈参军,你是要叫夫人……”

    “正是。”陈然点点头。他只觉浑身力气都用完了。三官也道:“大人,这万万不可。”

    “我意已决。快安排香案吧,我来祭炉神。”

    可是他心底,却还在想着:快走吧,我给了你机会了。

    ※※※

    “大人,夫人来了。”

    几个兵丁把舞带来时,陈然的心还是几乎要滴血。

    陈然已站在高炉的架子上,道:“请夫人上来吧。”

    高炉上,通到炉口的栏杆已拆了,炉口也已打开,从那里,看得见高炉中的钢水。

    舞的脚步没有迟疑,缓缓地走上高炉来。陈然这才发现,舞穿了一件在箱子里搁了好久的长裙。

    那是他在荟芳园第一次看见舞时,她穿的舞裙。那一次的舞,与她的舞,永远都让陈然心醉。

    真是蠢女人。陈然努力让自己的脸色板成一块,心底,却还是忍不住想要骂。

    “请吧。”秦舸小声对舞道。他也有点不敢面对陈然,站在高炉下不敢上来,只让两个兵丁跟着她。

    默默地走过了陈然,长裙被风扬起,依稀犹如那一日的舞。

    “阿然!”舞回头看着他,目光凄婉欲绝。陈然的心也似在滴血,可是脸上却象铁铸得一般,动也不动。

    “你真的要我跳下去么?”虽然没有声音,但陈然知道她的眼中,正如此对自己说着吧。

    在她的身下的洪炉中钢水翻滚,热浪逼上人面,几乎要让人周身都燃烧,只是陈然的身上,却象浸在冰水中一样,冷得几乎要凝结。他抬起头,看了看舞。

    热浪滚滚,在洪炉上,风倒很大,扬起她的衣裙。在她的鬓边,那支凤钗却颤颤地,欲语。

    回来吧,不要再管什么复国大业,到极远处去,隐居到人所不能至的地方。

    在他的心中,似乎有人如此说着。他几乎要立刻冲上去,喝住那些站在舞身后的人,把她带走了可是,他却没有动。

    舞突然道:“我要和陈参军说句话。”押着她的人回头看了看陈然,陈然没有说话,默默地点了点头。

    舞慢慢走到了他跟前。

    “阿然,你过不了多久一定也要去攻打天妃岛吧?”“军令如山……”陈然突然醒悟到这依然是对以前的舞说话的口气,他沉下脸,道:“你到此时也要刺探我们的军机么?”舞的眼里,落下了泪水。

    “阿然,你不要去好么?”陈然没有说话,只是摇摇头。

    如果她会抱着我向洪炉中纵身一跃,那一定会激起最美的火花吧?

    陈然心中淡淡地想着。他发现,自己居然在渴望着舞的手臂会揽住自己,投向那喷溅着奇彩的虚空中。

    她没有再向前,只是回头走去。

    裙裾在风中被吹得如在水中荇藻。如果她只是一个梦中来过的人,那该多好啊。

    陈然也这才发现,原来,自己也会落泪。

    他抬起头,看着天。天空中,白云飞过。

    云无心而出岫。

    他突然想起了这一句《归去来辞》。如果云是无心的,那本不该出岫吧。

    一声惊呼。

    象是心头放下了千钧巨石,却也象万丈高楼上一脚踩空,陈然的心头,不由自主地一阵刺痛。

    这一刻的云,已永远不复过去的模样。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秦舸在身后有点怯怯地道:“参军,要开炉了,下去吧。”“是么?”他想抹一下眼中的泪水,但有点惊愕地发现眼也是干干的。在炉上,太热了吧,连泪水也留不下来。

    他在走下高炉时,不由地看了眼炉中。炉中的钢水抹了层金色,有一种异彩。说不准,古人说的,以人相衅是真事吧。只是,他只是看了一眼,便没勇气再看第二眼了。

    等他们走到底下,秦舸道:“开炉了吧?”他没有说话,只是挥了挥手。

    ※※※

    “成了!成了!”秦舸欣喜万分,从水里摸出一根钢条,冲着陈然大叫。陈然也有点欣慰的笑了,那块黑黝黝的钢条,马上会化作叫满人望而生畏的武器,即使现在看上去,也都是完美得令人心动。

    只是他心中,更似被一根尖针刺了一下,如此心痛。

    工场上,水汽腾腾,所有人都开始了紧张的忙碌,将一瓢瓢钢水倒入模子中,又把已凉到成型的钢板浸入井水中脱模淬火。第一批模子是那些龙骨附近的钢板,样子都有点不规则,但每一块都如此完美,不少几乎不用打磨便可直接装上去。后面的都是些两尺见方,半寸厚,四条留穿孔的钢板,做起来更为简易,自然不会成问题。

    他走到秦舸身边,道:“要多久?”秦舸看看炉中,道:“照此进度,后天便可尽数完成,只是这钢水似不太够。”“加紧办理,不可大意,钢水够的,不过不能浪费。”他想告诉自己,不用担心了,国姓爷定下的二十日之期,定可准时完成。凭他的眼光,也知钢水定然足够,只是恐怕所剩无几。他站上炉边的高台,叫道:“诸位兄弟,国姓爷二十日之期,陈某无能,直到今日方才能够着手。还望诸兄弟与陈某戮力同心,同成此事。”工匠们齐声欢呼。这些天来眼见限期一日近似一日,钢板却回炉了一次又一次。到时若违了期限,陈然最多不过是降职,以国姓爷治军之严,不少人只怕会拖出来从严处置。此时听得陈然说已经可以按期完成,到时大家岂但无功,都可以立上一功,自然个个欢喜,士气高涨。场中登时忙碌起来,第一批钢板不等凉透,便被人装上已停在架上那艘“腾龙号”的木骨上了。

    陈然走下高台,看着众人,脸上依然带着点笑意。可是,他心中却象扎着一把冰刀,冷而痛。走过高炉时,忽然一阵热风吹来,陈然只觉嗓子口一甜,眼前却是一黑。

    不能灭了士气。

    他吞下了已涌到嘴里的那口血,却觉得身上汗涔涔而下。抬头看看炉上,依稀仿佛,舞仍然站在那架子上。

    钢板制得很顺,第三天,所有钢板都已制成,而木船上的钢甲也已安好了一小半。陈然正巡视着四处,忽然听得一边指挥起淬好火钢板的三官惊叫道:“咦!”他走了过去,三官举起一块钢板道:“大人,你看!”

    几乎有点怀疑自己的眼睛,那块钢板正中,隐隐有一根风钗的形状,正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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