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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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止是君山洞庭,还有巫山,”涂山氏继续道:“不过瑶姬公主似乎并不怎么喜欢自己的封地,总是乘着飞龙四处横冲直撞。”
察觉到她话语中对瑶姬含有的憎恶,我不禁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禹已经死去几千年,为什么你去关心瑶姬的行踪呢?”
“无非因为好奇罢了,天帝宠爱的女儿,怎么竟然如此迷恋一个凡人?何况,我们爱的是同一个男子,我自然想看看,当他的死与她并非无关时,她是如何面对那些无尽的漫长岁月的,她会悲伤呢?还是愧疚,还是两者兼有?”
虽然她回答的神态从容大方,但我还是可以感觉到她说的并不是全是真话,她对瑶姬怀有的芥蒂显然与禹帝有关,可是做为当年的胜利者,她实在没有道理这样介怀,难道……我不由为此浮想连翩。但我并不准备说破,只淡淡的问道: “那你看到的你满意吧?”
“她的内疚其实于事无补,女英,”涂山氏果然会错了意,而含着怨恨的冷冷道:“无论她会怀有何等的悔恨歉疚,都于事无补,她令我失去了我的丈夫。否则,我们也可以象你与舜一样,成为天地间拥有不灭寿命的神灵。”
“我从不认为这是一桩幸事,”我笑了起来:“当然,如果你会羡慕身为神灵的我们咫尺距离,却永世不得相见的命运的话,那么封神的的确可以算做幸事,除了天帝,神灵只属于它封地上的子民,他们拥的漫长寿命与家人无关。他们只能庇佑供奉他们的子民,这是他们的全部。”
“呵呵,所以,你们是并不值得羡慕的?”涂山氏尖刻的道。
“起码我是这么认为的。”对此我却坦然。
“那么,”涂山氏有些恼怒的指着阳台宫,提高声音问道:“那么瑶姬为什么还一定要让禹封神,这么多年之后,她还要来到这里,肆无忌憧的打乱我们的生活!”
我凝视着她,缄默片刻,终于缓缓的道:“她不忍心,不忍心看着禹的来世因为今生的罪孽而陷入无尽的苦难困厄,她不过是想阻止罢了。”
“可这跟她有什么关系?”涂山氏冷笑,“我告诉你,禹已经转世过很多次了,已经有过无数的苦难困厄,那时在他身边的是谁?那个尊贵的天帝公主在那里?现在她心血来潮,于是她来了,指手划脚的要我的丈夫他应该如何如何?她以为她能够改变一切,其实不过是将更深重的苦难带来罢了!”她突然指着天际的乌云,忿然道:“这全是她惹来的祸殃,可是她会承担什么呢?亡国的罪名一样只会是在禹身上,无数因她而死的百姓的冤魂只会切齿禹的名字,如果禹的来世更加苦厄只会是因为她吧?”
我不禁默然,天帝如今的决绝态度想必也出乎瑶姬的意料之外吧?隐隐的,我忽然又觉得其中还有我所不能知的隐情,但我此时无法细想,只听涂山氏冷冷的道:“女英,最好你能劝她回心转意,永远离开这里,否则我也不会顾惜楚国的生灵涂炭。”
她这种威胁的语气让我不悦,所以我就没有理会她,而直接步入宫殿。华丽的阳台宫,瑶草馥郁芬芳的香气弥漫其中,偌大的宫殿之中,并无火烛,唯有嵌于柱上的明珠发出的朦胧温润光芒,殿内亦绝无屏障间隔,唯用如水如雾如云如雨的轻纱层叠,在微风中曲折交叉飘舞飞展。在淡淡珠光映照之下,宛如水溪直泄时的水纹,灵动迷离不可捉摸。
“女英,你来了,”这时,我听到瑶姬温柔低沉的声音,我有些奇怪,因为这样的低语极少出现在飞扬的瑶姬口中,我于是循声步入轻纱深处,只见楚王横卧于榻上,双目紧闭,嘴角噙笑,显然早已入梦,神情温柔宁静,与我初见他时那轻浮冷酷的神气判若两人。我不禁向他多看了几眼,只觉无论那一种,他与禹其实都不类一人。瑶姬坐在他的身畔,神情间似有种说不出的满足。“你又来劝我了么?”对我的来到,她似乎毫不意外,她微微的笑着,那漫不经心的笑容显然对殿外压顶的乌云毫不在意。
“难道你还没有改变心意么?”
“你见到舜了么?”
“没有,瑶姬,你……”
“你为什么不见他?”瑶姬的眼波好奇的流转,胜过殿中最亮的明珠。
“因为已经不想见了,”我简短的回答,看着她这种若无其事的姿态,不知为何,我突然有些愤怒起来,“我觉得相见已经并不重要,瑶姬,如果你再不离开,将会有弥天大祸。”
“弥天大祸?”瑶姬轻蔑的一笑,“谁凭他们么?我们不必理会他们,女英,我只想听你的的故事,你为什么不想见舜了?难道漫长的流年,你真的可以忘了他么?”
“忘了他又如何?你不是说过遗忘才是属于神灵的么?”我几乎是愠怒的道:“你不是一直都是这样告诉我的么?”
瑶姬掩着唇,竟然笑了起来,“呀,女英,你生气了,是因为不能见到舜呢?还是因为我?”
“瑶姬!”我按耐着怒气,试图向这位任性的女神阐明眼前的情形,“你不能这样,现在你与楚王都大祸临头了,雷神们已经布下了九天应元雷神普化阵,你以为你能对抗么?好吧,就算这次你能对抗,就算这次他们都不是你的对手又如何?天帝的怒气只会越来越炽,就算他们退走,也还会有新的军队来讨伐你,只会一次比一次更强大,直到你伏诛,直到天帝的怒气平息方休,你这样做,赌上的不只是你的命运,还有楚国万千百姓的命运。你本意是想改变禹的命运,其实只会令他的来世更加悲惨。”
瑶姬的眼中微露寒意,“这些话,是白狐要你对我说的吧!”
“是我看到的事实!”我再也忍耐不住,提高声音道:“我亦楚地的守护神灵,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无数的生命因为你的孤行而悲惨。你知道天帝将倾天河水覆亡楚国么?”
瑶姬咬着唇,一言不发。
“瑶姬,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我恳求的道:“不论你有多么不甘,你也不能拿楚国的百姓性命来冒险,如果你相信他的体内存在的是禹的灵魂,我相信禹的愿望,也只会是守护世人,他当年辛苦治水,不惜放下所有尊严,屈膝求你,为的是什么?你这样做,如果禹有知,也会为此痛心疾首的!”
“如果此时是你,你眼前的是舜,你又会放手么?”瑶姬压抑着声音,凝视着我,轻声但却是一字字的问道。
“会!”我与她的凝视直视,然后毫不犹豫的回答,“我会的,瑶姬,此时的我一定会的。”
“我不信!”
“我说的是真话,如果你问得是几千年前尚为人的我,我或许也会任性莽撞不顾代价,可是你问的是此时的我,所以我肯定的回答我,我会的,我会放弃,毫不犹豫。我已经不再是当年的女英,不顾一切也要将自己的想要的东西拿到的手,而为此,我用了整整几千年来品尝我的痛苦与悔恨,瑶姬,这几天,我在九嶷山下站了五天,我没有见到舜,不是不能,而是不愿,我在那五天里一直回想我们的过去,如果当初我没有任性孤意,那么姐姐与他,必定是会快乐的吧?甚至是我,也许也还是会遇上心爱的人,也还是会有快乐的生活,但我任性结果,却带来三个人的痛苦,我给他们带来无数的麻烦与烦恼,我甚至知道,舜的南巡,其实也是因为想了避开我,只有他的远离,才能避免三人相处时的尴尬,最终如何呢?他与姐姐至死都没能相见,我不是……没有过疚恨后悔的呀!”
“我与你,终究还是不同的,”瑶姬的目光有刹那的木然,“禹与舜,亦是不同的。”十、顷襄王
“瑶姬,离开这里吧!向天帝请罪——纵然心中永远怀着不可满足的念想,总比怀有的是无穷的疚恨好!”
“可是,可是我不忍,不,我不能离开他,”瑶姬似乎在陡然间崩溃,泪水肆意的穿过她掩面的十指,奔泄而下,“是的,女英,我是自私的,我恨过禹,恨他待我无情,恨他舍我娶了涂山白狐,恨他对我永不动容的平静无波,在遇上他之前,我从不知道爱与恨会这样煎熬人,是神灵也不能摆脱的痛苦,……我曾那样恨过他,盼望他死,盼望他彻底的消失,以为这样可以忘却,所以我竭力阻止他封神,以为只要他一死,一切都可以消失无存,包括我心中的爱与恨,我以为我真的可以忘记……”
我亦为之凄然,可怜的瑶姬,她以为死亡可以带走爱恨伤痛,可以令她重归平静,但终究是徒劳的,那份永埋她心中永不可言说的伤痛与悔恨,甚至是她千年不能释怀的伤痛,所以她如今才会那样的怜惜生死沉浮于世间的禹的魂灵,所以当她发现楚王是禹的转世时,她以为那是她的救赎,她以为她能有再有一机会,弥补过失,挽救楚王注定逐渐沉沦昏聩的魂灵。她不愿放弃,但错过一次,亦再没有弥补的机会。
“女英,为什么会这样呢?”瑶姬颓然的跌坐于榻上,完全不象一个能够呼风唤雨、驾御飞龙的女神,如今的她,只是一个柔弱无助不知所措的女子,以至我也不忍心再相逼于她。
“其实这都是你应得的!”一个讥诮的声音忽然响起,涂山氏缓缓的步入室中,她无情的看着瑶姬,毫无怜惜之意,“矫情的天帝公主呀,你不过是为你的自私付出代价罢了,这一切本就是你应得的。你以为你可以弥补,但事后的弥补永远是徒劳的。”
看到她的到来,本处于软弱中的瑶姬似乎又因为愤怒而获得力量,她霍然站了起来,抽出宝剑指向涂山氏的咽喉。而涂山氏却毫不畏退,依然用那种既轻蔑又讥讽的目光的看着她。
奔涌而出剑气顿时将宫殿里的轻纱在瞬间绞为飞灰,亦将白狐裹于其中,但涂山氏的脸上的轻慢微笑却丝毫不变。
“其实还因为你!”瑶姬恼怒的道:“如果不是因为你这妖狐的撺掇,禹怎么会这样昏聩不明?怎么会做下这么多的错事?他何至于此?”
涂山氏挑起眉,讥道:“居然还怪到我头上来了,尊贵的天帝公主,你希望我如何?难不成你还指望着我全心全意的扶佐他,助他封神?然后成全你们神仙眷属?”
瑶姬微微涨红了脸,涂山氏冷笑道:“你有你的私心,我亦有我的,不过你可知你不让禹封神,其实正合我俩的心意,他世世为人,正好与我世世结为夫妇。若是他有朝一日成了神灵,神灵与妖狐,岂能再为夫妻?”
瑶姬怔了一怔,“你说这是禹的心意?”
涂山氏似嘲非嘲的笑道:“你不信么?其实禹根本就不愿封神,他只愿生生世世与我结为夫妇,世世为人,那怕在人间沉浮,受尽厄苦,他亦心甘情愿!所以你收起你那所谓的疚悔吧!当年的你的自私其实是成全了我们!禹——其实从来也没怪过你。”
剑尖轻微的颤动了一下,瑶姬却固执的摇头道:“我不信!”
“虽然你爱着禹,可是禹根本就不爱你,”涂山氏娇媚的微笑着,“当初我与他在涂山一见如故,既成姻缘,便约定了生生世世俱为夫妇!”
“生生世世俱为夫妇……”
“是的,”涂山氏淡淡的道:“只不过禹生前,感念你助他治水的恩德,不忍直言相告罢了,你倒还一厢情愿了,其实你可以仔细回想一下,禹可曾对你说一句甜言蜜语,可曾对你许过任何的山盟海誓?他对你,不过是对神灵的敬重,或许还有一份感激,只有对我,才是刻骨铭心的相爱,所以他后来转世,虽然世世性情际遇不同,可是都会爱上我,这便是在他心里,其实一直不能将我忘怀之故了。”
“不,我不信!”瑶姬颤抖了一下,手中的宝剑呛然堕地,她喃喃的道:“不,我不信,他见到我时,亦说我很熟悉……”
“那不是是凡人见到神灵的美貌时必然会有的惊艳罢了,”涂山氏继续道:“其实你还可以想想,那怕是他再见到你之后,那怕他为你修筑了美奂美仑的阳台宫,那怕他已经有你相伴,那怕他对你言听计从,可是你说他是出于对于神灵的畏惧,还是对于一个女子的倾心爱恋?而我,他这些日子以来,又待我冷落了么?他不是依然对我温柔体贴么?世间任何一个男子,都会听从女神的吩咐,可是如果没有真情,又有谁会不顾神女的不悦,依然对凡人女子温柔多情呢?”
“你……你不要再说了!”
“瑶姬,我一直都觉得你很可笑,你知道吗?”涂山氏却毫不容情接道:“你的一生太过予取予得,以至你竟然荒唐的以为天地间一切都该为你拥有,所有的一切你都该得到,你都能得到,你不顾代价,不分轻重,只要你想要的,就是你该拥有的,这可真荒唐,如今,你又再次将大祸引到禹到的身上了,难道你当真就不懂得愧疚二字怎么生书么?”
“我只是要助禹……”
涂山氏断然的道:“可是我告诉过你,这并不是他所要的!”
“我不信!”
“好吧!”一抹笑意迅速的浮过涂山氏的唇边,“你还要亲耳听见禹这样对你说,是吗?说来说去,你不信我话,想听听禹亲口告诉你么?”
瑶姬咬牙不语,涂山氏却已经将楚王推醒,“爱妃……”陡然从美梦中醒来的楚王显然还有些分不清梦境与现实,看着涂山氏口齿不清的唤了一声后,目光便有些游离不定,但当那目光落到满面泪痕的瑶姬身上,随即翻身坐起,几乎是惶然的叫道:“神女,你怎么了?你为什么哭?”他的声音中有种罕有见的温柔与怜惜,我随即明白了瑶姬不舍的原由,她终究还是贪恋着这份温情吧?又或许是当年太过渴望,因此那怕今日是在另外一个人的口中得到,亦能因着过去的身影而得到此许安慰与满足吧?
“她是为你而哭,你不知道么?”涂山氏柔声道。
“寡人不知道神女也会哭,”楚王的声音中有些痴气,他的目光怔忡的望着瑶姬,柔声道:“神女是不应该流泪的呵!”
“可是我们眼前的神女已经无数次为你落过泪了,大王,你都不记得了吗?”涂山氏温柔的声音里似乎有种说不出的诱惑力,教人一听之下,便会不由自主的受到这声音的指引,不由自主的走向那声音指向的梦寐深处。说穿了,这不过是九尾白狐能够蛊惑人心的一种法术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