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止天晴(二)-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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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里依旧是冷清清地没半个人影。
“嬷嬷,你先去忙吧,我想在这儿待上一会儿,四处瞧瞧。”支退了老鸨,祁沧骥缓步走向窗旁的方几坐了下来,双手抱臂沉思着,好半晌,入鬓的浓眉渐渐拢起,脸上泛起了浓浓地抑郁之色。
“这小子能到哪去呢?才离床没几天的,唉,他胸口的伤这么深,要是动作稍微剧烈些,创口再裂恐怕就危险了。”满是惋惜的语气,祁沧骥自言自语着,声音却是大了些,在这安静的空间中显的分外清晰刺耳。
“算了,死了也好,省的我多费事……嗯,恐怕还死的难看,那伤处若是迸裂了,流出的血没一桶也半缸吧,啧啧,光想都觉得痛。”耸耸肩,祁沧骥状似放弃地起身离开碧落斋。
当脚步声消失在回廊上,一抹黑影如幽灵般现身在窗外的树桠上,一张黑黝刚毅的脸庞溢满了担忧的神情。
早知道残雪的伤有这么严重,那天在诱开曾南雄两人后就该再回头寻他的,就算会被他责骂也无妨……此刻他会在那儿呢?赫连魑魅紧握着双拳,胸口有如千斤重般沉郁。
无意识地抬眼望向灰蒙蒙的天空,飘了一上午的细雪已经停了……精神突地一振,赫连魑魅像似记起了什么,想也不想就疾速地翻身向落雁楼外掠去。
是的,寒冬已逝,快初春了,这场雪也大概是最后的一场残雪了,他一定会在那儿的,一定……赫连魑魅抱着满心希冀兴奋地奔掠而去,没察觉到楼外的矮墙边有双精璨的瞳眸正满堆笑意地追蹑着他。
暮色中,满坡满林的银白积雪仿佛让不断流逝的光阴停止了下来,虫声不鸣,鸟踪不见,大地是一片无声的死寂,一抹隐约可见的黑色在这片白茫茫的雪地里显得十分突兀。
提着颗纷乱不安的心一路奔驰,赫连魑魅在见着这抹黑影时,终于松下了满脸紧绷的线条,还好,他真的在这儿,能捱到这儿表示他应该还好吧……而越是接近,始放下的一颗心却又悬上了口,担心他又会是怎样地伤害自己。
直奔残雪的面前,入眼的情景让赫连魑魅悬到口的心再次揪紧……就见残雪裹着那袭他留下的披风倚着一方墓碑坐在雪地中,像个孩子般安宁地睡着,一张俏脸却是苍白的骇人,从他肩上堆积的白雪来看,该是已经这么坐上好一阵子了。
“总是这个样……为什么就不能多爱惜你自己一点,为什么就一定要这么苛虐地惩罚自己……”整颗心都为残雪拧得发疼,赫连魑魅痛苦地低语着,大步走向前想将他抱入怀中暖着,却又在下一刻倏地凝住了身形。
一股卓然天成的气势自背后漫天袭来,赫连魑魅神情凝重地转过身,就见到一个俊朗的年轻人正笑意盈盈地望着自己瞧。
“祁沧骥…”瞳眸骤然紧缩,全身的肌肉霎时紧绷起戒备着,赫连魑魅没想过竟会在这儿遇上这个难缠的将军,他是怎么知道这地方的?难不成……赫连魑魅想起了他在碧落斋的那席危言耸听的话语,只怕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吧。
真是个可怕的人物!赫连魑魅总算见识到这年轻将军不负盛名的一面,想必他的武艺也会一如传说中精湛,即使明白自己不是眼前这人的敌手,赫连魑魅仍打算放手一搏,再怎样难他也要护残雪周全,哪怕这代价会是他的一条命。
“我没有恶意,初次见面不用就这么杀气腾腾吧?”微笑地打着招呼,祁沧骥这回可是光明正大地仔细打量了这个跟残雪一道的男人,就算闭着眼他也察觉的出这男人对残雪超乎寻常的关心之情。
“咦?老兄你有双猫儿眼!”祁沧骥惊奇地发现阻在面前这位一身黑的仁兄有一双琥珀色的瞳眸,映着雪光流转着妖冶的色彩。“啧,漂亮!”
“你来做什么?”曾经,有个人也这么称赞过他这双禁忌的眼,赫连魑魅心底因为祁沧骥的话感到一丝撼动,然而面上却丝毫不为他表露出的和善动容,甚至移身挡去了那双灼人的视线,将残雪的身形整个隐在他宽阔的背后。
“当然是找你身后的人,他这样闷不坑声地就跑人,可不是个好习惯,好歹该跟我这做主人的打声招呼才是。”不若赫连魑魅的紧张,祁沧骥显得自在无比,孩子气地朝赫连魑魅身后努努嘴,双眼却是饶富兴趣地看着他适才不经意的举动,那是种十足的保护意味。
“别跟我打哈哈,就这样?来说声再见?不是想拿他归案?”看不透眼前始终笑意盈盈的男子,赫连魑魅并没有因为祁沧骥散漫的形态而松懈了戒心。
“光我想又能怎样,你会肯吗?大冷天的,我可不想跟你打架……其实你大可以放心的,放长线才能钓大鱼,我不会这么早把这块香饵吃掉的,只是请他留府做客而已”祁沧骥十分认真地说着,就只差没拍胸脯大作保证。
话刚说完,他就在赫连魑魅眼中看到了强烈的捍卫之意,下意识地伸手搓了搓应该是正漾着一脸和善笑容的脸颊,祁沧骥不禁扯唇苦笑了下,看样子自己的演技好象说服力不太够,似乎还得再加强些。
“你离远点,我要带他走。”简单明了的坚持,虽然赫连魑魅并没把握能在祁沧骥眼下顺利把人带走,可是直觉告诉他,眼前的男人十分危险,不论他适才所言是真是假,自己都不可能放心让残雪跟这种人在一块。
不知为何,赫连魑魅心底有种莫名的恐惧,总觉得此刻若是放开手,残雪就会离他越来越远,消失在他永远触摸不到的地方,这种难以忍受的感觉在见到祁沧骥之后更是莫名的强烈。
“喂,你怎么也跟你主子一个样,只挑想听的听……”满是无奈的语气,祁沧骥向残雪坐卧处睇了眼,早该知道物以类聚,牛的同伴当然还是头牛,干嘛还妄想他能听的懂自己说的人话。
“别浪费时间,动手吧”自腰后取下双杆并成缨枪,挽了个枪花,枪尖直指祁沧骥,赫连魑魅刻意走向另一侧,想让战场远离墓前的残雪,避免等会的剧斗波及到他。
“……还真是一个样,说不到三句就要动手,就不能文明点吗?”喃喃抱怨着,明知不可为而为,祁沧骥真不知该说这人蠢还是佩服他护主的忠诚。
“喂,我说过不想打架的,连残雪小子都打不过我,你又何必要自讨苦吃呢?”仍不放弃游说着,祁沧骥都开始讶异于自己的好心肠,竟会在大冷天里跟条牛费口舌,何况这头牛似乎还有心觊觎着他的目标呢。
“……说大话的家伙……吵死了……”不满的语声幽幽传来,顿时使得剑拔弩张的气氛一缓,不知何时残雪已张开眼,睁着双澄澈的大眼不耐烦地瞪着面前扰他清梦的两人。
“嗨,小雪儿,你这样闷不吭声的翘家,我会很头痛的耶。”亲昵的打着招呼,祁沧骥乐得在一旁瞧两人不约而同皱眉的模样,不同的是残雪是一脸不耐的神色,而赫连魑魅则是震惊的神情。
“魑魅,这回又是怎么?我好象说过不准来这的。”面无表情地转向赫连魑魅,见多了祁沧骥的疯言疯语,残雪很明白最好应对的方法就是别搭腔。
“爷,对不起,是我疏忽,让人跟了来。”自责地低下头,赫连魑魅明白这地方对残雪来说有多特别,他却大意地让祁沧骥闯入。
“你的记性真的越来越差。”尽管面上一片漠然,残雪心中的怒气却逐渐在酝酿中,浑身的不适已经让他心情够恶劣了,祁沧骥那张欠人扁的笑容无疑是雪上加霜,若是身手如常,残雪毫不怀疑他会破例跟赫连魑魅联手将祁沧骥大卸八块,扔出这片属于他的天地。
“爷,魑魅只是……”知道这次自己所触犯的禁忌有多严重,赫连魑魅着急地想解释,却终是吞回到口的关心,他明白知道就算是再多的担忧与关怀,对残雪而言都不会是个好理由。
“喂,天寒地冻的,两位别这么好兴致,要聊也换个地方吧,我家怎么样?有热茶招待喔。”仿佛没嗅着残雪身上的低气压,祁沧骥热心地建议道。
“……”闭了闭眼,这该死的麻烦为什么老在他眼前晃,早该知道这种人就算被刻意漠视,也不会安于被冷落一旁看戏的,残雪的额角又开始一阵一阵抽疼起来。
“魑魅,回去。”断然下着命令,这是他跟祁沧骥之间的纠葛,残雪不想把赫连魑魅也拉进来,他没忘了祁沧骥身后临渊堂所代表的意义。
“爷……”迟疑着,赫连魑魅显然不愿丢下残雪离去,不仅担心着他的伤势,更不放心放他一人去面对这浑身散发着危险气息的靖远将军。
“别让我再说一遍,魑魅。”冷声轻语着,邪魅的笑容再次浮上残雪苍白的面庞,叫赫连魑魅看的心慌,却让祁沧骥一时看直了眼。
“魑魅领命,爷……您保重。”低声答应着,赫连魑魅的眼中满是痛楚的神色,却是只能咬牙反身奔离,不敢再多留一刻。
“啧,看不出来你这做主子的对下属还挺好的。”没阻拦连魑魅的离去,祁沧骥很明白残雪支开他的用意,却一点也不在乎,大鱼在侧,溜掉一条小鱼没什么关系,只是这举止多少让他感到有点气闷,原来除了小妤,这冷血小子也会有关心旁人的时候……
“废话少说,要拿我就动手。”摇摇晃晃地撑着墓碑站起,残雪只想尽快让祁沧骥离开这地方,这一亩他最不愿外人踏入的禁地。
“你就只听到我的大话,旁的又都没听入耳。”揶揄着,看到残雪不稳的身形,祁沧骥自然地走上前想扶他一把,目光却在走近时被墓碑上的人名所吸引,上头竟是刻着“欧阳初晴”四字。
“欧阳……初晴?喂,别告诉我说这个初晴是……你不就是初晴吗?”依着墓碑逐字念着,想不到初晴竟真有其人,这点发现的确令祁沧骥感到意外。
好奇溢满了心,祁沧骥决心今晚得想个办法从残雪身上解开这团谜,要不一个又一个的悬在那,滋味实在不好受。
“又关你什么事?”伸手轻拂着碑顶的积雪,残雪的动作却是那样的轻柔,祁沧骥再次意外地在他冰封的眼底见到一丝依恋的神情。
“好奇呀,嗯,看样子回去得好好查查,干脆选个日子叫府尹带兵来开棺验验好了。”看得出墓里躺的人势必对残雪十分重要,祁沧骥故意如此嚷着,虽然有些卑鄙,可是他实在不想被这小子身上一道又一道谜题给压死。
“你敢!”没料到祁沧骥会用这阴险的手段威胁,残雪的怒意如江涛般泛涌而出,在袖中的左手更是将流虹握得死紧。
“你说呢?你该很清楚我的身份可以让我随心所欲的,冷静点,你现在出手也只是白费工夫,最好的方法就是说给我听,我不是个大嘴巴。”软硬兼施地劝诱着,祁沧骥的语气却是难得的正经。
“……”冷睇着祁沧骥,残雪眼中的怒火渐渐褪去,剩下的又是一池冰雪的静寂,半晌,才不带一丝感情的吐出话语。
“我从来没说过我是初晴,是你自己一厢情愿的认为。”
“好,我承认是我太主观了,那真正的初晴又是谁?”是谁竟能让你付出这样浓烈的关心与感情……追问着,祁沧骥心中似有着丝难解的妒念,扰得他难以平静。
“她……初晴……我的妹妹。”
“你妹妹?”出乎意料外的答案冲击着祁沧骥,他没想过墓中人会是跟残雪这样的关系,却又是为何会让残雪至今还如此记挂呢。
“欧阳初晴……那欧阳残雪该是你的全名了,残雪……初晴……”呢喃着,的确两人的名字上有着极为明显的关联,祁沧骥忽地像是抓到些什么灵感,冲口问着:“你和你妹妹是孪生子!”
“……”再次讶于祁沧骥的聪捷,被迫揭开这不愉悦的往事让残雪冰冷的语声多不了一点温度。“是又怎漾?你别太自作聪明,随便在我的名头上乱冠什么”
“什么意思?”话是听全了,祁沧骥却猜不出其中的道理。
“就是这意思,我不叫欧阳残雪。”残雪不耐烦地答着,可以想见跟祁沧骥再谈下去绝对会没完没了,可偏偏他又没不说的自由,只是该让他知道多少呢?
“……”眉头拢了拢,看的出残雪不想再谈这个话题,祁沧骥也识趣地打住,同时回想着他与残雪见面来的点点滴滴,想找出些蛛丝马迹来串联。
“……可以告诉我怎么回事吗?”臆测着,从残雪对小妤不经意流露出的疼惜看来,残雪对妹妹的印象似乎停留在小妤那般年纪,他的双亲还健在吗?为什么这墓会这般孤零零的耸矗在这荒野中?
“问她怎么死的吗?我杀的啊……早在姓陆的府里我不就说过了?”露出个似笑非笑的神情,残雪索性扼要说个梗概,免得东问西答的越扯越多。“十几年前,欧阳一家被盗贼洗劫,一家十六口没一人逃过。”
“然后呢?”
“还有什么然后?人都死绝了你还要问什么?”冷声应着,残雪打算就此结束这段无意义的对话。
“全死绝了?你跟初晴难道不算劫后余生吗?为什么你会进黄泉当杀手,又为什么在落雁楼里用初晴的名字?”实在难以满意这种没头没尾的答案,祁沧骥不死心的追问着。
“余生?你是瞎了眼,没看见墓碑上的字吗?我当杀手又关你什么事?我高兴,我喜欢,你管不着。”不耐烦地蹙起了眉头,残雪随口虚应着。
“我是管不着,只是你妹妹若是地下有知,看你每每这样涉险玩命,老弄得双手血腥满身伤痕,用她的名字却过这样的日子,你想她会快乐吗?”
“你……别对我说教,祁沧骥,你还没这资格!”咬牙迸出话语,每天扪心自问的话语被祁沧骥这般突然地问出,残雪只觉得仿佛被人狠狠打了一记……快乐吗?晴晴……答应你的我做到了,这样就可以让你快乐吗?
不是没察觉这些年来的矛盾,残雪却从不予理会,什么是对什么又是错,这世界的是非黑白早就都与他无关,他的梦里一向只有初晴那甜甜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