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爱-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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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若在他面前站定,微微低头看着他,“你不打算问我昨晚去哪了吗?”
“你和叶凌秋在一起?”云湛当然记得那晚在酒会上认识的男人。
“你会不会担心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容若又问。
云湛的手握在轮圈上,没有回答。
容若淡淡笑了笑,从他身边走过。这个问题,她其实并不愿他回答。如果要他说会,那不符合他的个性;可如果他说不会,也只会令她自己更难过罢了。
“容若!”云湛伸手拉住她的手,阻止了她的脚步。
他抬起眼:“昨晚云昕的事……”他突然说不下去。
明知道她生气,可他却没办法要求她不要气。换作对其他任何人而言,也许他的作法都无可厚非,只是,对容若,他明白昨晚却是两年前的一场变相重演。所以,下面的话,他说不出。
微微一愣,容若慢慢挣脱他握着的手,她盯着地板,平静地问:“云湛,如果有一天,”她深深吸气,仿佛要积蓄力量让她把后面的话一次说完,“如果有一天,我要离开你,你会不会让我走?”
……这一天,终于来了么?云湛不动声色地扶紧轮椅扶手,沉声问:“你指的离开,是什么意思?”
“离开这里,离开你,和你离婚。”容若说得很快,说完,她看着那双漆黑的眼睛,像是想要从中找到些什么。
……
“会。”听不出任何情绪,完全没有讶异和无措,这是一个明显早已准备好的回答。
只不过,容若没有发觉。
她只是陷在这个回答所带来的巨大的失落中,连自己都觉得猝不及防。
好半晌,她才向后退了两步,轻轻地说:“那么,今天我们就说再见吧。”
那道走得决绝的背影终于消失在敞开的大门外。
“少爷,您的药。”佣人显得手足无措,她站在轮椅旁,手里端着温水和药瓶。
云湛坐着没动,只是淡淡地挥手。
寒冬的冷意从门外穿堂而入。
他捂住胸口,轻轻咳了两声。闭上眼睛,尝试放松身体,却发现此刻竟是前所未有的疲惫。
五月凤凰城的天空;蓝得没有一丝杂质。
容若坐在前院里,享受着由清香的茉莉花茶所带来的悠闲时光。
隔壁的琼斯先生如同往常一样,在下午三点以前进入花房,各种花的香气混合在风中,隐约飘来。
“嗨!”容若坐在圆椅中向正在二楼拍打枕头和被褥的琼斯太太招了招手,并轻快地问:“琼斯太太,愿意下来一起喝杯茶吗?”
拨开覆在额前的发,此时的阳光有些刺眼,她微微眯起眼睛。
三个月前,当她离开云家的时候,突然间发觉,原来之前所谓的报复和伤害,已经变得毫无意义。在她与云湛宣告结束的那一刻,她才知道自己并没有得到任何快感和胜利。
在机场换登机牌的时候,容若想,人,当真是贪心的动物。
如果说两年前,她所质疑的是云湛是否爱她的话,那么现在她却更想知道,如果爱,那么云湛对她的这份爱究竟有多深?然而,想要得到这个答案,却并不是为了以正比的关系去推测云湛受到的伤害是否足够大,那些在她看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早已变得不重要。
当飞机滑过跑道,冲上云宵的那一刻,她又突然想到:连挽留都没有,那么,也应该不会深到哪里去吧……
如果飞机在途中坠毁,他会不会为自己的死难过?望着白色的云层,她发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神经质。
“需要叫琼斯先生一起过来么?”等待琼斯太太来到院子里,容若微笑着问。
此刻她居住的房子,属于叶凌秋。而与她为邻的,是这一对六十出头的白人老夫妇。
“现在不要去叫他。”琼斯太太坐下后,接过容若递来的茶杯,笑着:“你知道的,他爱花胜过一切,当然,也包括我。通常这个时候,他更喜欢和那些植物待在一起。”
听出对方口中玩笑似的抱怨,容若握着杯子,说:“爱花的男人,总是比别人更加细心,对么?”
“是啊。只不过,我不得不说,他确实不是个会讨人喜欢的人。虽然我知道他爱我,但是却从没听他主动说过一句好听的话。”
“不会花言巧语的男人,不是更好么?”这个时候,容若的脑海中浮现出云湛的脸。
“你说得对。”琼斯太太笑眯眯地,白皙的脸上漾着满足,“你知道,我对玫瑰花粉过敏,因此,无论他有多喜欢那种花,都从不把它的花籽带回家。医生总说我的骨质不好,他每晚睡前都会为我准备热牛奶,即使他最讨厌牛奶的气味。还有那张摇椅,那是五年前他送给我的生日礼物,他亲手做的,因为我有在户外阅读的习惯……虽然他固执倔强,不惹人喜爱,但一直对我很好。”
容若微笑着倾听。她微微仰起脸,用手遮挡在额头上,透过指缝去看明媚的阳光。
随着琼斯太太在诉说着平日里让自己感动的点滴,她也不禁想到此刻身在地球另一端的那个男人。
——那个每天清晨为她订一束海棠的他;在她失踪两年后仍然保留着她所有衣物用品包括睡衣的他;特意留着专属于她的花圃的他;总是吩咐佣人做符合她口味的川菜而自己明明只适应清淡饭菜的他;每晚不愿吵醒她睡眠而宁愿自己平躺一夜的他;还有那个分明支撑得很辛苦却仍为接她而在雨夜亲自上山的他……
这些,都能算作爱么?
如果算,那么,原来自己竟被他这样细腻而深沉地爱着。
放下抬起的手,容若再低下头来的时候,带着很轻的笑容。
她说:“也许,我应该回国了。祝你们永远幸福。还有,谢谢你,琼斯太太。”
在陌生的异国他乡,猛然领会到一份自己从前未曾真正体会到的感情,想到自己曾被这样深深地宠爱着。这种感觉,很美好,竟能冲淡很多其他的想法和情绪,让她只想立刻回到有那个人生活着的土地。
29
容若回到家,接到律师的留言。
三天后,约在律师楼见面的容若,见到云湛的专属律师。
“容小姐,这里有几份协议和文件,需要你签字。”
协议?心不规律地跳了几拍,容若伸手接过律师递来的东西。
“首先是这个,云先生已经签过字了,你看看,如果同意,请也在下面签名。”律师在一旁说明。
当“离婚协议书”几个黑体字赫然跃进眼里时,即使心里已隐隐猜到,但她仍不禁怔了怔。
想不到,云湛的动作竟比她还快!在心底轻哼了一声,容若发现自己没心情按照律师的话去仔细浏览上面的内容,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底部那个潇洒的签名上。
“你不是说还有其他文件吗?”伸手将协议书推到一旁,她抬头问道。
律师点头,看着面前的一沓文件,说:“一共有三份。其中,云先生将他名下拥有的云氏企业股票的20%转赠给你,同时,还有他名下的一部跑车,和一栋位于英格兰郊外的别墅,都将属于容小姐你。”说完,他把文件递过去,交给容若。
皱着眉听完律师的话,容若瞟了一眼交到自己面前的一叠文件,禁不住质疑:“这是什么意思?离婚补偿吗?”她能想到的只有这个解释。
伸手握住摆在旁边的马克杯,她淡淡一笑:“我不需要,也不接受。虽然在离婚协议里先签字的一方是他,但是,我也并没有反对,所以,也不需要他的补偿。”
“我想你误会了。”律师推了推眼镜,“这原本是云先生的遗嘱,只不过在前天已经……”
“咣啷!”
马克杯在瓷盘里重重一震,淡褐色的液体溅了出来,也打断了律师的话。
容若放在桌上的手收紧,她挑着眉,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可置信的惊慌:“你刚才说什么?……什么遗嘱?”心底里涌过前所未有的慌乱,她呆呆地看着律师,脑中一片空白。
“云先生在两个月前立下遗嘱。但是他随后要求,倘若你回到国内,而遗嘱尚未生效,那么他将更改其内容,而这项财产让渡也改为一般性质的资产赠予,不受遗嘱生效日的限定。所以,只要你现在签字,办理完相关手续,这些文件也就生效了。”
容若茫然地看着律师的嘴一张一合,拼命想抓住其中的重点,偏偏大脑因为那两个敏感的字眼嗡嗡作响,让她连静下来思考都做不到。
好半晌,她才慢慢开口,问:“他在两个月前,立遗嘱?”
“对。”
她停下来想了想,刚才似乎提到遗嘱尚未生效,她又问,带着小心翼翼:“……还未生效,就代表,他……没事,对不对?”
“没错。”
“那他……现在怎么样?”
“这个问题,容小姐还是去问云先生的家人……”
律师的话还未说完,容若已经站了起来,“对不起,我有急事,我们改天再约。”没等回答,她径自冲出去。
踏着匆忙的步伐走出律师楼,虽然确定云湛没事,但容若仍然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为什么要立下遗嘱?
走在阳光里,她却觉得一阵阵的寒冷,害怕的感觉从未如此强烈过。
容若没想到刚进医院大门,便与高磊相面遇上。
“云湛他,怎么样了?”从佣人那里得不到她想要的详细情况。
“你关心么?”
面对那道复杂中带着冷然的目光,她抬起头,心却狠狠地往下沉。
走进加护病房,容若下意识地放轻脚步,却看见安静地睡在病床上的人后,她停在原地,隔着一定的距离,连呼吸都不禁放轻。
床头抬高了一个角度,云湛半卧在雪白的病床上,瘦削的手背上插着点滴,从被单下伸出的管子连在一旁的仪器上,绿色的光点在屏幕上跳动,整个病房里除了规律的滴滴声外,寂静地让容若感到害怕。
她一步一步走近,一直走到床头,看着那张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轻轻蹲下来,握住他的手。
此刻,她很庆幸云家有雄厚的背景,在属于云氏的医院里,她得以进来这里,来到他身边。
那只修长的手被她握住,没有一丝生气。她靠在床边,静静等待他每天少有的清醒。
在这段安静的时刻里,高磊之前的话重新回荡在耳边。
——“还关心他吗?”
——“早在很久之前,他就已经知道你的失忆是假的。”
——“你以为上一次他为什么会病发住院?你所谓的计划和目的,他统统都清楚。”
——“明知道你是要报复,却还坚持要和你结婚,难道你想不通这是为什么?”
——“两个月前他在办公室昏迷,送来医院,差点救不回来!他清醒后的第一件事,却是找律师签离婚协议书和立遗嘱。当然我们担心得要死,而你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之后他又昏迷了三次,虽然次次都还算很幸运,但医生说他的心力衰竭已经达到最严重的地步,如今连平躺下来都不能够!……对了,你一定还不知道,他在和你结婚的时候,就已经是Ⅱ级心衰,可他却不让我们告诉你。”
——“还有,当年他选择了云昕,因为云昕当时已经怀了孩子。”
……
“你为什么没跟我说过?”容若趴在床边,喃喃低语。
云昕怀孕……倘若她早知道,也许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低下头,轻轻抚上云湛的手背,容若暗自叹气。
“为什么你有那么多事,却从来不肯说出来?”面对这样的云湛,她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无奈。
隐隐有轻微而熟悉的声音传近耳里,云湛慢慢睁开眼。
看着自己被人握住的手,他吃力地动了动手指,引起床边人的注意。
迅速将脸抬起来,对上那双沉黑的眼眸,容若轻声道:“……你醒了?”
无力地闭了闭眼,算是回答。云湛盯着近在眼前的那张脸,眼底流动着复杂的情绪。
容若微微睁大了眼睛,身体不禁向前倾了些,不懂此刻云湛在想些什么,而她也只是静静地等着。
动了动没有血色的薄唇,过了很久,像是积蓄了足够的力气,云湛才开口,声音低哑虚弱:“……你回来了。”
“嗯。”点点头,因为他说的这句话,容若竟没来由的眼底泛酸。
不禁凑上前去,她问:“你……”
她想问他,感觉怎么样;她想说,如果没力气,不要多说话,因为她看得见他眉间浓重的疲惫和虚弱。
只是,她的话还没说完,云湛已经紧闭着眼睛开始急促地喘息,唇色迅速由白转为暗紫,与此同时,床边的仪器尖锐地叫嚣起来。
容若立刻站起来,却发现自己唯一能做的只是按下呼叫铃。
看着医生和护士鱼贯涌入,她仍旧立在床边。
“小姐,请你让让,不要妨碍我们急救。”
听到护士的话,容若想离开,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正被云湛紧紧地握住。
之前无力的手此刻却无比用力地捏着她的手掌,力量大得令她的骨头暗暗生疼。只是,让容若觉得吃惊的却是,在护士叫她让开之前,自己竟好像根本没有察觉手上的痛。
伸出另一只手覆在那只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的手上,她默默跪坐在地毯上,她的头顶上方,医生护士迅速有序地救护着。
从掌中传来的疼痛,她清楚地知道云湛现在有多痛苦。床在颤动,在耳边清晰的喘息声,和仪器发出的刺耳的声音中,她的视线努力穿过医护人员之间的缝隙,捕捉到那抹失血的惨白。
这一刻,她终于知道,在这之前的两个月里,高磊和云昕承担着多么巨大的害怕。
等到一切终于恢复平静,容若仍旧跪在地上,摊开手掌,手心里薄薄的汗水是灯光下隐隐发亮。
云湛的手重新瘫软无力地搭回病床上,而在她的手背上,有深深的指痕。
看着重归安宁的眉眼,容若不知道还要等多久,才能等到他再次醒来。而在这段时间内,她开始沉沉地陷入思考。
从美国飞回来的决定,与过去所有的怨恨无关。至于是否能够原谅当年云湛的选择,这也是她在回来之前,并没有去考虑的。如今虽然从高磊口中知道了太多从前并不知道的事,但,她仍然需要云湛亲自给她一个解释。
回头看了一眼仍在安睡的人,容若转回窗前,望着天边下沉的夕阳。
忽然间发觉,事实上,原谅与否,又有什么重要?两年前的事,无论有再多理由,再多无奈,它仍然是真实发生了,并且无法再改变的事实。
她承认,一直爱着这个曾经让自己陷入生死边缘的人,是她的悲哀。可是,即使悲哀,她仍不能停止对他的爱。那么,在这种情况下,对当年的事能否释怀,自己在他心里的地位究竟排到第几,这些问题,突然变得失去了意义。
因为,无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