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世界·七天七夜-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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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的,整个社会都因为罩在我们身上的这个名字而瞧不起咱们,咋说我们也不能自轻下贱是吧。”
没想到李建国嘴里还能嘣出两句成语什么的,我不由对李建国高看两眼。
盘腿靠着窗台的吕小刚平时就象一尊弥勒佛一般,没事儿时就喜欢堆在窗户边,盘腿于床尾上;胖胖的脸、小小的眼、讥讽的话语、复杂的思绪,没有人能够猜透这位中年男人的内心世界。
他等至众人数落完毕后,才慢条斯理对我说:
“阿伟,这是个教训,年轻人可别因为说话得罪别人。”
一股凉风吹过,吕小刚身处风口床尖,不禁缩缩脖颈,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同时,也给了我思考消化的时间。
“吕哥,别坐窗户边,昨天下的雨,天气还凉。”陈超不失时机的表示出了他强烈的爱心,仿佛他天生就是一个温柔细腻、感情丰富、与人为善的新新好男人一样。
不是我夸大其辞,而是陈超表现很到位,从衣服箱内抽出一件宽大外套扔给吕小刚,“吕哥,穿上。”接着顺势道:
“要不,我给你倒点开水吧,喝点驱驱寒。”那种感觉,只闻其语的人会以为陈超是在呵护他的小情人,看到此景的人会感叹陈超的兄弟情深,而站在一旁冷眼旁观我的感觉呢?
“不用不用。”吕小刚推辞道,“呆会出去见着太阳就好。”说着却还是将陈超扔来的衣服披在身上。
“陈超,谢谢你了。”吕小刚由衷道。
“那是,要说还是咱陈超哥们意识强,知道关心别人,要不咋能有女朋友呢。是吧?”亮亮说着,向陈超抛去了一个得意的眼神。
“那里那里,应该的嘛。”陈超被亮亮一顿烧酒般的词藻灌的晕晕乎乎,嘴上虽如此言语,但看他那因为赞扬而撑起来的面子,张大如牛皮,晒红如番茄,耳朵尖烧红的程度足以烫熟一只鸡蛋,就连那道疤痕也红的宛如新肉芽一般。
看着在那里谦虚扭捏的陈超,我由衷的想为之呕吐一番,此时惺惺作态的他可曾知道,他自己半小时前是以怎样的动作言语对待一个同处一监室的新狱友的。
在他而言,他对于我的那些斥责、侮辱、欺凌……似乎只是他日常生活习惯的一部分,诸如洗脸、刷牙、上厕所;现在要问及他半小时前对我作了些什么,他不一定能清楚的记得每个细节,就算记得,施暴者和受害者的回忆和反应是决然不一样的。对于我的种种不堪,那只是他一种本能的反应而已,被虐待之后再变本加利的去虐待别人,而且,乐此不疲;但是在我呢?施暴者无心,受害者有意?是他面对类似的事情太多,或是我接受类似的洗礼太少。
是他太迟钝(一点也不象,吕小刚就是好例子),还是我内心世界太敏感?这是个问题。
就在我在自己柔弱敏感的内心世界无边沉浸,苦苦思索的时候,电门无声无息的打开了。
众人蜂拥而出,搬箱子的搬箱子,拿洗衣粉地拿洗衣粉,去水池接水的接水,好不热闹。
“阿伟,走,”说着,吕小刚披上陈超的外套,趿拉上拖鞋。“出去晒晒太阳走。”
我跟随着他的后面,进入了放风场。
砖红色的围墙,高高的天窗,来回巡视的武警……
昔日电视电影见,今朝一一做体验。
外界的空气很好,尽管隔着钢筋网,但一眼仰望去,无边的蓝。我用力的作个深呼吸,将胸中的憋闷排遣出去,吸进一些外界自然新鲜的空气。
“阿伟,去拿扫帚把地上的积水扫干净。”吕小刚环顾一周,命令着茫然若失的我。
“那…那这些马甲呢?”我问。
“就搁在地上。”吕小刚没好气道。“地上水这么多,咋能洗衣服。”
我急忙将衣服放置于干燥处,进屋取出那把可怜的小扫帚,冲进场院挥舞便扫,我要用行动证明我也能干活,干好活。用自己努力赢得自己应有的尊严。
但是,亮亮的一阵私语却让我的期望成为泡影。
“建国,你看那小子傻不?穿着袜子扫水,那不把袜子都弄湿了才怪。”
李建国听完所言,不禁多瞅了我两眼,我心顿感冰凉和失望。
“告诉你小子,袜子那么脏,今晚别上我的床铺祸害。”杨所火上浇油。
“就是,把袜子脱了吧,这么热的天你不嫌热?”正往大箱子里倒水的刘猛回头瞅瞅,对我说道。
我内心不禁暗暗叫苦不迭,昨夜我是凭怎样简单的衣着对抗寒冷,多亏袜子抵御脚部的凉气,要不然肯定是重感冒。一夜的寒彻心骨,一夜的辗转反侧,那些身居舒适安逸温暖的被窝里的狱友是无法体会的。现在沐浴在阳光下,一夜的风寒刚有些祛除,怎能脱去我身上可怜的保暖道具呢?
在这九个人所形成的独特群体中,七人是湖水,亮亮是石头,而我则是石头扔进湖水后掀起波浪所秧及的湖边渺小的草芥。
每每如此,概无例外。
在众人的波浪声中,尤以扬所、亮亮和陈超的反应最为强烈。李建国寻思片刻,踱着方步走到我面前。
“你没病吧。”他歪着脑袋道。
“没有,就是昨天夜里冷,有点感冒。”我在等待着他真实的话语。
我的黑色幽默引起了他们的一阵窃笑,李建国咳嗽了一声,绕着我转了一圈。
“你看看你自己,大夏天,穿着袜子,还在水里来回踩。”李建国的声调越来越高,就在他的声线即将赶超帕瓦罗帝的时候,他手指指向其他的狱友。“看看这些人,哪个象你这样大夏天穿袜子!?”
我翕动了几下嘴唇,一言不发。
“给我快点脱掉,别在哪儿碍眼。”李建国总算说出了真实原因。
我还能说什么,不管说什么都会遭至无谓的风浪,脚凉脚疼脚伤能算什么,到了这里,这样的小环境,就没有个体的特立独行,有的只是一种群体无意识——不能有例外出现。
“快点脱,妈的,又不是让你露那玩意,磨磨 蹭蹭干啥。”扬所的话语声中充满了不耐烦和猥亵的淫秽,尽管我很利落的在他话音未落的时候脱掉了两只袜子。
“哎,这就对了,阿伟。”李建国拍拍我的肩膀,“都是小伙子,那有那么多的讲究。”
“就是,和大家一样,多好。”亮亮少有的肯定了我。
现在想来,亮亮此语可谓画龙点睛。看到的是我在脱袜子,不管个体差异如何,最终和他们一样赤脚。感受的却分明是强迫着褪去独立的灵魂,被一群疯狂变态的人接受、融合、同化——作到无论外表言语,还是内心思想,大家皆如出一辙。
我的灵魂,就象一块洁白无暇的手帕,被不可知的外力扔进了肮脏污秽的泔水桶,结果如何,不说自知。
同样的手帕,比比皆是;类似的泔水桶,处处都有。
干净的手帕越来越少,这是不争的事实;而经过泔水浸泡洗染的手帕,会有多少,每天以怎样的速度增加,这一点却因为手帕处于密闭的泔水桶内,故无人知晓。
生怕有一天,泔水桶忽然爆裂,里面的浑浊的污物四周迸裂、肮脏的秽液遍地流淌。那个时刻,再来关注这些受污染的手帕,恐怕只有悔之晚矣。
但愿,我这只是杞人忧天而已。
第二十二章
风浪过去,众人纷纷转移注意力,忙于自己的活计,而我也迅速的将积水清扫至放风场的下水道里。
我正欲歇一口气的时候,李建国又再次招呼道:
“金晓伟,过来帮我洗被罩,我要回监室上厕所,哎哟,快一点……我要……不……不行了……”
说着,扔下满满的一箱脏水和被罩,匆匆溜之大吉。
我顺从的接过那一堆沉重的东西,望望四周,亮亮蹲在阳面,眯眼慵懒的晒着太阳,而吕小刚则象千军的统帅般,不停地来回踱步。而其他人,则正忙于洗刷衣服,自顾不暇。
我很可以理解李建国叫我而不是亮亮什么人帮忙的原因,社会上的法则在这里体现的淋漓尽致。我苦笑了一下,接过厚重的被罩揉搓起来。
阳光愈发的强烈,开始还瑟瑟发抖的我,经过长时间的劳动,额头上已经泌出一层细细的汗珠。而箱子内的脏被罩,只不过少了两个而已(一共八个)。
“阿伟,你休息一会儿吧。”吕小刚不知何时驻足我的面前,凝视着我手中搓洗完毕的被罩。
“我能行的,再让我洗一会吧。”听到有人这么关心我,在这样的环境中,这种友善和亲切是期待已久的,心头不禁涌起一股热流,原来的疲倦劳累也因为一句安慰而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洗的不干净,还是让别人来吧,你在一边呆会儿,看看别人怎么洗。”吕小刚的一句话又将我打入冰冷的地窖。原来这才是他让我休息的根本原因,枉我自作多情一场。
“你看看。”亮亮听到吕小刚的言语,不由也凑过来指点一番:“这油污都没有洗掉,又不是用你自己的洗衣粉,咋不多放点,使劲揉搓……”
我很想告诉他截止目前为止,我还没有发现那块油污的确切位置,但一看见亮亮那喋喋不休的双唇,我只能选择沉默。
“大概过程就是这样,明白了吗?”亮亮问。
我点点头,抓过被罩就按照亮亮传授的方法清洗。但那可怜的眼睛注定让我沦落为取笑的对象,亮亮显然亦对我的眼神而深为折服,摇头叹息不已。
面对着我的“成绩”——被罩上若隐若现的斑斑点点,连吕小刚这样有城府的中年男人也失去了应有的涵养,冲我咆哮道:
“一边玩儿蛋去,可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我呆若木鸡,不发一言,只是惴惴不安的站在旮旯,等待他们对我的处置。
李建国此时也从监室内走了出来,得知事情经过,不由皱皱眉头。然后回头对监室内喊:
“韩建惠,出来帮你老乡洗衣服。”
听着里面嘟囔了一声,韩建惠手抓一袋洗衣粉走了出来。径直走到我的面前,凝视我片刻,又转过脑袋望向李建国。
“新来得衣服洗不干净,你就受累帮帮他,快点洗干净,早点完事,多呆一会儿。”就这样,本来是他的活,却顺理成章的嫁接在我和韩建惠的头上。而他,则很自然地,跑去一边蹲着与亮亮等聊起天来。
对于韩建惠,我有一种很难言的感觉:一方面,他为人厚道仗义,不是那种逞口舌之利、欺新骂生之辈;另一方面,他的好很多是出自于所谓“老乡”,那如果他有朝一日知道我的真实身份,结果,他会不会如同陈超之流一样呢?
出于复杂的心理,我主动抢着洗被罩,但他耐着性子看我洗完一条后,不禁皱皱眉头。
“还是我来吧。”韩建惠一向言语不多,但他却为我分担了在我而言,难以想象的重任。
“那我呢?”我小心翼翼道。
“你?”韩建惠挠挠头皮,一脸愁云。对于我这样干活不利索的人,估计是谁都要犯愁不已。最后,韩建惠咬一咬牙:
“你就在一旁先看着吧,打个下手,拧拧被罩什么的。”叹了口气,“只要别给我添乱就行”。
言下之意很明显,他将洗被罩的事几乎都包揽过去。
我感激的望了他两眼,“谢谢你。”
韩建惠面容上挤出了一丝苦笑,低头忙碌起来。我则不时地给他传递洗衣粉、换水什么的。
“这是啥洗衣粉,这么破,连泡沫也没有。”我嘟囔道,拿起洗衣粉的包装袋就看,一个不知名的地方小厂,而且就在韩建惠老家。“你从老家带来的?”我疑惑道。
“什么呀,都是从这儿买的,一袋两块五。”韩学会一说起来就不禁牢骚满腹,在他这个沉默寡言的人身上能有如此多的言语可谓罕见。“酱糕2元一袋,陈醋1元一袋,尽是高价货。”
“那自己带不行?”我问。
“你进来的时候他们让你带东西了吗?”刘猛在一旁搭话道,脚镣不时在地上发出“跄——踉”的回响,似乎在提醒着人们注意他的特殊身份。
我摇摇头。
“看守所除了要咱们的钱,啥都不让往里拿。他们不卖高价货才怪,要不然他们赚什么钱。”刘猛发着牢骚,手里则使劲的搓洗着自己的内裤。
看着陈旧不堪的短裤在浑浊的水中起伏飘荡,我不禁好奇道:
“你也不换一条新的,都这么旧还舍不得扔掉。”
“你到底还是新来得。”刘猛说着,将洗好的衣物放在地上,提起脸盆向地中央泼去,“我这个裤头都开线了 ,就算这样的裤头,也都是好东西。没人给你送,也没有的卖,不好好留着,你穿什么?”
看看地上那已经无法分辨最初颜色的裤头,望望那象铁塔一般的刘猛,咀嚼着他话语间深埋着的无奈,我无言。同一片天空下,每个人的境遇竟然有此天壤之别。
人世冷暖,市井沧桑,由此可见一斑。
“来!”韩建惠冲我招招手,“帮我拧一下被罩,太沉了。”
我放下手中投洗二遍的被罩,跨步至他的面前,抓起被罩一头,使劲拧转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了一声炸雷:
“金晓伟!有叫金晓伟的吗?”
迟钝的我一时还未反应过来,四处环顾,那些闲聊晒太阳的狱友此时纷纷站立而起,一副耗子见猫样。李建国急忙教授我:
“管教在门口找你呢!快点去,记着先喊到!”
听到我名字的瞬间,我的脑海中,做着本能的反应:莫非是妻子坐飞机飞奔回来看我?——不可能,公安局周末不上班的;难道是哥哥从省会找关系协调成功?——好象可能性也不高,要成功早就协调成功的;总不会是要对我宣判吧?(现在想想甚为可笑,但在当时就是这种想法,人呆在那样的环境,有那样怪异的想法,丝毫不足为奇)
就这样,我迷失在猜想揣度的迷宫里。直到李建国又对我交代了一遍,我才恍然回到现实中。
这一切,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
“金晓伟!!”外面的声音提高了八度。
“到!到!”我顾不得撸下挽起的裤脚,忙不迭地冲进监室,冲刺般直奔走廊处的电门。
“你叫金晓伟?新来的!”门外的狱警没好气道。
“是,是,昨天才进来的。”我的脸上挂着讨好般的笑容,眼睛却不住的瞅着面前隔着铁栅栏的狱警,想从他的表情言行中找到一些关于我的蛛丝马迹,好推断下一步将要发生的遭遇。
“找死呀,慢吞吞的。”狱警的七字箴言一下子将我的充满泡沫的幻想击打的粉碎,一颗心也就此坠落下去。在前面等待我的,肯定不会是亲人和希望。就算不是悬崖,亦不远矣。
“对不起,对不起。”我所做的,只能是做着虔诚惊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