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世界·七天七夜-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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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样的寂静中,我强撑着眼皮继续挑着豆子,望着屁股底下依然高高的口袋,至少还有一半的未成品,沉甸甸的负担压在我的心头,难于呼吸。
看着众人的睡相,听者韩建惠的呼噜声,真是一种愉悦的享受,但这种享受对于现在的我来说,不啻于一种奢望。我很想和他们一样,自在的享受睡眠,前提是——如果我不怕明天挨电的话。
埋头苦干,不管天多晚。
……………
没有午休的我,此刻眼睛已经开始昏花,以至于现在看着那些小小黑黑的豆子一个个在眼帘中蹦跳不已,不过片刻,连眼珠也跟着跳跃,晕头转向。
闭上眼,脑海中仍然浮现着那些跳动的黑豆,像带有魔法般的翩翩起舞。这一定是今天挑豆子过多的后遗症,我睁开眼,眺望眺望窗外,电网高墙,心中又禁不住开始思念我的妻子。谢谢你给我送来的被褥,尽管我现在是无法在床上享用,而且估计要有一段时间晚上无法按时入睡(因为挑豆子),但是我从心底向外感激,感激我的妻子,在我最是痛苦无助的时候,给予我活下去的希望,让我始终能够勇敢地迎接所有的苦难与挫折。
妻子好像一个神奇的灭火器,不过片刻,心中的种种浮躁和无名之火便渐渐消溶,取而代之的是心头的宁静和安详。
再次睁开眼,看着面前的乌黑一片,在并不明亮的灯光下,要从乌黑的一片中找出若干杂质可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杂质中最为好挑的首选石头草根,其次是那种黑白相间的“麻子”,而这其中,最为难以辨认的,当属那种身形如扁片的“扁豆子”,单凭外表很难将其挑选出来。
对于我来说,除了卖力卖命的挑豆子之外,别无选择。
劳动改造,日以继夜的劳动改造,日以继夜的没命的劳动改造。
瞬间,先天高度近视的弊端毫无保留的表现了出来——事倍功半。
时至今日,回想起那些因为挑豆子而不眠的夜晚,实在是一种对于我残酷的折磨,折磨的结果是让我对看守所有了刻骨铭心的认识。
我在此时所学到的,远胜于往昔。不对,确切的讲,此时所学到的以及收获的,是课堂中和校园里从未接触的,但是对自己的人生和将来的性格有着决定性的作用。
性格决定命运。
无意间,抬头望向另一边,皓月当空,树影稀疏。如此的良辰美景,非但没有与心爱的妻子散布于花前月下。反而在灯光下做着大煞风景的单调事情,不知可不可以算是一种悲哀。
现在的我,每每看到朗朗圆月,来回飘逸的树影,风姿绰约,禁不住就会回想起那些不堪回首的夜晚,不堪回首的地点,不堪回首的往昔。
有诗为证:
一人一灯一堆豆,独身独心独自愁。
愁妻愁子愁亲人,不知何时得自由?
一夜无语,注定的,是一个难眠之夜。
2004年7月29日第六天晴
凌 晨
我来这里是第几天了?
在我收拾豆子地残局时,我的脑海不断掠过这个问题。
鲁宾逊在荒岛上时,因为害怕自己将时间遗忘,而拿小刀在木头上刻十字架做记号。而我也同样的害怕自己浑浑噩噩,忘记了确切时间,但我不是鲁宾逊,我的手里也没有小刀。
我记日期一般不记是几月几号,而是记住是星期几。(这个习惯到现在也没有更改),按照我的记忆更新,今天应该已经是星期四的凌晨——我在看守所内开始第六天的生存。
这时的我,经过推算,错误地认为今天就是7月30日——也就是拘留延期书上的截止日期,因此不免开始充满强烈的希望——也是最后的一丝希望——要是妻子活动顺利的话,今天是最后截止日期应该将我释放;否则,我就开始等“死”吧(等待将我的事情按正规司法程序走,按照一句革命话语来讲,叫上纲上线),那就不知要熬到何年何月了。
希望与绝望如同一条双头蛇,随着时间推移交织放大,越是充满希望就越是担心害怕失望。
一时间,头脑昏沉一片,唯一清晰的一点意识是找寻自己的床铺。
低头看看半成品,还剩下大约三分之一,但我已经困乏到极点,看看夜色,尽管还是浓重如墨,但估计如果我还不睡觉的话,很快就会听到武警的换班交接声,以及那奔驰而过的火车声。
一切收拾停当,我挣扎着将身体向床铺靠近,但是极度的困乏让身体不受指挥,感觉好像喝了一斤白酒,浑身软绵绵的栽在一堆棉花上。
监室内一直亮着灯,可我却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闭着眼,摸上自己的床铺,甩掉拖鞋,拉开军毯便往身上盖。真正平躺在床上的那一瞬间,才感觉全身四处,尤其是脊椎和手腕处,酸麻的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样,浑身瘫软无力。
那一刻,我感觉身下的床铺是从未有过的舒适。与之相比,以前上学因为无病呻吟而辗转反侧失眠的我,实在是天下第一号大傻瓜。
这一觉,睡得很迟,但睡得格外深沉,以至于连火车经过的声音都丝毫未闻。
起床 后
今天的起床号令,比以往的每一次都早。
我起床的时候,天才蒙蒙亮。而这时早已有不少人洗漱完毕,开
始整理自己的道具,顺便用催促的目光瞪着尚在床铺上的落后分子,因为我们占据着施工工地。
其实,就算管教不通过喇叭命令人起床,这些人也会老早起床开
始自觉积极努力地投入“改造”之中。
这种进取拼搏的精神,披星戴月的加班作风,就算拿到遍布“工作狂”的日本,恐怕也会让他们为之称赞咂舌不已。
原因并不是改造得多么彻底,心头多么悔恨醒悟。所作的这一切,只不过是为了避开那小小电棒的惩罚。
趋利避害,人之通性。
所以,所谓的“劳动改造”如何深入人心,震撼人心的说法都是放屁!
所谓劳动改造,可以作如下解释:经历过劳动,因为劳动强度不够,不及时完成苛刻的任务,而时不时被电击的“嗷嗷”叫唤,经历过这一切之后,人们便被改造成上文中我们监室中犯人的这个样子。
用数学语言解释:劳动+大强度+电刑=改造。
按照这个势头,我也快要沦落为被改造一族,到时会在心灵上留下怎样的阴影,我不敢妄加猜测。但是以人为镜,从他们的诸端变态事迹中便可窥见一斑。
第六十一章
每人都在忙碌收拾自己的东西道具,作着开工前的准备工作。
看见无人收拾床铺,将所有被褥叠放起来,李建国不由着急起来,连声吼道:“怎么没人收拾!!!”
大伙没有响 应;不只是因为太忙还是怕耽误自己时间?
无奈何,李建国便招呼我收拾床铺。
明明知道我挑豆子的速度最慢,还要教我收拾床铺,可见吃柿子的潜规则还是发挥着作用。
等待我将床铺上一切收拾停当,不待有喘息的时间,又有人命令让快一些清扫擦洗地面,我只有抛下手边一切,继续干活。
我和大家都在忙碌,只不过我忙碌得事情不会为自己带来任何好处,只会拖延自己的进度,增加被电击的风险。尽管这样,每每从他人脚下清扫或者擦拭的时候,那人总以对待乞丐的态度打发我:“快一点!没看老子忙着呢!?”
更有甚者,看着别人的进度快于自己,郁闷之下,便将怒火发泄在我身上。如陈超就是经典例子:
“靠!没眼神的家伙,我越忙越来捣乱!快一点,慢吞吞的找打呀!要是因为这个让我挨电,看我到时候不收拾你……”
人一着急,所有的伪装便会撕去,原有的面目会暴露的一干二净。
好容易忙碌完毕,刚歇了一口气,将所有道具摆放整齐。怎料不待开工,却又赶上了开早饭。要在平时,可能还会有人见我忙不过来搭一把手,可事到临头,各自皆顾保全自己,只剩下我一个忙东忙西。
意外来临时,我成了意外的牺牲品。
一切都过去,我也终于开始挑豆子,而动作快的李建国此时已经挑得快见底了。而我所剩下的豆子,至少还有一尺左右的高度。
看来这挑豆子决非什么容易之事,我挑豆子等于将我所有的劣势集中曝光,以短博长。这样下去,不头破血流挨电连连才怪。而要命的是这项活不知道何时才能告罄,只怕不等挑豆子的活告罄,我自身就已经先行告罄。
当务之急,是期盼着能够被释放出去,刚好今天也是延期书的最后一天,妻子既然已经回来,这么多天应该已经为我跑出了一个眉目,能否得以释放就全看今天了,能成则可脱离苦海,否则就怕会电成肉干了。
(注:事实上,妻子这两天的所作所为比我想向得还要努力百倍,但事情进展并不像我想象的如此简单顺利,而是一波三折,充满了悬念,直到最后才峰回路转。)
充满希望,又担心失望。
——复杂难掩的心情缠绕着我。
我彷徨的双眼,迷离的看着窗外,阴沉沉的天空,让人禁不住想起事发的那个雨天,也是同样阴沉之极。不舒服的感觉缠绕着我。
看着天空,心头掠过阵阵疑云——今天会像我想得这样有进展吗?
生性多疑的我,不由开始怀疑失望起来。
我神情的一举一动的变化,自然瞒不过旁边的李志超。
在这个监室内,除了刘猛,就属李志超对我较好,不仅因为我给他撕手纸,他盖我的军毯,更是因为他与其余诸人比起来,尚存着不少人性的善良。
“你怎么了,忧心忡忡的样子。”李志超手下如飞,头也不抬地问我。
我愣了一愣,没想到他的观察力如此敏锐,随即轻声说:“我想这样下去,我不知道何时是个头。”
“你的延期书上写着关押到什么时候?”韩建惠插了一句。
“三十号。”我顿了顿,道:“今天是三十号吗?”
“是!”刘猛在一旁肯定地点了点头,过来拍拍我肩膀,解劝道:“没啥事,你媳妇都回来了,花点钱,想想办法,今天咋的也把你放出去了。”
“嗯!你那也算不了什么大事,掏点罚款就可以灵活变通了。”吕小刚道:“没准呆会就有人来通知你收拾东西了。”
“能离开就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谁愿意呆,要不是我的罪状太多,我也早想办法把自己赎出去了。”李建国一边从口袋里往出舀最后的一些豆子,一边插话道。
这里面的人,几乎都是一心二用的高手。
“但愿,但愿吧。”我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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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亮亮以及陈超等人没有乘机讥笑反驳我,也许,此刻在我们每个人的内心世界,都在向着自由的外界天地。
片刻的寂静,只有不时传出黑豆摩擦的“沙——沙”声和点滴的雨点声敲打着人的心房。
“算了,说点高兴的。”李志超率先打破了寂静。“眼镜,你要是出去的话,最想见谁?”
本来在自己的幻想世界中漫游的我,还在为自己今天是否被释放而猜测不已,听到李志超此 语,不由得浑身一愣,
“这个……我还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我犹豫道。
“说说罢,反正大家也闲着无事,”李建国最是耐不住寂寞,一听有这种活动,立时来了兴趣,开始撺掇起来。“你说完了我们大家也说,就当是做场美梦好了。”
“行,行。”我也挺想说话讲故事打发时间,便答应了李建国的请求:“不过,我有个条件,我讲了你们也得讲。”
“ok!COMEON!”亮亮高兴之下,连英语都冒了出来。
“我要是能回家,就先看自己的老婆和妈妈。你们别笑话,我就是这么想的,她们两个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没有他们就没有我的今天。”我努力控制自己的激动,尽量平静道。
众人没有笑,只是任由我讲。
“我妈妈很不容易,和一个比他大差不多十岁的男人自由恋爱,并且冲破重重阻力结合在一起,将我从小一把屎一把尿带到大,因为母亲生我的年龄大,没有奶水。爸妈穷的一夏天都没有买个西瓜吃(那时西瓜才4分钱一斤),而舍得花好钱给我买牛奶。
后来,我大了,妈妈老了。我因为种种原因又将我的孩子托付给母亲照看,按说她不照看也是天经地义,但是她不顾年老体衰,硬是帮我带小孩,一带就是一年多。”
听至此,诸人脸上皆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韩建惠更是心直口快道:“我还以为你说有小孩是糊弄我们,没想到是真的,我错怪你了。”
我不可置否地笑了笑,接着道:“孩子8个月时送回老家,现在已经过去整整一年了,老家人人都说孙子胖了,奶奶瘦了。最后妈妈劳累过度以至于累成脑出血。”
众人一片唏嘘。
第六十二章
“我这次要是能够出去,就哪也不去,将身边事情处理完毕,回老家去,好好看看我那因劳成疾的母亲,为儿女不辞辛苦的母亲,又将子女的包袱扛到自己的肩头,用自己颤巍巍的肩膀为子女撑起一片天空的母亲。”
说到这儿,我的眼角不禁也有些湿润了,抬头望天,一声长叹,极力压制着内心的酸楚,低声道:“我回去就给她老人家洗一次脚,然后告诉她,我此生再也不离开她半步,妈妈的生命都因为我和我的儿子而过早透支,尽管她本来可以不用这样。我要服侍她一辈子,因为她给予 我的爱实在是太伟大了,我只能尽自己全力来回报她……”
说到这儿,就再也说不下去了,现实太残酷了,梦想太遥远了,妈妈太想念了,泪眼太模糊了。
那你的妻子呢?——这是李志超的问题。
“我的妻子?”我语至此,更陷入了空前的思念之中。
缓缓的,我给他们讲述了过去,过去的历史,我的过去的历史,
复杂而又简单,酸涩而又幸福,无言。
讲着讲着,众人不仅纷纷侧过头来,听我的故事,不对,确切的是我的历史。
历史讲完的时候,众人无不唏嘘不已,更有甚者,李志超的眼角已经溢出了晶莹的泪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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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向很少给别人讲我和妻子间的故事;这次在这里,不经意的讲了出来,不仅感动了这些看似凶神恶煞的犯罪嫌疑人,同时亦让我再一次的在时光中漫步重温——的确是一个足够感动很多人的故事蓝本——巧遇,相知,一发不可收拾的相爱,跨越所有难以逾越的鸿沟,直到彼此结合在一起。他日如果条件允许,我定会将这一段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