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巷-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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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的,这些臭狗屎的“家”们,她们倒是健康了,别人呢?男人们呢?我呢?我就该着少活二十年么?……然而大宅无计可施他终于绝望地感到,一个女人所能给予男人的最大折磨,看来她都决心身体力行。他又惊讶,惊讶她的迟钝,对他绝望的恼怒竟浑然不觉。他也惊讶她的谵佞,她难道真以为只要她精神抖擞地唠叨下去,就能实现对一个男人的再造吗?难道女人都这样,以为太阳会从西边出来吗?……
他刚用膝盖愤怒地撞上抽屉,桂荣立刻放开杨场冲过去,哗啦扯开抽屉,摔摔打打整理着。王胡庆猜想,若不是有他这个客人在门口站着,她指不定又会怎么样了呢。于是先前对他们夫妻间这种小节目的羡慕感便顿然消散,与之相比,他跟王慧的“相敬如宾”也许倒是值得庆幸的呢。
他尴尬地站着。大宅赌气地狠狠仰进了沙发里,不再顾忌会坐皱椅垫儿。这沙发是只有在赌气时他才会大义凛然坐上去的。桂荣整理抽屉的动作渐趋缓和,最后轻轻推上抽屉站起来,已经把气儿完全解消了。转身对王胡庆道:“咋不进来?站客难留,我可是顶怕你这号的了。”
“没法不难答兑,你这儿哪块儿是我坐的地方?”
“把你高贵的!”
“倒成了我高贵,我一走,你回头就撤下来洗椅垫儿,我去那不招人稀罕的角儿干吗?”
“叫你说的,咱家来人哪个站着啦?喔唷杨杨,别动!”桂荣忽然赶快奔向书柜。杨杨正跷着脚摸弄里面的小摆设。都是桂荣摆里头的,小鹿呵、小羊呵、小兔子小猴呵……一律做得都很像。桂荣喜欢的正是这“做得像”。跟王慧一块上工艺品商店,王慧净买那些看半天也看不出是什么玩艺的东西,她感到很不可思议。“哦哟!杨杨—;—;阿姨的台布可不能扯—;—;”
急忙又过去把台市扯扯正,并有点迟疑地看了看被杨杨小黑手抓黑了的一块,终于没有有立刻抽下来拿去洗。
杨杨在找猫。她总缠着要爸爸带她来,实际都是奔那只小猫来的。而王胡庆知道女儿喜欢猫颇有点叶公好龙的味道。喜欢得不得了,可直到现在她也从没敢真正用手摸过一下。桂荣说小猫会握手,捏着小猫爪伸过来,女儿吓得猛一编,脸色都变了。王胡庆好笑地揣摩着,女儿小嘴一咧、眼一闭的同时,那小脑瓜里不定勾划着怎样可怖的景象哪。小摆设大妈不让动,想找小猫大妈又……一来二去杨杨没了情绪,怏怏地看着爸爸,意思是想走,又不敢说。倒是桂荣看出来了:“小猫在外边,阿姨领去看去。”便对王胡庆说,“你坐你的,有糖有烟,喝汽水自个儿开。”说着朝沙发那儿狠狠挖了一眼,“别管他!死样儿,这几天他是用不着我了!”
大宅仍义无反顾地坐在沙发上。掀起茶几罩儿,拿出烟和烟缸。那烟缸洁净得让人怀疑是否可以向里弹烟灰。若无客人,大宅是从来不能获准在家吸烟的。
“用不着我了”?……什么意思?王胡庆有一搭没一搭地琢磨着这句话。忽然他似乎明白了,一个月里,女人总有几天是不能让男人“用”的。他想笑,想拿大宅开开心,但看看大宅那气哼哼的样儿,只好也就算了。
“找什么了,治这么大气?”他拿起影集翻。
“《花卉》杂志要给我开个专栏,发照片,我费多大劲找出来,一转眼儿,没了!成天简直我不用干别的!净他妈找、找啦!”
王胡庆笑笑。这时他在影集中间一页停下来,没想到这张照片大宅竟还保留着,他和大宅两个少年人的半身合影小照,他看着,不觉想起了当兵时日,想起了他们很笨拙地拿起镰刀,面对的农场第一个秋天……满地玉米橙黄,遍野高粱深红,谷子沉首,大豆摇铃。顿重的四野厚密辉煌,秋水沉实,阳光很旺……收成好。可是丰收却永远改变不了那里的艰苦,在那“艰苦”里,他们似乎一下子由童年步入了成年,成了真正双足站在地上的人。
当兵几年,他们一共回了两次家。第一次,为给将来留下点“回忆”什么的,他们去拍了那张小照。第二次与第一次整整相隔五年。那回王胡庆受王慧之托,去看望她的美术指导老师龚尚元,找到了龚老家,一进门他们却都感到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奢华,是种绝非铜钢气的奢华。初始他们还愣怔怔不知这感觉从何而来,及至最后看见了那盆花,那盆安安静静、端庄儒雅地安居于花架上的“大霓裳”时,他们才碎然明白了。全然过来人的神情派头蓦然消散—;—;他们原以为是再没有没见过的世事,再没有没经过的沧桑了,然而这一羽小小绿荫,这一方清凉世界,却让他们的悟世之感即刻归为零位。他们呆然坐下,两眼散神而又专注,半晌无言。
良久,祝大宅缓缓站起了,走到花前伸出手去,手指抚在花盆边沿上。王胡庆清清楚楚地看见,他那手指在发着微微的科额,从那纤纤科颤的手指上,王胡庆听到了一阵情感的激越的潮声,并且他也感到了一种共振,那振波如乐声般在他胸室里回荡……
目光又在照片上勾留了一阵,终于淡淡地抬起。像合起一本小说一样,他合起了影集。他没有激动得起来。龚老先生馈赠他的“小霓裳”已是成龄大花了,已不再是少一杯水便蔫蔫委顿,多一勺水便滋滋窜挺了。他的情感世界已如“小霓裳”
一样,相当沉稳衡定。那“情感的潮声”毕竟已离他十分遥远。在工厂倒闭的两年失业日子里,他与王慧日子的那份桔据与困顿,以及由此给他心理与性情所带来的深刻影响,是常人所远难度想的。他明白了,狼(尤其是饥饿的狼)为什么那么残忍。换一个说法,但凡听说过“卧薪尝胆”故事的人,任何一个知道世界上科学界、实业界、金融界星魁泰斗中为什么会有那样大数量的犹太人的人,想是都会不难理解他。因此在后来不期而至的鲜花业大战中,王胡庆所感到的绝不是什么“情感”的潮声,而是另一种潮声,那是一种呼唤,一种实实在在的机遇的呼唤。他敏锐地感觉到了它,并且即刻全身心地驭定了它。多少年坎坷生活留给他的,并不是像有些人的嗟伤叹息,他觉得自己相反倒也算是得到了一份丰厚的馈赠。为此他觉得他倒也不能不感谢生活。
“世界上什么最可爱?”一位报界人上采访他。什么?一个人活在世界上,他的人格与自尊也许是最为宝贵的了。但他没有这么说,他说:“第一嘛,自然是我女儿了。”的确那是照耀他生命的太阳。除此呢,他达观一笑,“显然当属金钱了。”他为什么要扭捏呢?为什么要羞耻呢?他又有什么必要假模假式呢?现在你们全都仰着下颏看我王胡庆,难道不正是因为我有钱了吗?钱这玩艺是个王人蛋,钱这玩艺又真他妈是个好东西。它是狼,没有它,羚羊角马就褪化,有了它,整个生物群体就充满活力。它是社会的万向转轮,是最具活性的润滑剂,它使世界兴旺发达,它让人类日新月异。公正地说,我们实在。
该给“金钱”挂上勋章的,它的确有功,也的确非常可爱……
记者说,直率直率,深刻深刻!然而回去文章却一直没有发出来,可以想见那篇文章确实也没法写。
大宅的“金碧辉煌”也已成龄,王胡庆却觉得岁月似乎并未对大宅有太多的改变。他一直还在那“潮声”里耽留,一直没有离开那半云半地的固始界境。磨难给予了大宅坚毅与沉默,在他不改初衷的精神追索背后,一种博大的、平衡着心理的支撑力量,让王胡庆不能不欣敬宾服。然而,无论怎么说,大宅又终是太“出世”了,他执拗地生活在乌托邦式的理想天国里,正如美国民歌《冰凉的小手》所唱:他“常在梦境里逍遥,居住在空中阁楼上”……只是,如果“阁楼”的日子就好过那便倒也罢了,大宅的处境王胡庆岂会不知?不说别的,仅那些“条子”还不够他整天焦头烂额么?那些小小纸条……每一张背景都极其复杂,每一张都是他(或说是他的领导们)所难以轻慢的。凭着它们,各色人等便川流不息从由他负责的公园花房里揣走花苗、摘走花籽、抱走成龄大花,他的花房竟至门庭若市。尽管大宅尽力大力培植,但却无论如何抵不上更为大量的流失。他心里发诸,他焦躁不堪。没办法禁绝,唯一能做到的,是把一些珍花佳品严密地锁进一间只有大宅自己可以进出的小花窖,绝了任何“条子”的染指之隙。这是实在没有办法的办法了。有些时日大宅甚至常常想起虎会……这念头让他沮丧而又悲哀。情势所至,大宅已再也无力抵制承包,虽然一听到那词儿他就闹心—;—;花房是什么,是生产螺丝帽、糊纸盒的车间作坊么?最后花房终竟给一个临时工包去。王胡庆后来认识了,那主儿叫曲金诚,一个小瘸子,当初不知哪个领导悲天悯人,瞧那可怜见儿模样收留了他。如今他倒人样儿也似了!让人想不到的是承包以后分门立户,大花房、小花室,曲金诚、祝大宅—;—;愿意跟谁自愿报名,十七个花工竟然一忽隆地投到小瘸子麾下。最后剩个最老实本份的小青工,看看十八个已经过去了十七个,卡巴着眼瞅瞅大宅,低下头,又抬起:“……我跟你吧。”眼神颇有点舍身取义的悲怆。可以想象大宅当时的心情境态……
此次来大宅家,王胡庆便是希望能最后说服大宅,让他超脱一些,或者直接一点说,他期望能够给予大宅以解脱。放下影集,说:“算了吧,干吗非跟自个儿过不去?出来,带着你的‘金碧辉煌’,咱们一块干。”
“那不是我的花。”
“这叫怎么说?那不是龚老师送给你个人的吗?你没卖给花房,也没说捐献,什么契约也没有,他们没理由不让你带出来。”
“别跟我说什么球的契约!”
王胡庆一时语塞。知道大宅这样的人,对“契约”一类字眼是有着本能的鄙夷与悖拒心理的。他不知道契约关系正是社会进步的表现,那种清纯济世的士大夫气,对社会发展早已不再具有任何推动力。趋顺时势,况且古贤者尚日:识时务者为俊杰呢。“来吧,咱们合作。我什么也不要你的,只带上你的‘金碧辉煌’就行,咱们一起开它个‘花卉开发总公司’!董事长、总经理,你当什么都行,我给你打下手。你有你的长处,我有我的优势,经营管理上事我包了,你负责科研技术,培育珍品,另外再给报章杂志撰一撰专栏稿,搞一搞学术直传之类的。总之咱俩合起来,可以很大气地成它一点气候……
大宅两眼大睁,不明白怎么可以对他如此亵渎。是的,他承认自己活得挺别扭,活得很桔据。莫非人生在世都会是这样的处境么?都会是“一张纸、两个面”—;—;欢乐与烦恼无法拆分么?好在他终归还不是一事无成。他用公安局长霍国泰“英雄一号”与“金碧辉煌”杂交,培育出的一代大型盆花已经陆续成龄。省委市委、政府、人大、政协、以及各大宾馆饭店、各大企事业单位办松楼,都已有了出自他祝大宅之手的高雅华贵、富丽堂皇的大型装饰盆花。并且他想,将来哪一天,他一定要让它们进入北京人民大会堂,让世人都知道冉冉成势、前途无量的北国名花群!它将作为一种物象更深切地汇入我们民族生活之中,并成为我们一种鲜明的独特文化标志。
“是的,我知道,”王胡庆说,你的大型盆花在鲜花业发展中独辟蹊径,证明了你的不同凡响。你独往独来,不流俗、不媚世,不过我倒想提醒你,你的那些花、那你无偿馈赠或者说便宜得等于无偿馈赠输出的那些花,它们现在都在哪儿?是否都还在装饰着它们一开始装饰的地方?……如果有时间,当然还要你有兴趣,我想你不妨逐一访查访查。“
“怎么?”大宅迟疑了。
“讲怎么,有工夫你看看就是。“
大宅觉得蹊跷。不过说到查访,他却不觉想起了那本书:“我那本书,《名花谱》,一出来就下落不明,五万册……你也算个消息灵通人士,关于它,你没听到点什么?”
“书?呵,好像看到过,封面印得不错,装帧也满大方。
我还翻过。你可倒好,什么全往上写!‘爆粉’,‘开叉’,使箭‘,’蹲苗‘,’趋光整型‘……那点看家真经全往上造,一点后手不留!你就是你呀,别人,干发没这么扔的,都会养花了,你还往哪儿摆?“
“别他妈胡哨!”大宅阴沉着脸截住了他,听着听着他忽然影影绰绰有了一种疑心:“那些书……不是都叫你整去了吧?”
“嗬!我养花还用听你掰指丫子一条一条教?你把我王胡庆看得也太掉链子了!”
“那么,书在哪儿见的,你说。”
“干吗我非得说?该你的啊!”
“不该我的你就滚蛋!”大宅有点恼了。
“得,看来我是真该你的。”王胡庆笑了,“就算该你的也得容我想想呵。这么吧,回头等哪下想起来,准定来告诉你一声,还不行吗?”
说着话,桂荣领着杨杨进来了。杨扬显然和那只小猫玩得很尽兴,小脸蛋红扑扑的,一进门就跑过来往下按王胡庆脑袋,小腿抬起来就要往上迈。
王胡庆一把甩开她:“干什么,没个样儿!”
杨杨愣住了,感到十分不解:“骑梗脖儿呀。”她看看爸爸,便熟门熟路地伸手扒住爸爸脑袋,抬起笨拙的小胖腿又要迈上来。
“骑什么梗脖儿!多大孩子了—;—;”王胡庆难堪地挣出脑袋。
杨杨征了一瞬,她感到很是惊讶。但是马上又猴上来:“我要骑嘛,要骑嘛!”
“去!不听话,找挨打?”王胡庆一把探开了她。
杨扬呆在那里了,望望爸爸,两行小眼泪扑哒扑哒便掉下来。唉,这孩子,也不知道看看地方。
桂荣连忙抱起她,一边擦着泪一边说:“好,骑脖梗儿,骑脖梗儿。”把眼撅向王胡庆,“跑这儿装象来了!在家不定怎么当牛做马呢。来,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