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典火柴(连载完)-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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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子行说,王哥太正直了,官场凶险,应该多加小心才是。唉,在中国活着太累,连王 哥这样的人中之龙都有为难之处,更别说我们这些没本事的普通百姓了。不瞒二位,我们公 司快倒了,我也快失业了。岳子行一直盘算着怎么把话题引到公司的事儿上去,而方才这番 言语却是在不知不觉中说出来的,完全发自肺腑。
又喝了几杯,王处长起身离座,推开包房的玻璃门走到阳台上。天色尚未黑透,墨蓝的 大海上渔火点点,海风频吹送来阵阵涛声。岳子行跟到阳台上,假装欣赏夜海,实则准备递 话。王处长轻声说,你公司的事儿我本来不想管,可不管又对不住老弟你。我只和你说几句 ,说到哪儿算哪儿,就当我啥也没说。岳子行应了一声,轻轻掩上了玻璃门。
王处长说,根据入世承诺,外资可逐渐并购或参股港口及其他相关行业。你们的业务是 船舶燃料供应,可以列入港口相关行业,因此有望获批,关键要瑞典政府相关部门出面协商 。说心里话,我对你们持赞成态度,可我们大老板太顽固,压着不放,为此我还和他辩论了 几次。唉,现在有些领导啊,光想着求稳保官儿了。
听完王处长的话,岳子行如获至宝,同时也明白了王处长的心计。怪不得他一个大处长 ,只见过几面就能请出来,原来他是想让路尔公司给他的上司上眼药。至于他为什么要这样 做,那就不言自明了。他一个外来人,被一帮官僚压着,也不容易。
王处长说完回到酒桌上,被施海玲缠着又喝了两瓶啤酒,嘴里开始云里雾里地唠叨,一 会儿说回国是个错误,一会儿又说他心肠太软不适合走仕途。岳子行见他再喝就倒了,就点 了几样主食,胡乱吃了几口,然后买单撤离。
出了酒店,岳子行说,王哥喝多了,还是我来开车吧。王处长没说话,迷迷糊糊把车钥 匙给了岳子行。
岳子行酒壮熊人胆,一口气将车开到了海天白云大酒店。他没敢走九曲十八弯的滨海路 ,从八一路绕了一圈。路上王处长似乎睡过去了,倒在施海玲怀里悄无声息。岳子行泊好车 ,和施海玲一起将王处长搀下来。
岳子行开了个海景房,然后半搀半架着王处长进了房间。王处长似乎清醒了一些,坚持 要回家。岳子行说,咱们晚上吃饭中了奖,赠了一间酒店客房,你回家也是一个人,不如就 在酒店歇息了。王处长嘟囔了一句,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岳子行把施海玲叫到走廊里说,好好陪王哥,别动歪心眼儿,否则我就把你轰出你们学 校,赶回庄河,到时别怪哥哥心狠手辣。施海玲说,看岳哥说的,我是那种人吗?岳子行从 兜里掏出点好的一千元钱塞给她说,只要王处长满意,明天我再给你五百。另外,王哥的皮 包和车钥匙在我这儿,明早让他离开酒店前给我打电话。
施海玲高兴地收好钱,在岳子行脸上亲了一下。岳子行觉得恶心,看也没看她就转身走 了。他听到门在身后咔哒一声关上了。走廊里灯光朦胧,地毯散发着暧昧的气息。
岳子行把王处长的皮包和车钥匙寄存在了酒店前台,嘱咐只有王处长本人才能领取,然 后出了酒店。他不想早回家,就打车到了星海广场,在雕塑前的海岸上坐着看海。夜黑人稀 ,周遭显得有些凄凉和恐怖。防波堤下面是黑洞洞的大海,风大浪急,涛声不断。
岳子行有了尿意,起身摸下防波堤,站在犬牙般的石桩上临风排泄。劲风卷着海浪拍过 来,打湿了他的皮鞋和裤角。他打了几个喷嚏,爬上岸台,走到巨大的书雕上。
岳子行想着他心目中几个重要的女人,思绪在冯筝、谭璐和倪婉之间飘荡了很久。倪婉 是一处遥远的风景,他心向往之却永远无法抵达。而谭璐是他曾经拥有的美景,最终被他无 可奈何地抛在了身后。有时候他也想把她找回来,却又觉得力不从心。感情是一条不归路, 不可能回头,也不可能重新再走。至于冯筝,他不愿多想,想多了心会破碎。她无疑是一幅 美丽的山水画,但他从未真正欣赏过她,而且几乎将她毁掉。
岳子行沿广场步道往会展中心走,空旷冷清的广场让他体会到了一种深刻的孤独,感觉 世界上只剩下他一个人,正在苦苦寻找活路。
走过会展中心,岳子行眼望前方愣了一下。不远处就是〃星海人家〃住宅区,谭璐的新 家就安在那里。他有了想给谭璐打电话的冲动,于是掏出手机,慢慢地按她的手机号码。可 他按到第十个数字时就停下了,直到那十个数字从机屏上自动消失。他以前很喜欢按她的手 机号码,那感觉就像抚摩她的身体。但现在这感觉没了,像一朵云被风刮散,再也找不到它 的影踪。
岳子行上了出租车,从〃星海人家〃住宅区旁驶过。那里是一片黑暗,却有一团光亮腾 在夜空中。黑暗和光亮在相互抗拒,又在一起纠缠。他的胃部疼了一下,又疼了一下。他搞 不清是胃疼,还是心疼。
《瑞典火柴》第十五章
《瑞典火柴》第十五章(1)
天黑了,下雨了。雨幕使黑夜更稠,黑夜使雨幕更密。初秋的雨夜是凄冷寂寥的,在无 边无际的雨夜里,大连像一个忧郁的人,漠然蜷缩在世界的角落。
〃星海人家〃住宅区的一户人家里,一个女人孑然伫立在弧形落地玻璃窗前。家里只开 着壁灯,柔弱的灯光将女人的影子淡淡地映在窗玻璃上,显出几分落寞和怪异。
就在一个小时前,这家的男人冲出了家门。女人有些担心,虽然迟疑了一下,但还是走 到窗前往庭院里张望。然而窗玻璃上水蒙蒙的,什么都看不清。她没有将脸贴在窗玻璃上张 望,因为她不想让男人发现她在看他。女人听见男人的脚步声在楼道里沉重地轰响,然后听 见他发动了他的汽车,驶离的时候油门似乎踩到了底,引擎声像疯狂的咆哮。她看见一束光 亮牵引着一团黑影,从朦胧的窗玻璃上迅速消失,然后什么都看不见了,什么都听不见了。
她知道,他们已经彻底完了。
这个女人就是谭璐。
谭璐和何铁犁今天下班后回家都挺早,何铁犁做饭,谭璐打下手。饭做到一半,两人开 始为生孩子的事情激烈争吵。起因是何铁犁旧话重提的时候,谭璐不再编撰拖延的理由,首 次明确表示不要孩子,态度非常坚决。
何铁犁啪地将煤气灶上的火头熄灭,把炒菜的铲子往不锈钢水槽里一扔,阴沉地说,你 说什么我没听清,能不能再说一遍。
谭璐倔强地说,我不想要孩子。说完,擦擦手回到客厅。
何铁犁追到客厅,大声质问,你不想要孩子,为什么不早说?
谭璐说,我现在说了,对你来说并不晚。
何铁犁气呼呼地说,我真不明白,你做事情为什么总是不考虑后果。
谭璐以前做事爱意气用事,不太考虑后果,可这次她把所有的后果都考虑到了,其中最 理想的后果就是何铁犁同她离婚,再娶一个愿意给他生孩子的女人,而她则重获自由。何铁 犁年轻有为,事业如日中天,缺什么都不会缺女人。〃我不要孩子〃这句话她早就想说,却 一直说不出口。今晚,她终于铁下心说出了这句话,果断,决绝,毫不留情。何铁犁怎会想 到,他豢养的女人在漫长的蛰伏之后,今晚终于奋力跃起,给了他沉重一击。对谭璐来说, 蛰伏是痛苦的,出击别人也会殃及己命,就像蜜蜂。可她已经被命运逼到了死角,没有退路 ,也没有选择。
何铁犁见谭璐不吭声,就缓和了一下情绪说,谭璐,我不是非要孩子不可,我现在发火 不是冲你不想要孩子,而是冲你为什么拖到今天才说出来。
谭璐依旧沉默着,但心里已经打了好几个冷战。何铁犁说话的语气虽然放缓了,但他所 说内容却像一把尖刀,闪着寒光逼在她的胸前。
何铁犁懂得谭璐的沉默,惨笑两声说,我心中一直有一个疑团,直到今天才被解开,谭 璐啊,我做梦都没想到,你竟然骗了我这么多年。
谭璐突然感到窒息,仿佛被尖刀刺中了心脏。她外强中干地说,何铁犁,我怎么骗你了 ?我们是在谈孩子的事,请不要那么无聊。
何铁犁冷笑道,是你心虚还是我无聊?你怎么骗我的还用我来告诉你吗?如果你实在想 不起来,就往上海打个电话问问。
谭璐一听何铁犁又在冤枉周闯,气得大声叫道,何处长,你再胡说八道可别怪我不客气 。
何铁犁似乎早就不害怕老婆了,也拔高嗓门说,喊什么啊?是不是被我踩着狐狸尾巴了 ?告诉你,你笑了这么多年,现在到你哭的时候了。
谭璐说,好啊,那你就快点让我哭吧。
何铁犁说,嘴这么硬,是不是以为世界上就你一个女人会生孩子?
谭璐说,你的意思我懂,你没必要提醒我。
何铁犁说,那你说说我是什么意思。
谭璐说,你要是想离婚的话,我没意见。
何铁犁被彻底激怒了。他抓起一个有剩茶水的茶杯,狠劲砸在地上。一声爆响,茶杯粉 碎了,瓷片和茶液迸射了一地。谭璐的心咯噔一下。她不是害怕这样的暴力,她只是在茶杯 爆裂的瞬间痛心地意识到,这个家也注定会有茶杯这样的结局。
何铁犁扭曲着脸说,我要是不想离呢?
谭璐硬气地说,那咱们就分居,我回老房子住,或回我妈家住。
何铁犁近乎咆哮道,谭璐,这可都是你说的,到时候别后悔。
谭璐平静地说,我说的,我不后悔。
何铁犁照着茶几猛踹了一脚,疯牛一样抢出家门,又狠命地把门摔上。
何铁犁和他的汽车被雨夜吞噬后,谭璐长舒了一口气。她一直害怕捅破这层窗户纸,更 害怕夫妻反目的恐怖场面。今晚,该来的都来了,她已经无所畏惧,感觉好悲壮好畅快。这 对她是个解脱,她一直都在等待。
长久以来,谭璐深爱着一个男人,却天天要睡在另一个男人身边,这种灵肉割裂的痛苦 让她度日如年。她默默忍耐慢慢等待,盼望有一天能和所爱的男人修成正果,弥补当年无心 之错造成的遗憾。但是,生活就像法律,并不因为你承认了错误,就给你一次改正的机会。 岳子行曾经说过要和冯筝离婚,和她重新开始。可事过境迁,他不但背叛了他的诺言,也背 叛了她的爱情。岳子行的背叛摧毁了她的爱情梦,也给了她挣脱何铁犁的勇气。她拖到现在 才想跟何铁犁离婚完全是为了岳子行。她不想比岳子行早离婚,以免给他太大压力。她愿意 等他,但不愿逼他。可现在,他俩的爱情奄奄一息了,她对这个暂栖之地也不再留恋。如今 ,她成了一朵情感天空的流云,回不到大地,也找不到依靠。痛定思痛,她宁愿流浪,也不 愿无谓地停泊。
其实,谭璐在她和岳子行的爱情帆船搁浅之后,也曾试着说服自己认命,守着现有的生 活一直到死。可经过反复的思想斗争,她发现自己做不到,忘记岳子行她做不到,跟何铁犁 过下去她也做不到。然而感情是一副越挣越紧的镣铐,等熬到想砸开它的时候,她却已经没 有多少力气。今晚的摊牌,她仿佛豁出了身家性命,使尽了浑身最后一丝力量。她强迫自己 必须果断、冷酷和绝情,否则她会很容易向何铁犁屈服。他是她的丈夫,优秀而且无辜,她 对他并非没有一点感情。在离婚这道巨坎面前,任何一点软弱和温情都会使她望而却步。
周遭死一般的静寂。谭璐雕塑一样站在窗前,目光无法穿透淋雨的玻璃。雨滴密集地打 在玻璃上,然后曲曲折折地滑落,像纷飞的眼泪。不知过了多久,她慢慢伸出一只手,在玻 璃窗上来回地擦拭。她想看清窗外,就像要看清自己的过去和将来。
雨不知什么时候悄然停了,窗外显出由一粒粒灯盏勾勒出的星海湾的轮廓。谭璐不清楚 自己在窗前站了多长时间,反正站得太久太久,腰腿都已经十分酸痛。她慢慢走回厅中,颓 然倒在沙发上,像一个失去知觉的病人。
窗外传来午夜有轨电车的声音,轻得像孩子的梦呓。她终于喃喃地自言自语道,铁犁, 对不起,你不要恨我,我真的没有办法爱你……天上的雨停了,谭璐的脸又下起雨来。
岳子行将王处长的建议向老板作了汇报。斯文森喜道,皮特,你这个信息非常重要,下 个月瑞典工商大臣恰好要访华,我准备在国庆节期间回去活动一下,设法让他出面为我们说 话,如果奏效,你就立了大功,我会好好奖励你。
岳子行说,我做的工作实在微不足道,所以不敢接受您的礼物,不过,如果您能给我带 一盒瑞典火柴,我将非常高兴。
斯文森笑道,是因为小时候看过的那本叫《瑞典火柴》的小人书吧?你放心,我一定给 你带回来。
从斯文森办公室里出来,岳子行和菜菜聊了一会儿国庆节的打算。菜菜准备去西藏旅行 。岳子行则打怵过节,害怕待在家里和冯筝大眼瞪小眼。那晚两人酒后险些乱性,搞得岳子 行心里总是疙疙瘩瘩的,在菜菜面前有些放不开。可菜菜只字不提醉酒的事儿,自然得和平 常没什么两样。
下班后,岳子行和菜菜去天津街一家古玩店买了一对花瓶,又在天百买了一个做工精美 的大号中国结,作为送给斯文森夫人的礼物。他俩把礼物送到斯文森所住的希尔顿酒店,可 他不在房间,只好让前台转交。
离开希尔顿酒店,岳子行要请菜菜吃饭,想借吃饭之机开导开导她,让她尽快忘掉程辉 。他知道,她越是装得满不在乎,心里可能就越是痛苦。
菜菜说,我想去左岸吃法国大餐,你银子够吗?
岳子行拍拍皮包说,有的是公款,就当请王处长了。正好我还没吃过法国大餐,这回跟 你沾个光。
菜菜说,闹了半天用公款请哪,没诚意,不去。说完笑笑,未等岳子行答腔又说,逗你 玩儿呢,我还有个约会,得马上走,改天我请你,让你尝尝巴黎美食。
岳子行见菜菜真的要走,就半开玩笑说,珍妮,十·一谁陪你去西藏玩儿呀?你要是在 公司内部招聘护花使者,我头一个报名。
菜菜说,一个追了我好多年的笨蛋要陪我去,我正考虑带不带他玩儿呢。
岳子行说,有一首歌叫《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你好好听听。
菜菜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秘密,我看你更要好好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