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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部分

瑞典火柴(连载完)-第34部分

小说: 瑞典火柴(连载完)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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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子行想了一夜,感叹日子就像变魔术,短短几年就已物是人非。他想得最多的当然是 谭璐,为这个挚爱过的女人深深痛苦,也为自己辜负和伤害了她深深自责。他也想试着挽救
谭璐的爱情,可想来想去都觉得不切实际,就算挽救回来又能怎样呢?爱的过程就是伤害, 爱的结局就是不爱,重新开始等于重新失败,与其费尽心机地留住一段感情然后再无奈地看 着它死去,不如将它放逐任其自生自灭。
天快亮的时候,外面的夜最黑暗,岳子行的头脑也最清醒。他告诫自己,谭璐的梦碎在 你手上,谭璐的爱死在你手上,你只有闭着眼睛往前冲了,因为你没有赎罪的机会,更没有 回头的余地。
岳子行打了一个激灵,想立即离开小屋,一刻也不想久留。他打开灯,将床头柜和地板 上的烟头收拾干净,把床上的被褥卷起来堆在床头,又用废报纸遮盖在上面,然后拉下电闸 拧紧水阀关好窗子。他在家里很少劳动,忙活了这么一会儿就出了一身汗。
岳子行坐在席梦思上歇息片刻,然后拎着装有两条裤子的购物袋离开了小屋。古旧而笨 重的木门砰的一声关上的时候,他的心颤了颤。这里曾经是爱情的天堂,如今成了爱情的坟 墓。他伤感地想,我也不会再来了,可我把钥匙还给谁呢?
天已经大亮,岳子行站在略显冷清的大街上,觉得自己一夜之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 个连自己都深感陌生的人。街上有很多晨练的老人,不知谁的小半导体唱着《今天是你的生 日,我的祖国》。他有些心慌意乱。今天就是国庆节了,明天真的要去黑龙江看倪约吗?真 的有必要去吗?他从包里掏出手机,打算给赵茜打个电话,只要她表现出一丝犹疑,他就会 放弃这次探视旅行。手机屏幕显示有一个未接来电,是倪婉的,来电时间是昨晚九点多,当 时他正和朱旗和朴正贤他们唱歌,没听见电话铃声。看到倪婉的来电,岳子行没有一丁点的 欣喜,心里反而生出几丝酸楚和怨恨。他正在平静地忘掉这个女人,这个电话并未让他再滋 生新的幻想。
才清晨五点多,给谁打电话都太早。岳子行把手机放回包里,决定中午再给赵茜打电话 。他茫然地在街旁站了一会儿,乘最早一班公汽到了青泥洼桥,然后从那里倒车回家。他昨 晚头一次没打招呼就擅自外宿,不知冯筝和孩子怎么样了。冯筝胆子小,他以前出差或晚上 不在家时,她就会跑到特特小屋里,早早地关灯睡觉,连厕所都不敢上。想到这些,他竟然 有些着急回家。
岳子行开门进家时,里面门锁上挂着的两个空可乐罐咣当作响,吓了他一跳。这是他晚 上不在家时冯筝弄的小把戏。他轻手轻脚在家里转了一圈,发现冯筝果然不在卧室,特特的 小屋门反锁着,绕到阳台上一瞧,小屋的窗子也紧闭着,透过玻璃往里看,只见冯筝和孩子 正挤在小床上酣睡,门上顶了一把餐桌椅,椅子上放了一把菜刀。冯筝睡觉一向很轻,现在 睡这么死,说明她也是一夜没合眼。
岳子行一阵揪心,惴惴地回卧室,一头栽倒在床上。他觉得自己好不容易鼓足了离婚的 勇气,好不容易凝聚起决裂的力量,却被刚才令人心碎的一幕击溃。他想起了冯筝曾经说过 的一句话。那是特特过一岁生日的时候,他骑自行车去九州饭店西饼店取订好的生日蛋糕, 回家时被一辆货车刮倒,蛋糕废了,幸亏人无大碍。事后冯筝含着泪说,子行,你是咱们家 的天,你塌了,砸死的是我和儿子。如今三四年过去了,这话说得少了,威力却越发强大。 这个家,这个女人,这个孩子,加起来就是一颗巨大的星球,如果能摆脱它的引力他早就摆 脱了。他骨子里是软弱的,矛盾的,迷茫的,无助的,因此多年以来始终无法超越现有的生 活轨道。他还想起了冯筝昨天傍晚说过的那句〃想让我签字,除非我死!〃的话。这两句话 ,前一句是条温柔的绳索,后一句是把冰冷的钢刀,将他困在当中动弹不得。
岳子行太累了,很快就睡着了,醒来时发现鞋子已被脱掉,身上盖着薄毯。他看看表, 已经十点多了,肚子饿得正猛,就起来找吃的。家里没有人,餐桌上放着冯筝给他准备的早 餐,面包、牛奶、切好的香肠,还有一个煎鸡蛋。旁边有一个字条:我领儿子去面试小演员 了,中午之前回来。他知道一家大连影视公司为濮存昕的电视连续剧《公安局长》招募小演 员,冯筝早就说要带特特去试试。
岳子行吃完早餐,准备给赵茜打电话,掏出手机又看见一个倪婉的未接来电。他觉着倪 婉可能有急事,就赶紧给她回电话,一问才知道倪约已经失踪了好几天,据可靠分析是跑到 大连来了。
岳子行大吃一惊,忙问倪约失踪时是不是穿着灰裙白衫。
倪婉说,是啊,她妈说她就喜欢那套衣服,穿上就不脱下来。咦,你怎么知道?
岳子行说,我瞎猜的,你放心,我尽最大努力帮着找人。
倪婉道了谢,矜持地说,岳子行,那天我在香格里拉停车场伤你自尊了吧?
岳子行苦笑道,过去就别再提了,再说被你倪婉伤着,也不算太亏。
和倪婉通完电话,岳子行立即向赵茜通报了情况。赵茜吓哭了,说倪约疯疯癫癫跑出来 ,不出事才怪呢。
岳子行说,别说不吉利的话,你发动保险公司的人帮着找,有消息立即通知我。
打完这两个电话,岳子行照着自己的脑袋就是一拳。他现在可以确信那天在公汽上看见 的女孩就是倪约,如果他下车再早点儿,跑得再快点儿,也许就能找到她,就能避免诸多波 折和不测。她是个有自杀倾向的抑郁症患者,万一这回真的出事儿,他会抱憾终生。
岳子行正为倪约着急上火,冯筝带着特特回来了。他刚想问问孩子面试得如何,猛地发 现冯筝穿着前阵子新买的白衬衣和灰裙子,就不高兴地说,冯筝,不是叫你别穿吗,咋又穿 上了呢?
冯筝没好气地说,这衣服有什么不好?为什么不能穿?你别管我穿什么,先说说昨晚去 哪儿了吧,有本事今天别回来呀。
岳子行无言以对,吞吞吐吐地说,这样搭配不好看,我不喜欢。
不知怎么搞的,岳子行觉得自己的脾气好得出奇。也许正如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到了 下决心离婚的时候,才想对冯筝好一些。最起码,他希望冯筝能好好活着。哪怕是一件不吉 利的事情,他都不愿让她碰上。
冯筝说,这么多年,你对我的穿着很少上心,你今天这么一说,我真的好高兴,只是衣 服已经买了,不穿怪可惜的。再说天凉了,也穿不了几次了。
岳子行容忍了冯筝的固执。他想,用不着逼得太紧,找个机会偷偷将这套衣服扔掉就行 了,或者浇上油汁,穿不成的话,她自己都会剪了当抹布。
冯筝洗了手,系上围裙,准备做午饭。岳子行说,冯筝,中午咱们出去吃吧。她闻听说 ,行呀,咱家很久都没有出去吃饭了,今天过节,就出去吃一顿,顺便再逛逛街。说完,麻 利地给特特换完衣服,自己也好好收拾了一下。
一家三口打车去了上海酒家。那里有最正宗的扬州美食三头宴。冯筝总想吃家乡菜,却 从来都舍不得花钱到饭店吃。今天吃扬州菜,她一定会很开心。
他们要了一个包间,点了包含三道扬州传统名菜的三头宴,还有冯筝最喜欢吃的蟹黄蒸 饺和鸡丝卷子。冯筝吃得开心极了,说在扬州长那么大,也没吃过这么好的扬州菜。特特虽 也吃得有滋有味,但说不如姥姥姥爷家的扬州菜好吃。岳子行和冯筝都笑了,说你小孩家的 ,知道啥叫好吃啥叫不好吃。特特两岁多的时候,他们带他回过一次扬州。他只记得姥姥姥 爷家的饭好吃,别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席间岳子行到走廊抽烟。他破天荒地没在饭店包房抽烟,怕污染空气,让娘儿俩闻烟味 儿受罪。他默默抽完一支烟,然后去了趟洗手间。洗脸的时候,他吃惊地盯着镜子,因为他 看见自己哭了。


不是尾声的尾声

不是尾声的尾声(1)

故事讲到这里,除了一个结局,已经没什么好讲的了。这个故事的结局看起来很灰暗很 无奈,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我一个字都不想提。可现在就是万不得已的时候,我必须原原本本 地讲到最后,方能对得起听故事的人。
此刻,大家肯定已经把我淡忘,而牢牢记住了岳子行。其实,我就是岳子行,岳子行就 是我。我只不过是用第三人称讲述了我自己的故事。事实证明,不用第一人称是个失误,因
为第三方叙述使故事失真,也使我被过分美化。刘大昆和朱旗都知道,故事里的岳子行比我 正直和善良得多。现在我很想取代那个万能的第三方,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故事讲完。
大家都已经猜到,这个故事会在二二年的国庆节结束。
十月一日那天,我们一家三口出去吃了顿扬州大餐。吃饭的时候,我的离婚企图发生了 一点动摇。那一刻我忽然奇怪地想,如果我现在死了,最难过的人无疑是我的爹娘和妻儿, 而不会是别的人。
那天下午我跑了三家报社,想为倪约登个寻人启事,可他们都放假,一家都没办成。我 甚至给焦三喜打了两遍手机,可这个傻逼总是不在服务区。晚上,我在大连天健网和天空网 的BBS上发了求援帖,呼吁大连网友帮着寻找那个灰裙白衫的女孩。
这阵子我被一堆烂事搞得萎靡不振,粉刺便秘口腔溃疡全来了,可我还是在接下来的两 天里,强打精神领着妻儿上奥丽安娜号游轮玩了一趟,又乘轻轨到金石滩疯了一圈。望着冯 筝和特特的笑脸,我深感欣慰。但我很清楚,我只是欣慰,却一点儿都不开心,因为我天天 都在思念谭璐。往年的国庆节,我都会抽时间和谭璐在一起,白天游山玩水,晚上尽情做爱 。可是现在她走了,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两天我想破了脑袋,最后终于暂时打消了离婚念头,想和冯筝再凑合着过几年,等孩 子大一点儿时再说。可是,事情很快又有了变化。我的生活像一条逐渐平静下来的小溪,在 下降的斜坡上突然加速,然后从悬崖边跌落下去。
十月四日下午,刘大昆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他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问我想先听哪 个。我说当然先听好的。他说他一不小心和苏舞柳练上了,前两天结伴去了趟安波温泉。我 先恭喜他,再追问那个坏消息。他绕了一大圈才半遮半掩地告诉我谭璐离婚了。
我很想为谭璐哭两声,可那个叫〃哭〃的东西堆在胸口,卡在咽喉,根本释放不出来。 我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死了。我悄悄离开家,像一架被掏空了内脏的躯壳在街上游荡,妄图找 回自己的亡魂。
我以为我和谭璐一分手,她就可以和何铁犁相安无事甚至幸福美满地白头偕老,并不下 一千次地这样祝福她。可是我错了,谭璐没有得到她之所想,却把已经得到的东西毁掉。我 给了她一刀,她又给自己补了一刀。连续两刀,一定很痛,她是怎么挺过去的啊。我曾向她 发誓我要离婚,然后和她长相厮守。可我背叛了我的诺言,也背叛了她的爱情。她的家破了 ,而我的家依然完好。我是个可怜的骗子,骗走了她的爱情和青春,留给她满心伤痕。
谭璐离婚的消息像一颗砸到湖面上的陨石,在我心中掀起狂澜,使我刚刚安静下来的心 灵又开始动荡不安。我觉得自己必须离婚,才能对谭璐有个交代,对自己有个交代,即便不 能和她再续前缘也要离,即便冯筝不签字也要离。假如我做不到的话,我会被良心打到地狱 的第十八层,万劫不复。然而在冷酷而强大的现实面前,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我不能违背 对冯筝的承诺,去兑现另一个承诺。
我再次陷入巨大的矛盾旋涡无法脱身。
我坐在车水马龙的街旁,拼命给谭璐打电话,打她手机打她办公室打她娘家,但都无人 接听。我一口气给她手机发了十余条短信,可每一条都如石沉大海。万般无奈,我壮着胆子 往她家打电话。我很少打她家的电话,只在有急事但找不到她时才打。每次我都很小心,不 用手机,也不用办公室和家里的电话,只用公用电话。电话一通,如果不是谭璐接的,我就 装作打错了惶然挂断。而这次我管不了那么多了,就是暴露身份也无所畏惧。可是她家的电 话依然无人接听,当一个男人的电子录音让我留言时,我像是被火烫了一下,赶紧挂掉。
我心里憋得难受,好想干掉一个人,随便谁都行,哪怕是我自己。
我在街旁一直坐到天黑。寒意和饥饿袭来的时候,我接到了斯文森的电话。他刚从瑞典 回到大连,要我立刻到希尔顿酒店见他。
我诚惶诚恐地赶到酒店房间见斯文森。他一脸劳顿,但很兴奋地说,路尔公司CEO一周
后将随瑞典工商大臣访华,根据日程安排,CEO大人和瑞典驻华大使及商务参赞将短暂访问 大连,为大连路尔公司取得营业资格斡旋。由于时间紧迫,他在瑞典只待了两天就飞了回来 ,目的是想早些和有关方面接洽,做好各项准备工作。
斯文森向我布置完任务,然后给了我一只小礼品盒,打开一看是一盒瑞典火柴。那盒火 柴的包装和印刷都很精美,正面的图案鲜艳夺目,一方碧空,一轮红日,一个孩子正快乐地 向着太阳奔跑。图案下端是SOLSTICKAN字样。这种火柴看来历史非常久远,不知是不是彼得 罗芙娜用过的那个牌子。打开火柴盒,一排修长的火柴杆映入眼帘,暗红色的火柴丰满如女 人的乳房,散发着火药的清香。望着这盒瑞典火柴,我仿佛看见童年的自己坐在自家的院子 里,一边暖暖地晒着太阳,一边翻看一本叫《瑞典火柴》的小人书。我没想到,二十多年后 我真的拿着一盒瑞典火柴,只是儿时的疑惑依然没有答案。
斯文森问我情绪为什么低落,我坦陈自己婚姻不幸,想离婚却下不了决心。斯文森笑道 ,瑞典人将离婚看得很淡,不像你们中国人搞得那么沉重。我说婚姻几乎是中国人生活的全 部,不论从情感上还是从经济上,建一个家不容易,拆一个家也不容易,拆完再建一个家更 不容易,所以除非走投无路,谁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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