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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永相随-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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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啸的北风之下,对方很快就接近到可以清楚看见彼此船型的距离。
欧阳子鑫瞪着那些比「蒙冲」略小,却有着三重柁楼的敌舰,它底尖上阔,首尾高昂,虽然只有四道桅杆,在拉得纵横交错的帆索间,竟能展开十二道竹篾帆。
而且它的船帮很高,上面覆盖着厚厚的银色铁甲,这「铁甲」后面是甲板上的两舷火炮,船帮下的侧腹涂成漆黑色,用以掩饰那三大排小窗,即火力凶猛的炮眼。
欧阳子鑫观察着敌舰船只,忽然,一连串火焰光从那窟窿眼里不断冒出,隆隆声好比惊雷,欧阳子鑫听到望哨那声嘶力竭的喊叫:「敌船攻击!」
「好快。」实心炮弹犹如雨点一样急掠过高空,落在他们集结的舰队中,炸起冲天的水柱!
「左转舵,右舷全速!闪避!」武程一阵吼叫,他的嗓子雄浑有力,几乎盖过了炮火声,他接连地发号施令:「降帆!瞄准!全舰开炮!」
轰!轰!轰!
从『火凰』号开始,靖军舰队们一口气射出数百发的铁炮、千子雷炮、火箭炮等等,密集的火力像飓风一样横扫过去,敌军船队顿时显乱,水幕和硝烟四起。
至少有七艘敌舰中弹,其中一艘更被击中了火药库,一阵劈劈啪啪的令人心惊瞻战的炸裂声,滚滚火光映红了天空。
「武将军!东西向有敌军突进!」海面就像烧开的水一样沸腾,船甲板也震荡得厉害!欧阳子鑫紧抓着帆索才站得住脚,他大声叫着武程,让他注意敌军火力相当凶猛的两翼舰队,因为顺风,他们正利用刚才的炮击,悄然地脱离主舰队,包抄过来。
「哼!急着来送死,本将就成全你们!」武程吼道:「各舰队注意,首位跟进,斜向前进,准备接敌!」
将台上顿时战鼓鸣鸣,旗号闪动,这是充分发挥舷炮火力的阵形,靖军三百七十艘战舰按号令排成单列纵队,依火炮的射程远近,以大船在前,小船居后,从敌舰队前面斜向通过,各舰队依次开火,然后划一个弧形转回来,再用另一侧舷炮攻击敌人。
「子鑫,你下去船舱吧。」在敌舰进入射程前,武程对欧阳子鑫道。
「不行!」虽然明白武程担心自己,但欧阳子鑫断然拒绝道。
「那你不要离开盾墙。」武程看着他坚定的眼神,只得答应。盾墙是船舷后,竖起的五尺高厚铁板,用以保护船舷上的炮兵。
「知道了。」欧阳子鑫点点头,武程这才去船舵指挥。
为鼓舞士气,『火凰』号带头冲在最前边,眼力很好的欧阳子鑫望见敌方一艘战船打出红色的三角旗,紧接着所有的战船都打出黑旗响应。
他不禁想道:「这是敌军的旗舰?」
「不对……」但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深深的不安就像拍打着船舷的血浪,从脚底凉到全身。
「开炮!开炮!」这时,后头又传来武程大声的喝令,这第二轮的炮击比第一轮更犀利、更准确地击中敌舰的桅杆和甲板,木头折断声,铁片横飞的咻咻声,以及敌军士兵受伤坠海的惨叫声,充斥着地狱般的云险海上。
就连飘落的雪花也带着硝烟和血腥的刺鼻味道。
「他们想做什么?」欧阳子鑫被浓烟熏得眼睛干涸,火辣辣的,敌军无视那些被打沉的同伴,仍毫无畏惧、毫不减速地朝他们冲过来。
而且因为浪大船颠,他们射出来的炮弹,大多没有击中目标。
「挂舷战吗?」照目前对方发疯似的前进来看,很可能是想和靖军展开肉搏战,但是他们这个样子就算到了,也没剩多少士兵能爬上靖军甲板了!
相信武程也看出了这一点,不然他不会不停地轰炮,却不下令后退闪避,这和他之前计划的消耗战略正好相反。
也许是觉得胜券在握,武程相当恋战,这让欧阳子鑫很担心,这时已接近傍晚,海风越来越大,把笼罩对面那些船上的烟雾吹散了,这让欧阳子鑫清楚地看到敌军发射了一枚红色的,好比流星划过天际的炮弹。
它升到很高,才轰地爆炸开来,这可不是焰火!
靖军的舰长们眺望着那里,觉得匪夷所思,欧阳子鑫的脸色却刷地煞白!
「武程!小心后方有诈!」情急之下,他直接喊道,但是他警告的话音未落,靖军全部舰队就都淹没在一片可怕的火光和轰鸣声中。
猛烈的袭击来自后背的东西角,正是他们轮流休息的后防海域,却鬼魅一般地出现了一支数目庞大的夏国舰队!
『火凰』号的后甲板简直是在一瞬间里遭受了二次毁灭性的攻击,那望哨的吼叫:「敌火攻击!趴下,趴下!」在炮弹的轰鸣声中,显得无力、空洞、绝望!
热弹片和碎木头像骤雨一样飞过欧阳子鑫的头顶,有人从桅杆上倒载下来,撞上盾墙后,血喷溅了出来,惨不忍睹。
帆架带着沉重的木滑轮飞过,掉在上面的帆索像蛇一样的飞舞,把不及防备的士兵抽倒在地,后甲板的桅杆吱嘎几声巨响,摇摇欲坠,船帆燃烧了起来。
「呼……咳……」身陷于火焰和浓烟之中,欧阳子鑫以为自己会怕得发抖,会和士兵们一起躲在盾墙后头,可是他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
前方的碎层堆里躺着一个炮兵,弹片撕裂了他的盔甲,鲜血直流,浑身痉挛。
「别怕,我带你过去。」欧阳子鑫架起他的胳膊,想把他拉到相对安全的盾墙下,可是炮兵噗地吐了一大口鲜血后,便不再动弹了。
「啊……!」松开手,欧阳子鑫的手心里全是鲜红的血,嗒嗒地流下来,他一惊,低头一看,才发现甲板上早就是血水横流。
「子鑫!小心!!」武程的声音,穿透滚滚烟涛,传递给欧阳子鑫。
「武程……」欧阳子鑫闻声抬起头,却看到一番令人胆寒的景象,靖军的两翼舰队已经被击溃,数十艘熊熊燃烧的船,倒映在血红色的海面,犹如人间地狱一般!
「原来……」他明白了,夏军故意前来迎战,是为了掩饰真正的主力军,正远远地绕过后方,这样既斩断了靖军舰队的援军,又完全地前后夹击了他们的旗舰,失去统帅,全军必然大败。
转过身,欧阳子鑫瞪大颤抖的眸子,便看见了夏军真正的旗舰!一艘全身上下都漆黑色的巨型战船,周身挟带着无法形容的锐利与杀气,碾开血浪,它带着不可抗拒的霸气冲散靖军船队,就像猛虎冲入羊群一样。
『火凰』号是它的目标。
「谢王爷,请。」优雅的银白战袍男子,双手奉上一把巨大的擎日弓箭。
「敌军军师,就是这个人吗?」黑发男子犀利的目光,盯着数十里外的『火凰』号甲板——那破碎的桅杆下,一个年轻男子似在救一个士兵,背着身子,他看不清那个人的样子。
「没错,他穿的可是靖国皇帝御赐的战袍。」
「嗯。」拿过弓箭,这种锋利的箭头,甚至可以射穿船桅杆,黑发男子搭上箭,从背后瞄准那男子的心脏,弓弦被绷得咯咯响。
就在箭要离弦的一瞬间,敌船上一声「子鑫,危险!」的大喊,让谢凌毅的动作僵硬了一下,他震惊欲绝,呆呆地看着那个因为叫喊,而转过身来的青年。
虽然染着血污,那张脸孔却依然清秀脱俗,他朝思暮想、情定今生的爱人,竟穿着靖国皇帝御赐的战袍,遥遥地与他对视,虽然那表情——是同样的震骇! 
谢凌毅的手在发抖,脚在发抖,心更是如火烤针扎一样难受,他——发不了箭。
欧阳子鑫翕动着嘴唇,想说服自己,可是,敌国旗舰上,那金黄色的皇族战袍,那充盈杀气的擎日箭,那锐利的誓在必得的眼神,都指向一个残忍的事实,谢凌毅就是那个所向披靡的夏国元帅!
「怎么会……」
无法承受这样巨大的打击,欧阳子鑫的脸孔苍白得可怕,他后退了一步,看到那寒气透骨的箭,嗖地直刺而来!
「凌毅?」欧阳子鑫犹如五雷轰顶,有什么比这一箭更撕心裂肺?眼眶很热,欧阳子鑫早就忘了避闪。
「子鑫!」伴随一声急切的叫喊,欧阳子鑫看到武程朝自己冲来!嗖地一声轻响,利箭生生穿透了他,鲜血自口腔喷了出来!溅上了欧阳子鑫的脸。
「武……程?武程!」遽然清醒的欧阳子鑫,大叫着抱住猝然倒下的武程!
「我没事……」武程依靠欧阳子鑫的肩膀,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剧痛和失血,使他脸色灰白。
「武、武将军?」炮台上的士兵们都被这一幕吓呆了,楞着不动。
「看什么看,快坚守炮位。」武程对士兵们吼道:「本将还死不了!」
「是!」也许是受这气势鼓舞,士兵们重新振作了精神?虽然后甲板被炸开了一个大窟窿,右舷的十二门火炮却没事。
他们奋力地清理膛口,装填火药,等待着突围的命令。
「武程,让我来指挥。」欧阳子鑫满眶的眼泪没有掉下来,他深吸了口气,是的,他也懂得如何操控一艘大船,因为谢凌毅亲手教过他。
抬头瞪着敌舰的舰桥,谢凌毅正回转身,似乎在喝骂着什么,这让敌舰的行动变得迟缓。
「转舵右!右桨倒划!左桨全速!」欧阳子鑫下令道,『火凰』号震动着,隐藏在船腹下的木头浆轮开始动了起来,把海水搅合成一簇簇汹涌的白浪。
它在海面上倒了一个角度,转向离开敌舰的东北顺风而行,六艘敌舰正挡着他们的退略。
「目标敌舰!放!」欧阳子鑫朝炮兵们喊道,他的喊声几乎要把甲板掀翻。
「放!放!」其余靖国舰队也给出了攻击命令,在这次惊天地,泣鬼神的齐射中,敌舰的桅杆船帆几乎全被摧毁。
最大的一艘敌舰被击中了后舱,一声响彻整个战场的火药库爆炸,以及喷射出的熊熊烈火,牵连了它周遭的船只。
好像只是片刻的工夫,『火凰』号的面前就剩下三艘失去战斗力的敌舰,以及巨大的漩涡和依旧冒着火苗的残破木板外,别无其它。
就这样,欧阳子鑫率领着剩下的九十余艘战船,通过这条血路,突围撤退了。
而谢凌毅并没有下令追击。
第七章
    月残思圆月,星陨恋华星。
绪如丝麻乱,心似百味浸。
今夜凉,问君何处,爱亦长,恨亦长!
欧阳子鑫低垂着头,守候在武程的床榻前,烛光摇曳,映出他脸颊的两道泪痕。
「子鑫……别哭……」武程的胸口和左臂上,包扎着厚厚的渗着血的纱布,他无法动弹一下,可是仍抬了抬手指,想替欧阳子鑫擦去泪水。
欧阳子鑫听见响动,猛抬起头来,紧张地道:「胸口疼吗?不,一定很疼的,我这就去端药来。」
「等等,子鑫。」武程咧嘴,露出一个安慰他的笑脸道:「我刚刚梦到你。」
「我?」
「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武程的眼中闪烁出温柔的光芒。
「那时我五岁,你也不过六岁。」欧阳子鑫想起来了。
「是啊,可我比你高了大半个头,在我眼里你好小,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脸蛋粉扑扑的,比我妹妹还要可爱。」
「结果你就当着双方父母的面,叫了我一声『欧阳小姐』。」欧阳子鑫轻声地道。
「呵……」武程笑了,又是一阵急促的咳嗽。
「我去拿药,你先好好休息。」欧阳子鑫急了,轻抚武程的胸口。
「我没事,我只是想起你那毫不客气的一拳头,还大喊,『看清楚!我可是欧阳少爷』。」武程轻笑,欢愉的表情完全沉浸在过去。
「对不起……」欧阳子鑫的声音哽咽。
「傻瓜,都这么久的事了,还道什么歉,而且是我不好。」武程注视着欧阳子 鑫,很想摸他的脸,可是手无法抬起。
「不是的,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欧阳子鑫突然双肘撑在床沿,两只手插进头发里,低下头,喘着粗气。
「是我大意了,是我的错!」从第一天遇见谢凌毅开始,他的诡秘行踪就应该提醒自己注意了?不是吗? 「为什么我要这么蠢,为什么我这么傻,为什么我还会爱上你……」
就算在这种懊悔得要死的时候,欧阳子鑫的脑子里还全是谢凌毅的影子,他的心……痛极了!
——就像一道时时会迸裂的伤口!
武程拧眉看着深深陷入自责,无法自拔的欧阳子鑫,非常心疼,从小一起长大,他比谁都要清楚欧阳子鑫的纯真和善良。
但是他生在尔虞我诈的官场,看到他为一幕幕政治争斗黯然神伤,武程就想紧紧地抱住他,永远……永远保护他。
「子鑫。」这种至死不渝的感情是爱,武程很久以前就明白了,他对欧阳子鑫……早就超出了兄弟情谊。
只要每天能看见他,看着他快乐的样子就好,不再奢求其它……可是妹妹倩蓉的出现,又让他燃起了另一个愿望,如果两家结亲,他不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守在欧阳子鑫身边了?
就算一切只是妹妹的单相思,他也决意要促成他们。
武程深感愧疚地摸上欧阳子鑫乌黑柔软的头发,忽然,胸口一阵剧烈的疼痛,锋利的箭头虽是取出来了,可是它已经撕裂了他的左胸肌和肩胛骨,伤口大到血无法止住。
在武程强忍痛楚以免欧阳子鑫担心时,穿青色长袍的军医进来了,还端着热乎乎的中药和换洗的绷带。
「子鑫,你去忙吧,外头一定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做。」武程吃力地道,将帅的帐篷外面,一直吵吵嚷嚷的,有人在为逃出升天感谢天地,有人在争执着什么,更多的人是在饱受伤痛的折磨。
「嗯。」欧阳子鑫也渐渐地平静下来,比起懊悔,有更多的事等着他去弥补,他看着年轻的军医道:「好生照顾将军。」
军医欲言又止,继而点点头道:「自当尽力而为。」
离开营帐后,欧阳子鑫直接去了病员们住的大帐篷,一一查问伤情,安抚士卒,又去了杨修那里,杨修现在是他的护卫和属下,欧阳子鑫命他看护元帅帐篷,具体安排了营寨的巡逻,尔后,他还骑马去了海滩,探望驻守在舰队上的军士,以鼓舞士气。 回营寨的路上,欧阳子鑫出神地盯着一排排黝暗的海浪,从遥远的天际,咆哮着向岸边滚动而来,扑向矗立于海边的巍峨岩石,激起一个个巨大的浪花,似乎能洗刷掉一切一样,发出轰然的震响。
欧阳子鑫怔怔地看着,下了马,一牙残月下,海面闪出微弱的青光,诡异地引诱着他。
迈开步伐,呼啸的海风摇撼着他的身子,冰冷刺骨的海水一点点地没上他的脚踝,膝盖,一个巨浪扑来,他踉跄了一下,可是没有停下脚步,继续朝海里走去。
震耳欲聋的海潮声,以及地狱一样的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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