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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部分

梵高的左耳-第11部分

小说: 梵高的左耳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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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星期之后,她的食量还是没有增加,吃的所有东西都会吐出来。脸色苍白的吓人,每天靠营养液度日。
且只字不吐。即使是不张嘴用嗓子的哼鸣都没有。安静得如同一具死尸。
最常做的事情就是望着窗口发呆。
眼神空洞寂寥,完全不是从前的陶云漪。
偶然一次,他发现她睡着时,枕边湿了一片。
她的睡颜依旧宁静、安详。
却有眼泪不停从眼角滴落。
她到底有怎样的心情,在梦中都可以悲伤地落泪?
不说话时,她在想什么?他好想知道。
他以为那是车祸之后的后遗症。于是开始在病房放一些舒缓的音乐,带给她她最爱的画册,做她最喜欢的水果沙拉。周末的时候背上吉他在病房里静静地 为她弹唱。
他的技艺那么高超,却不愿炫技,只弹那些简单、舒服的小调。
他开始时常朝她温暖地微笑,轻轻拨乱她整齐的刘海。
像个宠爱女友的大男孩儿。
终于有一天陶云漪开口讲话了。她问苏睦言:可不可以弹那首《爱的罗曼斯》?
她开口的一瞬间,他的手指停留在琴弦上,没再拨下去。惊讶地朝她看过去。
他凑到她面前,仔细端详她苍白如白莲的脸庞,然后微笑着轻吻了她的刘海,在她耳边轻声地说:“好。”
后来,陶云漪右腿上的石膏拆掉之后,苏睦言会把她抱到轮椅上,推着她到医院的花园里散心。花园很静,傍晚时分,秋风拂面,耳边只剩叶子缱绻的声 音。
他会在池塘边停下,和她一同静静地看着夕阳从西方极远之处一点点下沉,满溢的金色光芒从视野尽头迸溅出来,渲染了整个世界。
他们都不会说话,彼时最最心照不宣。
天渐渐变冷的时候,苏睦言会为云漪准备一条御寒的毛毯,适时地为她盖上。
有时候也会半蹲在轮椅边,把她的双手包裹起来,哈一口热气,轻轻摩擦,给她取暖,直到她的双手重新暖和起来。
他的眼里开始盛满化不开的温柔。
他们在旁人眼里像极了一对相爱至深的恋人。他的心里却装满恐慌,这种恐慌在每每看到云漪忧伤而苍白的面颊时变得愈加强烈。他害怕她再也变不回原 来那个活泼好动、爱笑爱闹的傻姑娘,那个他决定为之付诸一生挚爱的姑娘。
现实是,那个没心没肺、傻里傻气的陶云漪,的确死在了这场车祸里。自尊、自信、初恋的美好、想要陪伴一个人一直走下去的心情以及对父亲美好的想 象,全部全部,被飞驰的喧嚣碾得粉碎。
复健的过程艰苦又难熬。陶云漪的右腿因为长期没有运动萎缩了很多,要迅速恢复两条腿走路的姿态几乎是不可能的。苏睦言每天带着她到复健室,做那 些简单乏味的腿部动作。
云漪开始变得烦躁,一度甩开拐杖想要两只脚同时支撑住身体,每当这个时候,苏睦言就会静静地把拐杖捡起来,将轮椅推到她身后,扶着她的肩轻声叫 她坐下,然后抬起她的右腿帮她重复那些动作。
抬高、放下、抬高、放下……
事实上任何人面对苦练平日里毫不费力就可以做到的动作,都会止不住烦躁。
那时候陶云漪望着苏睦言温柔的脸颊,几乎要忘记他曾经是一个冷峻又沉默的男孩。
为什么要等我死心之后,你的眼里才出现我久等的温柔?
——陶云漪 2006
第14章 孤单北半球
就在陶云漪出院后的没几天,夏铭熏就飞去了澳洲。
她问他:怎么走的那么急?
他笑一笑,揉揉她的刘海,只叫她好好养身体。
以不用订婚为交换条件的留学,在他最不忍离开的时候。他曾苦苦哀求,这一次却没有任何作用。
临行的时候,一堆朋友来送他。握手、拥抱、笑着和所有人告别。
陶云漪一瘸一拐地来送他,他就笑她是小瘸子。
心里面的疼痛用张狂的笑容掩饰起来才最容易。
他假装潇洒,走的头也不回。
却悄悄握紧了推行李的手。
再回来时,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透过机场无处不在的玻璃墙面,看到身后,她拄着拐杖凝视自己的样子。
他没有回头。痛得麻木。连鞋带掉了都没有发现。
就这样,陶云漪的脑海里关于夏铭熏的记忆在三年前戛然而止。
初到澳洲时,他开始没完没了地失眠。躺在单人床上,睁大着那双曾经明亮、魅惑的眼睛,看着白花花的天花板,老是觉得它会突然裂开一个大缝,张开 血盆大口把他吞进去……
他开始学会抽烟、酗酒、打架,跟一群不知道真实姓名的痞子穿梭在各种充斥着暴力的场所。
逃课、香烟、烈酒、金发美女、高分贝的摇滚……填满他看似绚丽的生活,却始终填不满他那一颗空空如也的心。
直到有一天,同行的哥们儿拦住了一个背着画板、文文弱弱的亚洲女孩儿。
她和她一样皮肤偏白,眼睛大大的,露出怯怯的光。
在那人粗俗露骨的挑/逗中显得那么不知所措,紧握着衣角,不断地摩挲,像极了她紧张的时候。
就在一瞬间,他心底最隐秘、柔软的地方被狠狠触碰。
几乎没有思考,拳头就向同行的那人脸上招呼去了。
一场恶战。
他以一敌五,几近狼狈。
却不肯认输,死不求饶。
在警察局呆了两个晚上,才被律师保释。
却获得新生。
从此拾起学业,远离堕落。
他的女孩儿,还在海的那一边,他怎么忍心堕落……弃她而去?
三年的时间有多久?
久到连不爱学习的夏铭熏也戴起了斯文的眼镜。
久到他从一个一身运动装的富二代成长为舞会上西装革履、众人眼中的焦点。
久到他学会微笑面对异性的包围,绅士地照顾身边的每一个女孩儿。
久到他不再没心没肺地大笑。
久到他学会透过一个人的一言一行看穿他的内心。
久到他懂得隐藏、懂得忍耐、懂得谎言的毒性。
然而再完美的谎言都有一个最无奈的知情者——自己。
每每夕阳西下,身边的好友散去,世界又恢复冷清。一杯红茶难以温暖的冷清。他褪去成熟、优雅的外表,微眯起眼,望着窗外,就只是个孤独的大男孩 儿。落寞,好像就在他的眉宇间,伸手即能抓住。
他也会突然不想说话,只想一个人安静地呆着,不想看书、不想运动,雨天也好、晴天也罢。回忆会汹涌而来,也无所谓,只是想想她笑起来的样子,就 够了,就很好。
每一次喝珍珠奶茶都记得不要放珍珠,因为那是她的习惯。
每一次看到有街头艺人帮人画画像,就会忍不住停下来多看两眼。
无论什么样稀奇古怪的画展都会提前买票。
看到背着画板的女生,就会走神。
他有一只通体雪白的萨摩,他固执地叫它小漪。
他的小漪。
南半球的冬季是北半球的夏季,可是没有你在我身边的日子,每一天都是寒冬。
——夏铭熏 2007
一身疲倦的苏睦言,难得地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进家门,昂贵的防盗门发出剧烈的响声。
他很想问清楚,可是怕一旦真相大白自己会忍不住暴怒的心情。
他回想起那天陶云漪一脸煞白地站在自家的客厅里的样子、躺在病床上呆呆望着天花板的样子、忍着胸口的疼痛,每天吃掉大把的止痛药、一瘸一拐艰难 地走在校园里的样子。她竟然就这样背负了这个令人寒心的秘密三年。
云漪,你以前说过我像童话里面的王子,其实我应该是那个恶毒的魔法师才对。
——苏睦言 2009
苏睦言决定不再去求证什么,他其实也明白没有求证的必要。他的家人从来高傲,他比谁都清楚。他不再在家中进餐,不练琴的时候也不再去父亲的书房 讨教作品的深意。在这个家里,越来越多地感觉到压抑、愤怒,迫不及待地想要冲破牢笼。
只有那一棵木棉,只有在望着那一棵木棉的时候,他才能宁静片刻。
有时候他悄悄地来到画室,站在窗外,远远看着陶云漪拿着画笔发呆,面前是一张空白的画纸,彼时他真正感到:他带给这个女孩儿的,尽是伤害。
云漪,你知道剪刀手爱德华吧?他连心上人的手都不能牵。如果我早了解到跟在我身后的你守着如此多的伤,我宁愿当初,没有牵你的手。  ——苏睦言  2009

Chapter。2 不诉离殇
第15章 韶华已去
十一月,F大校庆在即。
从商界大亨到名媛淑女,从著名艺术家到当红主持人无一不是早早送来贺礼。
F大历史悠久又享誉全国,培养的很多人如今都活跃在中国乃至世界的各大舞台上,成为F大的活人招牌。这也是F大校庆能吸引如此多社会名流的原因之 一。
校庆当天,F大人满为患,很是热闹。
早上九点之后,校园里出现了长长的车队,前面有人清道的黑色轿车、低调奢华的昂贵跑车……
陶云漪被安排在学校甬道尽头给来宾引路,穿着俗气的大红色旗袍、披着没有梳齐的长发,就像饭店里的服务生。
因为准备英语八级,两天没有合眼,眼睛下面是黑黑的眼圈。
从第一个来宾到场站到最后一个来宾退场,两只脚已经僵硬。
午餐也没什么胃口。一碗面吃了几口便作罢。
晃晃悠悠地回到宿舍便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下午一点被舍友强行拉起来赶到剧院。
死命地搓着冰冷的手在入口处准备迎接来宾。范城的十一月已有了些寒意。
年级长千叮咛万嘱咐,校庆表演的迎宾工作不得马虎。
她和几个相熟的女生小声聊着,一会儿就乏了,靠在一边不再说话。
不一会儿一支学生表演的队伍经过她们身边去到后场。
陶云漪一眼就看到跟在队伍最后的苏睦言,穿着以前比赛穿过的黑色礼服,里面是印有精致花纹的白色衬衫,拿着节目单皱眉看着。
长身玉立,器宇轩昂、不似凡人。
她在心里面默念他的名字,默念到第三遍的时候他只剩下背影。
她不会喊他的名字。
这样的场合似乎最能够证明:隔着他们的,是天堑。
距离节目开始还有半个小时的时候,嘉宾们才陆陆续续到场。有穿军装的国家干部、满身名牌的商界大亨,陶云漪吃力地对他们微笑,一一将他们引入贵 宾席。她其实很紧张,走路的时候两条腿都在颤抖。
她好不容易送走一位名媛,一转身,远远地就看见了穆念琴。
紫色晚礼服神秘又不失稳重,步履轻盈,翩跹而来。高贵而矜持的微笑给人无形的压力。
陶云漪把头埋得低低的,刘海遮住了眼睛,两只手紧握着衣角,不安地摩挲着。
穆念琴优雅地走到她身边,笑容不减,脸色却变得冷冷的,眼睛里满是冷漠和厌恶。
高跟鞋在陶云漪眼前很短暂地停留了片刻,便向剧场里走去。
直到看不见那一片紫色,她才深吸一口气抬起头。
重心却有些不稳,踉跄地往后退了两步。
陶云漪跟同伴打了声招呼,说身体不舒服,然后一个人跑到洗手间。
没吃什么饭却还是吐了,老老实实把胃里的东西吐了个精光。
站在镜子前面看着一脸憔悴的自己,拼命地微笑却笑不出来的样子,一脸煞白、毫无血色,身上的皮肤都似乎有些透明,蓝色的静脉看得一清二楚。日光 灯单调地打在她苍白的肌肤上,映衬着鲜红的旗袍,乍看之下是说不出的艳丽。
嘉宾们纷纷到场,演出即刻开始。剧场里的灯光一一熄灭,人们的视线都集中到舞台上。
口齿伶俐、风趣幽默的主持,奔放热情的民族舞和优雅高贵的芭蕾、精心编排的音乐剧……无一不是令人赏心悦目。
漆黑一片的观众席边,陶云漪跌跌撞撞又小心翼翼地打开侧门,门外的亮光让附近的人侧目看来,她赶紧关上门,走到观众席的最后。
靠着墙壁,在黑暗中深呼一口气,疲倦和寒冷不断袭来,她仿佛腹背受敌。
容颜依旧年轻,凋落的却是无人知晓的厮守。
她曾有多么笃定,这一场恋慕,决不能无疾而终。
舞台突然打起极亮的光,她像听见了什么,猛然抬起头。
带着压迫与肃穆的威严感,如同一个神秘的预言,全场一片寂静,他缓缓走上舞台,款款而行,黑色的礼服仿佛也能绽放无穷的光芒,不动声色的侧脸在 强光下依旧闪耀。
他绅士地托着卢依眠的手,将她领上舞台。黑色燕尾服下摆和她白色纱质裙摆轻轻碰触,飘逸得令人生妒。
炽热的灯光将舞台照射得晃眼,恍恍惚惚中陶云漪看见苏睦言在微笑。
苏睦言将卢依眠带到话筒前,然后绅士地帮她调整好话筒的高度,才又优雅地坐到钢琴前。点头示意卢依眠开始演奏。
耳畔重新响起贝多芬的小提琴协奏曲《春》,这一次的旋律更加柔和,女生飘逸的长发随着旋律的波动而舞蹈,苏睦言修长灵活的手指将乐章里的春意演 奏的淋漓尽致。他有时转过头凝望她,有时闭着眼侧听。
音乐没有任何停顿、摩擦,只流畅而舒缓,让人感觉仿佛站在遍布绿草的高山上吹拂着来自南方湿润的暖风。心胸全都舒展开来,充满愉悦和轻松。
在陶云漪的眼里,卢依眠是那么美,美得动人心魄、令人陶醉,那种温婉如水的神情和手指在琴弦上滑动时不假思索的纵情和灵巧,美得让每一个人都震 惊、感叹。
他们的表情那么相像,每一个音符都在叫嚣着他们的相称。
在《春》的四篇乐章中,第一乐章最为唯美动人,也最负盛名。
长达十分钟的乐曲,却没有一个多余的小节。
生动、活力、温馨、自然……
却让陶云漪度日如年。
不是她妒忌。
只因为她不配。
她不懂,他的世界,他爱的,他陶醉的。没有任何办法。
她努力努力地在漆黑的观众席上克制住自己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即使知道没有人会在意。
她曾有过幻想:有一天,他从容地牵着她的手,他们站在同一个舞台上接受观众的掌声……
这么多年过去,她始终还是只能站在黑洞洞的观众席上远远地看着他,他的舞台,越来越华丽、越来越遥远,他的脚步一天一天加快,她再也无法跟上。
她捂着嘴,从安全通道夺门而出,眼泪像是夏天里毫无预警的暴雨,只有奔跑,才能释放。
直到她再也跑不动了,喘不多气来了,才狼狈地停下。
就这样坐在肮脏的楼梯上,胸口一阵阵地剧痛。
用力捶打隐隐作痛的心脏。
楼梯间里是令人绝望的撕心裂肺的哭声。
穆念琴的话又在耳边回响。
无论是什么样的期许,他都无法给你……
三年来,这些话就像梦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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