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楼词-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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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两天素雅又去了几次日本驻扎军区，可这次她并没见到离秋水只是见到了左川。余漫月这几天也整天四处奔走，但却一无所获只知道被日本抓去的人，都是半脚已踏进了鬼门关。余漫月甚至想花钱打通日本人的关节去看一看离秋水。余老爷一听便坚决反对，他怎么能放心让自己唯一的女儿，一个人支身去日本人的军区大牢，那里可是狼巢虎穴啊。可余漫月不愿听，最后，余老爷无耐便将余漫月锁在了房中，他的心中有一千一万不愿，可他更不愿让自己的女儿去日本人的军区啊。余漫月的心碎了，人也疯了，整日里念叨着离秋水的名字。
七
　　　　又是白毛毛的雪，漫天的飘散着，青石巷上稀稀两两的几个行人，也都缩着头，匆匆忙忙的走的很快。离秋水缓慢甚至有些蹒跚的走在青石巷上，他是从日本军的军区大牢里出来的，身上罩着一件灰朴朴脏兮兮的长衫，想来是日本人给他的，也不知是从那里拾来的，上面打着几个补丁。
离秋水的样子很落魄，人也有些落寞，他头上并没戴着礼帽，头发油腻且有些凌乱，胡腮灰蒙蒙的，他并不知道日本人为什么只放了他一个人。他想可能又是余漫月救了他，他心里的情绪对余漫月的亏欠感，这是我笔下所无法描述的。
到了西楼。门是上了锁，可钥匙却还在锁孔上，离秋水打开锁，推开了门，走了进去，西楼里很干净，也很整洁，只是素雅不在，也不知道她那里去了。离秋水打开了一扇窗，窗外依旧是白毛毛的雪绒在漫天的飘洒，离秋水突然发现画案上有一封信，是素雅给他留的，
秋水：
很感激你的出现，原想和你白头偕老，厮守西楼，却不想，天意难测造化弄人，余小姐是个好姑娘，我感觉得到她对你的关怀有多深，素雅不忠，就请先生就此忘了素雅，先生的恩德，素雅铭记在心，若有来世，愿一辈子伺候先生。
素雅
离秋水感到了这封信是像被泪水浸泡过的一样，再看着窗外飘飞的雪，离秋水再也感觉不到它的柔美，是阴冷甚至还夹带着几丝凄凉……离秋水慌乱的奔下西楼就像一个疯子一样站在了青石巷中，他想将素雅找回来，可往哪找啊！他连她去了哪里他都不知道，雪一片一片落在了他那油腻且凌乱的头发和灰仆仆的长衫上。
他僵住了，后来有人告诉他关于左川的事，即使那只有了一丁点，但他们却可以断定离秋水苦苦得来的女人是和日本人跑了，离秋水当然接受不了这种沉痛的打击，他不愿相信可当他想到新政报社的人只有他一个被放了出来，他动摇了。可就算是如此他也没有理由去怪素雅，甚至他还会责怪自己，如果是这样，在他的心中便会多一个让他感到愧疚的女人。
躺在床上，离秋水根本无法入眠，昔日的情节，历历在目。他不能再在这里呆下去了，他要去找素雅，要离开这里。烛火还是摇摇曳曳，只是投在窗纸上的身影只有一个。离秋水拿起笔醮上墨在挂在墙上素雅的那幅画像上接着素雅题过词的后面又题了一段词：
三两酒
几离愁
半梦窗外谁相叩
莫非秋离去
相寄别离愁
此番故辞西楼去
至此　他榔流
第二日清晨，离秋水穿着长衫戴着礼帽，带着满身的疲惫和带着对两个女人的愧疚离开了西楼，离开了青石巷……
余老爷整天忙着四处找大夫，给余漫月看病，然而却是越治越疯，直到有一天余老爷告诉余漫月离秋水被日本人放了，但他也离开了乌镇时，她安静了，散乱的头发仍遮掩不了那张漂亮的脸蛋，沉默了半晌，终于眼睛中流出了泪水。余老爷见自己的女儿弄成这样，心中说不出的一股伤痛，他真不知是自己造了孽，还是老天爷向他开了一个玩笑，或是向所有的人都开了以个玩笑。
后来余漫月去了西楼，也看到了墙上的那幅画，和画上的那两段词，她觉得她自己有些对不起离秋水，也对不起素雅。因为那天晚上她和段言许从常宝山家出来后，她去了西楼。就是左川送素雅回西楼的那天晚上，她就在西楼上，也看到了左川，只是他们并没有看到她，后来她问了素雅和左川的关系，素雅如实说了，最后她将常宝山的话和素雅说了一遍，她还告诉她，只有这样或许还能救出离秋水。
她觉得自己很自私，为了她们同样爱着的一个男人，她牺牲了素雅，她甚至想利用素雅和左川建立起了一种关系救出了离秋水。的确，有时候，女人真的很自私。之后她离开了西楼，走时也在那幅画上题下了一段词：
人未老
心先死
几曲肝肠不堪语
西楼依然是西楼
只待月西斜
怎耐人不归
心愁未解又新愁
八
　　　　十二年后。十二年是个漫长的岁月，有人在这十二年中死去，也有人在十二年当中开始迎接生命。依然是个秋天，这天青石巷上来了一个人，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他看着这里的一草一木，甚至一片砖瓦，像是多年的重逢。最后伫立在昔年辉煌但如今却破旧不堪的“惜香阁”前。眼中满是惆怅，似乎他曾经来过这，见过这里的兴盛，也或许感到可惜，喃喃的自语，吟出了一首诗：
旧时闻歌舞
今重已消淡
一别十二年
荒草欺人散
忽然一个蓬头散发的老妇人，冲了出来，扯着那男人便厮打，嘴里还向他要人，像是一个女人的名字，叫素雅。正在此时走来了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见状便上来奋力拉开了那个老妇人，丢在一旁。那老夫人还要上来打那男人，却又被他拳脚相待给吓了回去。他告诉那个男人，这老妇人原是这“惜香阁”的老鸨叫花婆婆，后来日本人侵占了乌镇，便把“惜香阁”里所有的姑娘都给充了军妓。只剩下这个老鸡婆还守在这里。可能是坏事做的多了，镇上没人看得起她，后来可能就疯了。他问起那男人从哪里来，又问他是否认识花婆婆。那男人却对他说“我自己也不知道”他感到奇怪，甚至有些可笑，索性走开只将他当做一个怪人算了，自己救了他，却连谢谢都未曾说一声。那个男人走在青石巷上，这条青石板路他有些陌生，也更为熟悉，十二年前他每天都会途径这条路。
那个男人当然认识花婆婆，不然花婆婆怎么会向他要那个叫素雅的女人。他、就是在十二年前的那个深冬飘雪的季节里，离开了西楼离开了青石苍的离秋水。十二年后他又回到了这里。离秋水向西楼走去，远远的便听到一阵朗朗的读书声，那是从西楼传来的，“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离秋水的心一阵莫名，怎么十二年它又轮成了书院。扶着楼栏，离秋水怀着沉重久别的心情一步一步登上了西楼。
一群孩童正认认真真的在一排排整齐的课桌前朗朗的读着这首孟浩然的《登鹳鹊楼》，墙上还挂着那幅画，只不过那画上的词又多了一段。最后他看到了那个教书的“先生”。他们的目光在同一时间相聚到了一起，两个人停在了那里好久好久。似乎这好久已有十二年的光景那样长。站在离秋水眼前的教书先生就是十二年前的余家小姐余漫月。至从离秋水离开青石巷的那一年她便在这里等，她相信终有一天离秋水会回来，直到在这里等了十二年等到了她想等的人。
放学了，所有的孩子都离去了，只有离秋水和余漫月还立在那里，最后还是余漫月先开了口“十二年，你找了一个生死未卜，就连你自己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的人，十二年。而我，在这里等着一个活着的人十二年”久违了十二年的泪水，一滴一滴从她的眼眶中流了出来，离秋水的眼角有些湿润，他缓缓的走到余漫月的面前，紧紧的将她拥进了怀中，颤抖的声嗓说出了对不起那三个字，可一句对不起对于一个为他付出多年的女人又能弥补什么呢？离秋水当然知道，可他除了那三个字以外，他再也找不到任何语言。没有人会想的到，也没有人会愿意，更没有人会去相信，这一个拥抱要等上十二年。
离秋水和余漫月婚礼是在余家办的，婚礼前离秋水去了西楼，在那幅花上题下了最后一段词：
谁人写
生死求
怎忍西楼空词守
昔日容颜落
不见当年娇小身瘦
花死尽
琵琶已非娘子弹
西楼已非是西楼
余老爷已经故逝了，原来余老爷生前的雨轩画庄，一直是由余漫月一手打点的，现在这桩事就得离秋水去做了。西楼的书院余漫月也找了个先生替她了。婚礼的那一天，段言许，岳乡之，许睿，常宝山，梁松都来贺了喜。嘘寒问暖这十二年的岁月。当离秋水问起新政报社的事和那些他的同事，常宝山却说“今天大喜之日不提这个，明日我带你去见他们”。第二日常宝山果然带离秋水去了，只不过那是个墓地……
九
　　　　两年后。离秋水和余漫月已经有了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是一对龙凤胎。又是一个飘着白毛毛雪绒的日子，青石巷上又来了三个让人眼生的人，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还有一个女孩。男人一样也穿着西服，他们一样也去了西楼一样也听到了朗朗的读书声。
教书的先生见来了生疏的面孔便停了课，上前问候，那个女人问了一些这屋子原先主人的事，教书先生以为他们是离秋水以前的朋友，便将离秋水漂泊了十二年，后来和余漫月结婚有了孩子住在余家的事给说了。那女人沉默了许久，只是看着那幅仍挂在墙上的画，和画上的那些词：
红烛摇书卷
娘子琵琶扰
湘雨闻声细
月夜常照楼
江上渔火清瘦
不知他年与否
三两酒
几离愁
半梦窗外谁相叩
莫非秋离去
相寄别离愁
此番故辞西楼去
至此他乡流
人未老
心先死
几曲肝肠不堪语
西楼依旧是西楼
只待西斜
怎奈人不归
心愁未解又新愁
谁人写
生死求
怎忍西楼空词守
昔日容颜落
不见当年娇小身瘦
花死尽
琵琶已非娘子弹
西楼已非是西楼
忽然教书先生突然样子有些吃惊，他发现站在他眼前的这个陌生的女人，就是画中的那个姑娘，他原本不是青石巷的人，是为了谋求生计才到了这里教书的，对于青石巷十四年前离秋水和青楼女子素雅的故事，他一直只当作一个故事一个很凄美却不知结局的故事，然而今天他却惊然发现这个故事不但没结束而且还在上演……
正当他整理自己凌乱的思绪时，那个女人竟取下了那幅画，随后竟将它丢在了火炉中，让它化作了灰迹……他想阻止，可似乎他觉得自己并没有权力这样做。而且，炉火也不会再给任何人机会阻止……之后那三个陌生的人便离开了西楼离开了青石巷……
那个女人的确就是素雅，那个男人就是京田左川还有那个女孩便是他们的女儿，今年刚好十四岁……
十四年前。那个冬季素雅去日本军区大牢探看离秋水时，她把常宝山所说的那番话告诉了离秋水，而且她又告诉离秋水她自己似乎已经怀孕了，她不想他们的孩子将来没有父亲…后来左川将素雅送出日本军区便去藤原一郎的房间，就是他们的这次谈话或者说是交换利益，因而改变了这过后的一十四年。
十四年前藤原一郎的住处
“一郎君有什么事吗？”“你是似乎爱上了那个中国姑娘”“这与你有什么关系？”“当然，如果我将这件事告诉山口大佐你有没有想过后果？”“你这句话什么意思？”“你将会失去天皇和大佐对你的信任，那个中国姑娘的意中人也会失去生命，还有就是她会痛恨你一辈子，你将会从有可能成为她的夫君而变成她的敌人……如果你肯接受失去你在这里一切，我会帮你离开这里。带着那个漂亮的中国姑娘回日本。”“你只是想做佐官的后继者”“我们各有所得。”
后来素雅再去人本驻扎在乌镇的军区时她只是见到了左川和左川给她的交换条件，于是便彻彻底底的改变了这后来的一十四年……
十
其实有些故事就是这样，故事中的人知道，听故事的人却不知道。也有些事听故事的人知道而故事中的人却不知道，或者听故事的人和故事中的人也许都不知道……
离秋水正在为余漫月着画像，小儿子和小女儿都在一旁玩耍。忽然教书先生慌慌张张的跑来。将刚才西楼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离秋水一惊毛笔便从手中滑落将画像给弄花了，然后沉默半晌，才缓缓的道“已经这么多年了，是该烧掉了。”然后又重新为余漫月画了一张……
教书先生自喃道“这就是十四年后的结局吗？为什么发生在十四年前的故事要在十四年后写完呢？这算是结局吗？还是还要再这样等下去，等到下一个十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