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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部分

一个女人与两个男人的宿命纠葛:色蔷薇-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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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蒋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
“哎呀,我也说不定的,我刚刚打过她手机打不通,关机了,估计总归在七八点吧,你也不一定要等到她回来,等一下你就先关门打烊回家去吧,反正这两天也没生意。”

第十章 看见了瘟疫(4)

我犹豫着,“看看再说吧,等下就是白领下班的时间了,说不定会有一点生意的。”
“算了,趁早别指望什么白领了,四五点钟,青黄不接的,正是白领们饿得前心贴后心的时候,再加上什么‘非典’,谁还有那个闲力气去逛衣服市场。”小乐不无沮丧地说。
我给她说得怔怔的,一时无言以对。
沉默了一下,小乐又说:“差不多天暗了,你就打烊吧,早点回去看看新闻,看看那个什么死‘非典’死SARS什么时候能过去。”
我点点头,“好吧……”除了唯唯诺诺,我还能说什么?
果然,职场下班的时间到了,依然门可罗雀,鬼都没进来一个。
我叹了口气,犹豫了一会,起身,关门打烊。
趿着拖鞋(换药的医生叮嘱我再过两个礼拜才能穿硬鞋子),我缓步穿过市场,一半的铺子都已经关了门,偌大的市场冷清得就像一个落了市的庙会,往日摩肩擦踵的人潮人海,仿佛一场遥远的梦似的。
走至淮海路,街上似乎也没有了往日下班高峰时的那种兵荒马乱,行人道边的小花坛里盛开着低矮的紫白相间的蝴蝶一样的小花,梧桐树的枝叶更稠绿了,密密匝匝的商铺,行色匆匆的下班男女,五颜六色的广告牌,一切似乎没什么不对的地方,可是,稍一留心,即会发觉来往的行人似乎比往常这个时候少了许多,且嘴巴上多捂着五颜六色的口罩,每个人似乎都很害怕别的人,连擦肩而过的刹那,都避瘟神似地尽量躲着别人的身体。
我立在站牌下等的士,等了足有十分钟,不见一辆空车,来往的公车倒是没有以往那般的人肉罐头,大概稍有经济能力的都叫出租了。
终于,一辆披挂着“众志成城战胜非典”标语(红布黄字)的45路缓缓地驶近站牌,我犹豫着:要不要乘公车回去?可是,静安寺落车还要走那么长的一段,趿着棉拖鞋在大街上招摇过市到底有些蠢相,正在迟疑不决,孰料,一眨眼的工夫,那公车的车门已经迫不及待地“哧”地一下合拢上了,仿佛马路上的空气有细菌似的,我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它庞大笨重的海军蓝的车身缓缓地驶了出去。
发了一会怔,我慢慢地往前走,直走到襄阳公园,立在行人道的路边,继续伸长着脖子等的士,忽然,一朵淡紫色的梧桐花从天而降地擦过我的面孔,旋即“叭”的一声落在了地上,花瓣散碎了一片,我骇了一跳,摸摸面孔,鼻端一阵微刺发涩的花粉气,忍不住连打了两个喷嚏,一个立在我旁边的一只脚跨在自行车上等红灯的中年男人闻声马上跳了起来,避瘟神似地推着车闪开了,他避出去两米远,却又转过一张肥嘴阔腮的黄面孔来朝我瞄发着,一张嘴巴松垂地微张着,一副流惯口水的猥琐相。
都说嘴唇肥厚松弛相的男人十有八九是好色鬼,我忍不住拉下脸,恶狠狠地瞪了他一下,他这才讪讪地转回脸去。
鼻端依然有一丝花粉的微刺感,我擦了擦鼻子,低头看看地上的碎花与梧桐树的荫影,再抬头看看头上开花的梧桐树,梧桐花的花口朝下,一朵朵倒扣在枝杈间,看上去有点像那种塔寺楼榭的翘檐上吊着的小铜角风铃。
黄昏很美丽(几近温柔的玫瑰色),可是此时此刻,干爽透明的空气中除了梧桐花的花气外,仿佛还另外流动着一层透明可怖的气息:瘟疫的气息,无影无踪,无色无味,可是,无处不在。
一部白色的锦江车在十字路口不到一点的地方停了下来,看样子是有人要下车,我连忙趿着拖鞋急步趋了上去。
于是,千辛万苦,总算等到了一部街车,甫钻进去,消毒水的氧臭味即迎头兜面地袭了上来,我皱了皱眉,但觉一阵汹涌的恶心感,伸长了脖子掐住喉咙拼命地死忍强咽才总算没有吐出来,喘了一口气,腿伸伸直,一抬眼,瞄见车前架上贴着一张醒目的告示:“发现发烧咳嗽疑似‘非典’者,请立即拨打举报电话58586767!”,我不由地暗暗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与捉拿杀人越货的歹人又有什么区别?
绿灯终于来了,车子驶动,风从车窗外灌进来,冷嗖嗖的,摇上车窗,我扯一扯宽毛衣外套的袖子,还是觉得冷,为什么衣服穿在我身上袖子永远总似不够长有冷的感觉?
抑或根本与袖子无关,此刻真正令我手脚生冷的其实是对莫名其妙的(模糊又真实的)瘟疫气息的恐惧感?
一刻钟后,抵达愚园路,表上显示十三块,我给出去一百块,那司机男人上摸下摸凑不出七块零钱,一皱眉,慷慨地找给我九十块,我居然一振奋,不甚感激地向他连声道谢,仿佛占了天大的便宜似的(我以前不是这样的,可见环境逼人,人穷则易志短)。
弄堂口的梧桐树下,一个乡下模样的中年男人推着自行车正在那里卖甘蔗,粗而紫的甘蔗棍子稀稀拉拉东一根西一根的竖在车座后面的竹筐里,已经卖剩的七七八八了,紫兮兮的甘蔗皮与白色的甘蔗渣堆了一地,我拎了一拎长绒呢裙的裙裾(穿长裙是为了掩饰拖鞋),趿着拖鞋,正准备绕过梧桐树与甘蔗皮踏上行人道,忽然,身后蓦地响起急而短促的两下车号声,“嘟——嘟——”,似曾相识的节奏!我骇了一跳,转头,一部黑色的奥迪车正魅影似地悄然而至,是柳果庆!

第十章 看见了瘟疫(5)

他将车开得几乎贴着我的脚后跟缓缓停住了。
我的心怦怦怦地疾跳起来,隔了这么久,他终于主动出现了,除出紧张,我心底多少还有一丝辛酸的欣慰感(原来他并没有完全忘记我),我匆匆拿眼角瞥了一瞥挡风玻璃,玻璃后面正是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镇定自若似笑非笑的中年男人的面孔,我犹豫着要不要主动上去与他打招呼,一抬头,蓦地又怔住了,他并不是一个人,后座还坐着一个戴太阳镜的女人,一个穿白衣服的长发女人!我的心一阵狂跳,全身的血液直往脑仁冲,头晕,手脚冰凉,灵魂出窍,身体被抽空了似的一阵发轻(轻得即要灰飞烟灭了似的),我挣扎着做了一个深呼吸(暮春的黄昏,空气还是冰凉的),定定神,趿着拖鞋,也顾不得绕路了,踩着那堆脏兮兮的甘蔗皮即踏上了行人道,三步并作两步,仓惶地逃进弄堂。
我一路落荒而逃,脚趾尽量用力“抓住”棉拖鞋,鞋子总算没飞掉,一直踉踉跄跄地逃至弄堂深处都没敢回头,一鼓作气地爬上楼,扶着门框,一边喘着气一边在手袋里摸钥匙,摸了半天也没摸着,正心急如焚,门却从里面自动打开了,一身白衣的唐可德自门内探出头来,手上夹着烟,看看我,然后一声不吭地从门后面丢过来一双室内穿的干净的花棉布拖鞋。
我擦着他的肩踱进去,换上新的拖鞋,然后失魂落魄地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下去,惊魂未甫地喘着气。
唐可德在后面掩上门,一边吸着烟,一边狐疑地看看我,“怎么啦?慌慌张张的?”
我抬眼看看他,他身着一件肥绰的白大褂(大概是以前在他舅舅店里的工作服),虎背熊腰,耳朵上夹着一枝香烟,嘴上叼着半枝香烟,配上那副随时准备俯首待命的马步式站姿(理发师的习惯站姿),完全一个悠然自得的剃头匠,我不由地皱皱眉,心灰意冷地想:一个人的出身真的似烙印,永远洗不掉遮不住了?
唐可德大概被我阴晴不定的目光弄得有点局促起来,犹豫了一下,弯腰在茶几上的烟缸里掐灭才吸了半截的香烟,然后顺势搭着我的膝盖蹲下,温柔地看看我,“到底怎么啦?脸苍白苍白的,嗯?”仿佛已经全然不记得昨夜的不愉快了。
我推掉他搭上来的手,嘲弄地问:“怎么,几天不穿剃头衣,身上又痒了吧?”
他自我解嘲地笑笑,“还不是烧菜的时候油烟味太重了。”一边说,一边把手从我的膝上挪到我的头上,又问:“刚才为什么一个人闷着头直往前奔,慌慌张张的,跟见了什么鬼似的,啊?”
我怔了怔,“你看见我了?”
他点点头,“我在阳台上看见你了。”
“没事你站在阳台上干吗?”
“看你回来了没有,我好炒菜。”
我不响,沉默地看看他,他脸上已经没有一点“记仇”的迹象,似乎完全忘了昨夜的别扭,一时间我只觉得茫然:到底是他没心没肺,还是“夫妻”之间根本就是这么回事(认真不得)?可是我与这个男人并未在同一屋檐下孵多久,为什么却已经有种“老夫老妻”了的感觉,为什么?难不成这就是俗话说的缘分:命中注定我要与这样一个男人纠缠厮守至天老地荒?我疲倦地扶住额,不由地有点万念俱灰起来。
“到底怎么啦?脸色这么差,哪儿不舒服吗?”
“没什么,只是有点头晕……”我疲倦地摇摇头,叹了口气,沉吟了一下,顾左右而言他地问:“听说外面现在‘非典’闹得很厉害?”
唐可德点点头,“嗯,已经死了很多人了,北京死的人最多,现在全国上下都人心惶惶的。”
我惊惧地看看他,“真这么恐怖,说死就死?到底是一种什么病?”
“是一种可怕的呼吸道感染,先是发烧咳嗽,跟着就窒息而死。”
“这么可怕?”
“嗯,一旦感染,九死一生,所以尽量少出门,出去千万要记得戴上口罩。”他一边说,一边探手摸摸我的额。
“干什么?”
“看看你有没有热度?”
我拂掉他的手,“神经病!”
“现在什么病都能得,就是不能咳嗽发烧,一旦咳嗽发烧,一去医院,不分青红皂白,先隔离上十五天再说。”他一边说,一边站起来,转身进厨房,须臾,端出来一小碗冒着热气的黑褐色的液体,“把这个趁热喝了。”
我皱皱眉,“什么东西?”
“板蓝根,防‘非典’的,熬了三四个钟头了,药店都脱销了,好不容易才打电话跟一个同事匀了两袋来。”说到同事的时候,他的语气似不自觉地透出一丝骄傲,是的,他现在也有正儿八经的同事了(电视台的同事,以后人前人后说出去多体面)。

第十章 看见了瘟疫(6)

“趁热喝了吧——”
我接过那碗黑褐褐的液体,迟疑地呷了一口,差点没吐出来,“怎么这么苦啊?板蓝根不是甜的吗?”
“那是冲剂,这是中药熬出来的药汁,两回事!”
我皱皱眉,“这么苦,怎么喝啊?”
“屏牢一口气喝下去呀!”
“我不想喝。”
唐可德忽然有点不耐烦起来,皱皱眉,不耐烦地瞪着我,“现在可是瘟疫时期,瘟疫,懂不懂?一死一大片的瘟疫!你还在这里婆婆妈妈的,脑子有病是不是啊?”借着瘟疫,他倒理直气壮地凶起来了。
我不响,悻悻地瞪了瞪他,犹豫了一会,皱起眉,将那碗黑乎乎的药汁一口气灌了下去,苦,从舌尖直苦到脚后跟。
唐可德这才满意地从我手里接过空碗,随即不知从哪只口袋里摸出一粒大白兔奶糖来,三下五除二地剥掉纸壳往我嘴里一塞,一边摸摸我的头,“乖,去洗洗手吧,马上吃饭了,今天炖了蘑菇鱼头汤,两斤半肥的大鲢鱼头。”说完,他转身回厨房去了。
我坐在沙发上,嘴里含着那粒大白兔奶糖,一边体味着舌上的复杂滋味(有一丝苦与甜,又有一丝滞与涩),一边怔怔地发着呆,想着适才弄堂口的一幕。
那一夜之后,柳果庆再也没有出现过:没有电话、没有信息(包括我开水烫伤了脚的那一夜,给他电话没接,事后亦一直无任何回音),我以为我跟他已经结束了,既然花了钱,那么就是交易(就是嫖),既然是嫖,大概很少有男人愿意重复二锅嫖的,所以,我亦很识趣,没有再叨扰过他,彼此互不相欠,相忘于“江湖”,也算是落得个干净收场。可是,现在他是什么意思?他带了一个女人来弄堂口等我,是什么意思?那个坐在后座的女人,应该就是上次在百乐门我看见过的那个女人,他的固定情人(他前妻三十余岁时的替代品),可是,她陪了他来堵在弄堂口等另外一个年轻女人,是什么意思?
那一夜,被她发现了?她要找我兴师问罪?那么,他那么怕她、忌惮她?可是,就算是,他与我左右不过似一场逢场做戏的买欢交易,她又何必小题大做地寻到门口来找我?找到我又能干什么?煽我一记耳光——勾引她的男人(他是她的)?可是,以她的气质(虽然只是惊鸿一瞥的印象),她好像又不是那种会出手打人的女人。
那么,她陪了他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真叫人困惑费解。
我暗暗叹了口气,站起来,踱到阳台上,居高临下地朝弄堂里望了望,弄堂里空荡荡的,没有小贩,没有小孩,连一只小猫小狗都没有(猫狗们大概亦嗅到了瘟疫的可怖气息,躲着不敢出来了)。
黄昏将尽,天空的鸽灰色越来越淡,暮色正在悄无声息地自四面笼罩而来,我转回面孔,朝底楼人家天井里的花园看了看,桃、梨花已经凋谢了,只剩下一片如火如荼的粉红色的蔷薇花,仿佛一片燃烧着的云霞,云霞的四边隐约起了一层淡淡的粉红色的雾霭气,仿佛要抗拒暮色的包围与淹没似的,可是,暮色是从四面八方一点点、一寸寸地侵袭笼罩而来的,天罗地网中,那粉红色的雾霭气显得似那般的孱弱与寡不敌众。
我看着那片越来越(模糊)孱弱的粉红色,呆呆地发着怔,忽然,一阵凉森森的晚风迎面扑了上来,浸骨的凉意,我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寒颤。

第十一章 同居瓦解(1)

小蒋被隔离了!是在机场出闸量体温的时候被隔离的。
“……我们怎么这么倒霉啊?这才高兴了几天哪?”小乐在电话里沮丧地说。
“早知道不要去广州就好了。”我也觉得沮丧。
“我是叫过她不要去的呀,可她急吼吼地非要飞了去,手忙脚乱地在广州机场还把手机给弄丢了,怪不得一直手机打不通呢,照理说三十九度也不算什么高温呀,不过这一阵子上海的机场、火车站都抓得特别严,又看她是从广州飞回来的,又咳嗽,都怪她自己,一天到晚香烟不离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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